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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樂小七 -【淡定小姐】《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20 PM     標題: 樂小七 -【淡定小姐】《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6-9 12:58 AM 編輯

【書名】:淡定小姐

【作者】:樂小七

【內容簡介】:
   
  萬歲挑眉:「除了面無表情,你能不能給點別的反應?這好聽點叫淡定,難聽的就叫面癱了。」

  淡容翻眼:「萬歲爺有所不知,面癱是我追求的最高境界。」

  萬歲暴怒:「別再拿我的名字開玩笑!」

  淡容垂首:「……臣罪該萬死。」

  (淡定女把龜毛男氣炸的故事,力求輕鬆,少許糾結,沒有虐戀,望君看得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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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21 PM

01

  「淡姐,軍哥叫你進去。」文員小昭敲了敲設計部的門,跟坐在房間最角落裡的淡容揚揚手。

  淡容徐徐抬起頭,人如其名的淡淡地微頷首。小昭離開後,坐走道另一邊的設計師李三劍以腳撐地把椅子滑過來。「淡容,老大不會又丟工作來吧?天啊,我手頭上有三套房子了!」

  李三劍口中的老大叫佘泰軍,是淡容工作的星泰室內裝飾設計公司的老闆,也是她的師兄。

  淡容扔下手裡的鉛筆,指著辦公桌前的擋板上的工程項目便利貼。「一,二,三,四……」

  「行!我知道了。唉,晚上又要加班,我女朋友都怨了半個月,想去看的《生化危機四》遲遲沒有時間。」李三劍充滿怨念地滑回自己的座位,嘴裡仍是嘟嘟嚷個不停。

  淡容不言有它,她大學時便開始在這兼職,畢業後正式升為設計師,現在已經工作兩個年頭了。

  公司規模不算很大,設計部除了她跟李三劍主攻家裝外,還有做工裝設計的王悅,另外兩個其中一個是繪圖員馬國明,另一個是負責做效果圖的趙愷。

  臨近年底是旺季,公司的項目接了一個又一個。工作量增加了,有怨言是必然的。不過工資與項目掛鉤,多勞多得,你可以不幹,但千萬別抱怨收入低。

  早就習慣這麼繁忙的工作規律,加班到深夜是家常便飯。幸好她天性淡然,一個人在M城讀書,工作,生活,社交圈子不大,平時沒什麼誤樂節目,所以除了睡覺,其餘時間她多在公司拚命。

  收拾好桌上的東西,經過李三劍身邊時仍舊聽到他在碎碎念。淡容拿起他桌上的電話遞過去,叫他的別號。「三賤。」

  「幹嘛?」李三劍抬頭好奇地問。

  「去,打電話給你爸。」

  「打電話給我爸幹嘛?」他老家在外省的偏遠山區,幹嘛突然要他打電話回老家?

  淡容挺直腰,漫條斯理地回答:「你爸不是李剛嗎?」

  「噗!」設計室內另外三個人同時爆笑出聲,做效果圖的趙愷更是笑得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他笑著大喊:「三賤,這個給力!你爸是李剛就不用加班了,羨慕!」

  「啐!」李三劍紅著臉搶過她手裡的話筒放回原處,也沒有生氣,只因早就習慣了淡容這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調調。

  淡容搖搖頭,略為稚嫩的白皙臉上顯得有些老成。

  走出設計部到經理室,敲敲門,一道響亮的男聲從裡邊傳出來:「進來。」

  淡容推門進去。「找我什麼事?」

  佘泰軍抬頭揚揚頭,示意她坐下:「最近忙吧?」

  淡容淡淡地睨他一眼:「師兄,直接切入主題吧。」

  被戳穿了,佘泰軍也不以為意,只是微晃頭:「師妹你越來越不可愛了。」從五年前認識她就是這副德行,真的幾年如一日。

  「師兄,我對於你每隔三兩天便以關愛之名扔工作過來表示已經沒有了感覺,你下次換個切入點吧。」

  「小師妹,多勞多得,真的。師兄在努力幫你存嫁妝錢。」

  淡容微翻白眼:「你認為我天天在這賣命會有機會嫁得出去嗎?」

  「怎樣?恨嫁了?」佘泰軍一臉八卦。「也是,快二十四了,的確需要找頭婆家。我表弟不錯哦,我讓我老娘幫你介紹去!」他家老娘非常喜歡這小姑娘,說她夠淡定,不像時下的妞那樣沒定性,還曾想讓他倆送堆。

  淡容眨眨眼,平靜地說:「你這萬惡的資本家竟然連我的嫁妝都不肯放過。」

  「嘖嘖,這叫肥水不流別人田。」佘泰軍半合著眼搖手指,實在猜不透她怎麼都能把自己的把戲看穿。這個小師妹才二十三歲多點,長得秀氣可人,明明該是吱吱喳喳的年紀,卻淡然老成。不可愛呀不可愛。

  「也是,那你得先讓我賺得盤盆砵滿。」其實她想存夠錢就去旅行,背著背囊去流浪是她的夢想。

  「容容,你終於明白了!愛情是浮雲呀浮雲,只有金錢才是你的貼心小棉襖。來來,這裡有個新項目,好好做。」佘泰君隨即扔了一份平面圖過來。

  淡容端起看了看。「這麼大的房子?」

  「嗯嗯,快二百平方的。」佘泰君用力地點了點頭,有些諂媚地湊過來:「屋主是一個醫生。」

  「一個?」一個人住快二百平方的房子,會不會太可恥了?可憐她才擠十來平方的房間,果然是資本主義社會,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對的!他還是單身,而且,超帥!」佘泰君握著拳,臉上充滿夢幻。「唇紅齒白,國色天香,對著他挺賞心悅目。」

  原來是個娘娘腔,淡容心裡暗歎。看著師兄的發|春樣,有些可惜,師兄歷來好這味,怪不得佘老太盼喝媳婦茶盼得變長頸鹿。「有什麼要求?」

  佘泰軍又扔了張名片過來,「你直接聯繫他。」

  淡容瞄了名片一眼,萬歲,M城中西醫結合醫院兒科副主任醫師。頭銜不小,怪不得這麼有米,不過現在的醫生都忒黑。

  收起名片和圖紙,淡容起身準備走人,臨出門口又被佘泰軍叫住。「小容容呀,這是師兄兒時的好兄弟,所以呀,一定一定要跟好這個工程,知道不?如果遇到有什麼阻礙,你得挺住。」」

  淡容疑惑地皺皺眉,會有什麼阻礙?聽著好像是個挺麻煩的人。「這客戶很難纏?」

  「哦不不!沒有這回事!你知道的,人嘛,有時難免要求會高點,你多擔待點,師兄相信你的實力!去去去,聽說挺趕的,等會就給他打電話。」

  淡容回頭佘泰軍,他已神色自若地揮手趕人。不疑有它,回到設計部,其餘幾個人都吃飯去了。淡容坐回座位,掏出那張名片拔了號。

  電話響了很久才有人接,沉穩的男聲聽著有點不耐煩。「十分鐘後再打來!」然後莫名其妙地掛線了。

  淡容看看話筒,再看看顯示器右下角的時間,五點四十分,下班時間已過,她打擾到他了?

