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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寵 -【姻緣錯之一】王爺看走眼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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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1-4 05:11 P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她,蘇怡,在人們眼中是個惡毒的禍水紅顏,
傳言說,她是山野裏的妖精,使用妖術救活了南敬王爺,
更利用妖傃的美貌魅惑了他,使他寧願抗旨也要迎她為妃。
傳言說,她是愛慕虛榮的劊子手,欺瞞父母、手刃親妹,
只為了李代桃僵,享受無盡的榮華富貴。
傳言說、傳言說……可怎麼就是沒人願意聽她說!
早在代替妹妹上花轎時,她就失去了愛人的權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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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香
發表於 2007-11-4 05:15 PM|只看該作者
所有積分大於負-100的壞孩子,將可獲得重新機會成為懲罰生,權限跟幼兒生一樣。

楔子  

 他步入酒樓,白色的輕裘微微一抖,帶進一些銀亮的春雪。

  有人在酒樓裏等他,一見他進來,那人便連忙起身,笑意融融。

  “好香啊!”他聞到了桌上的酒香。

  那酒的香味很奇特,比他平日在宮中喝的瓊漿玉器更為芬芳,而且,是一種並不濃烈的清芬。

  “王爺,這是草民家鄉的青梅酒,特意帶來給王爺嘗嘗鮮。”那人躬身回答。

  “青梅?”他眉一挑,“哦,我知道,常常見到女孩子們吃青梅幹,加了鹽和糖腌制,酸酸甜甜的,不過新鮮的青梅我倒是沒見過。”

  “京城天氣寒冷,這種果子的確不常見,但在我的老家昌州,滿山遍嶺都是呢。”

  “昌州?”這個地名讓他臉色微變。

  “王爺去過昌州嗎?”對方注意到他的異樣,試探地問。

  “當然去過……”他頓了一頓,略有所思地答,“我姨母家便在昌州。”

  “哦?那可巧了!不知王爺可有興趣再去昌州玩玩?草民下個月會到那邊做生意,王爺如果有空,可與草民同行。”

  “我已經好幾年沒去那兒了……”他忽然嘆了一口氣,“我害怕那個地方。”

  “怎麼?”對方露出詫異的表情,“王爺何出此言呢?”

  “亭風,你我相識已經數載,我一直把你當成知己,有些話也不怕對你說。”他決定傾吐心聲,“我害怕昌州是因為……那裏有我的未婚妻。”

  “什麼?”對方頓時笑了起來,“好奇怪的原因!”

  “我的未婚妻便是我姨母的女兒——我的表妹。”

  “難道未來的南敬王妃脾氣不太好,所以南敬王您對她如此害怕?”

  “我不知道她脾氣怎樣,我已經好多年沒見過她了……”對於那位表妹的長相,他也記憶模糊了,只知道她很美。

  “那王爺為何會怕她?”

  “我不是怕她,只是害怕這一門婚事。”

  “是不願意結這一門親事吧?”對方代他道出真正答案,“那王爺大可退婚便是。恕草民直言,王爺身為當今聖上的親侄兒,太後一手帶大的親孫子,受盡皇恩寵愛,天底下還有您不能做的事嗎?”

  “我可不願意姨母家認為我仗勢欺人。”他搖頭,“再說了,家母在世時,跟姨母極好,這門親事也是她老人家幫我訂下的……如今她過世不久,我便提出退婚,實在太不近人情了。”

  “恕草民多嘴,王爺您為何不願意與令表妹成親呢?”

  “我也說不清楚,只知道她從小就是我的妹妹,現在長大了也一樣,我無法讓妹妹做自己的妻子。又或許。我在期待另一場驚心動魄的緣分吧……早早就這樣被娃娃親捆綁,終究心有不甘。”

  “王爺不愧是飽讀詩書之人,想法果然與眾不同。”對方笑。

  “我這個人的確喜歡幻想,不切實際,”他自嘲,“對待親事,也是如此。”

  “王爺如果退了婚,當真不後悔嗎?”

  “我從小到大,凡是做過的事,都不曾後悔。”

  “所以王爺現在的苦惱就是不知該如何向姨母家開口退婚?”

  “對。”

  “那有何難?”對方臉上浮現神秘莫測的神情,“如果王爺信得過草民,就交給草民去辦吧!”

  “你?”他一怔,“你如何替我去辦?”

  “這個王爺就不必多問了,總之,草民下個月去昌州的時候,替王爺把退婚的事辦得妥妥帖帖便是。”

  他替他去辦?

  雖然花亭風是京城裏的傳奇人物,似乎世上沒有他辦不成的事情,但要把此事托付給他,心中畢竟有幾分猶豫。

  “王爺,你我相識多年,亭風何時對您失過約?”對方察言觀色,意識到他的猶豫。

  “我不是懷疑你,只是覺得這件事太難辦了……”

  “放心,王爺,亭風答應您,不僅可以替您順利退婚,而且退婚後,您姨母家的人不會記恨您。”

  “這聽上去有些不可思議,”他微微一笑,“不過對於你的提議,本王卻十分動心。”

  “如果王爺真的信得過我,請把您的隨身玉佩交給我,”花亭風道,“以便您姨母家相信我的確得到了您的許可。”

  他淩厲的目光忽然一掃,暗中打量花亭風。

  從小到大,身邊主動幫他做事的人很多,但都各懷鬼胎,各有各的目的,可花亭風卻不同,每次幫他辦事,似乎都是無索無求的。

  他一直等著花亭風索取報答,對方卻一直接兵不動,倣佛所做的一切都出自偉大無私的友誼。

  是他多心了嗎?但為何他總感到這小子心裏隱藏著一個秘密,處心積慮接近他、討好他,都是為了這個秘密。

  他,穆展顏,是位高權重的南敬王;坐在對面的花亭風,是重利輕義的京城富商,按理說,兩者之間不應該存在任何純潔的友誼。

  不過,在對方沒有曝露心機以前,他也懶得追究,畢竟花亭風是一個知情識趣的人,跟他在一起論詩、賞琴、品酒、暢談天下大事,無不盡興。

  “亭風,你幫了我這樣大的一個忙,要本王如何報答你呢?”他試探的問。

  “王爺可有興趣到仲州去一趟?”花亭風悠悠的答。

  “仲州?”他一怔,不知其意。

  “仲州風景如畫,春天已經到了,王爺不如到那兒走一趟,順便也幫草民退一門親。”

  穆展顏不由愕然,“也幫你……退親?”

  “對呀,草民正好也有跟王爺一樣的苦惱呢。”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穆展顏不由興趣盎然,“說來聽聽,看本王該如何幫你。”

  “唉,當年草民剛剛起家的時候,曾得仲州王家的幫助,王家老爺十分看中草民,一心想招草民為婿……可惜草民對王家小姐實在沒有任何感覺,所以一直想拒絕王家老爺的垂青,無奈當年受過他的恩惠,害怕他以為我忘恩,所以又一直不忍心拒絕……”

  “原來我們的確有同樣的苦惱!”

  不知對方是否在騙他,不過,這個答案也算編得通順,暫時可以過關。

  穆展顏羌爾,“好,我替你去仲州走一趟!咱們互相幫忙,如此交換,倒也省了各自的尷尬。”

  “的確,有些事情,當事人不好開口,換一個人去說,卻輕松了許多。”花亭風附和。

  兩個男子相視而笑。青梅酒的香味散逸出來,兩人似乎愁結立解,舉起酒杯,開心對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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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這一箭利而準,深深地射入了他的左胸,為何,他卻仍未斷氣?

  她翻遍了醫書,沒有找到類似的病例。

  最初在洞穴裏發現他時,她以為他已經死了,但靈敏的耳朵聽見了他微弱的鼻息,她難以置信地俯下身子,傾聽他的心跳——心跳猶存。

  那顆被利箭射穿的心,竟如此強勁?

  不,不對。

  利箭只是射穿了他的胸膛,沒有射中他的心,因為他的心與常人不同。

  常人在左,而他的在右。

  異樣的軀體挽救了他的性命,否則,他早已是箭下之魂。

  自己雖然長在寧靜的小鎮中,沒見過多少世面,但從他流淌若河的鮮血,她亦可以想象,之前他一定遭遇了一場殘酷的惡鬥。

  幸好,她懂得一些醫術,幸好,她的小屋就在山下,可以就近診治他。

  “呵……”半個月過去,他總算有了一些動靜,緊閉的雙眼終於微睜,喉間發出些許呻吟。

  “你醒了?”

  她看著他俊美絕倫的臉龐,對他發出微笑。

  一直待在寧靜的小鎮裏,她沒見過多少男人,但一看到他,就知道“俊美絕倫”這個詞是為他量身訂造的。

  他比世上大多數女子都漂亮——或者說,他絕對比世上大多數人都漂亮。

  守護他的這些日夜裏,她就這樣花癡一般盯著他沉睡的俊顏,一點也不感到無聊。

  “你是誰?”穆展顏微啟的雙眼流露出詫異的神色,略微不安地四下望了望,“這……這是哪裏?”

  “這是永安鎮的郊外。”她說。

  “你救了我?”或許因為她臉上的善意,或許因為他發現了自己胸口纏著的繃帶,自行得出答案。

  “不,應該說是你的心救了你,我只不過幫你止了血而已。”她謙虛地答。

  其實,想殺他的人,除了那一箭,還給了他無數致命的重創,他的肩骨、肋骨、椎骨、腿骨均受創,一開始。她並不確定自己是否真能救活他。

  “我的心?”

  “對,你的心生得偏了,所以那一箭並沒有射中你。”

  “你是女郎中?”他摸摸傷處,感到疼痛漸退,不如先前劇烈了。

  “不,我只是看過一些醫書而已,”她的回答讓他愕然,“你是我的第一個病人。”

  “第一個病人?”他差點驚呼出聲。

  “我從前只幫小貓小狗治過病,你是我治過的第一個真正的人。”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穆展顏怔愣良久,忽然露出莞爾的神情。“看來,你真是治病救人的天才!”

  “公子不責怪我魯莽嗎?”她有些意外。

  “你救了我,我感恩還來不及,怎麼會責怪?”他望著窗外的黃昏夕照,“如果沒有你,我可能早就死在荒郊野外了。”

  “公子,千萬別這樣客氣。”她猶豫著開口,“敢問您尊姓?家住何處?以便小女子前去通知您的家人。”

  “我的家人?”他想到什麼,並沒有直接回答,“對呀,應該早些通知他們的,以免他們擔心……姑娘,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公子請盡管開口。”

  “你發現我的時候,我是否躺在一個山洞裏?”

  “對,我那日採藥,正巧路過那裏。”

  “姑娘可否再去那個山洞一趟,在巖壁上寫下我如今所在,我的家人自然會找來。”

  “這樣啊?”她詫異他如此詭異的做法,卻沒有多問。

  從他的衣著打扮,從他受傷的遭遇,她能感到他與這鎮上的人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就算有什麼詭異的舉動,也不足為奇了。

  “那麼,我該刻些什麼字呢?”

  “不是刻,是寫。”穆展顏指了指被她晾在椅背上的長袍,“那袍袖裏有金粉,你用手沾一些,便可以在巖壁上寫字。”

  “哦。”她點點頭,翻開袍袖,果然發現其中有一只小小的錦囊,囊中裝著亮閃閃的碎末。

  “不過你寫字的時候要快,因為字跡會馬上褪去。”他又說。

  “我知道了!”她拍手笑,“然後你的家人用另一種東西往那巖壁上一撒,就可以看到我用金粉寫下的字了!”

  “你怎麼知道?真是冰雪聰明。”他訝異之後不由讚嘆地點頭。

  “不是我聰明,而是寫書的人見識廣,剛才那一招我是從書上看來的。”她又謙虛地回答。

  “今日天色已晚了,你明日再去吧。”穆展顏柔聲道。

  “呵呵,我也沒打算今晚就去呀!”她調皮地對他吐吐舌頭,“我還要燉雞湯呢!”小手輕輕替他把被子拉好,“你先睡一會兒,我去殺雞。”

  她的手有一股草藥的清香,她整個人,也有一種人淡如菊的美麗。

  這些日子以來,被疼痛折磨的他,本來不曾有好眠,但在輾轉煎熬中,他蒙蒙 聽見她安慰的話語,便似敷了清涼的良藥,灼熱的痛苦頓時減輕了不少。

  她跟自己從前身邊的女人是完全不同的,就像這山澗裏徐徐的清風,他從未領略過的清風。

  穆展顏嘴唇泛起淺笑,聽她的話閉上眼睛,等待美味的雞湯。

  怎麼一到仲州就發生這樣的事?

  似乎有人知道他會來,潛伏在路上,使出狠招,招招意欲斃他的命。

  他不相信這是普通的流匪所為,因為對方的目的很明顯不是他的財物,而是他的性命。

  他也不相信這是仲州的亂黨所為,因為亂黨不可能知道他武功的弱處,下手如此快而準。

  盡管對方蒙著面,而且盡量隱瞞了真實的武功路數,但他仍能覺察,對方是一群大內高手。

  那一場浴血的奮戰如同噩夢,他希望自己可以永遠忘記。他只記得貼身的侍衛一個個倒下去,四周的碧草如茵被染成血腥的殷紅。

  鐵鷹是惟一跟他突出重圍的人,身負重傷的他已經瀕臨昏迷,鐵鷹把他安置在山洞裏便獨自下山去了。他去搬救兵的同時,引開那些殺手,但他去了一天一夜仍沒有回來。

  傷口越發炎熱,碎裂的骨骼使整個身體有一種支離破碎的感覺,他甚至覺得,手腳已經不再是自己的了。

  他硬撐著等待鐵鷹回來,但終究沒有等到——閉上眼睛的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但奇跡一般,他重新活過來了,而且是在一間清幽的小匡異。

  迷迷糊糊的,他能感到有一雙纖纖素手在照顧著他,喂他湯藥,替他擦洗傷口,輕輕把被子蓋在他的身上……

  他很想看看這雙手的主人,所以他給了自己很堅強的意志,拼命抓住生命的浮萍,不讓自己墜入死亡的深淵。

  終於,他醒了,看到了她。

  她跟自己想象中的一模一樣,很美,但不是傃麗逼目的美,而是一種野草閒花般的美。

  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語,如水般滑落他心裏,沒有初次見面的陌生感,反而像久識的朋友。

  但今天,她似乎跟平時有所不同。

  他從沒見她穿過如此鮮亮的衣衫,兩頰甚至抹了胭脂,頭發梳理得很精致,一支金釵穿過烏黑的髻,髻邊有一朵絲絹堆的花。

  雖然比平日明麗了許多,可他還是喜歡她平時淡雅的模樣。

  她坐在一旁細細地打量自己,倣佛是第一次看見他,兩眼裏有一種審視的神色,讓他感到全身都不舒服。

  她這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不對勁的事情嗎?

  “哎呀,你醒了?”她露出不同以往的甜甜粲笑,指了指一邊的桌子,“雞湯燉好了,你要喝嗎?”

  他點點頭,但她並沒有像平時那樣把湯端給他,反而仍舊閒坐在椅上,像一個從不會端茶送水的千金小姐。

  他雖然心中詫異,但沒有多說什麼,艱難地舉起雙手,想要去端那碗湯。

  畢竟她不是自己的僕人,之前喂他喝湯是出子一片好意,現在不喂,也是她的自由。

  見穆展顏如此艱難地掙扎,她思索片刻,忽然恍然大悟地說:“哦,對了,我該喂你才對!”於是這才起身端起那碗湯,一勺一勺舀了湯水,遞到他嘴邊。

  但那端湯的手不似往常熟練,像是怕燙一般,小心翼翼的,那遞到他嘴邊的勺也顫巍巍,不時潑出湯水。

  他很想問問她的手怎麼了,是否受傷了,但終究還是忍住,只說:“姑娘,我托你送的信,送到了嗎?”

  “信?”她臉上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敷衍地點點頭,“放心,當然送到了。”

  她當真去了那山洞?他很懷疑,但依然忍住沒有再追問。

  畢竟她救了自己,已經讓他感恩不及了,就算她無暇去辦那件事,他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姑娘,承你照顧多日,還沒能請教你的芳名呢。”他道出一個一直想問的問題。

  “哦,我姓蘇。”她頓了一頓,接著說,“蘇音。”

  “音?”哪一個字?

  “音律的音。”她笑。

  “好美的名字。”他點頭稱讚。

  蘇音,這個名字就像她的人一樣清雅。

  “家父是這鎮上的私塾老師,給我們……給我取的名字,自然不像一般鄉下孩子那樣俗氣。”她說話的時候,兩眼骨碌碌地轉著。

  “蘇姑娘,你為何獨自住在這山下的小屋裏,不與你父母同住呢?”茅捨窗外,是一望無際的青蔥翠綠。

  “我當然跟父母同住啦!這裏不過是……是我學醫的地方。”她咬咬唇,“我的醫書,還有平時上山採的草藥都放在這裏,遇到受傷的小動物,我也會把它們安置在這裏,替它們治傷。”

  “哦,”穆展顏點頭,“原來如此。”

  “公子,你可不要以為我是離家出走的野孩子呀,在家裏,父母最疼我了。”她申辯道。

  “我沒有那樣想過,只是好奇一問。”他笑了。

  “那麼公子你的尊姓大名又是什麼?我看你的衣著打扮,應該不是一般人物。”她反問。

  “我姓穆,”他決定坦誠相告,“名叫……”

  話尚未說完,門忽然被人撞開,一個挺逸的身影從天而降一般出現在兩人面前。

  蘇音嚇了一跳,尖叫一聲,迅速躲到穆展顏的床後。

  “公子,是我。”來人抬起一張半遮鐵面的臉,“屬下來遲,望公子恕罪!”

  “鐵鷹?”穆展顏驚喜的道:“你終於來了!”

  “屬下下山之後,又遇到殺手襲擊,好不容易才甩掉他們,到衙門搬來救兵想上山接公子,不料待我們去到洞中,卻已經不見公子的蹤影。我們四處尋找,終於在昨日發現了洞中的信號,於是屬下便迅速趕來了。”鐵鷹如實稟報。

  “是這位姑娘救了我,還治好了我的傷。”穆展顏指了指身後的蘇音,眼神化為溫柔。

  剛才他還誤會她不曾把信送到,原來是自己多心了。

  “怎麼,穆公子,這是你的手下呀?”蘇音這才瑟瑟地從床後出來,拍拍胸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鬼呢!你這個屬下戴著半張鐵面,好嚇人呀!”

  “他的臉自幼被人劃傷,所以不得不戴上半邊鐵面,”穆展顏微笑地解釋,“不是故意嚇人的。”

  “那他進來的時候也該先敲敲門呀!”蘇音狠狠瞪鐵鷹一眼,“忽然冒出來,真沒教養!”

  “他尋我心切,的確莽撞了一些,我代他向姑娘賠罪。”

  “屬下怎麼敢讓公子代我賠罪。”鐵鷹立即單膝跪下,“姑娘是我家公子的救命恩人,如若真的驚擾了姑娘,鐵鷹願以死謝罪!”

  “死?”蘇音難以置信,“我讓你去死,你就真的會去死?”

  “只要姑娘一句話。”力臂拔出佩刀,橫在自己的脖間。

  “好啦好啦,快把那個東西收起來!”蘇音再次捂住眼睛,“我隨便說說而已,誰讓你真去死啦?神經病!”

  “姑娘如果下怪罪,那我就帶我家公子告辭了。”鐵鷹轉向穆展顏,“公子,此地不宜久留,讓屬下速速帶你離開吧。”

  “你先到門外候著,我要跟蘇姑娘話別。”穆展顏略有所思,揮了揮手。

  “好,屬下到門外候命。”鐵鷹點頭從命,挺拔的身影邁出門檻,順手將兩扇木扉輕輕闔上。

  室內一片寂靜,穆展顏輕咳一聲,從脖間拉出一條金鏈,煉間係著一塊碧玉。

  這塊玉與他交給花亭風的那一塊不同,那塊對他而言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但這一塊,是他出生之日便係在脖間的。

  這玉雕成一個小小孩童的模樣,那孩童有笑嘻嘻的面龐和蓮藕般的手腳,玉的背面刻著他的名字——展顏。

  他出生之日,父母特意命能工巧匠雕刻此玉,希望他今生能永遠像這孩童一般,展露歡顏。

  “蘇姑娘,”他將這玉遞出去,“承你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我現在身上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這塊玉就權當略表感激之意吧。”

  “你把這個送給我?”蘇音接過這個小東西,並不重視,似乎嫌禮太輕。

  “希望姑娘不要嫌棄。”他並沒有告訴她,這塊看似普通的玉意味著什麼,“假如姑娘將來到京城玩,可以憑著這塊玉找我。”

  “你家住在京城?”她頓時大感興趣,“住在京城的哪條街哪條巷?我到時候該如何找你?”

  “我家住在旭榮街,門口有一對麒麟的便是。”他微笑地答。

  “好啊,”蘇音將那玉收入袖中,“我從小就想上京見見世面,可巧交了你這個朋友,以後上京就方便多了。”

  “姑娘……”穆展顏唇齒間猶豫,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克制住了,“那……在下就此告辭了。”

  “好,後會有期。”蘇音爽快地答,對他並沒有半點依依不捨。

  他看在眼裏,心中略微失望,本來還以為,她會跟自己有同樣的心情。心中隱隱嘆一口氣,他輕擊雙掌,給門外的鐵鷹發一個訊號。

  門迅速開了,這一回進來的不止鐵鷹一人,還有一眾侍從抬著舒服柔軟的躺椅,安靜而整齊地走到穆展顏的面前。

  蘇音驚奇地望著這不知從哪兒冒出的一大票人,放眼望去,門外居然立著另外一大票金盔鐵甲的驃騎,同樣無聲無息的在門前的草坪上候命。

  原來,之前鐵鷹闖入的時候,他們早已等在那兒了。這麼多人,竟似無人一般肅靜,可見訓練有素。

  “這個殘廢來頭不小呀!”一行人走後,蘇音喃喃自語。

  “姐姐——”

  蘇怡剛剛把雞湯從爐上端下來,便聽到妹妹蘇音的叫喚。

  她抬起頭,看到一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這張臉,她已經看了十八年了。

  人們說,雙胞胎就算再像,也總會有不一樣的地方,但她與蘇音,五官竟絲毫不差,要想分辨她們,只有通過她們的衣著。

  她的衣衫,是清淡的顏色,而蘇音的,則明麗許多。

  除此以外,還有一個不同之處——蘇音嘴巴甜,很討父母的喜愛,而她生性木訥,最大的嗜好就是躲起來看書,像角落裏的影子,所以沒有親人願意把她當寶貝。

  “姐,你已經好幾天沒有回家了,一個人在小屋裏幹什麼?”

  蘇音朝屋內瞧去,她剛想阻止,卻已來不及了,妹妹已經看到了床上熟睡的他。

  “你居然藏了一個男人?”蘇音大叫。

  “他受了傷,我暫時照顧他,如此而已。”她急忙掩上門。

  “你們之間的關係真的只是這麼單純?”蘇音的眼神中滿足狐疑。

  “我之前從未見過他,你信也好,不信也罷。”蘇怡坦然答,低頭繼續擺弄燉好的雞湯。

  “這院子裏晾的衣服是他的吧?”蘇音在晾衣繩之間踱著步,“這衣料居然是上好的絲綢耶!還有這刺繡的金邊,繡工如此精細!姐,這個人一定很有錢吧?”

  “我不知道。”亦不會去打聽。

  “姐,你怎麼這樣老實呢?”妹妹反過來教訓她,“難道你想一輩子住在這種小地方?好不容易釣到一只金龜,就該好好把握機緣才是!”

  “機緣?”她只覺得好笑,“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的路人,談何機緣?”

  “再怎麼樣,你也是他的救命恩人,讓他給一筆酬勞總可以吧?”蘇音賊賊的眼珠子直轉。

  蘇怡更加莞爾,搖搖頭,轉了話題,“是爹娘讓你來找我的?”

  “哦,對了,爹娘讓你回家一趟,鎮上的媒婆到咱們家來了,想必是要給你說媒。”蘇音聳聳肩。

  “說媒?”蘇怡一怔。

  “把你嫁出去了,也好輪到我呀!”蘇音推推她,“姐,你快回去看看吧,省得爹娘嘮叨。”

  “可是……”她望望虛掩的門。想到躺在床上的人。

  “你在擔心那個人?”蘇音馬上明白了,“放心好了,我暫時替你照顧他一會兒,你快去快回!”

  “你替我照顧他?”她有些猶豫。

  “端茶送水的事情我還是會做一些的。”蘇音晃晃白凈的手。那雙手一向不沾陽春水,因為家裏的活,爹娘從不讓這個心肝寶貝幹。

  “那……好吧,”蘇怡終於點了點頭,選擇相信自己的雙胞胎妹妹,“他現在睡著了,等他醒來,你就把這碗雞湯端給他。這不是普通的雞湯,是藥,所以一定要讓他喝的,懂嗎?”

  “知道了,知道了。”蘇音不耐煩地揮揮手,“姐,你快走吧!早去早回!”

  蘇怡解下圍裙,不放心地往屋裏再看了一眼,總算在妹妹的催促下離開。

  她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上次回去只是為了取一本書,因為書上記錄著一種可能會醫好他傷勢的藥方,她取了書,匆匆地來,匆匆地走。

  反正父母從來只把她當一個多餘的影子,有她無她都無所謂。

  沿著鄉間小路快步而行,沒過多久,視野裏的房屋漸漸多了起來,她回到鎮上,還沒進家門,便聽見那個赫赫有名的張媒婆的聲音,還有父母的笑聲。

  “唉呀,阿怡。你回來了!”母親露出從未有過的親切表情,上前拉住她的手,“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呢,”

  “我知道,阿音都告訴我了,”她點點頭,“是張嬤嬤要給我說媒,對吧?”

  “但阿音肯定沒有告訴你,張嬤嬤要給你介紹的親事是哪一家,對不對?”蘇母迫不及待地道。

  “大姑娘,你可有福嘍!”張媒婆笑得像朵花,“做夢也想不到,鎮長的公子居然看上了你,托我來說媒呢!”