  利用等待的十分鐘畫了兩個草圖,再次拔他的號碼,這次對方很快就接通了。

  「你好,我是星泰室內裝飾設計公司的淡容,我……」

  「女的?我不要女的!」對方撂下一句後,又猝不及防地掛了線。

  淡容再次看看話筒,心想難道打錯了?不死心地再拔過去,那邊接了電話後非常不悅地說:「我都說了不要女人!」然後不讓她回一句又猛地掛線。

  淡容側起頭盯著話筒很久,心裡慨歎:原來娘娘腔是個gay!好吧,她其實並沒有性取向歧視,他不想要女人她也沒辦法,但這是工作,總得好好溝通。

  於是淡容又非常有耐性地打電話過去。

  「你有完沒完?我都說不要女人!」

  聽著對方極為厭煩的語氣,淡容氣定神閒地朗聲道:「我是你媽!」

  「呃?」對方愕然。

  成功找到說話的切入點,淡容不慌不忙地解釋:「萬帥萬醫生嗎?我是星泰室內裝飾設計公司的淡容,是我家老闆佘泰軍讓我聯繫你的,你家的裝修方案由我來跟進。」

  「佘泰軍那傢伙,他不是拍個胸口說幫我搞定?竟然給我換了一個女的!」

  對方說得咬牙切齒,顯然他一直以為會是師兄親自幫他做設計?想不到呀,原來竟是一場難搞的愛恨情仇,師兄你作孽了。

  「萬醫生,如果你需要找位男性同胞,我可以讓別的男同事去跟進。」人家有性別歧視,她也沒辦法,誰叫她媽沒給她多長了點什麼。

  「我不要!你讓佘泰軍親自跟我說!」話音剛落,接著急速的「嘟嘟」聲響起。

  又掛線了,真沒禮貌!淡容搖搖頭,把話筒放回座機上。想了想,才給師兄打了電話。

  「那位萬醫生不接受我的性別,讓你親自給他一個說法。」

  「哦?果然。那我先跟他說一下,你等我。」

  結束通話後,淡容稍作收拾,擰起包包離開辦公室。

  十月底的天色開始早黑,才過六點半,室外已點亮了街燈。等會還要回去加班,她索性到附近商場買了一個熟食,弄熱,再截返公司。一周起碼有五天時間重複著這樣的生活,其實蠻厭倦的,不過能夠養活自己已不錯。如果可以盡快存夠錢,她就可以離開這裡。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合租的室友玲瓏來電。「小容,我的鎖匙丟了,家裡大門的鎖匙你先借我!」

  這個月已經第幾次了?淡容直搖頭。「你過來我公司拿吧。」

  放下手機,才勺了口飯放嘴邊,固話又響了。

  「小容容,我跟他溝通過了,讓你去跟進沒問題。他大概八點半左右會過來公司,你先跟他談談,瞭解一下他需要什麼。」佘泰軍急驚風地一口氣說完。

  「他怎麼突然答應呢?」淡容對這個比較好奇。

  「哎呀,大醫生不就是覺得我不尊重他,換人也不知會一聲。你好好揣摩他的脾氣,以後幹起來會好些。不說了,我要吃飯去,講了這麼久的電話,累死我了。」

  敢情他剛才一直在跟那個萬醫生通話中?原來這位仁兄這麼愛撒嬌。淡容摸著下巴,猜度著這位傲驕受的喜好。

  放下話筒,飯早涼掉。把吃剩的收好,其它人陸續回來。夜晚該是或休息或狂歡的時候,在這個小小的設計部,新一輪的作戰才剛開始。


  
02

  萬醫生其實半點也不娘娘腔,他有一副高挑修長的身材,外貌英俊,皮膚白皙。乍看之下溫文高雅,淡容在會客室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還被那白熾燈光迷惑了一下,以為自己見到了天使。不過當她對上他的眼睛,旋即被其眸裡的冷漠所石化。

  可惜了那張臉,如果能長期保持笑容,眼底能多些溫暖,該是多麼的賞心悅目。

  「你看夠了嗎?」萬歲瞥了她一眼,不屑地問。女人就是這麼麻煩,要不是佘泰軍那傢伙再三保證她是個有能力的人,他才不會接受這麼一個看起來幾乎沒發育完全的小女生做他家的設計。

  淡容收回帶著揣摩的目光,終於確定了他不是藝術品。其實還是藝術品可愛,雖然冷硬但起碼不會一副瞧不起人的嘴臉。「看夠了,謝謝提供觀賞。」她說完後迅速坐到他旁邊的位置上。

  這回輪到萬歲上下打量她了,削薄的短髮,略為蒼白的臉色,一看就知道營養不良。身型干且扁,全身上下除了平凡二字,找不到別的字眼來形容。這類人,走在大街上隨便掉個招牌下來也會壓到幾個,真懷疑她是否有實力。不過她倒有雙好看的手,十指纖纖,指甲也修得整潔乾淨。順著托著的下巴往上望,嗯,唇色不錯,挺健康的,鼻子圓潤挺直,黑眼圈是深了點,不過雙眼倒烔烔有神。

  雙眼?萬歲倏地對上她充滿了戲謔的兩眸,還有似笑非笑的神情。

  「看夠了嗎?」

  她竟然把他剛才的話原封不動還給他,萬歲略為迫窘地收回視線,臉上有一絲尷尬。他是怎麼了?竟然會這樣毫不忌憚地看一個女生。

  「萬醫生,我們開始吧,我姓淡,相信佘經理有跟你提過吧。不知道萬醫生想要一個怎樣的家?」淡容沒有錯過他臉上表情的變化,不過她並沒多加著色,只是淡淡地把話題轉回正軌。她不會自信到認為對方對她有興趣,今晚能順利瞭解到他的需要已經算是完成任務了。

  「家?舒服就行。」萬歲又迅速恢復到臉無表情。

  「嗯。」其實這種回答很籠統,不過大多數客戶都會這樣回答。「偏向喜歡什麼樣的風格?還有顏色?」

  「沒定,簡單點就好。」

  「那是時尚簡約吧。」淡容拿起筆在紙上記下。

  「不一定時尚,我又不跟風,能住人就好。」萬歲翹起了二郎腿,手平攤在桌上,輕巧地敲著。

  如果不是見識過形形式式的客人,淡容會認為他在故意找茬。基本上許多人在說起裝修時,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碰到這類客戶最是麻煩,因為他們說不出心中所想,假如你猜錯了他們的喜惡,就會做很多白費功夫。

  淡容揭開手邊的筆記本,調出以往公司做過的案例,推到他跟前。「萬醫生或者可以先看看我們公司的案例,這樣比較容易抓到你想要的東西。」

  萬歲瞄了眼筆記本,擺擺手。「不用看,我不要跟人家一樣的東西。」

  淡容微垂下眼簾,默默地把筆記本合上。攤開他家的戶型圖,再問:「那還是先談談平面圖吧。功能上有什麼要求?兩廳四房的,需要作改動嗎?」

  一個人住的,四個房間真的很浪費。淡容心底又小小的加了句。

  這次萬歲放下腳,身子微前傾,眼睛專注地看著桌上的紙。「我要有書房、主臥,三個浴室改兩個,一個作主衛,一個作客衛。主人房要有衣帽間,就這樣。」

  「嗯。」淡容把他的話記好,然後指著圖紙。「主人房不算大,而旁邊連著一間小房,如果想有衣帽間,我會建議你把兩個房間打通。另外兩間房離得有點遠,可以做書房和客房。」

  「這樣的話,那我晚上用電腦豈不是要跑很遠?」萬歲用手指點著圖紙上隔了整個客廳的距離,淡容考慮了下,回答:「那把書房設在主人房旁邊的小房裡吧。書房兼具衣帽間的功能。」

  「不行不行!」萬歲又擺手。「電腦幅射大,我不要睡覺的地方跟它這麼近。而且如果把所以功能都堆在一個地方,那我另外兩個房間要來幹什麼用?」

  淡容可以斷定,他如果不是故意找茬,就是超級難侍候。才想要說些什麼,會客室的門被人敲了幾下。

  「HI,淡容!」

  門口站著一個打扮得時尚摩登的妙齡少女,是淡容的室友玲瓏。淡容這才想起她要來拿鎖匙的事,推開椅子站起來,她對萬歲說了句請稍等,然後走出會客室。

  「我現在拿給你。」跟玲瓏說了聲,她匆匆往設計部走去。

  玲瓏對她揮揮手,眼睛又情不自禁地轉向房間內的那個高大好看的男人身上。感受到外邊灼人的目光,萬歲看了眼出來,在對上她花癡般的眼神後,隨即厭惡地收回視線。

  「你……」被注意到,玲瓏興奮得才開口要搭訕,轉角處已經響起了腳步聲。眨眼間,淡容已經走到跟前。

  她給玲瓏一串鎖匙,叮囑道:「晚點記得幫我開門,別睡死。」

  玲瓏沒理會這些,她拉著淡容的衣服退到一邊去,悄悄問:「小容,裡面的人是誰?哇,好帥哦!」

  淡容瞟了眼會客室,通透的玻璃間牆讓裡邊一覽無遺。萬歲似乎等得很不耐煩,頻頻看手錶。「那是客戶,我正在談方案,你先走吧。」說完才剛邁開步子,又被玲瓏扯住。

  「喂喂!」玲瓏有些羞怯地說:「幫忙介紹一下嘛。」

  淡容雙手抱胸,平靜地說:「他是個gay。」

  「呃?不會吧?」玲瓏誇張地張開嘴,下一秒即失望地說:「好浪費!」

  淡容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早點回去。」然後轉身走回會客室。

  淡容坐下,拉好椅子想繼續,萬歲瞥了眼外面揚揚頭,超不耐煩地說:「你那個朋友好像還有事?」

  淡容轉身看看,果然玲瓏還在外邊探頭探腦。嗯,這樣真有點丟臉。淡容又起身走過去對她擺擺手,意思是叫她快走,然後把會客室的門關上,再將玻璃的窗簾放下。走回座位時聽到萬歲略帶不屑地說:「現在的女孩子都這麼不矜持的?」