  “鎮長的公子?”蘇怡眉間一蹙,“可我並不認識他呀……”

  “大姑娘,事到如今你就別裝了,鎮長的公子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張媒婆的笑容中多了一分曖昧。

  “一切?什麼一切?”她覺得莫名其妙。

  “他說你們早就相識了,而且感情好得很哩!”

  “他這樣說的?”蘇怡更加困惑,“他怎麼可以信口開河?”

  “哎呀呀,大姑娘,你還不好意思承認呢!”

  “對呀,阿怡,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裝了,爹和娘不會責怪你的。”蘇母附和道。

  “我到底做了什麼?要承認什麼?”眉間蹙得更緊。

  “你與鎮長的公子經常在郊外的荒廟中幽會的事呀。”張媒婆擠眉弄眼。

  “什麼?”蘇怡嚇了一跳,忍不住申辯,“這是誰說的?是誰在造謠?!”

  “大姑娘,鎮長公子親口所說,怎麼會是造謠呢?”

  “他……”瞪大的眼睛中流露難以置信的神情,一向冷靜的蘇怡,這會兒胸前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又或者,鎮長的公子在說謊。

  不過此刻的她是無法澄清這個誤會的,在場的所有人也不會聽她的辯解,抑住憤怒,她恢復一貫心平氣和的表情。

  “不管鎮長的公子說了什麼,這門親事我是不會答應的。”她緩緩回答。

  “什麼?!”蘇父母及張媒婆吃了一驚。

  “大姑娘,你可要考慮清楚,難得鎮長公子如此癡情,你可不能始亂終棄呀!再說了,咱們鎮長的公子可有出息呢,如今在京裏找了份光宗耀祖的差事,難得他飛黃騰達了還不忘與你的舊情,執意要娶你,你可不能不知好歹!”張媒婆急道。

  “死丫頭,你做了這種不要臉的事,人家鎮長公子肯娶你,已算你天大的福份了,你居然還給臉不要臉?!”蘇母大罵。

  蘇怡沒有多說什麼,只淡淡轉過身,踏出家門。

  匆匆地來,匆匆地走,這個家對她來說只能如此嗎?

  好不容易看到一回父母的笑臉,沒想到,那慈愛的笑容消失得如此之快。

  她捂住耳朵,不讓身後責罵的話語傷透自己的心。

  拎著裙子,她甚至在街道上奔跑起來,房屋在視野裹飛逝,直到她眼前再次呈現郊野的綠色,步子才漸緩。

  幸好她還有山腳下的小屋,每次在家中受了委屈,還有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

  回到那竹籬圍成的小小院落,她忽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這裏發生了一點變化。

  她推開木扉,看到妹妹蘇音正把玩著一條金鏈,窗子的陽光映在鏈子上,一閃一閃的。

  蘇音見了她,連忙將手中的東西收起來,露出嬉笑。“姐,你回來了!怎麼樣,張嬤嬤給你介紹了什麼好婆家?”

  她沒有立刻回答,因為她整個人在目光投向床的一剎那僵住了。

  “人呢?”蘇怡焦急地喊,“那位受傷的公子呢?”

  “哦,他剛剛被他的手下接走了。”蘇音淡淡地回答。

  “接……接走了?”這幾天她才替他把訊息寫在洞壁上,原以為不會這樣快就被人發現,他們還可以繼續相處個三、五日,誰知一切總是不如她所願。

  蘇怡失落地坐下來,坐在他曾經躺過的地方。

  奇怪,他們不過萍水相逢而已,相處的這段日子裹,其實也沒有說過多少話,為何他走了,她竟像失去了至親至愛一樣,內心空蕩蕩的……

  “他走的時候,說了些什麼嗎?”她忍不住問妹妹。

  “無非就是說謝謝你之類的客套話嘍。”蘇音隨口敷衍。

  真的只有這些嗎?她感到一陣失望,眸子黯然低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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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1-4 05:31 PM|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永安鎮從來沒有這樣熱鬧過。

  一大早,家家戶戶都被震天的鑼鼓聲吵醒了,老百姓揉著蒙 的睡眼,推窗觀望,只見一隊官兵浩浩蕩蕩穿過鎮上的長街。

  “發生什麼事了?”

  “朝廷又要頒布什麼命令了嗎?”

  “誰犯了王法被抓起來了?”

  不明所以的人們紛紛猜測著,內心一片恐慌。

  很快,便有消息靈通者奔走相告,鎮上的確發生了大事,不過是喜事——縣太爺親臨蘇家,客串媒人,要替京中某個位高權重的公子提一門親。

  鎮上私塾蘇先生的一對雙胞胎女兒生得如花似玉,放眼整個永安鎮,也只有他家的女兒能引來如此隆重的姻緣。

  不過,大夥兒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就算他家的女兒再漂亮,也不至於遠遠地驚動了京城,甚至連縣太爺都肯屈駕做媒吧?

  這事兒鎮上的人想不明白,就連蘇家的人也是一頭霧水。

  此時此刻,蘇家的堂屋裹,蘇氏二老滿臉茫然地望著臨門的貴客,不知所措。

  “快快請起!快快請起!”縣太爺笑容可掬,親手扶起意欲下跪的蘇氏夫婦,“改明兒,兩位成了皇親國戚,該行跪拜之禮的便是本官了。”

  “皇親國戚?”蘇氏夫婦不解地聽著這天外飛來的一個詞,神色更加茫然。

  “本官這次就是專程來替南敬王向令千金提親的。”縣太爺道。

  “什麼……王?”

  “哎呀呀,兩位難道從未聽說過當今的南敬王爺嗎?”縣太爺朝空中作了個揖,以示敬意,“他可是皇上的親侄兒,太後的親孫子呀!”

  “啊?!”蘇氏夫婦目瞪口呆,連連擺手,“縣太爺,您是不是搞錯了?小女何德何能,怎麼會贏得南敬王的垂青?”

  “南敬王此刻就在咱們的知州府衙,只等我得到兩老和令千金的首肯,便率大駕來迎親,本官哪裏會弄錯?”

  “可……小女從未見過南敬王呀!”就算是傃名遠播,也不至於播到京中去吧?何況,京中什麼美人沒有,南敬王何必千裏迢迢求娶一個鄉間女子?

  “嘻嘻,兩老有所不知,令幹金早在三個月前,就與南敬王相識了。”

  “三個月前?”

  “對呀,敢問令千金的閨名中可有一個音字?”

  “縣太爺,您是在叫小女子嗎?”說話之間,忽然裏屋簾子一掀,一個穿著火紅衣衫的麗人笑盈盈的走出來。

  “這位便是蘇音姑娘?”縣太爺連連躬身,“下官有禮了。”

  “小女子莽撞,聽到縣太爺提起我,便自個兒出來了,”蘇音回禮,“我父母方才說得沒錯,小女子真的未曾有福見過南敬王爺。”

  “蘇音姑娘,不是你沒福,而是你尚不知曉。”

  “大人,此話怎講?”

  “敢問姑娘三個月前,是否救過一個重傷的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蘇音怔愣片刻,隨後恍然大悟,眉間浮現一絲惶恐,敷衍地答,“哦,對……是有這麼一回事。”

  “他可有告訴姑娘,他姓什名啥?”

  “他……他似乎告訴我,他姓……穆!對,姓穆!”事隔這麼久,她都快不記得了。

  “姑娘該不會不知道,本朝的國姓便是穆吧?”

  “你是說……”蘇音大驚,踉蹌地退後三步,“那位穆公子便是……南敬王爺?”

  “南敬王爺回京之後日夜思念姑娘,傷一痊愈,便披星戴月地趕回咱們仲州,想接姑娘進京呢!”

  “這……”她如在夢中,與父母面面相覷,結巴地問:“他要接我進京做……做什麼?”

  “蘇音姑娘,瞧你這話問得多傻!”縣太爺不禁失笑,“當然是做南敬王妃啦!”

  “不是只做一個小妾吧?”蘇母插嘴。

  蘇音這樣的鄉下丫頭進了王府,能當上個小妾,已算天大的福份了!

  “南敬王爺如果只想納一個小妾,何必要本宮親自來做媒,又何必把此事鬧得人盡皆知,還從京城領來如此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

  “真的嗎?”蘇音完全呆住了,唇音囁嚅,“他真的……要娶我當南敬王妃?”

  “下官雖官職不大,但好歹算是一縣之主,難道還會信口雌黃不成?”

  “這麼說……我就要當王妃了?”她緩緩坐下,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忽然,內屋傳來“匡當”一聲,似乎有什麼人失手打碎了東西。

  然而,這聲音被屋外歡天喜地的喧囂淹沒,誰也沒有聽見。

  月夜,平素無人的山澗邊站著兩個少女。

  兩個少女長著酷似的面孔,衣著卻一紅一素。

  穿紅衣的,此刻一臉甜甜的微笑;著素衣的,卻深深皺著眉。

  “姐,你深更半夜約我到這裏來,有什麼事嗎?”紅衣少女問。

  “你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蘇怡望著滿臉無邪的妹妹,希望自己猜測的一切只是一個誤會。

  “姐,分明是你約我來,怎麼卻反問我有什麼事?”蘇音打一個呵欠,“如果沒有事的話,我困了,想回去睡覺了。”

  “之前縣太爺到咱們家來的時候,我在內屋裏,他說的一切我都聽到了……”蘇怡拉住欲定的妹妹,“你應該知道我要問什麼。”

  “我哪知道?”蘇音聳了聳肩。

  “他……他怎麼會向你提親?”她終於問出難以啟齒的問題。

  “你指的是誰?”

  “你明明知道……我是指……我救的那個人!”

  “哦,原來姐姐指的是他。”蘇音微笑,“其實很簡單,那日姐姐回家去見張媒婆,他正巧醒來,看到了我,問我叫什麼名字,我便告訴他了。”

  “你冒充我?”蘇怡感到不可思議。

  “不,應該說,是他認錯了人。”

  “你……”她看錯了嗎?為何她忽然發現妹妹那張如花的笑臉下,隱藏著一種猙獰可怕的神情?這樣的言行,真的是與她從小一塊長大、天真無邪的小妹嗎?

  “姐,事到如今,也只能將錯就錯了。”蘇音眉間顯露得意之色,“你生性木訥,不善言辭,自然不是做王妃的料,還是讓妹妹我代你進京吧!”

  “你真的是故意冒充我……”剛才她還心存一絲希望,希望只是他認錯了人,但此刻妹妹的話語,如驚雷一般打破了她殘存的幻想。

  “姐,你也不吃虧呀,我不是也有禮物奉送了嗎?”蘇音笑得更得意了。

  “禮物?”她不解。

  “對呀,鎮長的公子便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什麼?”電光石火間,她什麼都明白了,“跟鎮長的公子到荒廟中幽會的……是你?!”

  “對呀,多虧小妹我略施手段,牢牢套住了他的心,他才會不顧父母反對,叫張嬤嬤到咱們家說媒的!順便告訴姐姐一聲,我跟他幽會的時候,用的是姐姐你的名字。”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她一向最疼這個妹子,自問沒有任何地方對下起她,為何對方會如此不顧親情,玷污自己的名聲?

  “這樣不好嗎?”蘇音歪著腦袋斜眼睨她,“我替你找了個如意郎君,難道不是美事一樁?”

  “你既然不打算嫁給鎮長的公子,為何又要與他幽會?待到他來提親,卻將一切推到我的身上……你、你今天一定要說個清楚,這到底是為什麼?!”蘇怡氣得渾身抖。

  “姐,你可真是鄉下人呀!誰說跟一個男子幽會就一定要嫁給他?我只不過一時興起,跟那鎮長家的蠢兒子玩玩罷了,本來就沒打算一輩子鎖在他身邊,現下有了南敬王,當然就更不會嫁他嘍!”

  “我跟鎮長公子素不相識,他喜歡的人是你,你卻要我嫁給他,還說這是美事一樁?”蘇怡只覺得心肺都要被撕裂了。

  “你不願意嫁他?呵呵,難道姐姐對南敬王爺動了情?”蘇音眉一挑。

  “我……”她沉默,咬著下唇,不知如何回答。

  “喜歡他,當初就應該施些手段套住他,至少該讓他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如今他把我當成心上人,姐姐你再後悔又有什麼用?”蘇音輕哼。

  是啊,都怪她太害羞,不懂得向男人示好,當初他日夜在自己身邊,哪怕她敢跨出一小步,今天也不至於落到如此下場……

  好吧,機會既然不再來,她也就認命了。可她就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親妹子要如此對待自己?今天,她非要問個明白不可!

  “阿音,姐姐有哪裏對不起你,你要這樣害我?”抬起雙眸,她凝望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孔。

  “你真想知道?”蘇音收斂笑容,狠狠地與她對視,“原因很簡單——就是你現在看到的。”塗著鳳仙花汁的指尖一揚,戳中她的面頰。

  “我的臉?”蘇怡愕然。

  “對,我不喜歡世上有人跟我長得這樣像,哪怕她是我的親姐姐!”蘇音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出原委,“我要做世上獨一無二的美人。”

  “可這臉是娘生的,由不得我自己決定呀!”

  “怎麼由不得你自己決定?你如果當初不跟我投生在一個娘胎裏,我們的臉不就不一樣了嗎?你如果小時候生病死掉,快快轉世投胎,或者上山採藥的時候摔下來,毀了容,我們不就可以不一樣了嗎?

  “我這麼高貴、聰明;你這麼老土、木訥,你憑什麼長得跟我一模一樣?憑什麼走到大街上,人人都把你誤認為我,把我錯當成你?我真是受夠了有你這樣的影子,我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蘇音瘋狂地大叫。

  “你……”蘇怡搖搖頭,臉上震落一串淚珠。

  從小,她就慶幸上天給了她一個可愛的妹妹,覺得世上有一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就像多了一個自己,倣佛可以比別人多活一輩子。

  小小的她,與另一個小小的自己手牽手,似乎可以永遠這樣相親相愛,此生免受孤獨。

  但她想不到,另一個自己居然如此恨她,恨得要把她生吞活剝。

  心在這一刻絕望,氣憤化為淒涼。好吧,要恨她就盡管恨吧,但自己的命運絕不能任人擺布。

  “好,我明白了……”蘇怡深深嘆息,轉身之間道出心中決定,“後天南敬王會來迎親,我到時會向他稟明一切。”

  “稟明一切?”蘇音急忙攔住她,“你要對他說什麼?說我是假冒的?你以為他會相信你?”

  “他就算不信,我也會說。”

  “他會把你當成瘋子的!”

  “我只要說出與他相處那段日子的種種細節,他自然就會相信。”

  “我可以告訴他,那一切細節都是我對你說的!”蘇音狠狠瞪著她。

  “那就讓他自己去判斷好了,”蘇怡淡笑,“他身為南敬王,總該有些明辨是非的能力吧。”

  “你給我站住!”蘇音氣得直蹬腳,“你以為自己可以得逞嗎?我有他給我的信物!”

  “信物?”她回眸,“什麼信物?”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蘇音恢復得意之色,“這下你害怕了吧?”

  “原來……你一開始就存心要冒充我了。”對方贈送信物的時候,這個聰明絕頂的妹子總該知道是什麼意思吧?但她沒有挑明自己的身份,可見她一開始就存心不良。

  “嘿,我當初也沒料到他來頭這麼大,更沒想到他會回來提親!我收下那個信物,只是看它還值幾錢,想當了它替你換回些醫藥費!”

  “你當了它?”心尖一緊。

  “起初是當了幾兩銀子,不過下午已經贖回來了,呵呵,幸好東西還在當鋪裏。”

  “你……”她已經知道自己這個妹子無恥,卻沒料到她可以無恥到這種地步。

  “姐,你沒有信物,南敬王不會相信你的,我勸你明天還是乖乖待在屋裏,不要出去丟人現眼!”

  “我就算丟人現眼,也要告訴他真相!”

  如果阿音心地純良,只是將錯就錯嫁給他,自己或許可以從此緘默守密……但得知了如此陰險狠毒的陰謀,她怎麼可以放心地讓他娶她?

  就算不是為了自己,也要為他著想呀!

  他那樣無辜的一個人,應該與世間純潔美好的女子相配,怎麼可以受到如此的欺騙?

  “你站住!你站住!”蘇音看她越走越遠,焦急之下,將一件東西從懷中掏出來,“你不是想知道信物是什麼嗎?我現在就讓你看一看。”

  “這就是那件信物?”夜幕掩映,她看不真切,蘇音的手中似乎握著一件半透明的東西,但又像什麼也沒有。

  “想看就自己過來。”蘇音忽然冷冷地笑。

  她的心真打一個寒顫,因為,她發現妹妹的雙瞳閃出一種奇異的光,那是她曾在野狼堅異見過——最赤裸的殺意。

  那邊就是山澗,難道……阿音想引自己摔下去嗎?

  不,就算阿音剛才說過想讓她千刀萬剮的話,但畢竟是親妹妹,她不相信世間會有這樣滅絕的親情。

  蘇怡猶豫著邁動步伐,蘇音盯著她的腳尖,嘴角上揚。

  她每邁一步,蘇音便後退一步,似乎真的要把她往山澗引。

  “不要!”

  她忽然想起,傍晚的時候,下過一場陣雨,這山澗邊的泥上應該很滑吧?她該提醒阿音不要過於靠近懸空的邊緣,以免發生意外。

  但她提醒得遲了。

  只見蘇音的身子驟然一歪,發出一聲慘叫。

  “阿音——”她一個箭步上前,想拉住妹妹的手,但距離那樣遠,她怎麼構得著?

  待她奔過去,蘇音整個人已經不見了,連慘叫聲都戛然而止,倣佛那兒根本沒有過她的蹤影。

  俯身望去,只見山澗中溪水潺潺,一群驚醒的飛鳥啼鳴著,不知從哪棵樹中鑽了出來,胡亂地撲著翅膀。

  “阿音……”蘇怡呆呆地跪在泥濘中,只希望眼前發生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噩夢。

  這一切不是噩夢,蘇音真的摔下了山澗。

  一個脆弱的女子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就算不死,大概也只剩半條命了。

  蘇母聽到這個噩耗,揪著她的頭發死命的打,她不避不閃,只想讓母親把自己打死算了。

  蘇父倒是顯得鎮靜許多,連夜請了鎮上的獵戶到山澗中尋找,然而獵戶搜尋至黎明,一無所獲。

  “你把阿音賠給我!你把阿音賠給我!”蘇母知道這樣的結果,再次發瘋了一般打蘇怡。

  “住手!”

  她沒想到,父親卻在關鍵時刻救了她。

  “你居然護著她?”蘇母瞪著蘇父,“這丫頭平日最不聽話,缺乏管教,如今連自己的親妹子也害死了,你居然還護著她!”

  “你打死了她,明天找誰上花轎?”蘇父蹙眉回答。

  “上花轎?”蘇母驚愕,“老頭子,你糊塗了?我們的阿音現在掉下山澗,生死未卜,你還提什麼花轎不花轎?”

  “我好不容易等來今天,怎麼可以讓大好機會就此錯過?”

  “等來今天?”蘇母越發不解,“老頭子,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以我的才學,何止待在這小地方做一個教書先生?只因朝廷科舉制度不公,害我空有一番抱負卻無法實現。如今我的女兒被南敬王看中,很快就要貴為南敬王妃,我們一家也可以從此雞犬升天,老太婆,這樣大好的機會,你捨得錯過?”

  蘇怡看到父親臉上浮起前所未見的陰邪笑容。

  “老頭子,你是說……”

  “對,讓阿怡替阿音上花轎。”

  “什麼?”此言一出,不僅蘇怡,就連蘇母也大吃一驚。

  “不行!不行!”蘇母畢竟心係愛女,一時無法接受這樣的安排,“她害了阿音,怎麼能如此便宜她?”

  “老太婆,你捨得把這些聘禮退回去?”蘇父指了指盛滿金玉的大箱子,“不要忘了,阿怡和阿音都是你的親生女兒,現在失去了一個,你還想打死另一個不成?”

  “我……”蘇母看了看左邊誘人的聘禮箱,又看了看右邊的蘇怡,不知是出於對哪一邊的依依不捨,她終於不再反對。

  就這樣,第二天,蘇怡被披上霞帔,坐上了南敬王派來的彩鳳鸞車。

  她就這樣出嫁了,在剛剛失去妹妹的痛苦與自責中,被父母當成換取榮華富貴的禮物,出嫁了。

  她可以反對嗎?不,她甚至連一個“不”字都不能說。

  已經害死了父母最疼愛的女兒,她怎麼忍心再讓他們失望?

  她只能在恍惚的神智中,被送入了洞房。

  這裏是知府大人的避暑山莊,縣太爺親自監督打掃布置,張燈結彩,供南敬王爺做洞房之用。

  她蒙著紅傃傃的蓋頭,坐在裝飾華美的廂房裏,可以感到窗子是敞開的,因為遠處賓客的喧囂聲隱隱傳入她的耳朵裹,還有一片荷葉的清香,浸潤鼻間。

  這近旁,應該是一池荷塘吧?

  已經到夏天了……她和他,在春天相識,現在都快過了一季了。

  可這一季中,發生了這許多事,她的心倣佛蒼老了許多。

  忽然,她聽到門被輕輕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阿音——”穆展顏貼著她坐了下來,低聲輕喚。

  這聲呼喚讓她的心頓時被刺了一下,酸楚的淚水禁不住湧出眼眶。

  他把她當成了阿音!從此以後,此生此世,他都要這樣喚她嗎?

  自己這一輩子都要當阿音的影子嗎?

  “阿音,你等很久了吧?我本想早點過來的,可又怕他們笑話我,只得跟他們多喝了一點酒。”他輕笑,雙臂環過她的肩,擁住她。

  他的衣衫,是滑如水的絹綢制成,此刻這柔滑的雙袖圍繞過來,像一陣風拂過她的身子,讓她暫時得以舒心暢意。

  她好喜歡他低醇的聲音,喜歡他如此靜靜地擁著自己,雖然他們之前只是陌生人,但這擁抱一點也不讓她感到陌生,似乎前世就已經相擁過,似乎,他們天生便注定要相愛。

  本來,她可以當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但一場誤會,讓一切都破滅了。

  “阿音,你怎麼不說話?”穆展顏詫異子她的僵立,“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蓋頭一掀,她還來不及掩飾,他就借著燭光看到了她晶瑩的淚眼。

  “你怎麼哭了?”他有些倉皇失措。

  蘇怡不答。此時此刻,該怎麼跟他解釋這一切的誤會?他又怎麼會了解自己失去妹妹的心情?

  “阿音……我做錯了什麼嗎?”他雙掌捧起她淚珠漣漣的面龐,“你在生我的氣嗎?”

  她垂眉,感到無法面對他。

  妹妹生死不明,她怎麼可以開心與他相對?她這輩子勢必背上殺妹的愧疚,永遠也無法快樂了。

  “呵呵,我知道了。”他忽然笑了,“我知道你在氣什麼。”

  他知道?蘇怡愕然抬眸。

  “你在氣我沒有跟你打一聲招呼,就派縣官到你家‘逼婚’,對不對?”穆展顏微微嘆了一口氣,“那都是因為我太過想念你了……我這一輩子,從沒做過強人所難的事,但那次回京後,我居然決定,哪怕利用世上最卑劣的手段也要娶到你。”

  她難以置信地望著他,神形俱震。

  一個素來高貴溫文的男子,寧願淪為卑劣也要得到一個女子,這番表白,比說一萬句“我愛你”還能叩動她的心。

  但她不能接受他的這份深情,因為,她自問是個有罪的人。

  身子一縮,蘇怡離開他的懷抱,獨自踱到房間另一角落。

  “阿音,你怎麼了?”穆展顏詫異。

  “你要娶我,可我卻不想嫁你。”避開他的雙眸,她背對著他,道出言不由衷的話語。

  “為什麼?!”他一直覺得,在她守護自己的那些日夜裏,有種難言的情愫油然而生,已經深深羈絆了兩人……難道,是他弄錯了?

  “我早有意中人了。”她迫不得已,撒個彌天大謊。

  “意中人?他是誰?”穆展顏倏然起身。

  “我們鎮長的公子。”沒想到蘇音的情債,倒成了她信手拈來的借口,“我與他偷偷幽會已經很久了……”

  “可我聽說他想娶的是你姐姐!”

  “果然是南敬王爺,消息如此靈通。”想必他不用自己去問,便有巴結示好的人把蘇家的一切統統稟告吧?她強裝鎮定,繼續自己的謊言,“可惜消息再靈通也有出錯的時候。他們那樣告訴你,只是不想讓你不開心,畢竟你如果非要娶我的話,鎮長的公子也無可奈何,他們又何必多言?”

  “你喜歡他?”穆展顏凝望她的背影,依舊不信,“你真的喜歡他?”

  “我有必要騙你嗎?”蘇怡故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冷淡,“道出自己的情史惹你生氣,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你剛才流淚……也是為了他?”穆展顏生平第一次,覺得有種酸澀的味道在胸中湧動。

  “王爺既然明白,就不要多問了。”她輕輕將頂上的鳳冠取下,長發如瀑般灑落削肩,“倘若王爺真有慈悲心腸,請將此冠收回,放蘇音回到心上人的身邊。”

  鳳冠遞出,等待他的回應,只見他側過臉去,忽然打開房門。

  “很晚了,你早點睡吧。”站在微風徘徊的門邊,他幽幽的道,“我去書房歇息。”

  “王爺答應蘇音了?”

  “答應你什麼?”

  “休了我……”殘忍的說出連她自己聽了都傷心的答案。

  “你忘了我剛才說過什麼嗎?”他回眸瞧她,眼中有一種淩厲的神色。

  “什麼?”她一陣茫然。

  “我說過,哪怕利用世上最卑劣的手段,我也要得到你!”穆展顏一字一句,讓她聽清楚,“所以,就算你有了意中人,我也不會放手的。”

  他……他真的愛她愛到這樣的地步嗎?高高在上的王爺,為了她這個平凡如塵沙的女子,值得嗎?