  淡容微愣,不痛不癢地回了句:「她在圍觀藝術品。」

  萬歲頓時哭笑不得,這女孩子說話完全不按牌章,她難道沒聽出他的話裡帶著諷刺嗎?居然還能這麼平靜應對。看她淡定的臉,還真讓人抓狂。

  「你關了門落下窗簾,就不怕我會做些什麼嗎?」萬歲突然心情愉悅起來,很想說些話捉弄一下她。誰知她只是挑挑眉,臉色如常。

  「你會對我做些什麼嗎?」她反問。

  萬歲一噎,即時連話也說不出來。

  「萬醫生,我們別再閒聊了,繼續吧。」淡容拿起筆催促。已經九點多了,再不趕快談好今晚別指意能早點下班了。

  被人如此不耐煩的對待還是首次,萬歲居然發現自己沒生氣,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把注意力拉回圖紙上。

  大概談了快一小時,還是得不到好的解決方案,萬歲依然在為書房的位置而糾結,淡容提了多個建議皆不被接受。耳朵聽到外邊有人走動的聲音,她猜其他人應該是下班了。

  「萬醫生,這樣吧,我們約個時間先上你的新家去量了尺寸,然後我再給你出方案,如何?」這是最節衷的方法,今晚再說下去也沒意義,他也不會即時有答案出來,或許先看看現場再定會比較好。

  「那就這樣吧,時間再約。」萬歲站起來,等待著她送客。

  淡容迅速收拾好桌上的東西,轉過身見他還在,「萬醫生還不走?」

  萬歲隨即忿忿地想,她真沒禮貌!

  看著他一臉怨恨的走了出去,淡容搖頭,難道當醫生的都這般喜怒無常?剛才臉色明明還滿和悅的。

  回到設計部,不意外地發現人都走光了。關好燈,鎖了門,公司外的街道已沒人。晚上快十一點的時間,陪伴她回家的就只有昏黃的街燈。或許那都不能稱著一個家,只是她臨時避風的港灣。為別人設計了這麼多房子,卻從沒有人為她的晚歸而留一盞小燈。父母離異再婚,使她早早感受不到家的溫暖。長期的獨立造就了她清冷的性格,不多求,清心寡慾,人就會活得自在點。

  宿舍就在公司附近的舊小區,步行二十分鐘左右就到。小小的三四十平方的一廳兩室,房間還是用木板間開的,一個月一千六的租金兩個人分攤,其實蠻貴的。M城算是一個很發達的城市,起碼於淡容來看是,年輕一代都算小富有,因為她的客戶多是新婚的小倆口。

  樓下的保安已在打嗑睡,因為沒有鎖匙,淡容只好叫醒他開門。走上樓梯,遲頓的感應燈並沒有開,總是在她摸黑上了一層才亮。

  回到六樓按了門鈴,等了好久沒人回應。不得已打她的電話,依然沒人接。這麼早就睡死了?也睡得太死了吧?淡容只好拿出手機登陸QQ,給她發了信息。

  門在三秒後終於打開。

  「哎呀,我剛才戴著耳麥在跟人家聊天。」玲瓏解釋道。

  淡容懶得跟她說話了,走進屋內脫下鞋,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只想洗完澡立即上床。目前來說,只有睡覺才是她最喜歡的節目。稍後攬著抱枕合上眼,她在想自己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這樣的日子,享受自由自在的人生呢?嗯,暫時只能在夢裡了。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22 PM

03

  因為手上還有其它項目在跟,加上萬歲一直沒有打電話來,所以淡容幾乎就把他給忘記了。直到週六下午加完班,他的電話才殺到。

  「明天去量尺寸吧,早上九點。」

  「呃?」明天是週日呀----她唯一可以一睡不起的時間。

  「可是萬醫生,明天我休假,有事!」跟周先生的約會是很重要,她很堅定地拒絕。雖說顧客就是上帝,你總得遷就他,但她也只是個為資本家打工的可憐人,沒道理連命也賣給他。

  「我只有明天上午有時間!」被拒絕得這麼徹底,萬歲的語氣不些不悅。「你們不是有加班這項服務的嗎?」

  「萬醫生週日開診不?」

  「呃?我週日不上班!」被突然問了別的問題,萬歲愣愣地回答。

  「嗯,所以萬醫生也不會為了一個病人加班,對吧?」

  萬歲當場被堵得說不出話。「你好大牌!」良久後他吐出一句便掛了線。

  脾氣真不好,還沒禮貌,淡容望著話筒聳聳肩。收拾好東西,起來伸了個大懶腰,骨頭竟然「咯咯咯」的響,看來真的坐太久了。今天決定早點下班,去找些好吃的。

  才走出設計部門口,就被迎上來的佘泰軍逮住。

  「小容容呀,你……」

  「他這麼快就跟你告狀了?」佘泰軍還沒說完,淡容已經截住他的話。

  「哎呀,也不是告狀,就是他想跟我確認一下,明天你有沒有時間去量尺寸。」

  「明天是週日!」淡容重申。

  「我知道。」佘泰軍考慮了幾秒,「明天算你加班,兩倍的加班費。」

  淡容搖頭:「師兄,機器如果長期開著不休息,很容易會壞的。」

  「哎呀,這個師兄知道!」佘泰軍搭上她的肩,「不過這位客人比較難搞,他平常都抽不出時間來,還有,週日下午他其實還要去義診,所以只有早上有時間。」

  「義診?」淡容皺眉,這年頭居然還有此玩意。

  「嗯。他家有個小診所,平常是萬家奶奶幫一些街坊看看病,週日下午他就去幫幫忙什麼的。」佘泰軍詳盡地解釋。「我家太座跟他奶奶很熟,千叮萬囑的要我幫忙做好他的房子。他對裝修一竅不通,所以,你得多花些心思才行。」

  「多花心思是什麼意思?」這句話師兄不是第一次說了,淡容的眉頭擰得更深。

  「嘖嘖,他說自己不懂這些,所以我們得幫忙去挑選一些家當,諸如地板呀,瓷磚呀,傢俱呀,裝飾呀……」佘泰軍越說聲音越弱,只因淡容一直拿大眼瞪著他。

  「我知道這樣有些麻煩,但師兄相信你的能力,你能勝任的!」佘泰軍重重地拍打她的肩。

  淡容一手架開。「師兄,我手頭上已經有好幾個項目,即使晚上加班工作依然做不完。」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師兄決定了,把你其中一個項目轉給三劍跟。」

  「三劍的女朋友吵著鬧分手,因為他太忙。」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佘泰軍揮揮手。

  「那把萬醫生給三劍吧。」淡容隨即接著說。

  「哎呀,三劍搞他不定!」佘泰軍敲了敲自己的額,有些無奈。「別說三劍,師兄承認,我也搞不定他。他……怎麼說呢?有些龜毛,又有些挑剔,我想大概只有你才能對付得了他。」

  「那我也搞不定!」淡容肯定!

  佘泰軍狗腿地說:「可以的可以的,小容容你是最棒的,許多難搞的客戶過了你手都被你弄得貼貼服服!」見自己的吹捧完全不奏效,她依然不為所動,佘泰軍有些痛心的繼續:「要不,這次的提成加倍!」

  「三倍!」淡容掀掀嘴角。

  「哇!你……算!兩倍!」小財不出,大財不入。設計費是小數,工程費才是正路。

  「四倍!」嘴角勾起來有些冷漠。

  「小容容……」佘泰軍哀嚎。

  「再說就五倍羅!」誰叫他這麼抬舉,說只有她才能把他搞定?