  門扉“伊呀”一響,他再也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迅速轉身去了。

  留下蘇怡,捧著手中珠玉冰涼的鳳冠,迎風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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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就這樣不由分說,她被他帶進了京城。

  自新婚那一日之後,穆展顏再未踏入她的臥室一步。他朝事繁忙,她亦很少見到他。有時候,在花園裏散步時,會遠遠瞧著他路過的身影,有時候,他會傳她一起到花廳共享晚膳,但也依舊隔著桌子各自遠遠地坐著,彼此無語。

  她雖然與他拜了堂,但在皇家還沒有賜予她正式封號之前,她還算不得王妃。入京這麼久了,他未曾帶她入宮拜見過皇家的親人,宮裏也從未召見過她。她本以為是自己冰冷的態度讓他只能暫時這樣安置她,但很快的,她就發現並非如此。

  這一日,清晨起來,天空灰蒙蒙的,似有大雨要下。

  貼身丫鬟小玉早早請她起床,捧了胭脂水粉、金銀首飾,細細替她打扮。

  待她換上不同以往的華美衣衫,她們才告訴她,今天是太後的生日,王爺已經備了馬車,要與她一同進宮去。

  進宮?

  她心間不由一驚,雖然知道遲早要隨他去見皇家的長輩,但這一天忽然到來,仍讓她措手不及。

  馬車裏,穆展顏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忽然伸出溫暖大掌裹住她發涼的小手,直到到達宮門前,才悄悄松開。

  蘇怡從小在書上看過許多關於宮廷的描寫,此刻,看到傳說中的景色,才知道寫書的人一定沒有親自來過這裏。

  這裏並非如書中所寫的那般張揚,什麼金玉砌墻、珠翠作瓦之類,這裏的美麗顯得古樸而深邃,氣派、巍峨、威儀,卻沒有奢華得過份的感覺。

  入了永壽宮,那兒的布置更讓她大吃一驚。

  老天爺,本朝的太後也太迷信了吧!她心中驚呼。只見正殿門前掛著大大小小的符咒,就連樹枝上也不能幸免。

  更怪異的是,臺階下有一只巨大的鐵籠子,看似關猛獸用的,然而裏面卻什麼也沒有,而且籬側有兩扇門,一前一後都敞開著。

  “展顏,你來了!”一個玉袍峨冠的男子淡笑著從臺階上走下來,“我們剛才已經給太後祝過壽了,你怎麼來得這樣遲?”

  說話之時,這男子的目光向蘇怡掃射過來,蘇怡這才發現,他先前臉上的笑不過是假笑而已,他的眼中有一種不友善的神色。

  “向太子請安。”穆展顏向那男子行了一個禮。

  太子?蘇怡又是一驚,連忙深深地躬下身子。

  “展顏,這就是你在仲州遇到的女子嗎?”太子語帶嘲諷,“久聞大名,今日終於得以一見了。”

  “太子這樣說,實在折煞拙荊了。”穆展顏客套的道。

  “拙荊?”太子忽然大笑,“展顏呀,你還真的把她當成妻子了?不要忘了,沒過太後這一關,她可算不得咱們皇家的人。”

  “我今天不就是特地帶她來見太後的嗎?”

  “你確定太後願意見她嗎?”太子眉一挑。

  什麼?蘇怡心間一顫。太後?!不願意見自己嗎?

  “展顏,怪只怪你自己做事太衝動,未曾稟報宮中長輩,就私自到仲州把新娘子接回來,太後和父皇為此都很生氣呢!而且,近來他們聽到了一些言論,就更不讚成你這門婚事了。”

  “什麼言論?”穆展顏眉間一蹙。

  “這女子生在鄉野,怎麼會那樣了得的醫術?你那時受的傷,連太醫聽了都覺得心驚膽戰,她卻在一沒有貴重藥材,二沒有任何人的幫助之下,把你治得全好無缺,實在太神奇!何況,她還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把你迷得七葷八素的,讓你不顧一切地娶她……”

  “太子,你到底想說什麼?!”穆展顏打斷對方的喋喋下休。

  “呵呵,你沒瞧見這殿前掛的符咒嗎?”太子遞一個眼色。

  “瞧見了,我還正奇怪呢,太後平時不掛這些的,今兒這是怎麼了?”

  “驅魔避兇呀!”

  “驅什麼魔?避什麼兇?”

  太子這一次沒有回答,只朝蘇怡瞧了瞧。

  “你是說……”穆展顏頓時明白了,臉色驟然一變,“這樣欺人太甚了吧?”

  “呵呵,展顏,這些符咒又不是我命人掛上去的,是太後。你如果覺得氣憤,可以找太後理論,何必給我臉色看?”太子洋洋得意地說。

  “好,我這就帶阿音進去見太後她老人家。”穆展顏拉著蘇怡快步向前走。

  “等等!”太子攔住他們的去路,“你可以進去,她不可以。”

  “什麼?”穆展顏忍不住低喝,“符咒掛在這裏,該擋的都擋了,她為什麼還不可以進去?”

  “萬一她道行比較高深,幾道符咒是治不了她的。”太子指了指臺階下那只大籠子,“如果她想進殿去,得先從這兒鑽過去!”

  “荒唐!”穆展顏怒吼,“這是誰想出來的?是誰?!”

  “這是太後她老人家找了德高望重的道士想出來的法子,據說這籠子有無窮法力,可以關住天底下任何神通廣大的妖精!”

  妖精?他們把她當成妖精了嗎?蘇怡聽到這裏,心底直想笑。

  呵呵,她倒真希望自己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妖精,這樣就不會讓自己的妹妹生死不明,就不會讓自己當初遇見他、愛上他……

  “我不會讓阿音做這種事的!”穆展顏緊緊握住她的手,“要不就讓我們一起進去,要不我們就暫時離開。”

  “離開?展顏呀,你太不孝順了,太後平日最疼愛你,她大壽的日子,你不進去道賀一聲嗎?”

  “好,那我跟阿音就站在這裏,直到太後回心轉意,傳我們一起進去。”

  “如果太後暫時無法回心轉意,要你們站上幾個時辰呢?”

  “就算是幾天幾夜,我也願意陪阿音在這裏一直等下去。”他堅定地道。

  太子沒料到是這樣的答案,原本的得意之色微微斂去,咬著牙,點了點頭。“好,有毅力,那你們就在這裏慢慢等吧!”

  說罷,單袖一拂,忿忿地去了。

  他原本帶著一種看笑話的心態到這兒來,專程想看穆展顏的窘態,不料,除了一種堅韌不妥協的神情,他什麼也沒看到,心下當然有氣。

  陰霾的天空此時忽然雷聲隆隆,不湊巧地將一陣滂沱大雨瓢潑而下,打在執手相握的兩人身上。

  太監和宮女看見平素最受寵的南敬王爺,此刻全身溼透地站在庭院的臺階下,想替他撐一把傘,又怕裏面的人責怪,於是都不敢輕舉妄動,只默默地看著這令人心酸的一幕,無不感動子南敬王爺的癡情。

  “你不必這樣,”蘇怡強裝冷淡,“他們不想見的是我,你又何必陪我罰站?”

  “我從來不知道,淋雨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他像沒有聽到她的話語,只微笑地抬起頭,雙眼閉上,似在享受。

  “小時候,常常看到下雨的湖中,有成雙成對的鴛鴦,我當時心想它們怎麼不到荷葉下避一避……不過現在,我終於可以了解它們的心情。只要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哪怕是淋雨,也是一種享受。”

  最後一句說得很輕,在雨聲的幹擾下,蘇怡不確定他真的說了。

  但她知道他的意思,哪怕不說,她也能感覺得到。

  側過眸,再次悄悄瞧他,就像之前在馬車上一樣。他的俊顏被濡溼之後,裝飾顆顆晶瑩水珠,讓他的眉,他的唇、他玉般的肌膚……更顯迷人。

  但他的大掌卻漸漸變涼,溫度如直墜谷底一般,讓她開始擔心他的身體。

  雖然他是個強壯的男子,但那次受的傷過重,短短幾個月之內,他的體力不可能復原。她不禁有些焦急,不知此刻該怎麼辦,才能讓他避免與自己一同受罰。

  她甚至考慮要不要鑽那只籠子,其實她真的不介意被別人當成妖精,也不介意別人如此羞辱自己,只要不連累他,她真的可以什麼都不在乎!

  這時,走廊上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有宮女朝他們倆奔過來,氣喘吁吁。

  “發生什麼事了?”穆展顏蹙眉問。

  “回王爺,太、太後……被魚刺卡住了喉嚨!”宮女結結巴巴地道。

  “你這是要去請太醫?”

  “不,顏太醫正好也在永壽宮裏幫太後祝壽呢。”宮女垂下眸子,“奴婢是來請……請蘇姑娘的。”

  “請我?”蘇怡一怔。

  “對,因為太醫用盡了方法都不能替太後除了那一根魚刺,人們都聽說蘇姑娘醫術了得,所以想請您去瞧一瞧。”

  “這麼說,我們不用鑽那只籠子,也可以進去了?”穆展顏挑釁的問。

  “王爺,您明知裏面的意思,就不要再為難奴婢了……”小宮女急得直跺腳。

  “那也得問問我這位新娘子的意思,”他偏不著急,“只怕她不願意。”

  “我願意!”蘇怡立刻回答。

  好不容易逮住一個機會,可以讓他不用再陪自己淋雨,她怎會不願意?

  他是為了維護她的尊嚴而故意說出刁難的話語吧?但她自認所謂的尊嚴跟他的健康比起來,實在微不足道。

  “你這個沒出息的小家夥!”穆展顏見她答得如此爽快,無可奈何地搖頭莞爾,“好吧,那我們就進去嘍!”

  說著,他伸手理了理蘇怡被雨打亂的發絲,牽著她堂皇地邁上臺階。

  入了殿閣,只見賓客滿堂,諸人都很緊張地站著,因為太後身體不適而不敢延續剛才喜慶的氣氛。

  見穆展顏與蘇怡落湯雞般走進來,凝聚在鳳榻上的目光不約而同轉了過來,投向他倆。

  “這位便是蘇姑娘吧?”顏太醫連忙迎上來,“請姑娘快替太後瞧一瞧,老夫實在是束手無策了。”

  蘇怡往鳳榻上望去,望見一個滿頭金釵、滿臉痛苦的老婦,正捂著喉間在呻吟。

  “請太後吞一團白米飯試試。”她不慌不忙地道。

  “試過了,不管用,反而差點兒噎住她老人家。”

  “那麼用米醋呢?喝一口米醋,可以軟掉魚刺。”

  “哎呀,都不管用!”顏太醫道,“之前什麼方法老夫都試過了,宮中的秘方、民間的土方,都對付不了這根小小的魚刺。”

  “那麼,請端一碗清水來。”蘇怡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清水?”眾人一愣,下解其意,但還是照她的吩咐辦了。

  水用瓷碗端上來,清涼明澈,蘇怡將它捧在手中,微微一笑,口中念念有詞。

  眾人細聽,聽到她似乎在念一段奇怪的咒語——

  “師父曾祥菊、朱老娘、李老娘,水從東方起,撞了白沙之鬼,落在白沙灘,萬物化成水,李宏太上老君敕敕如令,只因弟子,手到病除,百發百中。”

  然後,她將清水遞到宮女手中,道:“請太後喝下。”

  “就這樣?”眾人面面相覷,顏太醫直呼不可思議,就連穆展顏也是一怔。

  “這樣就可以了。”她鎮靜地回答。

  “可這水裏什麼也沒有呀!”顏太醫焦急的說。

  “這裏面有我的‘化水’口訣。”

  “這……這是妖術!”一旁的太子站起來大喝,“來人,把這妖女給我拖出去!”

  “可惜天底下除了我的妖術,再也沒有別的法子可以解太後之疾。”蘇怡毫不畏懼的頂撞,“太子此刻把我斬了,我倒無所謂,不過太後喉中那根刺……”

  “把水端過來。”這時,太後發話了。

  “是。”宮女馬上碎步走過去,捧著瓷碗的手小心翼翼,生怕把這“神水”給潑濺了。

  “丫頭,如果哀家喝了這個這不好的話,你該如何自處?”太後接過瓷碗,挑眉問。

  “任由太後發落。”蘇怡看到穆展顏想開口代答,連忙搶先一步如是說。

  “好,你說的,說了可要算話!”太後一仰脖子,將那碗水一飲而盡。

  眾人眼睛瞪得大大的,翹首期盼這碗水下肚的反應。

  良久,良久,只見太後微微一笑。“丫頭,哀家本想讓你離開展顏,但現在看來,我暫時無法要求你這樣做了。”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太後,您……您喉中的刺化了?”顏太醫顫聲問。

  “嗯,舒服多了。”太後舒慰地嘆一口氣,點點頭。

  “蘇姑娘果然醫術神奇!”顏太醫深深向蘇怡作了一個揖,“老夫自嘆不如呀!”

  “什麼醫術,這明明就是妖術!”太子仍舊抗議。

  “不管是不是妖術,只要她無害人之心,處處施德行善,妖術也成了仙術了。”這一次,太後並沒有袒護太子。

  太子被她這一反駁,頓時面紅耳赤,退到角落裏,不敢再言語。

  “丫頭,你過來,讓哀家好好瞧瞧。”太後慈祥的朝蘇怡招招手。

  蘇怡垂眉,走到鳳榻前。

  “呵呵,你跟我想的可太不一樣。”太後忽然笑了,“人們都說,南敬王穆展顏被山野裏的妖精迷住了,寧可跟自己青梅竹馬的表妹退親,也執意要娶她,我還當妖精都是妖傃的貨色,今日見了你,才發現是如此素凈的一個孩子。”

  表妹?退親?蘇怡一下被這兩個詞攝住了魂魄。怎麼,他另有未婚妻嗎?

  “展顏,你也過來。”太後又道。

  “老祖宗現在知道傳言不可信了吧?”穆展顏滿臉歡欣,緊緊地挨著蘇怡站定,“那麼孩兒的這門婚事,您可算是答應了?”

  “我答應管什麼用?你得去問問嬌蕊的意思,畢竟她跟你從小訂了親,你現在要另娶新歡,總不能扔下她不管吧?”

  原來,他的未婚妻名喚嬌蕊,想必是個貴氣十足的千金小姐吧?他為何從未對自己提起過這個表妹?

  蘇怡頭垂得更低,一絲不為人知的不悅深染雙瞳。

  “我之前跟嬌蕊說好了,她答應退親了。”他心急的表明。

  “她答應退親?”太後不信,“你這孩子該不會是在撒謊吧?嬌蕊從小迷戀你,怎麼會這麼輕易就答應退親?”

  “因為她……”有什麼話要衝口而出,但終究還是被穆展顏忍住了。

  “好了,哀家會當面問她的。”

  “當面問她?”

  “對呀,哀家已經召她上京了。”

  “什麼?”穆展顏顯然吃了一驚。

  “如果嬌蕊親口對哀家說,她願意退親,哀家便成全你與蘇姑娘。否則,這樁親事你想都不用想!”話雖如此,但太後卻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隨即對蘇怡道;“呵呵,丫頭,就要看到你的情敵了,怕不怕?實話告訴你,嬌蕊長得比你漂亮十倍呢!”

  怕?她怕什麼?她本來就不打算跟穆展顏長相廝守,他有未婚妻,她應該高興才對!

  可此時此刻,不知為何,胸裏似乎有千萬般糾結,繞得她揪心一般疼。

  “王妃,請用宵夜。”小玉端進蘇怡平素愛吃的糖水 粑,把碗放下之後,遲遲沒有離去,倣佛有話要跟她說,卻欲言又止。

  “怎麼了?”蘇怡發現了她的異樣,主動問起。

  “呃……王爺病了。”

  “他病了?什麼時候的事?”

  “昨兒從宮裏回來,王爺就全身發熱,想必是被那一場大雨淋得病的。”小玉頓了一頓,又連連擺手,“王妃,您可不要誤以為我們王爺的體質很弱,只不過他上次受的傷太重,所以這陣子才會這麼容易染上風寒的……”

  “可我今兒見他的時候,覺得他好端端的呀。”

  “是他硬撐著不讓王妃您看出來,免得讓您擔心。”

  “他……”他怎麼這樣傻呢?這有什麼可裝的?生病了就該好好臥床休息,他那樣裝作沒事一般走來走去,才真讓她擔心呢!

  “王妃,您去看看王爺吧!”小玉慫恿道,“只要您去看看他,他肯定馬上就好起來了。”

  “怎麼?沒有請太醫來嗎?”蘇怡詫異。

  “王妃,您誤會我的意思了。”小玉不由笑了,“我不是請您去給王爺看病,我是指……請您去陪他說說話之類的。”

  “這……”自從她進王府後,他們一直處於疏離的狀態,誰也不曾主動親近過誰。

  “王妃,奴婢說句不怕死的話,咱們這些從小在王府裏長大的人,從未見過王爺對誰像對您這樣在乎過,雖然他口頭上沒有說,但從他待您那種小心翼翼的態度,瞎子也能瞧出您在他心中佔的份量!咱們王爺雖然不敢稱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可也算得上世間少有的俊傑,王妃您為什麼要這樣冷淡他呢?”

  這丫頭,倒當起說客來了。可見穆展顏乎日深得府中人心,也可見,她對他的冷淡,已經到了連旁人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心裏忽然升起一絲酸酸澀澀的感覺,有種想見他的衝動。

  蘇怡脫口就問:“他現在在哪兒?”

  “王爺還在書房處理公務呢。”小玉喜不自勝的回答。

  這麼晚了,他正在發著燒,還處理什麼公務?不要命了嗎?

  蘇怡眉心立鎖,命小玉再盛來一碗熱熱的糖水 粑,還特別吩咐在裏頭加了姜汁,獨自端著便往書房走去。

  穆展顏正坐在燈下,專心看著什麼,發熱的臉頰顯出一片燥紅的顏色,聽見有人推門進來,只當來者是下人,低聲喝道:“先前已經吩咐過,不要打擾我!怎麼,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

  白天聽他的聲音,尚不覺如此嘶啞,此刻真如砂紙劃過書頁一般,看來,忙於公務加重了他的病症。

  蘇怡看著他,胸口發疼,將糖水擱在桌上,輕輕回答,“是我。”

  “你……”他猛地一抬眸,眼裏裝滿詫異,僵怔了好久。

  “今夜外面有雨聲,我睡不著,想到書房來找幾本書消遣,不想王爺您也在這兒。”

  他佯裝健康,是因為怕她擔心,而她此刻裝作若無其事維護他的偽裝,只因怕暴露自己的真心。

  “你到書房看書,還端著一碗糖水 粑?”重病使他雙眼迷離,可他卻倣佛可以一眼看穿她的心事。

  “這是我的宵夜,”明明是端給他驅風寒的,卻不能承認,“我打算在這兒尋了好書,一邊吃糖水 粑,一邊看書。”

  “可惜這兒被我先霸佔了。”穆展顏微笑,“不過書這兒有很多,你可以慢慢挑,挑完回房去看。”

  “真的有好多,”蘇怡望著那一長排密密麻麻的架子,“要挑起來,怪費眼力的,不如你替我介紹幾本?”不想讓他帶病處理公務,便只能誘他與自己聊天,讓他可以暫時休息一下。

  “我是不知道你們女孩子喜歡看什麼書,”他果然上當了,還真的放下手中案卷,踱到書架前,“這兒有些鴛鴦蝴蝶派的傳奇故事,女孩子應該愛看……”

  “哎呀,好甜!”她趁他轉身的當兒,故意舀起一勺糖水,沾沾了嘴唇,“真沒想到,這宵夜這麼膩人。”

  “那就別吃了,把它倒掉,我叫人替你重做。”他溫柔地道。

  “倒掉怪可惜的,再說這是廚娘特地為我做的,如果把它掉倒,會傷人家的心,我可不想人家在背地裏罵我難伺候。”

  “那就擱在這兒吧,我一會兒叫人收拾。”

  “廚娘特地為我做的,如果我一口沒吃就叫下人收拾掉,還是會傷她的心呀!你以為下人不會把話傳到她耳朵裏?”蘇怡故意裝作為難。

  “那你到底想怎樣?”穆展顏搖頭莞爾。

  “你幫我吃吧!”她適時將碗遞到他面前。

  “我幫你吃?”他一怔,“可我不餓,而且我很少吃甜的……”

  “你幫幫我吧!”她睜著晶瑩的眸子,懇求一般瞧著他。

  他如果真愛她,就該心軟才是。

  呵呵,不出所料,僵持沒過一瞬,他便妥協了。

  穆展顏無可奈何的拿起舀子,似喝毒藥一般蹙起眉,將糖水送入口中,但很快的,當他聞到那濃濃的姜味,便意識到自己上當了。

  “這好像是給病人喝的。”

  但他不敢就此斷定她的心意,只抬頭試探,嘴角呈現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

  “病人?”她裝傻,“什麼病人?”

  “這裏面加了姜,像是給傷風的病人喝的。”

  “如果真有傷風的病人,恐怕一點姜糖水對他的病也無濟於事。”

  “連一碗清水都能融化太後喉嚨中的魚刺,姜糖水到了你手裏,應該早就變成靈丹妙藥了。”

  “你們還真的相信我有那麼神通廣大呀!”蘇怡不由得笑了,“其實我根本不會念什麼化水咒。”

  “可太後喝了那碗水的確好了呀!”他大戚驚奇。

  “不過是心理作用罷了。”蘇怡解釋道,“之前太後一定聽說了許多關於我的傳言,所以在殿間懸掛符咒,把我當成山野裏的妖精。試問,妖精化的水,她能不信嗎?就算她沒把我當成妖精,也早把我當成一個治愈你重傷的民間奇女子,俗話說,外來的和尚會念經,太後即使不信太醫,也會信我的。”

  “你是說……”穆展顏只覺得不可思議,“那不過是一碗普通的清水?”

  “對呀,其實我化水之前,她喉中的刺早被顏太醫化解了,但她因為心不安,總覺得喉間仍不舒服,直到喝下我那碗清水才被安撫下來。”

  “可你怎麼知道那魚刺早被化解了?”

  “顏太醫說,無論民間土方、宮中秘方他都試過了,小小一根魚刺哪裏禁得起這許多折騰?而且我聽到太後當時說話已十分順暢,且聲音洪亮,所以心下斷定她早已沒事,只是不自知罷了。”

  “呵呵,都被你這小丫頭騙了!”

  他不由得縱聲大笑,之前的姜糖水暖暖流進肚裏,湧起一股熱氣,直衝額間,霎時他覺得頭也不疼,鼻子也不塞了,整個人似乎清醒許多。

  “你流汗了。”蘇怡發現他額前滲出汗珠,心中大喜,無意識地伸出衣袖替他擦拭,倣佛回到了她照顧他的時候,並不覺得這個舉動有什麼不妥,“是不是覺得好一些了?”

  “你早知道我生病了,”他不再假裝,決定把一切挑明,“所以特意端來這碗姜糖水助我驅寒,對嗎?”

  “我……”謊言被揭穿,她害羞地把手一抽,無奈柔荑忽然被他緊緊握住,怎麼也掙不脫。

  “既然來了,就順便幫我診斷一下病情,可以嗎?”穆展顏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額上,“看看我還發燒嗎?”

  蘇怡的臉兒完全紅了,纖纖十指顫抖得厲害,不知該如何回答。

  “你的手好燙呀,”他壞壞的低笑,“跟我的額頭一樣燙,該怎麼試出我是不是還在發燒呢?”

  “唔……”她的頭垂得低低的,不敢看他近距離的俊顏。

  “不如換個法子,那樣可以明確探出病情。你知道是什麼法子嗎?”他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不、不知道。”她現在能做的,只是一個勁地搖頭。

  “就是這樣呵。”他的大掌捧起蘇怡的面龐,額頭猛地貼近,與她的相抵。

  這一瞬間,他們挨得這樣緊,彼此的呼吸聲心跳聲,聲聲震動,傳人彼此的耳際。

  “阿音——”他舒慰地嘆了一口氣,吻住她。

  生平第一次有男子吻她,而且,是她心愛的男子,這一刻,本應該甜蜜動人,然而,他的那聲呼喚打碎了她所有的甜蜜情愫。

  阿音?

  這個名字像駭人的魔咒,像鬼魅催魂的聲音,讓她驟然驚醒。

  不,她怎麼可以跟他親近?怎麼可以讓自己意亂情迷?她是一個罪人,應該懲罰自己受地獄般的煎熬,怎麼可以在妹妹生死不明的情況下得到幸福?

  “王爺請自重!”她猛地退開,恢復冰冷面孔。

  “阿音,你怎麼了?”穆展顏錯愕地凝望她,“剛才還好好的……”

  “王爺再如此輕薄蘇音,蘇音會以死保全清白!”她厲聲道。

  “我們已經是夫妻了……”

  “我另有愛人,至死不渝,今生不可能再與王爺有什麼瓜葛。”蘇怡忍住心中的疼痛,“請王爺看在我曾經救過你的份上,放我一條生路。”

  “不要裝了!”穆展顏不禁怒吼,“你明明對我也有感覺,剛才我吻你的時候,你明明有反應!”

  “蘇音只是沒料到王爺會忽然這樣做。”

  “你如果對我無情,為何要主動送姜糖水給我?”他執意不信她的鬼話。

  “因為那日是蘇音害王爺染上風寒,蘇音心裏愧疚……”

  “你真的只是愧疚?看著我回答!”他抓住她的肩不讓她逃避。

  “不然還會有什麼?”他要看著她的眼睛,她就讓他看!這一刻,她該感謝自己演技卓越,兩道目光可以明亮而堂皇地與他對視。

  穆展顏盯著她,似乎想看穿她的謊言,然而時間如水般一點一滴在兩人之間流逝,過了很久,她依舊保持著那樣的表情和眼神。

  終於,他承認自己敗給她了,頹然地松開她,腳下一個踉蹌。

  “回去睡吧,”他揮揮手,“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要到書房來了。”

  她木然地轉過身,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方空間,因為,她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走的話,一切的假裝都會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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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上次與亭風在酒樓見面的時候還是初春,如今,已經快到秋天了。

  事易時移,亭風已經達成心中所願,而他卻仍在煎熬之中。

  他就知道當初眼前的狡猾小子,主動提出替他去昌州退親是有別樣目的。一開始,他還以為自己遇刺與亭風有關,是對方做了幕後主使的幫兇,刻意誘自己離開京城,以便痛下毒手。

  如今,他總算了解了答案——亭風所做的一切,只為了他的表妹。

  亭風果真沒有食言,既幫他退了親,姨母家也沒有因此怪罪他,只不過那過程之曲折,讓他聽後詫異至極。

  他還真希望可以擁有亭風此刻燦然無憂的笑容,哪怕要用自己王爺的地位去交換。

  還是這間酒樓,還是這種滋味的青梅酒,但他如今已有另一番愁腸別緒。

  “王爺,上次在仲州行刺您的那些人是什麼來歷,可有些眉目了?”花亭風關心探問。

  “已經派鐵鷹去查了。”穆展顏心不在焉地回答。

  “鐵護衛是個極能幹的人,派他去查,王爺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我何曾說過自己不放心?”放下酒杯,穆展顏詫異道。

  “王爺與亭風在此坐了一個時辰,沒說上十句話,可見心事重重,難道不是在擔心鐵護衛一無所獲?”

  “我根本沒想過那些。”他無奈搖頭,“如果我在意的是那些倒還好。”

  “王爺,世上還有什麼事比您自個兒的安危更重要?”

  “你說呢?”穆展顏笑得苦澀,“亭風,你新婚燕爾,不會連這個也不知道吧?”

  “難道……”花亭風頓時領悟,“王爺是為了新王妃而苦惱?”

  “呵呵。”他以不答代答。

  “王爺若有什麼苦惱,不如說出來讓亭風聽聽,亭風雖不才,但這些日子以來對於女孩子的心事倒是了解不少。”

  “亭風,不瞞你說,這不僅是我的苦惱,也有一半會成為你和嬌蕊的苦惱。”

  “哦?”花亭風不解,“王爺,此話怎講?”

  “你與嬌蕊成親的事,京中還不曾有人知道吧?”

  “這次嬌蕊進京就是為了向太後和皇上稟報此事……”

  “你們先斬後奏,太後和皇上會原諒嗎?”

  “這……”花亭風不甚在意的笑,“反正王爺您也娶了新王妃,太後和皇上不會這樣不通情理吧?”

  穆展顏說得有些為難,“問題在於……我還沒有‘娶’蘇音呢。”

  “什麼?”花亭風大吃一驚,“王爺,都這麼久了,你們怎麼還沒有……是太後和皇上反對嗎?”

  “不,是她自己不願意。”

  “蘇姑娘不願意?”花亭風倣佛聽到了天下奇聞,“憑王爺您的身家、才貌,憑您對她的萬般深情,她怎麼會不願意?”

  “她說,她早有意中人了……”他輕輕嘆一口氣。

  “意中人?是什麼厲害的角色?”

  “永安鎮鎮長的兒子。”

  “什麼?”花亭風不由哈哈大笑,“王爺,蘇姑娘在說笑的吧?”

  “他們如果是青梅竹馬,有些真感情,倒也不奇怪……可我總覺得事實並非如此。”穆展顏敏感的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

  “哦?王爺發現了什麼端倪?”

  “這種事情只能憑我個人的直覺,可你知道,直覺有時候是錯的。”這些日子,心中的萬般猜測折磨得他晝夜難安。

  “派人到她老家打聽打聽,便可一清二楚了。”

  “已經派人打聽過了,那鎮長的兒子的確去她家提過親。”

  “這樣啊……”花亭風垂眉思索片刻,“那不如……讓嬌蕊去試探一下。”

  “嬌蕊?”穆展顏頗為意外。

  “她們都是女孩子,女孩子之間比較容易看穿對方的心事。”

  “是嗎?”倣佛在黑暗中看到一線曙光,穆展顏不由驚喜,“如此太好了!”

  “不過,單憑嬌蕊一人還不夠,王爺您得多派人演出好戲,才能逼出蘇姑娘的真心啊!”花亭風狡黠的眨眨眼睛。

  “演出好戲?”穆展顏霎時明了,如雪中得遇送炭之人一般,心生感激,“亭風,你叫我到仲州替你與王家小姐退訂,我沒能出上半分力,如今卻又要來勞煩你……”

  “王爺何出此言呢?當時您身受重傷,所以沒能去到王家,我又怎麼會怪您?何況您若跟蘇姑娘結成良緣,太後和皇上也會恩準我跟嬌蕊的親事,如此一舉兩得,皆大歡喜,亭風當然願意效力。”

  “不論如何,本王先多謝了。”穆展顏舉起酒杯,先幹為敬。他感到這一杯酒,比起先前食不知味飲下的數十杯,頓時香醇了百倍。

  她終於看到他的未婚妻了。

  藍嬌蕊,他的表妹,像一朵初綻的花兒那般嬌傃奪目,是她見過最漂亮的女孩子。

  她在對方的傃光下低頭,感到自慚形穢。

  她的確沒什麼能比得上對方的,不止外貌,遺有其它。

  據說,藍嬌蕊從小便深得宮中長輩的喜愛,皇上親自教她作詩,皇後差點兒收她當幹女兒,太後封她為“燕國夫人”,作主讓她與穆展顏訂了娃娃親。

  她聰穎博學,蕙質蘭心,撫琴時能讓白鶴佇足,繡出的牡丹能招蜂引蝶,她還會騎馬射箭,動靜皆宜,堪稱世間最完美的女孩子。

  跟她相比,蘇怡自認如同螢光遇上日月,無可比擬。

  “你就是蘇音姐姐吧?”藍嬌蕊見到她。沒有半點疏離,反而拉住她的手,笑盈盈如同對待親姐妹,“我在昌州便聽說你了,覺得你的名字好好聽哦,不像我的,俗氣死了!”說完便逕自大笑起來。

  “燕國夫人過獎了。”蘇怡深深一拜,心裏有點喜歡這個爽朗的女孩子。

  “不要叫我燕國夫人,好像我是老太婆似的。”藍嬌蕊搖頭,“我從小就不喜歡這個封號,可惜因為跟表哥訂了親,又不能封我當公主、郡主什麼的,只能得了個這麼老氣的封號。你叫我嬌蕊好了,我叫你阿音姐姐。”

  “這怎麼敢當……”蘇怡推辭。

  “怎麼不敢當?咱們以後就是姐妹了呀——嘻嘻,等我跟表哥成了親以後。”

  “成親?”蘇怡心問一顫。

  “雖然我與表哥先訂親,但你進王府比我早,所以我都想好了,將來咱們不分大小,平起平坐,如何?”

  “燕國夫人,您可能弄錯了,我不能嫁給南敬王爺……”蘇怡急忙道。

  “為什麼?你不喜歡表哥嗎?”藍嬌蕊一雙大眼睛瞪著她。

  “民女……已經有心上人了。”她心虛的垂眉。

  “哦?那個幸運的人是誰?比我表哥還要好嗎?”

  “民女的心上人當然比不過王爺,只是民女與他是青梅竹馬,感情深厚。”

  “是嗎?”藍嬌蕊閃亮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他姓什麼叫什麼,長什麼樣子?”

  “他……”糟糕,還想拿鎮長的兒子當擋箭牌,可她居然連對方叫什麼都不知道,這會兒叫她如何搪塞?“他人微名輕,燕國夫人您就不必打聽了。”

  “其實關於你和他的事,我也知道一點兒,我那表哥對你一往情深,早早派人去仲州打聽了,他是鎮長的兒子,姓張名強,對不對?”

  “對。”蘇怡連忙點頭。

  藍嬌蕊忽然明燦地笑了,笑中意味深長,她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突然拍手道:“對了,阿音姐姐,咱們去逛街吧!”

  “逛街?”蘇怡一怔。

  “對呀,我要給這塊玉佩編個穗子,可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絲線,京城的麗絲坊裏應該有合適的。”藍嬌蕊將手一揚,一塊玲瓏剔透的玉佩呈現眼前,“你瞧,這是表哥跟我的訂親信物,他有沒有給你什麼信物?”

  “沒、沒有。”蘇怡不禁神色黯然。

  “表哥原來這麼小氣呀?”藍嬌蕊聳聳肩,“不過阿音姐姐既然不打算嫁給他,要不要信物也無所謂了。走走走,陪我去逛麗絲坊,我很需要阿音姐姐你的參考意見哦!”

  無可奈何,她就這樣被這位大小姐拖上了街。

  來了京城這麼久,她還是第一次如此自由自在地在街上逛,得以觀賞京城的全貌。

  雖然她喜歡仲州鄉下的寧靜,但這兒的華麗熱鬧也深深吸引著她。能在這樣的鬧市裏終老,就算一輩子獨居,也不會覺得孤獨吧?她一邊觀賞著瓊樓玉宇,一邊如此想。

  馬車轆轆,很快她們就到達那間鼎鼎大名的麗絲坊。

  藍嬌蕊不愧是千金大小姐,一踏進店鋪,便命令掌櫃打上“暫時打烊”的招牌,屏退其餘顧客,留下整間店供她們兩人挑選。

  蘇怡細細看著那些繽紛滿目的絲線,不由自主地使出認真的勁兒,要替原本屬於穆展顏的玉佩挑一根最適合的穗子。

  他待自己那樣好,既然不能愛他,便只能如此回報他的真情……

  “用綠色的好不好?這種湖水綠很漂亮!”藍嬌蕊興匆匆的指著。

  “這玉佩本就是淡綠色的,再用綠色來配,連成一片,便顯不出來了。”她搖頭。

  “那就用紅色吧,紅色的喜氣!”

  “雖然喜氣,可也俗氣。”她又搖頭。

  “鵝黃色呢?鵝黃色配淡綠色,很相宜的!”

  “可惜世間太多人如此配色,再好看的搭配也變得不特別了。”她再次搖頭。

  “唉呀,阿音姐姐。”藍嬌蕊又一次意味深長地笑,“照你這個挑法,天底下所有的顏色都配不上表哥的玉了!”

  “要挑當然就挑獨一無二的。”她沒有抬頭,目光仍盯著裝盛絲線的托盤。

  “說是你陪我來,可你比我還認真呢!”忽然,藍嬌蕊又輕輕道。

  “什麼?”她沒有聽清。

  “哦,我是說,麗絲坊如果找不到合適的,咱們再到別家找找。”藍嬌蕊改口。

  “麗絲坊不是京城最有名的絲線店嗎?除了這兒,還有哪兒?”

  “我還知道一個地方,不過那地方比較偏僻。”藍嬌蕊的眼珠子又開始賊賊地轉。

  “什麼地方?”

  “是一間不出名的小店,可是有許多固定的客人會光顧,不過去那兒不能坐馬車。”

  “為什麼?”

  “因為那間店在一條窄窄的巷子裏,馬車進不去。”

  “那我們就步行進去呀!”蘇怡當即點頭。

  “好,那我們就步行進去!”藍嬌蕊臉上浮現一絲不為人知的笑容,倣佛某個天大的陰謀終於得逞。

  這是什麼地方?為何四周一片漆黑?

  蘇怡驟然醒轉,詫異地睜大眼睛,爬起來的時候,覺得腦後隱隱作疼。

  過了一會兒,她才想起自己為何會在這裹。

  她記起了那條狹窄容不下馬車的小巷,記起了自己昏倒前的一刻——似乎,有什麼重物擊打在她的後腦上,使她立刻昏迷。

  “哎呀——”

  發怔之間,忽然聽到耳邊有人在呻吟。

  嬌蕊?

  她的雙眸漸漸適應了黑暗,隱隱約約,看到一個小小的嬌軀躺在自己身邊的草墊上。

  “這是哪兒?”藍嬌蕊努力撐起身子,四下張望,“我們怎麼在這兒?”

  “或許有人把我們綁了來。”蘇怡鎮靜的回答。

  “綁架?”藍嬌蕊一愣,隨後大笑,“真是多事之秋,先前表哥在仲州遭遇刺客,如今我們兩個又被莫名其妙地綁架。”

  “綁匪大概是衝著燕國夫人您來的。”她自問一個平凡的鄉下女子,還不至於有本事讓誰如此勞師動眾。

  “也不見得,或許是衝著我們倆來的。”藍嬌蕊搖頭。

  “我們倆?”

  “對呀,你想我們兩個有什麼共通之處?”

  “民女與燕國夫人之間,哪會有什麼共通之處?”

  “呵呵,傻瓜,我們都是表哥的未婚妻呀!換句話說,綁匪可能是衝著表哥來的!”

  “您是說……”蘇怡霎時恍然大悟,“把我們綁來,是想對南敬王爺不利嗎?”

  “這好像是一間密閉的房間,”藍嬌蕊站起來,梭巡一周,“門窗皆緊鎖著。”

  “倘若我們大聲叫喊,會有人聽見嗎?”蘇怡也隨之起身,細細觀察四面環境。

  “大概不會。”踏了一腳地上的草墊,“這些綁匪也太小氣了吧?連張床也不給,居然讓我們睡在地上!”

  這話引得蘇怡有點想笑。

  “我肚子好餓哦,”她嘆一口氣,“不知他們管不管我們的一日三餐?咦,我好像聽到遠遠的地方有豆花的叫賣聲……可能是我太餓了,聽錯了也不一定。”

  “倘若對方真把我們當人質威脅王爺,想必不會讓我們餓死。”蘇怡冷靜的回答。

  話剛落音,就有腳步聲自遠處“趴嗒叭嗒”走來,停在門外,接著聽見扯動鏈條的清吟之聲,門驟然開了,一道光線從外面射入,直刺她倆的眼眸。

  “是誰?!”藍嬌蕊緊緊拉住蘇怡的手,高聲喝問。

  “兩位受驚了。”來人一襲黑衣,以同樣鴉色蒙面,緩緩地進來,“小的拜見燕國夫人,拜見南敬王妃。”

  即使蒙難,藍嬌蕊仍維持住派頭。“你是誰?這是什麼地方?你把我們抓來想幹什麼?”

  “請兩位到這兒來,是我家主人的吩咐,並非小的的主意,請燕國夫人不要誤會。”那人躬身道。

  “那麼你家主人又意欲何為?”

  “我家主人想請兩位在此小住幾日。”

  “少廢話!”藍嬌蕊輕哼,“想要什麼,盡管說吧!”

  “燕國夫人果然聰慧過人,如此小的也不必再虛說些客套話了,其實,我家主人是想取兩位身上的一件信物用用。”

  “信物?什麼信物?”她挑挑眉。

  “就是南敬王爺與兩位訂情的情物。”

  “以此來告訴我表哥,我們兩人在你們手上嗎?”

  “是,否則空口無憑,南敬王爺又怎麼相信兩位在這府中作客呢?”

  “好吧,”藍嬌蕊從懷中掏出未纏穗子的玉佩,“這是我與表哥訂親時皇上親賜的,你們把它交給表哥,他自然會相信你們。”

  “多謝燕國夫人成全!”黑衣人轉而看向蘇怡,“也請這邊的新王妃拿出一件東西作為明證吧。”

  “我沒有什麼信物。”蘇怡搖頭,而且還在黑衣人接過玉佩的一剎那,搶先一步將禦賜的寶貝抓入自己手中。

  “阿音姐姐,你這是幹什麼?”藍嬌蕊面露詫異神色。

  “這東西不能給他。”蘇怡鎮靜地答。

  “新王妃何必如此小氣?東西只是暫時借去,日後會歸還兩位的,此刻倘若沒有明證,南敬王爺定會為兩位的下落心急如焚,新王妃難道想讓他擔心?”黑衣人話說得諷刺。

  “皇上親賜的玉佩不能隨隨便便給他人。”蘇怡淡淡道,“你們若是真的需要信物,就請將燕國夫人放了,讓她親自回去傳話,她本人就是最好的信物!”

  “這……”黑衣人一怔,“小的不敢作主。”

  “你們主人以為燕國夫人在此作客,會對你們有用嗎?”

  “新王妃這話是什麼意思?”

  “當年王爺與燕國夫人訂親,不過奉了皇家長輩之命,其實對她並無任何男女之情。”蘇怡故意把頭仰得高高的,做出驕傲的模樣,“其實他心中只愛我一人,能做人質威脅他的也只有我一人!所以,你們把燕國夫人抓來,純屬無用之舉,還不如把她放了,讓她回去傳話。”

  “你說什麼?”藍嬌蕊頓時惱怒,“阿音姐姐,你太自負了吧?你憑什麼說表哥對我沒有半分感情?”

  “看來兩位之間起了爭執,有事要商議。”黑衣人冷眼旁觀兩女的爭執,“那麼小的暫時告退,等兩位商量妥當了再叫小的吧。”

  門一關,大鎖一上,人退去了。

  “你把話說清楚,表哥怎麼不喜歡我了?”藍嬌蕊惱火地質問。

  “他若愛你,早就到昌州娶你了,何必先去仲州把我迎進府?”蘇怡故作冷漠,“俗話說。先進門三日為大。他會不知道你比我晚了這麼久,只能當妾嗎?”

  “你是鄉下丫頭,我是燕國夫人,就算我兩三年以後再進王府,也照樣是正室,你永遠只配當小妾!哼,我之前已不跟你計較,寬容地願意與你平起平坐,你居然得寸進尺,這樣侮辱我?”

  “憑燕國夫人尊貴的身份,願意與蘇音平起平坐,可見你心中早已知道南敬王爺對我寵愛有加,所以只好以退為進,以便順順利利嫁入王府吧?否則只要我在王爺面前稍微表示不滿,你們的婚事便要告吹,到那時候,你便什麼也嫁不成了!”

  “你連太後和皇上的旨意都不放在眼裏嗎?”

  “只要王爺不願意,太後和皇上終究不會逼迫他的。就算他遵從孝道,勉強娶了你進門,我也有本事讓他不踏入你房門一步,讓你一輩子守活寡!”說出如此絕情的話,還真是讓她萬分為難。

  “你……”

  藍嬌蕊杏眼圓睜,倣佛氣得再也說不出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瞪著蘇怡。不料,過了半晌,她忽然轉為快樂的表情,哈哈大笑。

  “你終於露餡了!”她指著蘇怡,笑得前俯後仰。

  蘇怡退後一步,詫異不解。

  “你終於承認自己愛表哥了!”藍嬌蕊一副勝利凱旋的表情,“不枉我演這一出戲。”

  “什麼?”蘇怡如陷五裏霧般迷茫。

  “你表面上對表哥冷冰冰,實際心裏卻愛他愛得緊,是吧?那鎮長的兒子其實跟你沒有半點關係,對吧?”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蘇怡背過身去。

  “他如果真的跟你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你不可能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哪有不知道?”

  “可我剛才說他叫張強,你並沒有反駁。呵呵,之前忘記告訴你,張強是我胡亂編的名字。”

  “什麼?!”蘇怡大驚,沒料到自己在不經意之間馬失前蹄。

  “你如果不愛表哥,不可能那樣盡心盡力替他挑選編織穗子的絲線!你如果不愛表哥,也不可能費盡心思讓他不為你涉險。”

  “我沒有……”蘇怡垂眉意欲反駁。

  “呵呵,不要以為我看不出來,方才你想方設法不讓我交出信物,就是不想讓表哥冒險來救你。你對那綁匪說表哥不愛我,就是想讓他快快放了我,以免我受到連累。至於你後來說的那番話,其實是想激怒我,讓我回去之後不告訴表哥你落入了匪人手中。可你算錯了一件事——我藍嬌蕊又豈是卑鄙無恥之徒,豈會因為爭風吃醋就害了你的性命?”

  “燕國夫人……”她心間一顫,霎時無言。

  “你還算錯了一件事,”藍嬌蕊盈盈地笑,“既然表哥不愛我,我又怎麼會再纏著他呢?”

  她完全僵住,定在原地。

  “我已另有心上人,而且早在一個月前便私自與他完了婚,這次進京,就是為了向太後和皇上稟告此事,與表哥解除婚約。”

  “那……”那之前的一切,又是怎麼一回事?

  “表哥因為猜不透你的心而萬般苦惱,他一日不能與你成親,我也一日不便稟告太後和皇上我私自嫁給他人的事,所以,為了得到皆大歡喜的結局,我演了這出戲。”

  “這是一出戲?”從買絲線到綁架,統統都是假的?

  “對,我只要敲敲門,外面的人便會放我們出去,根本沒有什麼綁匪。”藍嬌蕊聳聳肩,“我們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引出你的真心。”

  蘇怡只覺得雙腿一軟,險些跌倒在草墊上。

  完了……之前她苦心經營的一切都不攻自破,從今以後,她該如何面對他?

  “哈哈,大功告成,我要回去向表哥交差嘍!好嫂子,你是跟我一起走,還是坐在這兒等表哥來抱你?”藍嬌蕊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動手大力拍那扇緊閉的門。

  “兩位已經商量好了嗎?”黑衣人再次出現,低低地問。

  “嗯,已經有結果了,快讓我把一切稟告表哥!”藍嬌蕊蹦蹦跳跳跨出門襤,回頭之間,她見蘇怡仍傻呆著不動,連忙向她招招手,“好嫂子,快走呀!你真的要表哥來抱你呀?”

  “燕國夫人,您弄錯了吧?”黑衣人突然擋住蘇怡的去路,“你們兩人,只能走一個。”

  “喂喂喂,戲已經演完了,你還嫌不過癮?”藍嬌蕊莞爾,拍拍黑衣人的肩,“快去把王爺請來吧。”

  “南敬王爺我們當然要請,但他尚未到來之前,兩位之中有一個得留下。”

  “你到底在說什麼?”藍嬌蕊訝異。

  “燕國夫人聽不懂嗎?”

  “你……”向外望了望,發現景色與想象中的完全不同,調皮的人兒笑容一凝,“這、這不是南敬王府?你不是南敬王爺手下的侍衛?”

  “夫人真是詼諧。”黑衣人對她的問題完全不予理會,“倘若夫人還不肯走的話,那小的只有借夫人身上的玉佩一用了。”

  藍嬌蕊愕然,回頭與蘇怡面面相覷,兩人心中有一個共同的問題——假戲……難道在陰錯陽差之中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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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1-4 05:57 PM|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看來王爺今天不太用心吶。”棋子著落,發出清脆的聲音,花亭風笑道。

  “我不夠用心嗎?”穆展顏抬起頭,似從夢中驚醒一般。

  “呵呵,平日我與王爺對弈,至少要兩個時辰才能分出勝負,可是今天……”他指了指棋盤,“不過半個時辰,我這黑子就快要壓過王爺的白子了。”

  “這說明亭風你的棋藝有長進了。”穆展顏莞爾。

  “不,這說明王爺在為‘那件事’擔心,”他的答案直指人心,“其實有嬌蕊在,王爺大可放心才是。”

  “我……”

  剛要接話,忽然聽到門外有人稟報,“王爺,派去絲緞鋪子的人回來了!”

  “快讓他們進來!”穆展顏頓時起身,長袖不經意地一拂,滿盤棋子盡數被掃落在地。

  “看來王爺此刻再也沒有心思下棋了。”花亭風搖頭暗笑,俯身逐一拾起棋子。

  “王爺——”幾個侍衛匆匆進入花廳,猛然跪倒,滿頭大汗,“不好了,出事了……”

  “怎麼了?”穆展顏心中一緊。

  “王妃她……跟燕國夫人一並失蹤了。”

  “失蹤了?”穆展顏愕然,一旁的花亭風欲拾棋子的手也在這一刻停頓。

  “屬下奉王爺之命,一直在絲緞鋪子等待,可遲遲不見王妃與燕國夫人前來,屬下心中焦急,偷偷到巷口一探,卻發現王妃的馬車在那兒,她與燕國夫人皆不知去向。”其中一名侍衛稟報。

  “車夫怎麼說?”

  “車夫與丫鬟們說,按計劃,燕國夫人會引王妃進入深巷,他們只用在巷口等候,所以看她們進去多時,以為大計成功,便沒有多加理會。直到展護衛出來,他們才知道王妃與燕國夫人根本沒去絲緞鋪。”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穆展顏心急厲喝,“你們這麼多人,就保護不了兩個弱女子的安危?”

  “王爺先別動怒,”花亭風按按他的肩,“當務之急,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說。”

  “馬車停在巷口,侍衛守在巷裏,如此情形下她們如何能失蹤?”穆展顏抑不住滿腔怒火,心中隱隱作疼,平素國家大事都能談笑間解決的他,此刻卻腦中一片空白,焦急得不知所措。

  “或許……有人一路跟著她們,趁著她們走入深巷、沒有隨從之時,將她們擄走了。”花亭風凝眉推測。

  “會是什麼人?”

  “可能就是當初王爺在仲州遇到的人。”

  “會嗎?”眉一挑,素來溫和的俊顏呈現凜冽神情,“當初本王不想多生事端,所以也沒有費力追查仲州行刺一案,倘若有人敬酒不吃吃罰酒,一而再、再而三與本王為難,甚至把不相關的兩個女子也牽連在內,那就怪不得本王不給情面了。”

  “啟稟王爺——”說話之間,又有下屬來報。

  “怎麼了?”

  “燕國夫人……她、她回來了!”

  “什麼?”兩個正為心上人安危擔憂的男子異常驚喜,“她回來了?在哪兒?!”

  “表哥……”話音未落,只見藍嬌蕊一瘸一拐走進來,淩亂的發絲披散在蒼白的容顏上,氣喘吁吁。

  “嬌蕊——”花亭風連忙上前扶住愛妻,讓她小小的身子靠住自己的胸膛,“發生什麼事?你們去了哪裏?”

  “阿音呢?”穆展顏向外望去,發現再無第二個人,剛放下的心再度懸起,“表妹,阿音沒跟你一起回來嗎?!”

  “嫂子被綁架了……”藍嬌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你不是與王妃在一起嗎?怎麼你沒有事?”花亭風問。

  “他們放了我,要我回來傳信。”她顫巍巍地從懷裏掏出一張揣得縐縐的紙,遞到穆展顏面前,“表哥,我對不起你,沒有照顧好表嫂,你……你罰我吧!”