  「好!你狠!那就三倍!可憐我的錢!」佘泰軍苦著臉舉起手與她擊掌。想不到呀,他身為老闆,竟然淪落到被自己的員工威協。

  淡容在佘泰軍又說了一輪後,終於打發了他走。回頭給萬歲回復電話,他的態度沒有變得特別得意,只是冷淡地問:「你考慮過後明天有空了嗎?」

  「萬醫生,我明天有個很重要的約會,要不下午一點半,到時我的約會該告一段落了。」淡容說得心不慌氣不喘,半點也沒為要對方遷就自己的睡眠時間而羞愧。本來她一周加班五天,就該在週日得到好好的休息。如果不是他打電話來,她明天的計劃是睡上一整天。

  「一點半太晚了!」萬歲考慮了片刻,最終下決定。「十二點半,兩點前該可以量好了吧?」

  淡容掙扎了一會,少睡一小時,兩點還可以回去補眠。「那好吧,在你家樓下等。」

  「嗯。」

  為了讓自己能準時十一點四十五分醒來,淡容調了兩個鬧鐘,而且放得老遠。手機鬧鐘叫了後,她翻了個身,耐著性子等它自己停。過了幾分鐘,另一個鬧鐘響起來。那是個會走的懶人鬧鐘,當時間到它會響,如果你不去按停,它就會從桌上跳到地下,然後到處躥,跑到你不知道的角落,依然是不停地叫,直到你厭煩為止。

  事實證明淡容的忍耐性出奇的好,只因最終受不了懶人鬧鐘的摧殘是住隔壁房的玲瓏。週日的上班一族大多如此,沒節目就睡懶覺。被吵得不安寧的她也火大,跳起床走過來用力地踢淡容的房間門。

  淡容最後是心疼那房門,才勉強應了聲自己已經起來,踢門聲才消失。在床底找回懶人鬧鐘,看著上面顯示正午十二點的時間,她不禁歎氣。

  匆匆洗了臉,換了衣服,連東西也沒吃便趕去坐車。

  萬歲的新居在離公司不太遠的海畔嘉苑----一個高尚的住宅小區。小區正門外有個噴泉,淡容離遠便看見他單手插在褲袋裡,優雅地站在水池邊,成功變為別人眼中一道亮麗的風景。

  她下車後走過去,萬歲瞧了她一眼。「你遲到了兩分鐘。」

  淡容淘出手機看看,「我的時間慢了。」

  萬歲眼裡厲光一閃,轉身率先往小區大門走去。他拿出業主卡刷了刷讀卡器,門口的保安隨即向他敬了個禮,淡容後腳跟著他進去。小區內跟別的樓盤差不多的格局,四周高高的幾幢樓圍著中間不算太大的花園,淡容總覺得人站在下面就像井底之蛙,抬頭只看到頂上只有一個圓形缺口的天空。

  萬歲拐了右,走進一座那幢樓的大堂,回頭見淡容還愣在花園小道上,仰望著上方,眼裡有幾分迷惘。那樣子的稚嫩,才跟她的年齡相符。他好奇地望望頭頂,又沒特別的玩意。「你在看什麼?」

  淡容乍醒,慌忙追上去。「不好意思,天太藍,所以多看了兩眼。」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仰望藍藍的天空,每天從早到晚像個陀螺不停地工作,週日躲在宿舍睡覺不出門。這樣的生活日復一日,雖然偶爾工作上會有些滿足感,但她好像已經跟大自然脫節太久。什麼時候,她才能自由自在地飛翔,不受任何束縛。

  「這裡的藍天有什麼好看?要看就到外面的世界去!」萬歲丟下一句,按了電梯進去,淡容挑挑眉,這話有意思哦。

  電梯爬上十一樓,淡容跟著他出去,竟意外地發現這是直達他家的入戶花園。奢侈呀,腐敗呀,一套小小的商品房,竟然也有專用電梯。

  「地方就這樣,入戶花園太大了,有快二十平方,你幫我想想要怎樣弄才不浪費。」萬歲指了指室內空間,「廚房我要擴大,還有書房的位置,看看怎樣解決。」

  淡容環視四週一圈,屋內好些間牆還沒砌,裡邊顯得空蕩蕩的。「讓我先把房子量一量吧。」說完拿出包包裡的拉尺紙筆,邊量邊記錄。

  萬歲在旁邊看了一會,又忍不住開口:「主臥的間牆要不要往客廳那邊移過一點?讓主臥看起來大些?還有,全屋地面是鋪地板好還是地磚好?我個人比較偏好地板,這樣看起來和諧些,瓷磚太冷。但地板用起來驕貴,一刮就會花,還不能濕水。你是專業人士,給點意見吧。」

  淡容量尺的時候,其實很怕有人在身邊碎碎念。因為吵,她很容易分心,極大可能量的的數寫到紙上就變了樣。無奈,她只好停下。「主臥的話,我會建議你跟旁邊的小房打通,別往客廳移。而地面部分,你可以考慮用復合地板,它比實木的要耐用點,效果也不錯。」

  「哦。」萬歲長長地應了句,突然又說:「可是復合地板看著不夠高檔。」

  淡容頓了頓,老半天才接話:「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東西,看看你自己想要什麼,如果喜歡,就能忍受它的缺點。」

  

04

  「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東西,看看你自己想要什麼,如果喜歡,就能忍受它的缺點。」

  萬歲對淡容的話不予置評,他要的東西從來都是最好的,雖然不知道這算不算完美主義,但不符合他要求的他不要。之後他很安靜地在一旁看著她工作,碰到跨度大的地方,他會主動去幫忙拉拉尺。淡容覺得,其實萬醫生也有細心的時候。

  尺寸量好後,淡容還拍了一組現場照片,今天之行總算完成了大半。「具體細節我回去再推敲一下,明天晚上請萬醫生到我們辦公室來看看吧。」

  「我的要求你都清楚了嗎?」他最糾結的書房位置還沒定出來,其實他最想她現在就能給出解決方案,只因他白天也忙,肯定沒太多時間花在這上面。

  「基本上是知道的。」淡容把相機放回包包裡,見他還沒有走的意欲,於是只好安撫道:「萬醫生其實也不用太心急,在設計方面我們依然得多溝通。有些事急不來,得循序漸進。」

  「我這房子很趕,春節前要完工。」想到這萬歲便頭痛。

  「嗯,這麼大的地方才剩下三個月時間,扣除春節前大半個月和設計時間,兩個月是有些緊迫。不過可以先定好平面佈局,然後鋪水電和地面時再做室內其它設計,這裡就能省半個月時間了。但前提是,你要先定好風格,把地面鋪貼瓷磚的買好回來。」淡容一邊說一邊引導他接下來要做的事。

  「我不知道要去哪看瓷磚,再則,我連地面是鋪地板還是做其它都沒定。眼見十一月就到了,你就不能加快速度嗎?」萬歲越聽頭越大,裝修是件很折騰人的事,偏偏他又不放心完全交給別人去做。他對住的要求很高,怕人家所想的達不到他的標準。但是舊房子已經賣出去,年前要交給別人,沒房子住他就得回老家過年,這是他最不願意的事情。

  淡容靜靜地站著,把他臉上的焦急全收進眼裡。「萬醫生,其實最終決定權在你手上。」之前她提了好幾個建議他都推翻,地方就這麼樣,你既要魚也要熊掌是不可能的事,而且他自己忙一直沒有消息,怎能現在就要她馬上做好?

  「我以為你們設計師是幫顧客解決問題的?」萬歲聽出了她的言外之音,顯得有些不高興,連帶語氣也冷硬起來。

  對於他的言論,淡容有些無語了。她揉揉太陽穴,望望窗外的天空,太陽很烈,把周圍的樓房照得金光燦燦。她多想出去走走,或者吃點東西填填肚,而不是在這對著客戶的無理取鬧。

  「萬醫生,請你今晚到我們辦公室去,我給你一個滿意的方案。」最終,她還是得作出讓步。

  萬歲扯了扯嘴角,為自己爭取到的權益而自豪。

  從屋苑裡出來,淡容的腳步有些輕浮,睡眠不足加上飢腸轆轆,她渾身冒了冷汗。

  「要我送你回去嗎?」走在前面的萬歲轉過身來問,卻發現她臉色蒼白。「你沒事吧?」

  淡容擺擺手,「肚子太餓,在抗議而已。」

  「你午飯還沒吃?」萬歲擰眉。

  淡容捂著微痛的胃,喃喃自語:「正確來說,是早午飯都沒吃。」

  萬歲聽罷頓時有些生氣,居然有這麼不愛惜自己身體的小孩,怪不得她長得這麼干扁。他從褲兜裡掏出車鎖一按,路邊有輛豐田車發出「嘀」的聲音。他走過去開了副駕那邊的門,彎下腰在車裡拿了些東西,再截反回來,把手遞到她面前。

  「給你!」

  淡容怔忪,他給她什麼?

  「不是餓得手腳無力冒冷汗嗎?」他的臉上有些不耐煩,攤開手心,竟然是巧克力,而且還不是市面上常見到的品種。「當你沒時間吃飯的時候,最好能吃兩三片巧克力補充能量,不過最好不要經常這麼做。」

  有時因為工作太忙,有時因為懶,所以少吃一餐兩餐是常事。敢情萬醫生把她當小孩子來教訓了?淡容心裡猜度著,萬歲已經催促:「快拿呀!」

  很久沒被人這麼關心過,淡容瞇起眼皺著眉,只道這種感覺既陌生又詭異。「那個,我不吃這些小玩意。」

  如果相機沒收好,她真想把萬醫生臉上那精彩一刻的表情拍下來。在聽完她的話後,他即時黑了臉,並且迅速把手收回,話也不說調頭便回到車上。

  淡容摸摸鼻子,她的確不愛吃巧克力,她只是陳述了一個事實,也沒說別的。她又不是存心要拒絕他的好意,是他太小器了,對吧對吧?

  到附近轉了一圈,吃了碗粥,淡容便回公司加班了。週日的辦公室只有她在,該去約會的約會,休息的休息,就她這麼命苦。為了今晚能有東西給他看,她一直忙到晚上八點,於是晚餐又忘吃了。

  萬歲來的時候,淡容在打印圖紙,聽到外邊有人敲門,她匆匆跑出去。招呼他到會客室坐下,她又返回到設計部拿圖紙。

  室內靜悄悄,隱約傳來打印機噴墨頭摩擦紙張的聲音,萬歲透過玻璃間牆看見亮著燈光的設計部內她走來走去忙碌的身影,偌大的一間公司內,就只得她獨個在加班。一種奇怪的情愫湧上來,或許帶著點歉意,但他依然不肯承認。

  這邊淡容已經拿著圖紙和電腦進來,她拉開他身邊的椅子坐下,把圖紙攤開。「我做了個方案,萬醫生先看看吧。」

  她指著平面解釋,也不說客套話了,爽快而乾脆。「之前的想法沒變,把主臥和旁邊的小房打通,這樣就可以做衣帽間。然後因為兩個房間外邊的過廳很大,有點浪費,所以我把這個歸納進主臥的一部分,做了個半開放式的書房。這樣就能滿足你的要求了,既靠近主人房,又隔開了點距離。另外兩個房間,一個做了客房,一個做了小孩房。」

  「小孩房不需要,我沒有孩子!」萬歲對書房的位置沒意見,卻對小孩房這個功能感冒。

  「呃?將來結婚總有小孩的吧?」淡容微側頭發出疑問。

  「我不結婚!」萬歲冷著臉淡淡地把這個話題帶過,淡容才恍然:他果真是位同志,不結婚當然不會有小孩。

  「那不做小孩房,看看做些其它的用途吧,例如視聽室,娛樂室……」既然抱獨身主義,為何要買這麼大的房子?淡容心底無力地想。

  「那就先空著吧。」萬歲也想不出可以做些什麼。淡容聽到後稍微鬆了口氣,他終於開竅了。「佈局基本就這樣定了,其它的不用太花巧,要以實用為主。」

  「嗯。」淡容從圖紙的底部抽出幾張彩色手繪圖。「我下午的時候畫了幾種風格的草圖,你看看有沒有感覺。」

  萬歲看著面前三張彩圖,首先把一張藍色調的抽走,再拿起另一張淺黃基調的簡約風格。「就這麼樣的也可以,但這是最終效果嗎?」

  「當然不是,這是測試你的喜好。」既然他不要電腦裡參考圖,那她只好畫出來了。淡容感覺自己就像和坤,時時刻刻都想方設法地去揣摩這位萬歲爺的聖意。才一個下午的時間,她充分發揮了自己的小宇宙,就為博君一首肯一微笑。見他終於找到自己喜歡的,她甚感安慰。

  「地板其實可以選些仿實木的複合板,現在市面上有些仿真度做得很高,效果看起來很好,板耐磨也強,但價格卻是實木板的一半。你可以先去看看,如果合適就可以省去很多時間。」

  「那些店晚上開門不?」萬歲問。

  「應該到八點吧。」淡容答。

  「那明天晚上你陪我去看看。」

  「呃?」對於他這個突來的決定,淡容有些愣住。

  「不是說要快些定下來嗎?」萬歲臉上露出難得的狡黠,發現適當的刁難一下這個小孩是種趣味,誰叫她總如此淡定。

  淡容瞥了他一眼,只把他當成萬惡的資本家,不停的剝削蠶食她的私人時間,完全沒將他的惡趣味當一回事。

  「明天下午六點,我過來接你。」

  「有特別喜歡的品牌嗎?」

  「沒,看你的介紹。」

  淡容默,她明天又得上網搜那些店址了。

  「其實兩小時看不了什麼。」她仍在作垂死掙扎,白天已經夠累了,真不想晚上還要去看材料。

  「一個晚上不夠就兩個晚上,總會看完,反正那時你都算加班。」

  淡容無話可說,她知道他說的都是實話,打工的人真的挺無奈,雖然她熱愛自己的工作,卻又因要替它賣命而痛苦。

  她默默地收拾桌上的圖紙、電腦,萬歲見狀,突然覺得自己這麼啒啒迫人是不是太過份了?氣氛有些僵,他看看外邊,始終沒發現有人出來,於是隨口問:「這麼晚就你一人在?」

  淡容頓了頓,繼續手上的動作。「萬醫生,今天是週日。」

  一開口又踢了塊大鐵板,萬歲決定收回剛才的內疚。

  目送萬醫生離開,淡容聽到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懶得買吃的,決定回去泡個杯麵算了。在回宿舍的路上,她拖著疲憊的身子慨歎:美好的休息日就這麼過去了。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22 PM

05

  週一上班後依然忙碌,跟師兄報備了萬家醫生的平面圖已定好,工程方面的恰談就不是她所關心的範圍了。早上到另一個項目的工地上去示察了一輪,下午回來又繼續做圖紙。生活太忙碌,等春節過後就會比較悠閒的了。

  三點多的時候,佘泰軍買了西點回來慰勞大家,淡容趁這個空檔找了些著名品牌的地板店網點。

  李三劍對於淡容把一個項目拔給他做意見頗大,絮絮叨叨個不停。每個人都知道他沒有惡意,但聽得多便會煩,結果為了能蓋過他的聲音,趙愷又在施展其五音不全的歌喉。能把正歌唱得如和音般實在不容易,跑調的的音量越唱越響亮,簡直去到渾然忘我的境界,弄得其他人齜牙咧嘴。淡容只想圖個耳根清靜,為免耳朵再受摧殘,於是吃過西點以後乾脆躲到會客室裡把窗簾全部拉上,只亮了一盞照明檯燈,外邊經過的人就看到一個光影。