  他顧不得回答,一把奪過那張信紙,定定地讀起來。

  “王爺,信上說什麼?”花亭風試探地問。

  “他們約我今天日暮之時到城外見面,說是如果見不到我,便把阿音的屍體送回王府……”他僵著身子,低啞地答。

  “他們約王爺見面,所為何事?”

  “信上沒提。”穆展顏澀澀地笑,“難道還會有好事嗎?”

  四下一片落寞,所有的人都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王爺,”花亭風突然雙眼一亮,獻策道:“倘若約在日暮之時見面,咱們還有兩個時辰打探王妃的下落!”

  此話似乎提醒了穆展顏,使他驟然斂去頹然的表情。“對呀,亭風,多謝你提醒,兩個時辰其實可以做很多事!”

  “嬌蕊,你回來的時候,可曾留意之前被關在什麼地方?”花亭風轉向愛妻詢問。

  “我被蒙著眼睛,什麼也看不見,我只知道那是一個不大的院落,周圍很靜……”

  “嬌蕊,你先別急,把你對那個地方的印象一一告訴我們,注意不要漏掉任何細節。”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讓她平靜下來。

  “我真的不知道那是哪裹……不過,我好像聽到賣豆花的聲音。”

  “賣豆花的聲音?”穆展顏與花亭風異口同聲的問:“什麼樣的聲音?”

  “也或許是我聽錯了,因為我當時肚子好餓。”藍嬌蕊沮喪的說,“那聲音遠遠地從屋外傳來……賣豆花嘍,又香又甜金不換的豆花喲……好像就是這樣。”

  “你們立刻分頭到街上去打聽,”穆展顏當機立斷,轉身對侍衛吩咐,“看看京城裏有多少賣豆花的小販,今兒上午他們又到過哪裏叫賣,他們叫賣過的附近有沒有一座小小的寧靜院落,然後挨家挨戶搜查!”

  “是!”侍衛抱拳遵命。

  “還有,”他撕下手中信紙一角,“你們把這個拿去,讓京中最有名的紙硯齋掌櫃瞧瞧,問問他這是什麼紙,這種紙有哪兒在賣,最近有誰買過這種紙,或者有誰長期訂購這種紙?”

  “對了,我想起來了!”藍嬌蕊忽然一拍手,“那個看守我們的黑衣人,他身上的衣料很特別,不是普通的黑布,我敢保證下次見到的時候,我可以一眼認出那種布!”

  “這個容易,我們風記商號與京城的緞布莊都有往來。”花亭風松了一口氣,“我隨你一起去尋訪,總能找到那種布料。”

  “好,我們立刻就去!”她為自己總算能出一點力而歡欣。

  “王爺,這下咱們有了三條線索,大抵能趕在天黑之前查出王妃的下落。”花亭風對穆展顏安慰道。

  “其實我大概可以猜出幕後指使的是誰,只不過為了阿音的安危,我不敢輕舉妄動罷了……”他深凝雙眉,嘆了一口氣,霎時間,倣佛下了鐵一般的決心,“但這次找到阿音之後,我不會再對那人客氣!”

  感覺自己好像沉浸在一個深邃的湖裏,雙腳被水草牢牢牽絆住,拚盡全力也掙脫下開。

  周圍很潮溼,她的長發也似海藻一般溼漉漉的。

  湖水侵入了她的鼻、她的口,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如果再不脫離這個冰冷的湖,她恐怕今生看不到水面的陽光。

  但忽然,在瀕臨絕境的一刻,一只強而有力的手抱起了她。

  手的主人有一副寬廣的胸膛,將她整個人擁入懷中。不知為何,她很信任這樣的擁抱,她雙臂輕張,回應這個擁抱,任由他帶著自己浮出水面,飛往更高的地方

  “好嫂子,你醒了?”耳畔忽然有人歡呼。

  她沒意識到自己先前已經迷茫地睜開了雙眼,這一刻,被歡呼聲一震,神智驟然清醒。

  剛才,不過是一個夢。

  她並沒有浸在水中,也沒有強而有力的手擁著她,此刻她正躺在舒適柔軟的床榻上,屋裹站著一隊伺候她的丫鬟。

  “我這是怎麼了?”她撐起身子,感到體弱無力。

  “嫂子,你發燒了。”藍嬌蕊伸手摸摸她的額頭,“不過現在稍微好一些了,先前燙得嚇人!”

  “我怎麼在這兒?”她望了望熟識的環境,跟自己昏迷前完全不同。

  “我們把你救回來啦!”

  她一片怔愣,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之前我跟你說過,關押我們的附近似乎有叫賣豆花的聲音,還記得嗎?”藍嬌蕊得意的道,“表哥派了大批侍衛把京城裏所有賣豆花的小販都找來了,結果我聽出了那個小販的聲音,沿著他今早叫賣的路線尋找,我們就找到了你。”

  “你聽出了他的聲音?”

  “對呀,其實是他的叫賣聲跟別人不太一樣,他喊,‘又香又甜金不換的豆花喲!’原來,他那個小攤的名號就叫做‘金不換’,哈哈!”

  “是嗎?”蘇怡不禁莞爾。

  “嫂子,你現在沒事就好了,否則表哥回來肯定要把我罵死!”藍嬌蕊吐吐舌頭。

  “他……他去哪兒了?”不想表示對他的關心,卻總在不經意之間流露出來。

  “他去會那幫綁匪了。”

  “什麼?”她身子一震,頭再次眩暈,“我已經回來了,他為什麼還要去?”

  “表哥不知道我們找到你了。”

  “他不知道?”

  “綁匪約他在日暮之時見面,可惜我們找到你的時候已經日暮了,來不及通知他。為了你的安危,他只好單刀赴會去了……”

  “你怎麼不早告訴我?”蘇怡拼命地爬起來,踉蹌地往外走。

  “嫂子,你要去哪裏呀?!”藍嬌蕊連忙上前攙扶。

  “我要去找他,告訴他我已經回來了,讓他不要答應綁匪任何事……”

  “嫂子,那個地方很危險的,你不能去!”藍嬌蕊拉住她,“表哥會隨機應變的,你放心好了。”

  “王妃請靜心休養。”一眾丫鬟也紛紛上前,形成人墻阻擋她。

  “叫我怎麼能放心?他重傷初愈,前不久又染上了風寒……他不可以有事,不可以為了我出事!”說話之間,淚光在眸中閃爍,她的聲音變得沙啞。

  “早知道就不告訴你了。”藍嬌蕊蹬蹬足,“表哥回來一定會怪我多嘴!”

  “他們真的會讓他回來嗎?”憶起當初在山洞裏第一次看見他,憶起當時血染成溪的慘狀,她心間一抖,猛地推開眾人,直往外衝,“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嫂子,你會喪命的!”藍嬌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只要他沒事,我就算喪命也無所謂!”蘇怡想也沒多想,這句話便脫口而出。

  不料門栓一開,便撞上一個修長的身影。

  “只要我沒事,你就算喪命也無所謂?”來人低低地笑。

  她抬頭,愕然看著眼前的這張俊顏,難以置信。

  “你……”她的舌頭不由打結。

  “我此刻不是應該在綁匪窩裏,為何會在這裏?”他代她說完未說出的句子。

  “你……”蘇怡深吸一口氣,這才意識到自己上當受騙了。

  “我根本沒有去匪徒約定的地方,因為,我去救你了。”穆展顏在她耳邊輕輕道。

  原來,夢中那副強而有力的臂膀是他的?難怪她覺得那擁抱值得信賴,盡管他僅僅抱過她兩次——一次,是新婚的夜裏;一次,是他染上風寒的那天夜裏,而那兩次,她都殘酷地拒絕了他。

  “你終於承認你愛我了,”他得償心願地微笑,“我早就知道自己的判斷沒有錯——在你心裏,一直有我。”

  “我哪有!”她低頭否認。

  “之前嬌蕊已經把你們被綁架時的對話告訴我了,就算你不承認,那麼剛剛可是我親耳聽到的,你不能不承認!”

  他忽然大掌一伸,一個招呼都不打便將蘇怡打橫抱起,引得她發出驚叫。

  “這個新房裏的大紅喜字都快要褪色了,新郎、新娘卻還沒圓房……”他的話語如迷魅的魔音,引得她意亂情迷,“不如今晚我們就倣真正的夫妻吧。”

  “放開我!放開我!”

  她使勁掙扎,可哪裏掙脫得了?一眨眼便被他抱至床間,被他熾熱的軀體覆蓋。

  “你……”她驚恐地反抗,“王爺請自重,屋裏還有人呢!”

  “哪兒有人?”他輕輕讓開,讓她看身俊。

  “呃?”蘇怡發現滿屋的丫鬟不知何時已經消失,藍嬌蕊也已邁出門去,正回頭朝她扮了一個鬼臉,然後緊緊把房門關上。

  “我府中的人一向訓練有素。”穆展顏輕笑道。

  “王爺請自重……”她仍是那句話,慌亂中再也找不到別的句子。

  “噓——”他點了點她的唇,然後不由分說吻住她。

  她的雙手用盡全力抵住他欺壓而下的胸口,卻反而更挑起了他的欲望,讓他的吻更加激烈。

  “唔……”她在眩暈之中,只覺得周身一涼,睜眼一瞧,原來衣衫已被他解開,露出了雪白的藕臂。

  “阿音。”他溫柔耳語,“阿音,不要怕,我們很快就會變成一體了……”

  “不要!”

  這個時候,他為何要用那個名字來提醒她?為什麼每次總是那個名字阻隔在他們之間?如果沒有那個名字,或許她可以咬牙過了這一關,可是現在,萬萬不能了

  “不要!”蘇怡伸手一抓,指尖劃過他的臉龐,勾勒出一道血印。

  她頓時傻了。本想適當地反抗,不料竟傷了他?!

  “為什麼?”他頓時也怔住了,雙眸深深凝著她,“為什麼你不承認自己愛我?為什麼不讓我……愛你?”

  “因為……”她繼續編她的爛借口,“我已經與別人有婚約在先……”

  “所以就算你愛上了我,也不敢承認?”穆展顏一腔怒火竄上心頭,猛地翻過她的身子,讓她趴在自己面前。

  “王爺……你、你要幹什麼?”她看不到他的臉,卻可以感受到他的震怒,不由有些害怕。

  這時,她聽見背部的衣衫被撕碎的聲音,看見裙間的係帶被他使勁地一扯,整片綢緞滑落床腳。

  整個身子霎時光溜溜的,他重重地壓上去,精壯的肌肉與她的柔膚摩挲。

  “啊——”她聽見自己嬌吟了一聲,明知應該逃脫,卻使不出力氣。

  “如果你不愛我,我可以放過你,可現在就算用強的,我也要定了你!”他霸道的說。

  說話之間,大掌繞到前方,握住了她的柔軟。

  感覺有什麼硬硬的東西抵住了自己的翹臀,蘇怡驚呼,“王爺,不要!不要!”

  她就算再不通人事,也明白他此刻想要的,她覺得自己就像一條魚,被他的大掌掌控,任憑滑到哪裏,也難逃這一劫。

  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她不由嗚咽出聲,不小心被過於大聲的呼喊嗆了一下,引起不斷的幹咳。

  “王爺,不要……求你了……”

  她的雙手不斷揮動,雙腿不斷亂蹬,然而他的軀體壓著她,再多的掙扎也是白費。

  忽然,她感到穆展顏的動作停了下來,就在衝破她身體的一剎那。

  “音音——”她聽到他一陣嘆息,“你總是這樣讓我難過,叫我該怎麼辦?”

  她怎麼知道該怎麼辦?事情是他挑起的,現在卻來問她?她只覺得腦子陷入蒼茫的雪域,無法轉動。

  “不要哭了……”他似對她起了憐憫之心,溫柔的吻她的耳垂,“放心,我不會強迫你的……”

  他真的肯放過她了嗎?可為何他身下的律動……仍在繼續?

  “傻瓜。”他看出她的疑惑,“我只是想讓你開心,同時也讓我不那麼難受。”

  她終於明白了,他不打算傷害她,而是決定換一種方式讓兩人更親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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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兩人的喘息聲漸漸平緩下來,他躺到蘇怡的身邊,將她攬入懷中。

  她俯在他的胸口,聽見他的心跟自己的跳得一樣快。睜眼之間,看見他赤裸精壯的男性軀體,不由滿臉通紅,馬上又閉起雙眸。

  “從今以後,再也不準你離開我。”穆展顏霸道地說。

  她不答,只羞怯地趴著,感受他的雙掌緊緊摟著自己的纖腰。

  “王爺——”屋外忽然有人叩門。

  穆展顏蹙眉,立刻扯了軟被裹住蘇怡光潔的身子,應聲道:“什麼事?”

  “王爺,屬下鐵鷹,有要事稟告。”門外人的恭敬回答。

  “有什麼事明兒到書房再說!”

  “屬下剛剛把王妃遇險的事情稟告了皇上,正巧太子也在那兒……皇上召王爺您連夜進宮。”

  “連夜進宮?”穆展顏驚訝的坐了起來。

  “皇上還說,要王妃也一起去。”

  “我?”蘇怡一驚,穆展顏雙臂摟住她,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別怕,有我呢。”他低聲耳語。

  “請王爺和王妃即刻動身,宮裏派來的馬車在府外候著呢。”鐵鷹又道。

  “看來我們不去不行了。”穆展顏對蘇怡一笑,“來,王妃,我替你更衣梳頭。”

  “不要,你出去!”雖然剛才已經袒裎相見,但她還是害羞,身子縮進被子裏,不讓他觸碰。

  “怕什麼?該瞧的我都瞧見了!”他忍俊不禁,卻下再為難她,長袍一披,獨自翻身下床,“那好吧,我到前廳等你,讓丫鬟們進來服侍你吧。”

  她低頭不語,聽見他朗朗的笑聲和推門而出的足音,隨後,一隊丫鬟魚貫而人。

  她的雙腿間沾滿了花蜜,身上滿是他的氣息,丫鬟們司空見慣一般,並沒有露出異樣的表情,反而端了熱水細細替她擦洗,讓她更加想找個地洞往裏鑽。

  好不容易梳洗打扮妥當,生怕皇上久等怪罪,她匆匆趕往前廳,不料卻險些撞上一個人。

  “王爺見王妃這麼久還不出來,讓屬下來瞧瞧。”那人道。

  蘇怡抬起頭,望著那高大的身影,一張半遮的鐵面讓她愕然。

  這位就是府中傳說良久的鐵鷹鐵護衛吧?入府這麼久,他一直在外辦事,所以她無緣一見。如今看到他的樣子,她覺得鐵鷹應該是他的外號,這外號,大概源於他的臉。

  他會用面具遮住半張臉,恐怕有難言的理由,雖然讓初見者覺得怪異,可倒也不必大驚小怪。

  蘇怡立刻化解錯愕的表情,向他展露一笑。

  鐵鷹不期然撞上這和藹的笑容,怔住了。

  “還杵在這兒幹什麼?宮裏又派人來催了。”穆展顏從外面走進來,莞爾道。

  “對不起,方才梳洗時費了些時間……”蘇怡垂眉回答。

  “我知道會費一些時間,”他湊到她耳邊曖昧地低語,“不過,丫鬟們應該把你伺候得不錯吧?”

  明知他話中挑情的含意,她卻假裝不懂,只咬著自己的下唇。

  他牽過她的手,周身打量。“嗯,她們的確把你伺候得不錯,這身打扮像月下仙子一樣漂亮呢!”

  微風吹過,蘇怡看到自己淡色的裙紗在輕擺,如鯉魚的尾。

  “這身打扮,皇上看了也定會誇獎我眼光不錯,娶了個好媳婦。”他打趣著,牽她上車,倣佛只是與她出門遊春踏青一般,並非去赴皇宮中吉兇難測的召見。

  蘇怡一直很想瞧瞧皇上是什麼模樣,上次太後壽宴的時候,皇上因為遇上緊急國務,早早賀了壽便離去,所以無緣一見。

  這一次,踏入養心殿,她總算得以目睹天子真容。

  那個身著黃衫、微胖的中年男子就是皇上嗎?她看到他親切的笑容,和眼睛裏射出的精明目光。

  “這就是阿音吧?果然標致,難怪展顏對你一見鐘情,拚了命都要娶你。”皇上親自伸手將她扶起來,“你入京這麼久了,朕因為忙於國事都沒空閒去看你,呵呵,展顏該怪朕了。”

  “臣侄怎麼敢?”穆展顏笑道。

  蘇怡抬起頭,正好瞥見太子立在書案旁,冷凝著一張臉。

  “阿音,朕有話要問你,你不必害怕,只需將自己看到的一一回答便可。”皇上和顏悅色地說。

  “是。”蘇怡避開太子投來的視線,順從的點頭。

  “展顏的護衛鐵鷹方才稟報朕,說你今兒遭到匪徒綁架,可有此事?”

  “是。”她垂眸承認。

  “綁匪大概有多少人?”

  “當時民女被囚在密室之中,與民女交談的只有一個,不過相信門外還有許多。”

  “你可看清了綁匪的樣貌?”

  “那人蒙著面,民女未曾看清。”

  “你可在綁匪言談之中洞悉了他們是什麼人?”

  “民女不知。”她逐項如實回報。

  “父皇,你看,我就說展顏冤枉兒臣!”一旁的太子按捺不住,急躁地開口,“既然他娘子什麼也沒看清,什麼也沒聽見,如何能肯定此事是兒臣指使的?簡直血口噴人!”

  “閉嘴!”皇上厲斥太子,“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兒臣……”

  “退到一邊去,等會兒自然有你說話的時候!”皇上瞪了瞪他,又轉視蘇怡,“阿音,你先到偏殿等候,一會兒朕再喚你。”

  “皇上,不如讓哀家陪阿音坐一會兒吧!”忽然,門外傳來環佩叮咚的聲音,一宮裝老嫗邁進門來,笑盈盈地道。

  “母後?!”皇上意外地迎上前去,“深更半夜的,您老人家這是……”

  “哀家年紀大了,夜裏總睡不安穩,想著皇上應該也還沒睡,便打算過來與你聊聊,不料發現太子與展顏都在,好熱鬧呀!”

  “兒子有話要問他們,所以把他們都召來了。”皇上連忙解釋。

  “你們男人談事情,女人在一旁聽著也無聊,不如就讓哀家陪阿音到偏殿喝茶,你們幾時議論出了結果,再叫我們。”太後說著就拉起蘇怡的手,引她往側門那兒去。

  所謂的偏殿,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花廳,門上垂著薄薄一層紗簾,月光從寬敞的窗子照進來,風過處,花兒幽香,夜色正濃。

  太後命令宮女上了一種酒紅色的茶,味道清淡,安神並不提神,喝了之後不會徹夜難眠。

  偏殿的門沒有關,蘇怡很驚奇地發現,正殿中幾個男子的談話聲會一字不差的傳人自己耳際。

  “阿音,你可不要小看了這屋子,這兒的構造可是獨具匠心,看似花廳,卻非天下一般的花廳所能及。”太後忽然道。

  “是嗎?”蘇怡四下打量了一番,“這兒冬暖夏涼嗎?”

  話剛出口,太後便哈哈大笑。

  “民女見識短淺,望太後原諒。”她知道自己定是說錯了。

  “冬暖夏涼只是宮裏一般屋子起碼要達到的標準,可稱不上獨具匠心四字呀!”

  “那這兒……”

  “這兒說的話,外面的人聽不見,可外面人說的話,這兒卻可以聽見。”太後揭曉答案。

  “什麼?”蘇怡大大驚愕,又細細將墻壁瞧了一瞧,滿臉好奇。

  “先皇去世之前,特意尋來能工奇匠在養心正殿旁建了這小小的偏殿,供哀家日後‘垂簾’使用。”

  “垂簾?”是垂簾聽政的意思嗎?

  “當時先皇自知大限已到,可皇上年紀又尚小,只得頒旨命哀家在他駕崩之後主持朝政。平時皇上在養心殿之中處理國事,遇到不懂的,便會退到這兒聽取哀家的意思……直到他親政為止,哀家曾在這兒坐了十年。”太後撫了撫椅子,似乎對待老朋友一般。

  “先皇很疼愛太後呀。”歷朝歷代的天子,哪個不提防後宮幹涉朝政?難得見到親自為妻子搭建垂簾聽政所在的君主。

  “能得到皇上的寵愛,固然是三生有幸,可做為皇家的女人,也有自己的苦處。阿音,你可知道,我十六歲嫁給先皇之時,他尚未登基,正是與幾個皇子爭奪皇位的時候,那一段驚心動魄的歲月,我陪著他日夜提心吊膽。

  “後來他好不容易得以繼承大統,卻遇到天下最不太平的時候,今兒南方鬧洪災,明兒北方邊境惹戰事,後兒海內賊患四起,我陪他一路坎坷地走來,眼看江山漸漸穩固,他卻忽然撒手人寰,我不得不收拾悲痛心情輔佐幼帝……”太後說到此處話語忽然一頓,撫住心口。

  蘇怡連忙奉上茶水,輕拍其背,助她平復心情。

  “天下人看我身為太後,為我風光的外表所惑,以為我是世間最稱心如意的女人,可惜,各種辛酸,只有我自己肚裏知曉。”太後握住蘇怡的手,“阿音,今天這番話,我也曾對嬌蕊說過,我說,如果要做皇家的女人,首先得做好歷盡千辛萬苦的準備,並非一味享福的。她當時點頭回答說她不怕,可如今,只怕她早已不願意了。”

  “嬌蕊她……”

  “她如今與京城巨賈相好,可以過輕松的少奶奶生活,何必再嫁入咱們皇家受苦?”

  原來,一切隱情,這消息靈通的太後早已獲悉。

  “其實這不怪嬌蕊,當初她是極愛展顏,只可憐展顏那孩子對她一直不上心……他們也算無緣吧,所幸展顏能遇到你。”太後盯著蘇怡的眼睛,“阿音,你給哀家一句話——你可願意當咱們皇家的人?”

  “我……”她願意嗎?她願意嗎?

  今天之前,她可以有一千個拒絕的理由,可此時此刻,她那些早已編好的借口卻一個也開不了口。

  是因為與展顏的肌膚之親,還是因為太後的這一番話,讓她猶豫了?

  “你憑什麼說我綁架了你娘子,你血口噴人!”

  猶豫之中,忽然正殿傳來的吵嚷聲打斷了她的思索。

  “太子又在發瘋了。”太後示意她坐下,“咱們就在這兒好好聽一出戲。”

  “這是綁匪給我的書信。”只聽穆展顏不慌不忙地道,“我詢問了京中所有的紙硯齋,只有其中一家進過這種紙,而這種紙是專供太子府上使用的。”

  “就憑這一張破紙?你還有什麼證據?”抵死不承認的人繼續大吼。

  “這是我們從擒獲的綁匪身上剝下的黑衣,這制衣的布料也十分特殊,據京中綢緞商說,近來只賣過三匹這樣的布,而買家便是太子的府上。”

  “哈哈哈,穆展顏,怎麼你找到的證據都這麼可笑?就算紙是我府上的,布是我府上的,難道就證明人是我吩咐綁的?”

  “太子別忘了,那些綁匪我已經擒住,他們也已一一招供了。”

  “什麼?!”很明顯,太子聲音一顫,方才的理直氣壯蕩然無存。“父皇!”他轉而向皇上哀求,“定是有人在陷害孩兒,請父皇為孩兒申冤呀!”

  “皇上,臣侄在仲州遇刺一事,相信也是太子所為。”穆展顏趁勝追擊地道。

  “你……”太子已經招架不住,滿是哭腔,“父皇,他得寸進尺,想把一切都賴在孩兒身上!孩兒與他素來無冤無仇的,孩兒有什麼必要一而再、再而三謀害他呢?父皇,你要替孩兒作主啊!”

  “太子總算說了句明白的話,”穆展顏沉著地說,“臣與太子素來無冤無仇,真不知道太子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加害為臣?難不成太子是聽說了什麼捕風捉影的傳聞?”

  “什麼傳聞?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太子連連抵賴。

  “如果太子真的聽信了那些傳聞,臣願意滴血明示,解除太子心中的猜忌!”穆展顏步步緊逼。

  “展顏,你說的傳聞,不會是朕心中所想的吧?”皇上語氣出現少有的遲疑。

  “回皇上,臣侄所說的,的確如您所想,是關於臣侄的母親與皇上的一段往事。”穆展顏坦然回答。

  “萍萍……”皇上不由黯然喚出一個女子的小名。

  “萍萍是展顏的母親。”太後見蘇怡滿臉困惑,低聲解釋,“她在嫁給展顏父親之前,曾與皇上有過一段刻骨深情,可惜後來她沒能入宮為妃,反倒成了皇上的弟媳。之前有過傳言,說展顏其實是皇上的骨肉,而皇上又的確太疼展顏,對他的疼愛簡直超過了諸皇子,所以太子才會聽信讒言吧。”

  “原來如此……”蘇怡恍然大悟。怪不得太子要處心積慮鏟除展顏,想必是怕日後江山落入他人之手吧?

  “皇上,今日既然臣侄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不如就幹脆做個了斷,讓太子確定臣侄的身份,也順便化解臣侄多年的疑惑。”穆展顏坦率直言。

  “展顏,關於那個傳言,你心中是怎麼想的?”皇上的問語很輕。

  “臣侄相信母親在出嫁之前,的確與皇上有過一段真情,可她自從入了王府,與我父親恩愛有加,一直到她去世,念的都是父親的名字。所以,臣侄相信自己只是南敬王而已,並無其它的身份。”他委婉地回答。

  “一直到她去世,念的都是你父親的名字?”皇上忽然笑了,笑中有萬分淒楚,“好,展顏,今日就做個了斷,讓你知道自己真實的身份。”

  “皇上,恕臣侄鬥膽,懇求皇上與臣侄滴血驗親。”穆展顏態度充滿篤定。

  “父皇……”太子反而害怕了似的,怕真的驗出什麼令他難堪的後果,“您是萬金之軀,怎麼可以隨便與人滴血驗親?傳出去也不像話……”

  “你住嘴!”皇上再次喝斥他,“朕既然已經答應了展顏,哪有出爾反爾的道理?況且,這不也是你想知道的結果嗎?你不是一直在猜測展顏是不是你的親兄弟嗎?”

  “兒臣……”太子囁嚅著,不敢再多言。

  “既然要滴血驗親,這兒正好有一個大夫,也不必傳禦醫了!”太後適時掀簾,走了出來,“這畢竟是咱們的家務事,少一個在場總是好的。”

  “大夫?”眾人四下瞧了瞧,似乎在問,哪兒來的大夫?

  “喏,阿音不就是一個女大夫嗎?”太後指了指身後的人。

  “我?”蘇怡又是一驚。

  “你連那麼重的傷都能治得好,應該不怕見這一點血吧?”太後回頭笑道。

  “是,”蘇怡只好領命,“民女這就去準備。”

  “皇上,我們需要一點時間準備滴血驗親的東西,煩你們幾個爺們在外面耐心等等。”太後向蘇怡使一個眼色,重新放下門簾,回到這方隔音的空間。

  “太後有話要說?”蘇怡立刻領會。

  “說實話,哀家很疼展顏這個孫子,就因為太疼這個孫子,實在不願意他卷入王位爭奪的腥風血雨中,”太後嘆一口氣,“阿音,卻不知你是怎麼想的?是要當王妃,還是打算做皇後?”

  “皇後?”她連連搖頭,“民女從未有過此非份的念頭!”

  “真心話嗎?”

  “民女就算再羨慕皇後的鳳冠,也不願意展顏涉險……民女與太後一樣,只希望他當一個安安穩穩的南敬王。”她抬起真誠的雙眸,讓對方看到自己的心意。

  “好,”太後欣然點頭,“希望展顏也與我們有一樣的想法,將來,不會怪咱們斷送了他的前程。”

  “可……萬一展顏真的是皇上的……”她咬唇道出顧慮。

  “你不是女大夫嗎?滴血驗親這種小把戲,真的沒有辦法讓它不靈?”

  “太後是指……”她當下悟解太後的含意,“民女知道有一種草藥,滴在水中可以使血液分化,只是一時之間,不知去哪裏尋找……”她猛地一抬頭,“或許,根本不用什麼草藥!”

  “那怎麼成?”輪到太後迷惑了。

  這時宮女已端來清水與瓷碗,蘇怡毫不猶豫地伸出食指,狠狠將它咬破了傃紅的血頓時滴入碗裏。

  “你是說……用你自己的血?”太後頓時明白了。

  “這算是欺君嗎?”疼痛使她蹙起眉,但她在這一刻卻有種義無反顧的勇氣。

  “就算展顏是皇上親生,他知道我們在保護他的兒子,也不會怪罪的。”太後定論。

  “萬一日後東窗事發,就斬我一個人的腦袋好了。”蘇怡露出淡淡的微笑,“只是這一碗血滴等會兒該如何偷龍轉鳳?”

  “這個你放心,哀家手下的宮女都是偷龍轉鳳的行家!”太後與她同笑。

  血液沒有融在一起。

  走出養心殿的時候,蘇怡注意到皇上與太子復雜的表情。不知他們是高興,還是意外,抑或有半點的失望?

  “折騰了半天,眼看就要天亮了。”穆展顏望著天邊吐白,如孩子般大大伸了個懶腰,“不知為何,這一刻,心情輕松了許多!”

  蘇怡望著拂曉時的禦花園,一草一木倣佛籠上一層輕霧,有種復蘇的美麗。

  “你看,那是我從前住的地方!”穆展顏忽然指著一處綠色的宮墻。

  “你從前住在宮裏?”

  “我年幼時,母親多病,太後便把我接進宮中親自教養,一直到成年才出宮。”他微笑,悠然回憶,“記得剛入宮的時候,覺得這裏比家中實在大太多,也美太多,興奮得整夜睡不著覺,四處亂跑,太監和宮女跟在我身後直追!”

  “原來你小時候是個調皮的孩子。”看他現在溫文爾雅的模樣,倒著實瞧不出來。不過方才與太子爭執時的狠勁,恐怕有些小時候的影子。

  “來,我帶你去看我從前養的鴿子,它們應該還在!”他一時興起,牽著她奔往舊居,她卻忽然頭一昏,跟不上他的腳步,險些跌倒。

  燒還沒有完全退,之前在王府裏又與他纏綿了一番,後來到宮裏還遇上那樣緊張的事……她不頭暈才怪!

  “阿音,你怎麼了?”穆展顏發現了她蒼白的臉色,連忙扶住她。

  “我……我們回家吧。”蘇怡虛弱地說。

  “回家?”他一怔,隨後領悟到這個詞的含意,不由大喜,“阿音,你終於把王府當成你的家了?你……你終於接受我了嗎?”

  說著,他緊緊握住她的手。

  “哎呀——”他的大掌無意中捏住了她指尖的傷口,害得她輕叫一聲。

  “怎麼了?”他連忙查看她的手,看到食指的傷痕,“你這兒怎麼了?”

  “展顏,你想要那件東西嗎?”她不答反問。

  “要什麼?”他不解。

  “就是太子想要的東西。”她用唇語說出“皇位”二字。

  在晨曦中,他隱隱看到。

  “身為男子,如果說不想要權力,那是假的。”他苦澀的笑,“若非我從小跟著太後長大,聽她講了太多關於嬪妃傷心的故事,若非我遇到了你,不想讓你變成傷心的嬪妃,我或許真的會與太子爭一爭。”

  “你……”蘇怡睫毛一抖,頓時落下一顆晶瑩淚珠,歡喜中帶著心酸。

  “王儲之爭,是腥風血雨的戰爭,阿音,我不要你為了我擔驚受怕。”他輕輕擁住她,“我寧可當一個普普通通的南敬王,也要讓你平安快樂。”

  “方才你與太子爭執的時候,只怕已經得罪他了。”但她仍舊擔心呵。

  “如果方才不與他爭執,不把他的所作所為告訴皇上,只怕眼前咱們的性命就沒了。你想,他一而再、再而三加害咱們,咱們能防得了一次,還能防得了一世?”

  “可將來他繼位之後會與你為難的……”

  “將來的事將來再說,皇上的身體還硬朗得很呢!況且,百年之後,繼續江山的還不一定是哪個皇子。”

  “是嗎?”她不由心中一寬,“這麼說,我剛才做對了……”

  “你做了什麼?”他挑眉。

  她伸出指頭,讓他瞧上面的傷口。“剛才那一滴血,其實是我的。”

  “什麼?”他難以置信。

  “只希望你不要怪我……萬一你真是皇子,又真有爭天下之心,我剛才可算毀了你的前程了。”她低語。

  “我怎麼會怪你呢?我怎麼會怪你呢?!”穆展顏粲笑,一把抱住她,高高地舉起她的腰,害她的頭又開始犯暈。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她連忙摟住他的脖子,生怕自己會滑落在地。

  “現在還敢說不在乎我?”他將她輕輕放下,捉住她受傷的指頭,含入自己口中,微微吮吸,眨眼瞧她,“這個就是你愛我的證據,總算被我抓住了!”

  蘇怡羞怯地把頭埋在他胸膛,不回答。

  “阿音,說你愛我,我要聽你親口說。”他強迫般命令。

  “我……不要鬧了,太監和宮女過來了。”青天白日的地方,她實在難以啟齒,倘若關起房門,她倒有可能……

  “那麼,就告訴我,以後你再也不會離開我了,對嗎?”他不甘心地逼問。

  “嗯。”好吧,就給他一個準確的答案,以免他不依不饒的。

  “看來我之前在房裏對你做的一切奏效了。”他邪笑地得出結論。

  “才不是呢!”

  “那麼是什麼讓你改變心意的,你說!”

  “我……”她也不知道,或許追根究底,是因為太後的那番話吧?

  既然嫁入皇室的女子並非外人想象的那樣快樂,還有許多始料未及的風暴要與身為王爺的他一起去面對,她便不算享福,不算用妹妹的性命來換取自己的幸福

  何況,為了心愛的人,就算下地獄又如何?只要得到她,就能讓他快樂,她寧可背負殺妹奪夫的罪名留在他身邊。

  將來見了閻王,大不了判她個永不超生,但今生今世,她要與他在一起,哪怕心中滿含負罪的痛苦,也要與他在一起。

  如果因為自己良心的解脫而拒絕他、折磨他,這比世間任何蛇蠍心腸的女子都自私!

  現在,她決定愛他,哪怕這愛情裏,有含笑的眼淚。一如她從小立志要當大夫,而大夫雖可以救人,但也可能因為誤診而傷人,可她不能因為這種傷人的可能就放棄救人的作為。

  “展顏,我愛你。”忽然,在陽光衝破雲層的時候,她淡淡的對他說出了這一句話。

  他一震,沒料到,她竟真的說了。

  在這清芳撲鼻的禦花園中,在太監與宮女離他們這樣近的時候,她宣告了自己的心意。

  “好,今晚我要讓你變成我真正的妻子。”他意味深長地低語。

  不用“王妃”,而用“妻子”,蘇怡發現,自己很喜歡這個詞,這個詞,給人一種滄海桑田的雋永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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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庭院裏有一小片松松的土地,蘇怡把一片種 栽在這泥裏。

  “是在種草藥嗎?”穆展顏看著新婚妻子忙來忙去,站在她身後笑問。

  “不是藥,是花。”她忽然覺得額間癢癢的,似有汗水在滴,於是抬起雙手。

  “花?”他連忙握住她沾著泥的手,取了絹帕替她擦拭前額,以免這張幹凈的容顏被弄臟了,“你怎麼想起種花了?”

  “展顏,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她指了指他的書房,書房的窗正對著這片空地,“等這些種 發了芽,開了花,你看書或者辦公務的時候就可以聞到它們的香氣。”

  “送給我的禮物?”他驚喜,“呵呵,好別致的禮物。”

  “展顏……”蘇怡的眸中忽然染上一層憂鬱的顏色,“等花開的時候,你一定要看看它們呵。”

  “我會天天看著它們。”他在喜悅之中沒有注意到她神情的異樣,只俯下身子問:“這花叫什麼名字?”

  “青旋。”她回答。

  “很好聽的名字,”穆展顏點頭稱讚,“它的樣子也一定很美吧?”

  “是一種白色的花,很素凈,並不算太漂亮。”蘇怡深深凝望著他,“但它的種籽卻很特別。”

  “特別?”

  “一般的種籽在發芽之後,就會破裂變成根、變成莖、變成葉……可這些種籽,卻會變成花的蕊,在花瓣之中保留最初的模樣。”

  “是嗎?”穆展顏驚奇,“好奇妙的種籽,讓我瞧瞧!”

  “我已經把它們全部埋在土裏了,不要去打擾它們。”蘇怡張開掌,蒙住他的眼睛,“等它們隨著花兒破土而出的時候,你再看也不遲。”

  “好,我就耐心地等到花開的時候。”他含笑地閉上眼睛,頭一低,準確地吻住她的唇,“阿音,謝謝你……”

  “唔……”如今,她已不再像從前那樣反抗,只乖乖承受他的溫柔。

  “王爺!”這時,有丫鬟快步小跑進來,看著小倆口親昵的模樣,連忙轉身。

  “什麼事?”穆展顏不慌不忙地一邊吻著蘇怡,一邊問。

  這些日子,習慣了他經常旁若無人地在青天白日之下與她親熱,蘇怡此刻雖然臉紅,卻仍舊待在他的懷抱中。

  “稟王爺、王妃,”丫鬟道,“親家老爺和太太來了。”

  “誰?”蘇怡詫異。

  “就是你的爹娘呀!”穆展顏笑,“呵呵,真是巧了,我本就打算把岳父、岳母大人接來京裏長住,只怕你不同意,這下正合我心意!”

  “我的爹娘來了……”不知為何,父母的突然到來,讓她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阿音,你不高興嗎?”  穆展顏發現她眼神茫然。

  “王爺有心接我父母來京,我怎麼會不高興呢?”蘇怡隨口掩飾。

  “咱們現在就一塊去拜見岳父、岳母大人!”他滿心歡喜地拉上她的手,匆匆往外走。

  蘇怡一路低著頭,心裏也不知為何萬般不情願,就這樣被牽引著,步步猶豫地來到前廳。

  “阿音——”蘇母正在前廳飲茶,一見到她,便笑盈盈地起身,“快讓娘看看你,胖了還是瘦了?”

  “肯定是胖了,”蘇父在一旁打趣,“王府這麼好的地方,能不把人養胖嗎?”

  “小婿拜見岳父、岳母大人。”穆展顏上前行禮。

  “王爺可別這樣,折煞我們了。”蘇父、蘇母連忙還禮。

  “岳父、岳母不要客氣,如今咱們已是一家人,直呼我的名字便好了。”他殷勤的招呼著,“京城雖然比不得仲州四季如春,但也有好玩的地方,你們只管在這裏長住,阿音也正需要人陪伴。”

  “你們正值新婚燕爾,我們兩個老東西若住在這裏,豈不會妨礙你們?”蘇父笑道,“京城我們是想待的,卻不該待在這裏。”

  “岳父、岳母如果想輕松自在些,也可不必住在我這王府裏,這府裏的確戒備森嚴了些,會讓人不舒坦。我在京裏還有幾處別院,你們可以任挑一間。”穆展顏慷慨允諾。

  “賢婿,我不是這個意思,”蘇父連忙搖頭,“咱們蘇家雖然貧賤,倒也不至於長住女婿家白吃白喝的,還變本加厲要你一幢宅子去。”

  “那岳父大人的意思是……”這下他可不解了。

  “賢婿,你岳丈我早年也讀過一些書,參加過幾屆科舉考試,如今雖然已到日暮之年,卻仍想著為皇上、為國為民出一份力。倘若你手下有些空職,不如派給岳丈一份,我一定盡心盡力做好,不給你丟臉。”

  “爹……”蘇怡雖然早料到父母無事不登三寶殿,卻沒想到竟是來討官位的,當下出言阻止,“爹,你也知道,在朝為官需要通過科舉,經皇上批點,吏部提撥,你之前在這方面沒有半點根基,展顏就算身為南敬王,也沒這麼大權力的!”

  “我又沒說要做多大的官,不過討個芝麻小官做做,也不可以嗎?”蘇父瞪她一眼。

  “就算是七品的知縣,也要有進士資格,可爹你連舉人都不是……”

  “住嘴!”蘇父大怒,駁斥女兒,“展顏都沒開口,你在一旁嘮嘮叨叨地幹什麼?我們男人說話,女人最好待在一邊。”

  “岳父若真想做官,倒也不是不可以……”穆展顏略有所思,“或許小婿去求求皇上……”

  “王爺!”蘇怡立刻打斷他,“不要為了妾身,做違背你人生原則的事。”

  “你這個逆女,居然連王爺都敢教訓?”蘇父厲喝。

  “爹爹若真的尊重王爺,就不要逼他為你去討官職!”她奮不顧身地頂撞。

  “你這個死丫頭!”蘇母一個巴掌對著她的臉打來,“父母把你養這麼大,你就是這樣報答的?”

  “女兒可以盡心盡力奉養父母一生,但如此非份的要求卻萬萬不能答應。爹爹若真想為官,就堂堂正正地參加科舉考試,不要讓王爺替你徇私舞弊。”捂著疼痛的臉頰,她仍舊堅持道。

  “你……”蘇父氣得瑟瑟發抖,“逆女!”

  “你也不想想,你能嫁進王府,是誰幫你的?”蘇母瞪著蘇怡,言語中滿是威脅的意味,“當初若非你父親的主意,你能得到今天的美滿姻緣?既然你如此絕情,將來可不要後悔!”

  “女兒絕不後悔。”她當然明白母親話語中的含意,“請娘親勸爹收起方才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好好好!”蘇母惱怒冷笑,“老頭子,咱們走,只當今天沒有來過!”

  蘇父狠狠地哼一聲,拂袖跨出門檻。

  “岳父大人,請留步——”穆展顏賠笑,“天色已晚,兩老這是要去哪裹?不如暫且住下,明天再從長計議……”

  “這丫頭這種態度,咱們還有臉留下嗎?”蘇母代丈夫回答,“我們就算露宿街頭,也不在這兒再待一刻!”說著,扶著丈夫,橫衝直撞地去了。

  “來人,”穆展顏對手下吩咐道:“派個機靈的小廝跟著兩老,看他們安歇在何處,速速回來告訴我和王妃。”

  “是。”手下立刻照辦。

  回頭之間,他看見頹然坐在椅子上的蘇怡,溫柔地安慰,“放心,有人跟著,他們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蘇怡凝著眉,若有所思。

  “其實,何必鬧到這個地步,”穆展顏輕撫她的長發,“不過一官半職而已,我自認還有這個權力。”

  “我不希望你為了我徇私舞弊,我不想當禍水紅顏。”她抬起晶瑩的眸,眼中已含著淚水,“太子一直對你虎視眈眈,我不希望你因為我的父母被他抓住把柄……”

  “傻瓜。”他將她納入懷中,“這樣會讓你背上不孝的罪名。”

  “從小,我就聽父親抱怨科舉制度不公,他考了一次又一次,卻一次又一次地落榜,我萬萬沒想到,他把我嫁給你,只為了可以求得一官半職……”

  倘若換了阿音,父親還會這樣利用她的婚姻嗎?不,倘若阿音,或許不用父親開口,阿音就已經為父親求得官爵了。

  這就是她與阿音之間的區別——也是她受父母冷落,而阿音得寵的原因。

  “你又不快樂了,”穆展顏捧起她的臉,“起初,我以為是因為我強娶了你。讓你不快樂,可現在你的眼神還是時時流露出哀傷……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她努力一笑,並不回答。

  展顏,真正的原因,我已經埋在泥土裏了,希望有朝一日你可以看見,我真的無法對你開口,她在心裏默默的說。

  空空的房間盡頭有一面鏡子。

  她怔怔走過去。

  今天,似乎是她被正式冊封為南敬王妃的日子,她看見鏡中的自己珠環翠繞,鳳冠壓頂。

  “姐姐——”

  忽然,她聽到宛如魔域傳來的聲音。

  她左顧右盼,找不到聲音的來源。

  這時,鏡中的她換了裝扮,同樣的臉孔之下幻化出一襲火紅衣衫,倣佛復仇的烈焰般彤紅,而那臉上的表情淩厲綻放,呈現一個寒氣逼人的冷笑。

  “姐姐——”

  她看到鏡中的自己手一伸,鏡子砰然碎裂!

  那手中,有一把刀,刀尖從鏡子中刺出,直直插入她的心臟。

  鮮血一滴滴,從她的胸口滴出,她愕然地瞪大眼睛。

  “姐姐。”鏡中人對她叫喚。

  “啊——”蘇怡驚叫著,猛然清醒,發現自己原來躺在床上,剛才的一切不過是場噩夢。

  “王妃,您作噩夢了?”小玉替她掀起簾帳。

  “現在什麼時辰了?”蘇怡撐起身子,兩眼迷茫。脖聞溼溼的,伸手去抹,發現滿手是汗。

  “已經快到晌午了,”小玉笑答,“王爺到衙門辦公去了,吩咐奴婢轉告您,親家老爺和夫人已在君悅客棧住下,讓您不要擔心。”

  “哦。”她點點頭。

  “還有,剛才衙門裹來了一個差人,說王爺約王妃晌午到鴻賓樓用午膳,時候也差不多,王妃您該起來梳粧了。”

  “鴻賓樓是什麼地方?”她詫異的問。

  “是咱們京城最大、最好的酒樓呀!那兒的貴妃雞、八珍鴨、佛跳墻、黃金蟹都好好吃哦!奴婢以前跟著老王妃去過一次,那滋味真是終身難忘!”小玉眼中充滿無限向往。

  “那我一會兒帶你一塊去!”蘇怡莞爾一笑。

  “不不不,王爺邀王妃一個人去那兒,奴婢怎麼敢跟著?”小玉連連擺手。

  “他怎麼忽然想起邀我去那兒吃午飯了?”她不禁疑惑。

  “當然是想讓王妃您出門解解悶啦!您入京這麼久了,除了上回跟表小姐逛了一回麗絲坊,哪兒都沒去過,今兒王爺大概得了空,所以要帶您四處走走。”

  蘇怡心中釋然,露出情不自禁的微笑。

  “王妃,讓奴婢替您好好打扮打扮,梳個最近京城裏最時興的發髻!對了,還有這些新送來的首飾、紗堆的宮花、新裁的衣裳,王妃您還沒穿戴過呢,今兒想換上嗎?”

  她一向不在意打扮這件事,但今天難得戶外陽光明媚,展顏又如此大費周章要逗她開心,於是點點頭,允許小玉把她粧點得傃麗些。

  “王妃,衙門派馬車來接您了!”

  剛剛穿戴完畢,正對著鏡中不同以往的自己發怔,下人又來通報。

  “鐵護衛回來了嗎?”小玉問那下人。

  “鐵護衛跟隨王爺到衙門去了,還沒回來呢!”

  “這……奴婢記得王爺吩咐過,如果王妃要出門,須得鐵護衛從旁跟著才行,否則又像上次那樣就糟了!”小玉蹙眉。

  “既然是衙門派了馬車來,我坐上去直達鴻賓樓,應該不會出什麼事的。”蘇怡不在意的笑道,“你們不必如此緊張。”

  “鐵護衛雖然不在,但府中還有其它高手,不如挑一兩個跟王妃隨行,如何?”小玉機靈的問。

  “也好。”蘇怡頷首。

  不一會兒,一切準備妥當,她坐上馬車,悠悠馳往鴻賓樓。

  “王妃,這邊請——”

  到了目的地,那駕車的衙門差人引著她一路往樓上走,終於到達一處雅座,打起簾子,蘇怡卻驚奇地發現穆展顏並不在那兒,窗前,只坐著一個蒙面的女子。

  “你是何人?!”隨行的侍衛立刻警覺,拔出佩刀。

  女子飲著茶,見了刀光,卻並不害怕,面紗下淡淡一笑,對著蘇怡徐然道:“姐姐,好久不見,你就是這樣對待妹妹的嗎?”

  蘇怡頓時感到有一股冷颼颼的風吹人心底,全身寒毛都豎起來了。

  良久,良久,她才遲疑地問:“阿音……是你嗎?”

  昨夜才夢見,今日竟然得見,難道夜夜的噩夢要變成真實了?不……她不該這樣猜測妹妹前來的目的,妹妹無恙,她應該開心才對!

  “難得姐姐做了王妃之後還沒忘記妹妹。”蘇音輕哼一聲。

  “這是我妹子,快把刀收起來。”蘇怡連忙轉身對侍衛道。

  “刀既然已經抽出來了,又何必收起來?”蘇音微諷道,“說不定,等會兒這刀有別的用處呢!”

  “阿音,這些日子你去了哪裏?我和爹娘山上山下四處尋找你的蹤影,你……你還好嗎?”蘇怡上前關切地問。

  “還好,但不如姐姐你好,”蘇音句句如利箭,“姐姐自從做了王妃以後,看來過得不錯嘛——鑲金的衣衫、嫣紅的胭脂,還有頭上亮閃閃的金步搖,嘿嘿,從前你可不會這樣打扮,嫁給了王爺就是不同!”

  “我……”蘇怡羞愧,恨自己今天打扮得太過招搖,上前想握住對方的柔荑,“阿音,這些日子,我無時無刻不在牽掛著你……”

  “是盼著我死吧?”蘇音甩開她的手,“我看你滿臉紅光,過得好著呢,哪有半分牽掛我之心?”

  “我……”蘇怡拼命搖頭,卻找不出話語來回答。

  “好熱鬧呀!阿音,今兒除了請我,你還請了誰?”正在對峙之間,忽然聽到穆展顏的聲音。

  白袍清朗,俊顏綻笑,他喜洋洋地與鐵鷹步入雅座。

  “呵呵,果然還有其它人,”他看到蒙面的蘇音,笑道,“我還以為就咱們夫妻兩個用午膳呢!”

  “姐夫誤會了,”蘇音對著穆展顏盈盈一拜,“今天的午膳,是小妹作的東,請賢伉儷來此一聚。”

  “你……”穆展顏一怔,轉頭看蘇怡,“阿音,這是你妹子?可我怎麼從沒聽說你還有個妹子,我一直以為你只有一個姐姐。”

  “是。”蘇怡點點頭,“她確實是我的妹妹。”

  此時此刻,她才明白,原來是阿音派人假冒衙門差人,把她接到此處,同時又不知用了什麼方法通知展顏,讓他也來相會。

  一切做得天衣無縫,她和展顏都不知道自己上當了。

  阿音計劃得如此周密,來勢洶洶,看來,姐妹易嫁的事,今天是再也瞞不住了

  “姐夫,其實你沒有弄錯,阿音的確沒有妹妹,有妹妹的是蘇怡。”

  “什麼?”穆展顏不解。

  “難道姐夫還不明白嗎?”蘇音笑答,“你娶回京城的,並非阿音,而是蘇怡。”

  穆展顏把目光投向蘇怡,微微茫然。“阿音,你妹子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呢?”

  “姐夫,你叫錯人了。”蘇音擋住他的視線,“我才是阿音。”

  “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素來精明的他感到此刻腦子怎麼也無法轉動。

  “姐夫,還記得你送給我的信物嗎?”蘇音袖子一揚,翠色的玉雕小人遞到他眼前,“你本來要娶的人是我呀!”

  “這件東西……”穆展顏愕然,“怎麼會在你這兒?”

  “是你送給我的呀!姐夫,你忘了嗎?你被那個戴鐵面的侍衛接回去的那天,你送給我的!”玉墜輕搖,讓他看清楚手中的信物並非假冒。

  “你……你們……”他望了望蘇音,又望向蘇怡,一時間失語。

  “姐夫,你想知道為什麼嫁給你的是姐姐,而不是我嗎?”蘇音逼近一步,“你想知道嗎?”

  “因為阿音掉下了山崖,生死不明,父母便讓我代嫁。”蘇怡輕輕地道出答案。

  事到如今,一切不必再隱瞞了,她終於可以親口對心上人道出真相,她慶幸自己終於可以釋然。

  但她很快就發現自己實在太天真了,上天並不就此放過她,讓她輕松好過。

  “姐夫,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會掉下山崖嗎?”蘇音眼中射出一道凜冽的光芒,“因為,是姐姐推我下去的!”