  做設計的人多少有些怪僻,大家對設計部的幾朵奇葩見慣不怪,倒是提前半小時來的萬歲在打開會客室的門時嚇了一跳。

  昏暗的室內,她在頭頂亮著的光源下抬起蒼白而無表情的臉,那樣子乍看之下真的蠻嚇人。

  「你在扮鬼?」萬歲雖不至於會怕,仍是皺了眉,順手打開門邊的天花燈開關。

  一時適應不了這亮度的淡容以手蓋臉,擋住那刺眼的光芒。隨後她按了下桌上的手機,發現時間尚早,有點牛頭不對馬嘴的回了句:「萬醫生你翹班了。」

  萬歲:「……」

  淡容只拿了手機和之前打印的店舖地址條便跟了出來,萬歲對此還多看了她兩眼。女生出門都很麻煩,包包什麼的肯定帶個,就她這般瀟灑,兩手空空。

  淡容把紙條給他,「先看前兩家店吧,這兩個牌子名氣比較大,中國十佳之首。」

  萬歲瞄了瞄上面的內容,列表內地址電話一應俱全,還特別用紅色筆簡明扼要地標注了這品牌的優劣。

  「我打過電話去問,頭兩家的營業時間到晚上八點,第三家到晚上八點三十分。」淡容補充了一句,萬歲點頭打了火,車子平穩開出。

  去第一家店時只花了十分鐘不到。倆人在展廳內逛了一圈,萬歲告訴她自己喜歡淺色系的,淡容說可以,如果地板顏色淺的話,沙發和窗簾做深色的襯托就可以。他聽了後表示贊同,誰知沒一會就冷著面離開這家店,原因是店內那位服務小姐不專業,竟然十問九不知。淡容猜她大概是新來的,面對萬醫生的強烈轟炸式的問題有些應接不暇,而且,她就一直盯著他的臉,視線沒移開過,難怪他會不耐煩。

  到第二家店的時候,那裡的銷售人員就專業多了,把幾種地板的優劣通通介紹了一遍,某些專業術語還聽得人一愣一愣的。

  萬歲指著其中一款淺黃的地板問淡容:「這款如何?」

  淡容還沒開口,旁邊的銷售小姐便匆匆說道:「先生真好眼光,這款實木複合板表層木材的色澤光亮,紋理自然樸素,腳感舒適,效果一點也不亞於實木地板。而且它的環保等級達到E1級,我們保用三十年的,絕對超值!」

  儘管她說得口若懸河,萬歲卻不為所動,依然在等淡容的答案。

  淡容摸了摸地板的紋理,手感不錯,她想像光著腳踩在上面肯定很爽,於是嘴角微翹,帶著笑意說:「色調可以,樹紋不會太深,摸起來也舒服。就是,怎麼會有一條的小坑?」

  「哪裡?」萬歲也彎下身細看。倆人靠得很近,他身上飄來一股淡淡的中藥味,好聞得讓人暈眩。她稍往旁移開了一些,往層架上的地板指了指。「這裡。」

  銷售小姐有見及此,馬上解釋:「哦,現在市面上這種大規格的地板都有的,這全是V字型的小裝飾線,是為了美觀。」

  「這樣不會藏塵嗎?」淡容猜,以萬醫生的性格,肯定很介意這點。

  銷售小姐微愣,估計是從沒人反映過這個問題。「太太,不會的,一般家庭也不是很髒,這條只有2mm深的裝飾線藏不了什麼塵吧?」

  「那倒未必,這條裝飾線也太大了吧,以後不好清潔。」萬歲站直身子,到其它展架上看了一遍,果然都是有這種小坑線的。他抹了把額,顯得有些煩燥,好不容易看中一款,卻到最後還是不盡人意。

  倆人顯然都沒留意人家對他們的稱謂,淡容環顧四周,「這種紋理色調的板沒有別的規格了嗎?」

  銷售小姐搖搖頭:「沒有了。」

  從店裡出來回到車上已經快八點,淡容捶了捶站得酸軟的雙腿,一心只想快點回去。

  「去吃飯吧。」萬歲發動車子,不經意地提議。

  淡容揉了揉眼睛,疲倦的臉容帶著幾分稚氣。「不用了,萬醫生請送我回公司吧。」

  「還要加班?」萬歲覺得不可思議,竟然有人為工作賣命到如斯田地。

  「嗯,工作做不完。」淡容打了個小小的呵欠,說真的,很累,她現在只想睡覺,這大概是昨天沒能如願地睡上一整天的後遺症。

  「再忙也得吃飯吧?」

  「隨便吃些東西就可以。」淡容再掩著嘴打了個呵欠,語調變得有些模糊。

  小小的車廂內靜默無聲,氣氛又有些詭異。萬醫生大概剛才沒找到喜歡的地板,所以在生悶氣,淡容覺得自己還是別開口好了。

  車子在她的昏昏欲睡中到達公司,下車後,他同樣是招呼也沒打便走了,淡容逐漸習慣他這種性格,所以也沒所謂。

  回到設計部,三劍和王愷都在,見她回來三劍好奇地問:「你不是陪客戶出去了嗎?」

  「嗯。」淡容應了句,找到下午吃剩的西點盒,揭開一看,還有兩塊。可是冷冰冰的,她頓時又失去食慾,現在真想有些熱呼呼的東西下肚。

  「去看了什麼?」三劍繼續問。

  「地板。」

  「這些都要你陪看?」三劍大驚。

  「對!」淡容瞪著他,很是無奈。「不止地板,以後恐怕對方要買什麼我都得去做陪。」

  「不會吧?」三劍把拳頭放到張成「O」型的嘴邊,已經用到震驚的表情了。

  那邊的趙愷同樣也受到驚嚇。「這麼嬌的客戶,會不會以後買卷廁紙也要找上你?」

  淡容白了他一眼,不理會那倆人的大呼小叫,拿起杯子走到外邊倒了杯開水。大門口外的街道偶有人走過,她站在落地玻璃前駐足,看著外邊的路燈,喝了口杯裡的熱茶,滾燙的液體沿著喉嚨滑下,肚裡依然空空如也。

  回到座位是十分鐘以後的事,拿起耳機播了些舒情的音樂,調好音量,點開文件夾,把今晚要完成的文件調出來。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舞動,鼠標配合著頻律快速地推移,發出急而短的「嘀嘀」點擊聲。

  電話響的時候她聽不到,是趙愷伸手到她面前晃動她才乍醒。

  「什麼事?」她拉開一邊耳機。

  趙愷拿起她桌上的固話話筒遞過去:「你的電話!」

  淡容說了謝謝接過喂了一聲,一道低沉的男聲傳入耳裡。

  「出來門口!」

  誰呀?淡容呆了呆。「你是誰?」

  「我……是萬歲。」

  「萬醫生?」奇怪,他不是走了嗎?他的聲音從高變底,似是忍住了盛怒,再裝作平淡。

  「出來你公司門口!」萬歲咬著牙再重複了一遍,淡容只好放下話筒走出去。

  還沒到門口便見他的車亮著車燈停在外邊,她走近後,他開了車窗,遞了一袋東西給她。「給,你的晚餐!」

  淡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為什麼會給她送晚餐來?

  萬歲揚揚手,「接住!我不想成為一個罪人,害你連晚餐也沒得吃。」

  原來是為了心安理得。「萬醫生你想太多了。」

  「要不要的?不要我扔了!」見她還傻愣愣的一動不動,萬歲突然又來火了。剛才她拒絕他說去吃飯的邀請,他就有些來氣的了。不明所以,他也不是常常對人邀約,單單就是想報答她作陪的恩情,誰知她還不領情。聽到她說回公司加班他就不舒服,他告訴自己,這大概是因為看不慣有人總這麼作賤自己而已。

  見萬歲就要把手上的東西往外拋,淡容迅速接過。不要白不要,千萬別浪費。「謝謝了。」

  仍是不急不緩的語調,萬歲聽不出她是不是真心道謝,反正他要做的事做了,可以安安樂樂地回家睡覺。

  望著他的車絕塵而去,再瞅了眼手裡帶著熱氣的東西,淡容若有所思地回到座位。解開寫著某著名粥店的膠袋,裡邊有兩盒東西。揭開環保盒,一個是新鮮煮的豬肝粥,另一個是些點心。

  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她才覺得自己餓慘了。吃的時候,三劍揶揄她有人送晚餐這般幸福,淡容只一笑置之。東西雖暖暖的下肚,但離幸福還是太遠了。

  

06

  第二天下班萬歲沒有來電也沒有出現,淡容也不以為意。週三晚上加班的時候,他來了,淡容剛好上廁所跟他碰了個照面,她微頷首打招呼,誰料他冷著臉半點表情都不給,高傲地往佘泰軍的房間走了去。

  淡容側著頭思索,她又做錯了什麼,前天晚上還給她送吃的來著?只用了三秒,她就斷定萬醫生肯定是大姨父來了,所以情緒時晴時雨。

  十點半,大伙嘻哈著下班,淡容走出設計部,即被在會客室的佘泰軍叫住。「小容,萬醫生家會在週六動工,到時你去現場跟工人定定要拆改的牆身。」

  淡容點點頭,表示知道,心想萬醫生今晚終於被師兄拿下了。

  「其它圖紙的設計你要加緊,浴室瓷磚什麼的要快點定好,改牆後做水電大概要十天左右,然後浴室鋪貼會和木工同時進場。」

  「這麼趕?」淡容皺眉,那她誓必要在十來天內跟萬醫生定好所有細節?

  「對咩!」佘泰軍突然湊近她,神情曖昧地輕聲說:「你用了什麼方法,讓他這麼快就做好決定?不簡單哦!所以我說小容容你厲害,加把勁!」接著他跟同在會客室內的萬歲打了個手勢,說他有事要先走,其餘有什麼不明白的跟淡容談就好,然後急急忙忙溜了。

  又趕著去會情郎!淡容目送師兄的身影直至他消失,皺著的眉頭擰得更深。永遠都是這樣,先給你一塊糖,然後把爛攤子丟下自己去快活,沒人性的傢伙。

  「走遠了!」一直沒吱聲的萬歲突然開腔,冷淡的聲音裡隱約透著幾分不悅。看這倆人剛才的親密行徑,還有她眼裡目光追隨的依戀,萬歲恍然原來她並非如外表這般冷然,也有在乎的事。但她竟然喜歡佘泰軍這種型,油腔滑調又貪玩不定性的男人,簡直是自找苦吃。

  淡容收回視線,轉頭就見到他臭著的大便臉。幹嘛又不高興呢?哦,師兄去消魂不理他了,怪不得,原來在耍小脾氣。淡容突然有些同情他,師兄對他避如蛇蠍,看來他注定要苦戀了。

  「天下何處無芳草。」她只好幫忙安撫一下。

  懂得自我安慰,那還不算病入膏肓。萬歲緩了緩臉色,扯開話題:「昨晚我去看了另外兩家店的地板,都沒有適合的。」

  「哦。」他竟然沒有帶上她。「你就喜歡前天看的那款?」

  「嗯。不過那有縫,怕會藏灰塵。」萬歲懊惱地捶了一下桌面。

  「正如那位銷售小姐說,一般家庭都不會很髒,人家設計出來肯定是考慮過這個問題,所以也不用太擔憂。」

  萬歲沒再接話,但面容仍是很糾結。淡容頭痛,外面靜悄悄的,公司的人都走光了,他竟然還沒要回去的意欲。

  「要不……」

  「我……」

  倆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頓住。

  「你先說吧。」淡容撇撇嘴角。

  「嗯,也沒什麼,就是想問你白天哪個時間有空,我們去看看瓷磚。」

  「你週六下午行嗎?」

  萬歲考慮了一會,說可以。

  「那就週六下午兩點吧。」

  萬歲沒有異議,淡容問他有沒有QQ郵箱之類的通信工具。「我會把做好的圖發給你看看,有問題可以先網上溝通,然後我即時修改。」

  「我工作的時候都不上網,你可以發到我的郵箱,這是我的QQ號。」萬歲在紙上寫了一串數字。「還有,你的手機號是多少?」

  淡容才驚覺,原來他一直不知道她的電話號碼,怪不得每次找她都是打到公司來。她從包包裡摸出一張名片,遞給他。萬歲接過看了看,有些意外。

  「你就姓淡?叫淡容?」

  淡容挑眉。「我的名字讓萬醫生奇怪了嗎?」

  「沒有奇怪,就是覺得還真的人如其名,冷冷淡淡的。」

  「原來萬醫生在怪我對你不夠熱情。」淡容勾起嘴角,臉上破天荒的有了少許笑意。

  被一語道破,萬歲也不覺尷尬,慢悠悠地說:「我以為今時今日對客戶熱情有禮,都是你們該有的服務態度。」

  「嗯,的確是。改天我也想見識一下,萬醫生是如何對病人熱情有禮的。」

  淡容猜自己肯定又說了不中聽的話,只因她看到萬醫生斂了眉。唉,誠實不是她的錯。時下的醫生的確是對病人很冷漠,個別更會在給你看診的過程中吝於多說幾個字。以他的性格,她猜他會是眾多普遍現像中的佼佼者。

  「如果你再年輕十歲,或是家中有孩子,病了可以來掛我的診,到時我讓你大開眼界。」萬歲淡淡的說完,並忽略她話裡的暗諷,起身離開。

  那晚淡容回宿舍的時候,回想起他的說話,心想自己是否對他存在了一定的偏見?她為人冷淡,卻從不會對客戶這般無禮。是不是因為他一開始的態度太高高在上,踩中了她隱藏著的驕傲,所以才導致了今天這樣的結果。嗯,淡容呀淡容,雖然你可以說不在乎,但待人處事方面你的確得多學習。

  有了這個認知,淡容在對待他的房子時就多了幾分心思。第二天她上網查了些上次去看的那家地板店的資料,然後打了幾個電話,得知那晚他看中的一款地板其實還有另一種規格。她把所查到的資料集成文檔給他發了郵件,然後集中精力去做他家的方案設計。

  當天下午他回復了郵件,只有簡單兩個字:謝謝。

  週六早上到他家工地去跟工人開線,磨蹭了快兩小時,回公司後把前一天畫的客廳手繪圖掃瞄進電腦加了些色彩細節,然後把參考的一些圖片樣版、配飾建議等等羅列在一個平面上,再Email給他。雖然下午會見面,但她恐怕沒時間跟他談這個。時間緊迫,看來明天還得加班。

  午飯是隨便吃,淡容興幸自己身體尚算健康,除了有時出現偏頭痛現象,她一年難得的發燒感冒。這大概就是擁有年輕的本錢,所以她認為現在就該拚命,積累多些經驗和財富,將來老了可以少挨苦頭。

  一點三十分的時候,萬歲來電問她在哪,當她說完在公司時,他就掛了線。五分鐘後他出現,並打電話讓她出去。淡容還是只拿了電話和今天要去看的店舖資料就走了。

  去的途中,淡容拿著A4紙匯報:「你今天要買浴室和廚房的牆身磚和防滑磚,入戶花園也要,兩個陽台的地面我建議你做防腐木,不過這個造價要高些。便宜點的用條形狀的仿木地板磚也可以,但效果相對沒前者好。因為你說不要太花巧,所以鋪貼方面我只注入了色彩元素的分割,再配些馬賽克的材質區別,具體到時看過再選定。」

  專心開車的萬歲眼一直望著前方,淡容說話的時候他也沒分神,只在她說完後嗯了一聲,然後小小的車廂內便無其它聲響。

  一個下午跑了六七家店,定好了幾款瓷磚。後來去到有家專賣藝術瓷磚的店舖,淡容對裡邊過百款的馬賽克讚歎不已。太久沒出來走動,竟然多了這麼多新款。她蹲在地上,對幾個新品種躍躍欲試,不過除了效果好,那價格很驚人。一塊30*30厘米規格大小的磚,竟然要去到快三百塊的價錢。

  「飯廳酒櫃的背面是不是貼馬賽克?」本來在外邊轉的萬歲,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蹲下。

  「呃?」她才發給他的郵件,他這麼快就看了?而且看了後竟然也不說。「是哦。」

  「用哪款好?」他指了指她選出來並列在一排的馬賽克問。

  「這款不錯。」淡容拿起一塊酒紅色的。這款馬賽克表面光滑,一顆顆小果粒邊沿圓潤,乍看之下,真像晶瑩通透的紅葡萄。

  萬歲接過細細端詳了一番,再望望地上的,「不錯,就這個吧。」

  淡容瞄了眼他,心想他竟然連價錢也不看,是真不在乎還是忘記了?「那個……挺貴的。」一平方就要二千多元,單是酒櫃背面就有快三平方。這小小的空間就花快一萬元,會不會很過份?淡容心裡飛速盤算著,這數目有些人根本不心痛,但歷來她接觸過的客戶,大部分都希望往省錢方面靠攏,更多人是根本不屑在這些小地方花錢,認為不值。