  “你……”蘇怡沒料到妹妹竟會信口雌黃,頓時一愣。

  “姐姐趁我不備把我推下山崖,想置我於死地!”蘇音流暢地續道:“為的就是代我出嫁,當上南敬王妃!”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穆展顏只覺得額間隱隱作疼,一切來得忽然,他完全聽不懂,弄不明白,為何一瞬之間,突然出現兩個阿音?當初救他的,當初他愛上的,到底是誰?

  “姐夫,你不相信阿音嗎?”蘇音的語調忽然變得楚楚可憐,“你與姐姐成了親,就偏袒她嗎?也罷,也罷,阿音自知現在已經配不上王爺了,那日摔下山崖,阿音已經……”

  楚楚可憐的語調變成哽咽的微泣,她將面紗拿下,露出一張駭人的臉。

  一道深深的疤痕從鼻翼而出,深入發鬢,劃過半張臉,從前美麗的面孔變得猙獰恐怖。

  “阿音……”蘇怡大驚,“你、你的臉……怎麼了?”

  “還不是拜姐姐所賜,摔下山崖的時候被巖石劃破的。”蘇音冷笑,“還好,天不絕我,幸虧路過的同鄉救了我。”  

  “你得救之後為什麼不回家?”倘若早點回家,這道傷疤,她自認可以施些醫術讓它痊愈,不至於讓妹妹破了相。

  “回家?回家讓你再次害死我嗎?”蘇音斜了她一眼,只面對穆展顏,再次利用哀婉的語氣說:“姐夫,你看,這就是姐姐的傑作。我今日到京城來,並非想索要什麼,我只是想讓你看清楚你的枕邊人是什麼樣的心腸,我害怕你上當受騙了……”

  穆展顏蹙眉不答,只默默地坐下。

  他暗自深深吸氣,告訴自己要冷靜,惟有冷靜,他才能辨別此刻誰是誰非,不至於錯信誰、錯怪誰。

  “阿音說得沒錯!”

  四下正一片靜寂,有人自他們身後忽道。

  蘇怡抬眼之際,望見父母滿臉怒色地走進來,瞪著自己。

  “爹,娘,你們來了!”蘇音如遇救兵,連忙迎上前。

  “阿音,你把一切都告訴王爺了嗎?”蘇母不理她,逕自問。

  “剛才都說了,不過也不知王爺信不信。”蘇音一副乖巧的樣子,垂下眉。

  “王爺,這事說起來也怪我們兩個老東西貪戀這樁大好姻緣,所以才讓阿怡代阿音上轎。當初阿怡拿著一封信,說阿音不願嫁給你,與同鎮的小夥子私奔了,我們信以為真,沒想到她居然把自己的親妹子推下山崖……”蘇父說得煞有其事,“王爺,昨兒在客棧巧遇阿音,我們才知道這一切,所以今天連忙把真相告訴你。”

  “爹!”蘇怡難以置信,父親竟幫著妹妹如此誣賴自己。

  “王爺,這就是當初這個死丫頭模倣她妹妹的筆跡寫的信。”蘇母遞上一張薄紙,“我把它翻了出來,當作證據。”

  “娘……”蘇怡只覺得腦袋一陣眩暈,幾乎跌倒。

  天底下居然有這樣的父母?再怎麼樣,她也是他們親生的,就算他們再疼阿音,也不該這樣呵……

  雖說天底下的父母大多偏心,但偏心至此,倒真是罕見。

  這一剎那,她明白了——什麼昨兒在客棧碰見,什麼昨兒才知道真相,一切都是假的!

  分明父母早已遇見了蘇音,或許之前他們並不想把自己一手策劃的“掉包計”拆穿,可是直到昨天在王府裏,她拒絕了父親求取官職的事,他們才明白這個無私的女兒一點用處也沒有,不如把阿音再換回來。

  即使換不回來,也不讓她有好日子過!

  那封信,也是剛剛才讓阿音自己寫的吧?捏造罪證,要把她打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眼前的這一家人,本是她的血肉至親,可此時此刻,視線模糊中,她卻覺得這些人離她好遠,遠到一血之親也蕩然無存了。

  她只望著穆展顏。

  現在,她惟一可以指望的只有展顏了。她的愛人,她的丈夫,他……會相信嗎7

  “展顏,你覺得我是這樣的人嗎?”她的目光滿是哀傷,“你相信我會做那些事嗎?”

  他一直低頭坐著,像一個按兵不動的人,旁觀者無法看透他此刻所想。

  聽了她的問語,他頭也沒抬。亦沒有看她一眼。

  “王爺,倘若你真的偏袒阿怡,我們也沒話說,但阿音實在太可憐了,是她在王爺你重傷之際救了你,照顧你,不料卻換來這樣的結果,破了相不說,連丈夫也被搶走了……”蘇母說著大哭大嚷,“阿音啊,阿音,我苦命的女兒,你怎麼這樣命苦哇!”

  “娘——”蘇音亦不放過這作戲的時刻,跟著嚎啕大哭。

  “鐵鷹,”穆展顏終於開口了,卻仍舊沒有看任何人,只問身邊的侍衛,“出了這樣的事,該怎麼查辦?”

  “皇族內部的人犯了法,應送交宗人府,只是冊封王妃的皇旨還沒有正式下來,蘇……蘇怡娘娘還算不得真正的皇家人,倘若真有謀害傷入之事,大概得送到刑部去。”鐵鷹低聲答。

  “那就先把人帶回王府吧。”穆展顏抬手揮了揮,抬手的時候,倣佛有凝重的力量在牽引著,縛著他的胳膊。

  蘇怡聞言一怔。他、他真的信了她是殺人兇手嗎?

  相處了這麼久,有了這麼深的感情,他對她的為人連一點了解都沒有嗎?當初在仲州,他把蘇音錯認為是她,看在認識不久的份上,她不與他計較,可此刻……他實在太令自己失望了。

  蘇怡只覺得天旋地轉,之前硬撐著的一口氣驟然洩了,身子往前一撲,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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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1-4 06:15 PM|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王爺——”

  未等他回答,她便推開了書房的門,容光煥發,盛裝打扮。

  穆展顏抬眸的一剎那,有片刻茫然,倣佛回到了某個風動的夜晚,有著同樣容顏的人站在她面前。

  “聽聞王爺還在為公務操勞,妾身給您端來了一碗雞湯。”蘇音笑盈盈地道。

  “怎麼沒敲門就進來了?”不同的說話語調引他立刻回到現實,他感到一陣失望。

  “聽說姐姐以前到這書房來,也從不敲門的。”蘇音笑意一斂,“王爺終究還是把阿音當成外人了。”

  “我只是沒料到你會忽然進來,隨便說說,沒有別的意思。”穆展顏敷衍道。

  “王爺,你看阿音今天漂亮嗎?”美人恢復莞爾,自信地在他面前轉一圈。

  “很漂亮。”他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因為思緒再次滑到另一個地方。如果換了另一個她,會這樣問嗎?

  不,她不會,她一向那樣淡然,即使知道自己美麗,也從不張揚。

  “王爺,阿音昨兒在街上看到一支南海明珠制成的珠釵,很是美麗,”蘇音輕眨雙眼暗示,“聽說宋王妃也有一支呢!”

  “你若喜歡什麼,只管去買,叫商家把賬單送回府來便可。”他很明白她言下之意。

  換了另一個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嗎?

  不,她跟了他這麼久,一向有粥喝粥,有飯吃飯,從不主動索取什麼。

  “哦,對了,”蘇音又道,“爹爹今天又跟阿音嘮叨,說他想為國效力的事。看在他一片赤誠之心的份上,王爺,你就幫幫他吧!”

  “好,改天我跟皇上提。”他笑,那是苦澀的笑。

  同樣的面孔,行事卻截然不同。一個為了不讓他徇情枉法,不惜跟父母翻臉;一個卻如此孝順,時時刻刻不忘為父親求得一官半職——雙胞胎就算再像,畢竟不是同一個人,為何,當初他沒有分辨出來呢?

  “多謝王爺!”她靠近,小手搭上他的肩,語意溫柔得似要滴出蜜來,“王爺,天色不早了,你……還要辦公嗎?”

  “還有幾份公文要處理。”他答,身子往前一移,避開她的手。

  “王爺,你當初送給我這塊玉墜,到底是出於感激,還是作為訂情之物呢?”她卻沒有輕饒他,擋在他與公文之間,忽然襟前衣帶一解,露出白皙的胸脯,讓他看到脖間的玉墜。

  “阿音……你不要這樣。”穆展顏蹙了蹙眉,起身移步書架前,假裝尋找一本書。

  “王爺真可比擬柳下惠了,居然能坐懷不亂。”蘇音震怒,掩上衣襟,微諷道,“看來,我剛才的問題已經有答案了,王爺寧可要一個把自己親妹妹推下山崖的惡毒女子,也不肯愛一個曾經救過自己的人。”

  “阿音,不是這樣的……”他想辯駁,卻發現自己無從辯駁,“我們相處之日甚短,總得給我一些時間……”

  “我知道,王爺心裏還是忘不了姐姐。”蘇音忽然哭起來,“好好好,看在姐妹一場的份上,我把南敬王妃這個頭啣送給姐姐好了!反正我如今也是毀容之人,王爺看著我這張臉一定厭惡至極,我怎麼還敢奢望得到王爺的真情——”

  “阿音……”穆展顏被這哭鬧聲擾得額前又隱隱作疼,他轉身看著這個淚珠直落的女子,心情一陣復雜。

  終究,憐憫之情還是佔了上風,他不能讓自己當一個絕情的人!於是,他伸出雙手,萬般無奈地將對方攏入懷中。

  “王爺——”蘇音趁機緊緊摟住他,“你嫌棄阿音了嗎?你忘了我們在仲州的鄉間小屋裏那一段日子了嗎?那時候,阿音喂你湯藥,替你洗衣、擦身……親密得就像你的妻子。雖然我們彼此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彼此之間沒有任何承諾,可如果讓我選擇,我會選擇再回到那時候……至少,那時你心裏沒有別的女人!”

  “阿音,”他不覺有些心酸,撫撫她的發,“給我一些時間,我會對你很好的……”

  聲音很輕,語氣中有些不確定的意味,但他強迫自己許下這個承諾,生怕變成忘恩負義的人。

  “展顏,”蘇音破涕為笑,拾起頭,翹起紅唇,“吻我——”

  說著,她半瞇起眼睛,等待溫柔。

  他看著這鮮紅的櫻唇,並沒有渴望,反而陌生,但他還是低頭吻了她,因為報恩。

  輕輕一啄,倣佛蜻蜓點水,淺嘗即止。

  “展顏?”她錯愕地睜開雙眸,似乎難以置信自己的投懷送抱竟只得這樣的結果。

  “很晚了,你去睡吧,我還有些公務要辦。”他努力露出微笑,“明天再陪你。”

  “好,那麼妾身不打擾了!”他的態度,她心領神會,臉上再次浮現幽恨,草草行了個禮,忿然退出書房。

  “阿音,你來了!”門一開,男子的臉呈現歡喜,“我在這兒等你好久了!”

  “哼!”蘇音把門一踢,重而響的腳步昭示了她的憤怒。

  “阿音,為什麼生氣?”男子討好地摟過她的肩,細聲安慰,“是不是南敬王府的人給你氣受了?”

  “張祿哥哥,”扭曲的麗顏咬牙切齒,“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有什麼話好好說,來,先坐下來,喝杯茶消消氣。”張祿殷切地倒水遞茶。

  “你還有閒工夫勸我喝茶?”蘇音將杯子往地上一砸,“穆展顏對我姐姐仍舊念念不忘,只將她關押在府中,並沒有送交刑部,他們隨時都有可能復合的!你懂不懂?”

  “我對阿怡已經沒有那份感情了。”他躬身將杯子碎片一一拾起,“她想跟誰在一起,我都無所謂。”

  “你堂堂永安鎮鎮長之子、刑部衙門官差,降低身份向她求婚,她非但不念舊情,反而貪圖富貴、另攀高枝!你難道真的可以原諒她?”蘇音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我現在不是有了你嗎?”張祿抬眸微笑,“那日在山下恰巧救起你,你有一張與她一模一樣的面孔,我便對自己說,你是上蒼賜給我的禮物。補償我得不到的那份感情。”

  “可我忘不了她把我狠心推下山崖的事!”蘇音避開他的視線,“我要報仇!我千裏迢迢隨你來到京城,就是為了報復!”

  “如今你已經拆穿了她的身份,她也被關押起來了,你還想怎樣報復?”他實在不解。

  “我要她的命!”她眼裏射出冰冷的光,一字一句地說。

  “可她是你的姐姐啊!”他頓感不可思議,“怎麼說,你們也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總要念些骨肉之情吧?”

  “她把我推下山崖,冒充我當上南敬王妃的時候,怎麼就沒念姐妹之情呢?”蘇音橫了他一眼,“張祿哥哥,你不打算幫我了嗎?當初我們不是說好了,你若幫我,我終身伺候你,如今難道你想悔約?”

  “我上次已經動用衙門馬車,幫你把他們約到鴻賓樓,揭穿了你姐姐的身份。至於你剛才說的……”張祿苦笑地搖頭,“我小小一個宮差,恐怕也沒有掌控他人生死的大權。”

  “如果我姐姐被送交刑部,你可有辦法整治她?”蘇音逼問。

  “如果是刑部在押的犯人,我倒是可以上下疏通關係,讓她在獄中難熬……”

  “好,那就想個辦法,把我姐姐送到刑部去!”惡毒的念頭凝聚在眸中,“可惜此刻穆展顏還留戀她,她殺妹易嫁之事,既不上報宗人府,也不呈交刑部!”

  “那……我該怎麼做?”

  “張祿哥哥,你可知道穆展顏在朝中有什麼冤家對頭嗎?”

  “呃……幾個皇子與他的關係都處得不太好,太子更是不知為何,恨他入骨。”

  “那就好辦了!”蘇音大樂,拍手道,“張祿哥哥,你可否將我們姐妹易嫁的事在朝中散布,最好能傳到太子的耳朵裏?”

  “你是說……”

  “只要太子出面,逼穆展顏把我姐姐送到刑部,一切就容易解決了!”她臉上露出好笑。

  “阿音,”張祿呈現擔憂的神情,“恕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你這麼急著把你姐姐除掉,不會是因為對穆展顏餘情未了吧?”

  “你怕我當上了南敬王妃便捨不得離開王府了嗎?”蘇音伸出雙臂,繞住對方脖子,“張祿哥哥,一千個穆展顏也比不上半個你,他在我生死未卜之際移情別戀,真是傷透了我的心!而你,當我掉下山崖的時候,是你在我身邊一直細心照顧我,你才是我的真命天子呀!”

  “是嗎?”張祿寬慰地笑,欲吻她的唇。

  但她臉一側,唇吻只落在頰上。

  “哎呀!”她的狹長疤痕被他碰觸,激起一陣疼痛,“張祿哥哥,我怎麼覺得這兒有點不大對勁,你給我敷的是什麼藥呀?”

  “放心好了,那藥是照宮裏的秘方配制的,包你敷了以後肌膚光潔如昔。”張祿安慰。

  “真的嗎?”蘇音轉視鏡中的自己,“可我為什麼覺得臉上這道疤痕越來越深了?當初留著它,只為了引起穆展顏的憐憫之心,可不要弄巧成拙了。”

  “放心吧,你若變醜了,我也照樣要你!”鐘情的人癡癡道。

  “可我不想變醜!我要做世上最漂亮的女子!”她瞪他,“你得保證這藥有效,聽見了嗎?”

  “這藥當然有效啦,否則我也不敢用在你臉上,”張祿再次吻住她,“你以為我真希望自己將來的媳婦兒是個醜八怪嗎?”

  她不由一陣輕笑,與他嘻鬧著,往床笫處去……

  穆展顏步入養心殿,看到太子站在皇上左側,面露得意微笑,他便知道又有麻煩降臨了。

  “展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未等皇上開口,太後便急忙從偏殿走出來,憂心忡忡,“那些傳言都是真的嗎?”

  “太後,孫兒不明白您的意思。”穆展顏回答。

  “朝中都傳遍了,你會不明白?”太後拍了他一下,“都說你那媳婦兒是假冒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是呀,展顏,朕最近也時時聽到這個流言,”皇上接著道:“說你那媳婦兒殺妹易嫁,真有這種駭人聽聞的事?”

  “不知皇上和太後從哪兒聽到這些流言的?”入宮之前,他便已猜到他們要問什麼,因為流言既然能入宮,也早已傳入了他的耳朵裏。

  況且,一看太子那副假裝置身事外,又忍不住親臨現場看好戲的模樣,他亦可立馬猜到是誰在皇上和太後面前多嘴。

  但這件事怎麼會流傳出來呢?莫非……他身邊出了好細?

  不不不,府中下人都是他一手訓養的,多年來忠心耿耿,應該不會背叛他。

  “你別管是誰說的,只管回答我們的問題!”皇上心急的催促。

  “想必別人已經向皇上詳細稟報過了,臣侄倒是很好奇,臣侄的家務事,外人是怎麼曉得的?”他淡淡掃了太子一眼,“難不成有人日夜監視臣侄?上次滴血驗親後,臣侄還以為從此天下太平了呢。”

  “父皇,”太子連忙解釋,“並非孩兒刻意去打聽,只是那日路過刑部小坐,某個官差告訴孩兒的。”

  “哦?”穆展顏挑挑眉,“如今刑部的官差真是神通廣大呀!”

  刑部,又是刑部!上次告訴他蘇怡在鴻賓樓等他的,也是刑部的一個差人……這個差人到底跟蘇家有什麼關係?

  “反正你這麼說,就是承認了?”太子瞪著他,“我可沒有冤枉你嘍?”

  “展顏,朕只聽你的解釋,其它的流言可以一概不管,你有什麼要澄清的嗎?”

  “臣侄……”穆展顏忽然之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那蘇家到底有幾個女孩兒?”太後直接挑重點問。

  “兩個。”

  “孿生姐妹?”

  “是。”

  “先前在仲州救你的,是哪一個?”

  “妹妹蘇音。”

  “可你娶進京的時候,又是哪一個?”

  “姐姐……蘇怡。”

  “那蘇怡可是冒充妹妹上花轎?”

  “是。”

  “她可是為了冒充妹妹上花轎,將親妹子推下了山崖?”

  “太後……”他不想肯定地回答,以上的問題,一字一句如刀子挖著他的心,讓他每答一句,就心疼一次。

  事到如今,他仍不相信之前在晨曦的芬芳中說愛他的女子,是那樣的蛇蠍心腸。

  “太後,她的確是代妹出嫁,”他顫聲道,“可孫兒不確定她之前是否真有謀害妹妹之心……”

  “哀家知道,你與她已經有了感情,”太後嘆一口氣,“不說你,就連哀家也很喜歡那孩子,難以置信她會幹出那樣的事。可咱們當局者迷,真想查出真相,還得假借旁人之手。展顏,把她送到刑部去吧。”

  “刑部?”穆展顏倉皇抬眸,他一直回避這個詞,這段時間不讓府中諸人提起,卻終究還是遇到了。

  “哀家也想交給宗人府處理此事,畢竟宗人府那地方好一些,可惜之前冊封她的皇旨下得遲了一些,她還沒正式得到南敬王妃的稱號……所以,只好委屈她了。”

  “是呀,展顏,朕會派幾個得力的官員全力查辦此事,倘若她真的是被冤枉的,也可以盡快還她一個清白,對吧?”皇上也和顏悅色的說服。

  不論是刑部還是宗人府,因為這樣的案子被判進去,非死即傷吧?

  “是。”就算心中有萬般不情願,皇族長輩如此吩咐了,他也不得不俯首遵命。

  “展顏,你臉色不太好,如果身體不適,早些回去歇息吧。”太後心疼地看著孫兒那張蒼白的容顏。

  他忘了自己是否有謝恩,只感到迷迷蒙蒙的,失了魂魄一般回到府中。

  站在庭院裏,看著西下的斜陽,他覺得滿目是刺眼的彤紅。

  “王爺——”有人走到他身後,“該用晚膳了。”

  不用看,只聽腳步聲,他就知道那是從小便跟隨自己的鐵鷹。

  “皇上和太後讓我明天把她送到刑部去。”

  所謂的她,毋需明言,鐵鷹即刻明白指的是蘇怡。

  “其實屬下早已發現,蘇怡娘娘並非當初屬下在仲州見到的那個女子。”鐵鷹坦言道。

  “你早已發現?”他詫異地回頭。

  “蘇怡娘娘看到屬下的面具時,從不流露出厭惡之色,反而眼中滿是同情,而蘇音娘娘就不同了。”鐵鷹委婉地答。

  “你說的沒錯。”穆展顏苦笑,“她們是截然不同,可惜我眼盲,從來也沒有多想。”

  “王爺,事已至此,就不要多想了,交給刑部的大人們查出真相吧。”鐵鷹寬慰的說。

  “我只是不明白,那樣溫婉的女子,怎麼會有蛇蠍的心腸?她若真的貪慕榮華富貴,當初就不會一直以鎮長的公子為借口來拒絕我了……”

  “唉呀,花兒都開了,好香呀——”

  他正在思緒茫然間,忽然聽到人聲。

  側耳一聽,聲音是從墻的背後傳來的,想必是打掃庭院的小丫頭在議論。

  “不知這是什麼花兒呢,從來沒見過。”其中一個說,“好漂亮,好想採一朵哦!”

  “那也不難呀,”另一個笑道,“這些花兒你想採多少都可以!”

  “我可不敢。”

  “有什麼要緊的?這些花是那個冒充咱們王妃的女人栽種的,她如今被關押起來了,她種的花咱們王爺想必也不願再看見。”

  “那我們把它們都摘光吧!”小丫頭摩拳擦掌,蠢蠢欲動。

  “你們在幹什麼?!”鐵鷹繞到墻那邊,高聲喝道。

  “鐵……鐵護衛!”兩個小丫頭立刻瑟瑟發抖,“我們沒、沒幹什麼呀。”

  “這兒掃幹凈了,就到別處去。”

  “是。”兩人面面相覬,抱著掃帚,迅速去了。

  “何必這麼兇呢?漂亮的花兒女孩子都喜歡。”穆展顏隔墻道,“讓她們採一兩朵也不打緊。”

  “王爺不想過來瞧瞧嗎?這些花兒開得正好呢。”鐵鷹明白他捨不得蘇怡的心思,於是建議。

  他都快忘了,半個月前,她親手栽下的種籽,如今已經發了芽、開了花嗎?

  她曾說,這是送給他的禮物,讓他聞到花香可以忘憂。

  可惜,這半月來,他被憂慮重重壓著,根本忘了去欣賞這些花兒。

  倣佛害怕睹物思人似的,他有點故意回避這些圃中的清芬,哪怕它們就在他書房外,咫尺之遙。

  一步,又一步,他緩緩跨過院門,一片雪般的白色呈現在眼前。

  呵,她說得沒錯,這種花如此素凈,卻並不平凡,倣佛淡粧的西子,比起牡丹、芍藥另有一種風姿。

  他蹲下身子,細細打量它們。

  盛綻的花瓣像仙子的裙擺,在晚風中徐徐搖曳。

  他忍不住伸出指尖,輕輕觸碰其中的一片。

  忽然,其中一片應風而落,花兒得以露出蕊的一角。

  穆展顏久久凝視著這殘缺的花朵,忽然,他眼中呈現訝異的神色,一把將這花兒扯起來,定定地望著花蕊。

  “這……這是……”他愕然,“不可能……這不可能!”

  “王爺,怎麼了?”鐵鷹上前詢問。

  他不答,只發了瘋似的扯著那些花,一朵剝開,又去剝另一朵。

  “鐵鷹,替我把這些花兒都摘下來!”最後,他吩咐道,“把它們都送到我書房裏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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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1-4 06:19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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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昨天晚上,侍衛送來了一床暖被,但她仍然覺得冷,腳丫子一直凍到天明。

  不過初秋而已,為何她如遇大雪般寒冷?

  夜半裏,她醒了好幾次,睜開眸子便看見高高鐵窗外,有一輪明月正在當空。

  她從小便喜歡明月,覺得那是良辰美景的寫照,可此時此刻,月兒淡淡的光華卻顯然有些淒涼。

  人的心是一顆火種,如果心涼了,火也就滅了。

  她會冷,大概是因為心裏的火快要滅了吧?

  南敬王府像所有王爵的府邸一樣,建有地牢,但至少,這兒有一床暖被,還可以望見窗外的明月,至少,這兒四周打掃得很幹凈,侍衛會定時送來新鮮的飯菜。

  看來,穆展顏是一個仁慈的王爺,對犯人還算不錯。

  她一直盼望著他來。

  盼望他來聽她解釋,就算他不相信,也要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啊。

  然而,整整半個月,他倣佛把她遺忘了一般。

  每一次,她聽到腳步聲,都會立刻起身朝外張望,但每一次,她都只看到送飯的侍衛。

  蘇怡不知道那個曾經與自己傾心相愛的人會怎麼處置她,這半個月對她面百,有如過了十年,大雪壓頂的十年。

  “匡當!”

  正在沉思,忽然聽到獄門響動的聲音。

  她縮在被子裏,已經沒有力氣起身了。

  應該不會是他吧?其實,她聽得出他的腳步聲。之前把送飯的侍衛當成他,只是一種奢望。

  這一次,出於不甘,她仍抬起了頭。

  這一次,她發現,來者終於不再是侍衛。

  “姐姐。”蘇音笑盈盈地進來,提著一個籃子。

  “你?”她聽見妹妹的呼喚聲,生平第一次無動於衷。

  她天真可愛的妹妹已經死了,站在她面前的,是被妖魅侵佔靈魂的空殼……又或許,她從沒有過天真可愛的妹妹,從出生起,就是這個妖魅。

  “姐姐,我給你送來些吃的。”打開籃子,滿滿一大碗雞鴨魚肉,看著不讓人歡喜,卻反而有種觸目驚心的感覺。

  聽說犯人行刑前總會給一頓飽飯,這豐盛的一餐意味著什麼?

  “你來幹什麼?”蘇怡冷冷地問。

  她不想再跟對方繞什麼圈子,有話直說好了。

  “姐姐為何如此冷淡?妹妹來給你餞行呀!”蘇音撩起嘴角,“刑部今天會派人來接姐姐,咱們以後大概沒什麼機會再見了,就此互訴一下離別之情,下好嗎?”

  “多謝你費心。”蘇怡把頭轉開,“我不餓,把這些拿走!”

  “姐姐,人各有命,你有今天也怪不得我,倘若當初我摔下山崖死掉了,我也認命!可惜你不走運,我活著回來了,要怪就怪你當初沒能痛下毒手!”蘇音逼近,換了諷笑語調。

  “你以為我像你一樣沒有心肝?”蘇怡駁斥。

  “好啦,好啦,都是妹子我的錯,反正你已經淪為輸家,讓你罵兩句也無所謂。”蘇音大方地揮揮手,從懷中掏出一只藥瓶,“對了,王爺讓我把這個給你,囑咐你飯後服下。”

  “這是什麼?”她一怔。

  “王爺怕你到刑部受苦,所以特意叫人配制了這瓶藥丸,讓你走得舒暢些。”

  “什麼?”蘇怡瞪大眼睛,“這……這是……”

  “沒錯,這是無色無味,吞後卻能使人滿口餘香、面色紅潤的——劇毒。”

  “撒謊!撒謊!”她不斷搖頭,“我不相信展顏會這樣做……”

  就算她死有餘辜,看在昔日的情份上,他也不會如此的,不會的!

  “姐姐以為這藥是我自作主張送來的?”蘇音咂了咂嘴笑道:“姐姐,阿音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擔上謀殺的罪名呀!府裏人人看見我入了地牢,倘若我走後你便死了,那不擺明了是我幹的嗎?我哪會這麼傻!”

  “我不信,我要見他!”蘇怡忽然搶過那藥瓶,奪門而出。

  她聽見蘇音在後面追趕叫喊,但她已經奮不顧身了,只一心想找那個狠絕的人問個明白!

  獄卒的門因為來人暫時開了鎖,她得以衝了出去,在庭院裏飛奔。

  半個月沒曬太陽,她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鬼影,雙眼流著被陽光刺痛的淚,赤著足,穿著輕薄的白衣,發了瘋似的直往前跑。

  他在哪?此刻他到底在哪?

  就算要死,她也要見他,問他一句話,只一句話……

  憑著直覺,她奔到他的書房門外。這個時候,他應該在這兒吧?

  “展顏——”她喚著他的名字,雙手將門一推,眩暈之中,終於看到他久違的容顏。

  他就站在書架旁,午後樹蔭的影子傾斜入窗,遮住了他的俊顏。

  她只看到他面目糊模的身影。

  “展顏,”蘇怡把藥瓶托在手中,遠遠地伸出去,極力伸到他面前,“這個……是你讓阿音拿給我的嗎?是嗎?”

  他的身影一動也不動,立在原處,半晌才回答,“對,是我叫她拿去的。”

  “她說這是毒藥,是嗎?”她搖頭,期待得到最後的希望,希望他可以全盤否認。

  但她發現自己太天真了,天真的人注定只有絕望。

  “是。”他冷淡的回答。

  這一個字,像一枚銀針,穿透了她的耳膜,好一陣子,她覺得耳朵裏嗡嗡嗡的,再也聽不到世間任何聲響。

  “你要我死?”她努力想看清他的表情,然而淚水和眩暈讓她什麼也看不到。

  她轉頭望向窗外,心中掐算著,那片素凈的花兒應該在這幾日開放了吧?

  可她的視野裏一片荒蕪,那個親手栽種的園圃此刻變成光禿禿的。

  “我種的花兒呢?”她呆然地問,“我種的花呢?”

  就算眼要瞎了,也可以分辨出泥土與鮮花的區別。她寧可自己這時真的瞎了,但她仍有一點殘忍的視覺,讓她目睹了真相。

  “我叫人把它們拔去了。”穆展顏回答。

  “拔去了?”她仍舊拼命搖頭,“它們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它們開花的時候,你看見了嗎?”

  “既然遲早都要拔去,又何必再看?”他卻輕輕地,給了她最後致命的一擊。

  “是嗎?”霎時間,她的世界倣佛完全冷靜下來了,她似乎聽見雪花墜落的聲音,落在她心中寂寞荒涼的草原上。

  她拚了命跑出來找他,想問一個答案,此刻,答案就在眼前。

  雖然,她早已隱約料到最後的結果如同一個深淵,但還是忍不住要親眼瞧一瞧,義無反顧地跳下去。

  “到了刑部你會受苦,”她耳中只聽見他說,“這些藥至少可以留你一具全屍。看在我們昔日的情份上,我不想你受苦。”

  “看在我們昔日的情份上……”

  呵呵,好個溫情脈脈的話,讓她真是感激,感激到至死不渝!既然人家一片好意,既然她已經沒有別的出路,為什麼不領情呢?

  但她從沒想到,自己的最終結果竟是這樣——死在親妹妹和自己最愛的男人手上!

  她將藥瓶輕輕貼在心口處,先前顫抖的手倣佛先行死去了,冷冰而無知覺:先前激動的心也碎裂了,胸膛中沒有什麼跳躍的東西。

  她拔開瓶塞,將裏面的紅丸一鼓作氣,全部倒入喉中……

  穆展顏轉過身,沒有看她倒下去的一幕。

  他只踱到門邊,面無表情地望著那一片荒蕪的園圃。

  有手下來報,“王爺,刑部的人已經到了,在前廳候著呢。”

  “把屍體抬出去讓他們瞧瞧,就說嫌疑犯蘇怡已經畏罪服毒自盡了。”他以低沉的語調說。

  說話之間,他的目光掃了一下親眼目睹方才一幕的蘇音。

  蘇音不動聲色地舒了一口氣,掩不住的勝利表情悄悄綻放。

  “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正睡得香甜,忽然被窗外的喧囂聲吵醒,蘇音爬起來大叫道。

  “王妃,大事不好了……”一個小丫鬟跌跌撞撞地走進來,顫聲道,“府裏……進了刺客!”

  “刺客?”蘇音心一驚,連忙用被子護住身體,“快,快叫侍衛到我屋裏來保護我呀!”

  “這會兒侍衛都到王爺屋裏去了。”

  “王爺的命寶貴,難道我這個王妃的命就不寶貴?”蘇音不由大怒。

  “因、因為刺客把王爺打傷了,皇上和太後都到咱們府上來了,所以侍衛必須都到王爺的屋裏去護、護駕……”小丫鬟緊張之下唇齒打架。

  “什麼?”蘇音一怔,“皇上和太後都來了?那……王爺傷得很重嗎?”

  “是,否則也不會驚動了宮裏。”

  “不過相信傷得再重,宮裏的禦醫也有法子吧?”

  “王妃……”小丫鬟哭了起來,“太醫們現在束手無策呢!皇上和太後請王妃速速過去!”

  “叫我過去?”蘇音連連擺手,“太醫在治傷,那屋裏又那麼多人,我去了豈不礙事?”

  “王妃,太醫說,王爺受的傷跟他在仲州時受的是一樣的,估計刺客仍是那夥人,皇上和太後請王妃過去為王爺治傷。”

  “我哪會治傷呀?!”蘇音話剛出口,便發現自己說錯了。

  “王妃,上次王爺受傷的時候,不是您把他治好的嗎?”小丫鬟詫異,“您就別謙虛了,救人要緊呀!”

  “哦,好,好……”蘇音倉皇掩飾,急忙換了衣衫,膽戰心驚地前往穆展顏的寢室。

  寢室裏站滿丫人,她一踏進去,便感到無形的壓力,撲咚一聲跪倒在地。

  “這就是阿音吧?”一位雍容華貴的老嫗道,“快別行那些虛禮,瞧瞧展顏的傷勢是正經!”

  不用問,這說話的一定是太後,而太後身邊身著黃衫的,定是皇上吧?蘇音連看都不敢看他們,只怯怯移步至床邊。

  穆展顏面無血色地躺在枕上,氣若遊絲,但他的眼神卻依然清醒,甚至蘊藏著一種炯炯的光。

  “阿音,快給展顏把把脈!”太後催促。

  “是……”把脈?糟糕,脈在哪裏?她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哪裏裝得出內行的模樣?

  “阿音,你怎麼還愣著?快呀!”太後關切孫子,甚是著急。

  蘇音硬著頭皮,把手搭到穆展顏的腕上。

  “你這是抓著我的胳膊,不是把脈吧?”穆展顏忽然低低說,“阿音,不要太緊張,以前你怎麼做的,現在照做就行了。”

  “可……”她做賊心虛的汗滴從額間落下,“我……我的手一直在抖,把不了脈。”

  “那就別把脈了,直接開藥方吧。”穆展顏又道,“反正我受的傷,跟上次是一樣的。”

  “啊?藥方?”蘇音張著嘴巴,慌張失措。

  “怎麼了?”他眉一挑,故意問:“有什麼為難的嗎?”

  “我……”她連忙搪塞,“上次我是胡亂醫治的,所以也不知這一次還靈不靈……”

  “沒關係,上次你抓什麼藥方,這次也照抓一副。反正我這一次受的傷比上次輕,應該能治好。”

  “對呀,上次展顏說他昏迷了好久才醒,這次他人倒還清醒。”太後從旁附和,“應該容易治些。”

  “可……”蘇音緊張得大哭了出來,“我忘記了……”

  “忘記了?”穆展顏盯著她,“我記得你曾說過,每一次你醫治的病例,無論是幫貓兒治的還是幫狗兒治的,都會把治療的法子記下來,以備將來遇到同樣的病例有個參考。如果忘記了,就把你那個記事的簿子拿來吧。”

  “我……”她已經沒有話可敷衍了。

  “你該不會告訴我,你連那個簿子也弄丟了吧?”語意中不再溫柔,多了一份狠勁。

  “是,的確弄丟了……”

  “什麼時候弄丟的?”

  “入京以前就弄丟了。”

  穆展顏笑了,那是一種勝券在握的笑,一種水落石出的笑。

  “來人,”他大聲吩咐,“把王妃的記事簿給我拿來!”

  “啊?!”蘇音打了一個踉蹌,連忙張望。

  她看到侍衛捧來一個厚厚的簿子,遞到穆展顏的床頭。

  “這是你嫁粧中最寶貴的東西,你怎麼會弄丟呢?”穆展顏的語氣驟然轉冷,“你剛才會那樣回答,只因為你根本就不知道有這件東西的存在——換句話說,你根本就不是當初在仲州救我的那個女子!”

  “我……”蘇音腳下一滑,跌坐在地上,“展顏,你在說什麼?你在說胡話吧?我這裏有你親手送的玉墜,我怎麼不是救你的人?”

  “我只能說,我認錯了人,把玉墜送錯了。”他篤定地答。

  “不是!不是!不是!”她垂死掙扎。

  “你執意不肯承認,那麼好吧,既然身為女大夫,對草藥你總該有基本的認識。當歸、生地、黃芩,隨便撿一樣,你說說它的形狀、氣味、藥性。說啊!”眉一擰,他厲喝道。

  “我……”她終於啞口無言,驚恐地望著四周的守備森嚴,想尋一條逃跑的路,卻遍尋不到。

  “王爺,要把這個冒充王妃的女子送往刑部嗎?”鐵鷹適時詢問。

  “放她去吧,”穆展顏卻揮了揮手,“看在她是阿怡妹妹的份上。”

  鐵鷹點點頭,示意身邊的侍衛,一眾侍衛將早已嚇得魂飛魄散的蘇音拖了出去。

  “哀家終於明白了,”太後與皇上對視一眼,輕嘆道,“展顏,你請我們來,就是為了讓我們當個見證吧?你……你這又是何苦呢?”

  撫著孫兒的心口,望著那真實存在的傷,太後痛楚地流出眼淚,“展顏,咱們皇家可從來沒有過像你這樣癡情的孩子呀……”

  “請太後和皇上恕罪,”穆展顏卻答,“上次仲州遇刺的事,孩兒還以為是太子所為,誣蔑了太子,現在看來,刺客另有其人。”

  兩個智慧明澈的長輩又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

  這樣很好,揭露了姐妹易嫁一案的真相,保全了太子的名譽,一舉兩得,還有什麼樣的結局比這個更好?

  “展顏,只苦了你了……”太後心疼孫兒,低聲道。

  “展顏不是惟一受苦的人。”醞釀的計謀成功了,他忽然感到倦了,“太後,孫兒有些想睡。”

  “睡吧。”太後輕輕地拍了拍他。

  “鐵鷹,我有一只錦囊,擱在書房的案上,讓人給我拿過來吧。”

  “東西在這兒!”鐵鷹似乎參透了主子的心事,早已把他想要的帶來了。

  “裏面那些……一顆也沒少嗎?”他擔憂地問。

  “放心,屬下數過了。”

  “那就好。”他伸出雙手,把錦囊緊緊捧在掌中,貼著心口放著,這才安穩地閉上眼睛。

  丫鬟放下床簾,屋裏的人全數散去了。

  穆展顏迷迷糊柵的,跌入夢境。

  手中握著的錦囊,即使在夢裏,也沒有放開。

  囊裏的東西,他每天數了又數,生怕少了一顆。一共三百餘顆,將它們拼在一起,可以連成一封信——

  辰顏,我把花籽撒在這裹,希望有朝一日它們生根發芽,讓你看到我難以敵齒的秘密。你一直叫我阿音,每一次這樣叫,都讓我心裏作疼。我,並非阿音,我單名一個怡字,心曠神怡的怡。然而自從遇到了你,今生注定我不能再心曠神怡。誰讓你沒有認出我,把我錯當成阿音,誰讓你要娶的是她,而不是我?誰讓在阿音失足摔下山崖後,父母逼我代嫁?

  你常常問我,為何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憂鬱的神色。你可知道,每晚枕在你身邊,我都作著一個同樣的噩夢。夢裏,有個一模一樣的自己,手持尖刀,一舉刺入我的心臟。

  這是心魔,是我失去妹妹後的夢魘。阿音難然不是我親手推下山崖,卻是在與我的爭執中,因我而生死未明。試問,我又怎能獨自歡笑,把她拋諸腦後?於是,我編了謊話,說我另有別人,於是,我一次又一次拒絕你的愛意,傷透你的心。

  展顏,如果你能拼湊出這封信,你便能知道——滾滾紅塵,惟君與我相知,我亦只愛君一人。可惜,這份深情,我苦不能訴,惟有埋在花根下,隨緣而化……

  那日風兒吹落花瓣,他才發現了花中的秘密。

  她說過,青旋花的種 很奇特,不像別的種籽,長大後會變成根、變成莖、變成葉……青旋花的種籽日後只會變成花蕊。

  剝開花瓣,便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花的蕊,看到她曾經用金針一筆一筆刻在種籽上的字!

  字跡清秀,卻因為種籽的長大,而有些扭曲變形,但不妨礙傳達給他的訊息。

  他先看到一個“展”,一個“顏”,將花兒全數剝開後,用了一整個通宵,熬紅了眼睛後,他終於拼成了全篇。

  原來,她不是不肯告訴他真相,她所有的真情、所有的隱衷、掙扎、痛苦,全數暗藏在他的書房前面。

  可惜,每天來來往往,遲鈍的他卻沒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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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1-4 06:23 PM|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她覺得心間一酸,眼角滲出一顆淚。

  睜開雙眸,她看到一張熟悉的臉,那臉上掛著調皮的微笑。

  “表嫂,你醒了?”聲音也很熟悉。

  “嬌蕊?”蘇怡看著滿屋明亮的光線,臉上露出茫然的神色,“這兒……是陰曹地府嗎?”

  “陰曹地府?”藍嬌蕊連聲道:“呸呸呸,這兒是我家!表嫂,你在說什麼呢?”

  “我不是死了嗎?”她迷惑,“怎麼卻在你家?”

  “你當然沒死啦!”藍嬌蕊叉著腰,“否則我豈不也成了鬼?”

  “我沒死?”她怔怔的問:“我為什麼沒有死?”

  “你吃下的並非毒藥,哪會真的死了?”

  “可……”那天的情形她明明記得清楚。

  “那只不過是一種可以讓你詐死的藥。”

  “詐死?”她愕然。

  “太後和皇上要表哥把你送到刑部去,表哥迫不得已做了一場戲,給刑部的官差看,也給皇上和太後一個交代。”

  “可……為什麼要這樣?”她自認是無辜的,即使到了刑部,她也可以為自己解釋,並非完全沒有申冤的機會。

  “表哥說,他不放心你離開他的視線,如果要出府,他必須把你交給一個可靠的人,送到一個可靠的地方,”藍嬌蕊嘆一口氣,“可是刑部並非可靠的地方。”

  “所以他安排了這場戲?”這瞬間,她總算明白了他的用心良苦,之前對他的種種怨恨也頓時煙消雲散了。

  呵,她該承認,他的演技實在太好,他的冷漠,讓她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即使沒有那瓶詐死的藥,她也會嘗到死亡的滋味。

  “表嫂,表哥他……受傷了。”

  剛剛寬了心,卻忽然聽到更動魄的消息。

  “什麼?!”蘇怡身子一僵。

  “表哥不讓我告訴你,可是……”藍嬌蕊蹙起眉,“我真的很為表哥的傷勢擔心。”

  “他受了什麼傷?他到底怎麼了?”她急急地追問。

  “雖然太醫說表哥的傷勢子性命無礙,但他已經受過一次同樣的傷,若日後留下什麼病根……”藍嬌蕊搖搖頭,“我不敢想象。”

  “什麼同樣的傷?他又遇到那群刺客了?”

  “不,”藍嬌蕊無奈的一笑,“其實,是鐵鷹把表哥打傷的。”

  “鐵鷹?”這真是匪夷所思!鐵護衛不是一向忠心耿耿嗎?怎麼會……

  “嫂子,你還不明白嗎?”藍嬌蕊凝望著她,“是表哥讓鐵鷹把他打傷的!”

  一時間,屋內一片靜寂,蘇怡只感到全身的血液往腦子裏湧。

  “他叫鐵鷹把他打傷?為什麼?”她完全不能思考,只傻傻地問。

  “因為,他要證實當初救他的,到底是你,還是你妹妹!”

  “我不懂……”她腦中一片茫然,“我不懂……”

  “他派鐵鷹摸清了太子手下的武功路數,學來同樣的掌法打傷他自己,然後故意讓你妹子來替他醫治。你妹子不通醫術,很快就露餡了。”藍嬌蕊輕嘆,“好嫂子,事到如今,你還不懂嗎?”

  “他……”蘇怡驚愕。

  這家夥,這傻瓜,他怎麼這樣笨?為了還她一個清白,不惜犧牲自己尊貴身體,難道他不知道,那套狠毒的掌法會要他的命嗎?萬一鐵鷹稍稍失手,後果下堪設想!

  她曾經怨過他,怨他認不出她,怨他把她關進地牢、不肯聽她解釋,她一向認為自己在這份感情裏付出的比他多得多……但此刻,她不敢再以癡情自居了。

  自問,如果換了自己,自己使不出這樣極致的方式來愛他。

  她承認自己敗給他了!

  “我要回去!”撐起身子,她艱難地下床,“我要回去看他……”

  她醫治過他一回,世間沒有人比她更懂得如何照料他的傷勢。

  “嫂子,你忘了,如今你已經是一個死掉的人了嗎?”藍嬌蕊攔住她。

  “什麼?”蘇怡一愣。

  “那日的詐死雖然是演戲,但刑部的官差都看到,也上奏宮廷了,就算皇上和太後知道這是一場戲,知道你並沒有死,可奏招上那樣寫,表哥的對頭們都在看著,你就這樣回去,豈不是告知天下表哥在欺君嗎?”

  “我……”她實在涉世不深,有欠思考,“可我如果不回去,他的傷怎麼辦?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受苦,卻置之不理呀……”

  “要回去也只能悄悄地回去。”藍嬌蕊莞爾一笑,“一切由我來安排!”

  “白芷、茯苓、桂枝、牛七各三錢,田七一錢,白胡椒粉一兩,公雞一斤二兩五重,粽樹籽根二兩,白酒二兩,甜酒水二兩,以上諸物以小火合煨,下放鹽,煨辟冰蓋過藥面即可……王爺臥床這段期間,飯菜中禁放酸辣,禁吃甘藍菜、蘿卜、芥菜、菜豆諸物,明白了嗎?”

  午覺中,穆展顏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對丫鬟如此嚴苛地吩咐。

  丫鬟去了後,那人踱到他床邊,輕輕坐下,溫暖的掌心摩挲著他的手。

  他的手中握著那只錦囊,那人發現了,輕嘆地笑道:“什麼大不了的東西,睡覺時還抓著不放,像個孩子似的!”

  於是輕輕一抽,想將錦囊抽掉,沒想到囊口不期然松開,青旋花的種籽掉落了幾粒在被褥間。

  “這……這是……”那人驚覺了囊中的秘密,霎時無聲。

  好半晌,穆展顏才感到身邊又有動靜,一滴滴如雨珠一般的水滴,落在他的脖間。

  “展顏,”有人嗚咽,“原來,你早就發現了花中的秘密……那日說已經把花拔去了,是騙我的吧?”

  他睜開雙眸,看到朝思暮想的容顏掛滿淚珠坐在自己面前。

  “阿怡——”生平第一次,他叫她的名字,真正的名字,“是你?”

  “是我。”蘇怡握起他的手,貼到臉邊,“我回來了……”

  “傻丫頭,為什麼要哭呢?”他用指尖揩去她的淚水,“自從認識你以來,我已經看夠了你的傷心,我希望你笑。”

  “你才傻呢,居然叫鐵鷹打傷你自己!”她嗔怪。

  “這是我應得的,”穆展顏淺笑,“誰叫我當初沒有相信你。”

  她的面頰蹭著他的手。“答應我,以後不要再傷害自己了,好嗎?否則我就遠遠地離開你,再也不理你了!”

  “哎喲,我好害怕。”他笑容更濃,抽回手,環住她的纖腰,“阿怡,讓我好好看看你……你真的瘦了許多。”

  那日在書房,他看到她自日光下跑來,她的身影那樣單薄,倣佛太陽下的幻影。

  她質問自己是否真的要賜死她的時候,問語那樣微弱,就像微風吹動過,不是人聲。

  他站在書架的暗處,被斜映進來的樹影掩住了臉,沒有人知道,當時他臉上痛苦的表情和眼中隱隱的淚光。

  他當時顯得那樣冷漠,那樣無動於衷,因為,如果稍稍動一下,他便會演不下去。

  “你的父母已經還鄉了。”他覺得自己應該跟她交代一聲,雖然兩老對她不好,但終究有血肉之連,“還有你的妹妹……刑部的張祿願意娶她。”

  “張祿?是誰?”

  “就是你們永安鎮鎮長的兒子,”穆展顏搖頭取笑,“你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居然還說跟他有私情?”

  她不好意思地垂首。

  “以我看,跟張祿有私情的是你妹子吧?”

  “她當初用我的名義去跟人家幽會,恐怕那張公子也早已察覺了她的身份,所以如此盡心地幫她。”蘇怡嘆一口氣,“只是,我那妹子心高氣傲,恐怕未必肯嫁給一個刑部的小官差。”

  “如今,她不嫁,也只能嫁了。”

  “為什麼?”

  “因為她臉上那一道疤。”

  “那道疤可以去掉的,任何一個高明的大夫都可以去掉。”

  “張祿給她擦了腐肌散,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什麼?”蘇怡駭然,“張公子為何要那樣對待阿音?他不愛她嗎?”

  “就是因為太愛她,知道自己留不住她,所以才毀了她那一張臉,讓別的男人見了她那張臉就跑掉,讓自己成為天下惟一會娶她的男子。”

  “他……”太恐怖了,這樣的愛情,這樣佔有欲強到變態的愛情……想不到阿音命中竟有這樣一劫!

  “不要再提他們了,”穆展顏轉移話題,“來說說咱們吧!”

  “咱們有什麼好說的?”她害羞地努努嘴,“反正以後我就偷偷待在王府裏好好伺候你,哪兒也不去了。”

  “為什麼要偷偷的?”

  “我不是一個已經死掉的人嗎?如果出去亂逛,別人會知道你欺君的事!”

  “阿怡,我要你成為我光明正大的妻子,不要偷偷的。”

  “可是皇上和太後那兒……”

  “他們其實也明白我不會捨得親手殺死你的。”他溫柔的笑,“如今只能另給你取一個名字,然後把你娶進門。”

  “另給我取個名字?”她詫異,“什麼名字?”

  “我早就想好了。”他看了眼錦囊,“從今以後,我要叫你——青旋。”

  “青旋?”

  呵呵,她當然明白這個名字的意思,這個名字將成為他們愛情的明證,成為世上再也沒有第三個人能懂的暗語。

  從今以後,她是他的青旋,他的王妃,他的妻。

  甜甜地綻放歡顏,她點點頭,主動而又有些害羞的往他唇上印上一抹櫻色。

  這一刻,她有了一個新的名字,也即將開始一段新生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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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姿蓉 該用戶已被刪除
13
發表於 2007-11-4 08:59 PM|只看該作者
若新密碼無法使用,可能是數據未更新。請使用舊密碼看看。
非常非常的有趣,但是真替那個心被迷惑,反而看不出珍愛的女人,而擔心呢?
不過好在最後他發現了一切真相,而苦心追尋。恭喜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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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1-30 11:34 AM|只看該作者
哈哈  還好最後男主角發現了秘密
不然他們兩個人不知道還有多少坎坷的路要走
謝謝你的分享喔
成為伊莉的版主,你將獲得更高級和無限的權限。把你感興趣的版面一步步地發展和豐盛,那種滿足感等著你來嚐嚐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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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1-30 04:52 PM|只看該作者
若有安裝色情守門員,可用無界、自由門等軟件瀏覽伊莉。或使用以下網址瀏覽伊莉: http://www.eyny.com:81/index.php
雙胞胎真的會變成一個天使一個惡魔嗎,真是可怕,還好只是故事,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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