  「你當設計的,不是只要效果,不考慮價錢嗎?」

  任憑淡容這麼老定的人,在聽到他這話時也冏然。「萬醫生是不是在暗示,你只管給我放心選最好的材料,價錢方面不用考慮?」

  萬歲斜睨著她:「你真當我是開銀行的?」

  淡容「噗」一聲笑了出來,又覺得自己這樣子很不厚度,於是低頭咬著下唇,一副要笑不笑的樣子。

  萬歲臉色也緩和下來,一改之前的酷樣,英俊的臉因此顯得有親和力。他發現,她笑的時候兩眼會閃出動人的光芒,如冬日陰天太久以後冒出來的太陽,溫暖而可愛。

  飾櫃架上射燈打出來的光折射到各種五顏六色的馬賽克上,如同色彩繽紛的糖果,使小小的空間變得甜美而可愛。倆個蹲在地上的傻瓜,頭部靠攏,還在為共同的目標而尋尋覓覓。從通透的玻璃間隔望進去,那是一幅何等和諧的畫面,只是當事人自己未有所覺罷了。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23 PM

07

  萬家的裝修工程進行得如火如荼,淡容除了要隔三兩天跑去現場一趟外,幾乎每個晚上都要侍候萬歲爺。室內客廳設計早定好,可是房間卻一改再改。最簡單的就是當工人把所有牆身都砌好後,萬歲在書房問題上又再糾結了。他說半開放式書房沒有必要了,還是把兩間客房其中一個作書房用途。

  因為他的善變,淡容做好的方案因此作廢,布好的電線又要重新埋,結果工期多拖沓了幾天。見識過他的龜毛,淡容甚至有種錯覺,假如哪天他堅持要把主臥變成浴室,她也不會覺得奇怪。

  工程進行到一半時,淡容跟萬歲見面的機會暫時減少。因為萬醫生也很忙,他根本沒多少時間能去現場追蹤,所以每次淡容到工地悠轉時會順便拍些照片回來,整理好後發到他的郵箱,同時告訴他,什麼電器該買了,什麼東西要準備好。他一般在晚飯後登陸QQ,跟她談些事宜。於是兩個原本陌生的人,雖談不上親密,卻由於種種原因而熟諗起來。

  那晚淡容在網上搜了些傢俱飾品的圖樣,在QQ上傳給他看,他挑來挑去都選不中喜歡的。

  [算了,還是週日去跑趟傢俱市場吧。]

  一見他彈出這句話,淡容便萬般不情願。

  [我週日有約。]敲敲鍵盤,淡容的拒絕通過QQ傳入他眼裡。

  [怎麼你每個星期天都說有事?跟男孩子約會?]

  [嗯。]周公子算是男人吧。懶得解釋這麼多,淡容便順著他的想法回答。

  [……]

  他靜默了一會,老半天才又彈出一句[我下了。]

  到淡容看到這句話時,他的頭像已經變成灰色。

  又一周到盡頭,週五佘泰軍的媽媽生日,晚上在飯店宴請了十多桌,星泰一眾員工也在被邀之列。對於老闆請吃飯,員工當然雀躍,所以下班後設計部幾朵奇葩便直接往飯店奔去。

  設宴的飯店是城中比較著名的私房菜館,裝修格調自是不同凡響。離開席還有頗長一段時間,他們來時主人家還沒出現,來賓更是寥寥無幾。同桌的四個男人口沫橫飛,淡容幾乎要被口水淹沒,跟身邊說得手舞足蹈的三劍打了聲招呼,然後走出宴會廳。

  大概是職業使然,但凡去到一些公眾場合,她都會多留意人家的裝潢手法。這傢俬房菜館以古色古香見稱,從地下上二層,樓梯正正中一個飛瀉而下的小型爆布很顯氣勢,而天花與牆壁則鑲嵌著盤龍雕花的古典元素。

  淡容站在台階上,細細品味這些手工一流的工藝。來往的人很多,為了怕阻塞通道她已經盡量把自己置身於小小的角落,誰知仍是有不長眼的撞了她一把。

  她一個蹌踉就往旁倒,猛地被人用力扯住。

  「走道人多,即使你要觀賞藝術品,也該找個安全的地方。」

  充滿調侃的聲音響起,淡容站穩後扭頭看,一個高高瘦瘦的眼鏡男含笑立於她身後。他稱得上俊朗型,雖沒有萬醫生的美艷,師兄的灑脫,姿色也算中上。淡容扯扯嘴角,說了聲謝謝,拍拍剛才被他抓過的手臂,不太喜歡有陌生人觸碰自己,即使他是好意的拯救。

  「小姐對這裡的裝修很感興趣的樣子。」眼鏡男並沒有離開的意思,貼著她身邊望望牆壁上的木雕,又望望那個看起來恬靜的女子。很少人會對這些東西看得如此入迷,人來人往的樓梯上,她仍能泰然處之地靜靜欣賞,彷彿置身於無人境界,那畫面看著讓人感到清新脫俗,不枉他特意來圍觀。

  淡容眉頭輕蹙,對這位救命恩人的搭訕沒有半點好感。她看她的裝修,他來什麼勁?

  「我有男朋友了。」不管他什麼意圖,這話足夠嚇退某些無聊男。

  「呃?」眼鏡男愣了愣,隨即嘴巴漾了開來。「真的?」

  淡容瞟了他一眼,不明白自己的話有什麼好笑,可以讓他的嘴咧得這麼大。

  「哎呀,我還是第一次被人拒絕得這麼徹底,小心靈受創傷了!」他還真的配合地捧著心臟位置,臉容痛苦。

  哪來的怪人?要不要這麼誇張?淡容額上頓時下了幾條黑線。

  「小姐,我對你一見鍾情,你真的不考慮考慮我嗎?」眼鏡男湊近她,臉上戲謔的表情更深。

  淡容沒遇到過這種人,首先她不是天香國色,再者,有哪個男人這麼瘋癲?她懷疑他有病。

  「你在幹什麼?」

  清峻冷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淡容回頭看,萬醫生如天使般降臨。她眼神一閃,轉身搭上他的臂,不疾不緩地對眼鏡男說:「如果你的男朋友是這款的,你會考慮別人嗎?」

  眼鏡男挑挑眉,上下打量萬歲。對方面如冠玉,有著碳晶般黑亮的雙眼,挺直的鼻樑和紅潤柔順的嘴唇,堪稱一等一的美男子。這人生為男人簡直是浪費,可是他又不顯娘調,眸光銳利有神,即使自己比他站高一個台階,仍能感到來自他身上重重的壓迫感。

  萬歲瞥了眼圈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對手,即不否認也不理眼鏡男的注目禮,拍了拍淡容的肩。「別愣在這裡,上去。」

  淡容應了聲,直接無視眼鏡男的存在,隨他走上樓。去到大廳門口,她立即放手。

  「你剛才利用我。」萬歲單手□褲袋裡,居高臨下的架勢帶著審問。剛才的男人看著條件不錯,她竟然眼角也不看一眼,看來她對佘泰軍的迷戀很深。

  淡容聳聳肩,「恰巧你經過而已。」

  「如果剛才經過的是佘泰軍,你會不會……」萬歲猝然頓著,他奇怪自己為何會這樣問?那語氣,怎麼聽著都有點酸。他幹啥了?摸著下巴,萬歲察覺到自己幹了件很匪夷所思的事,他有點不安。

  可惜淡容心思不在這,她沒好氣地睨他。「假設性的問題我不答。」說完逕自走了進去。

  她在逃避。萬歲若有所失在望著消失在人群中的纖細身影,今晚代奶奶來吃佘泰軍媽媽的生日宴本就無聊,現在他更加添了少許失落。

  淡容在回座位的半路碰上佘泰軍與佘老太,佘老太一見淡容就笑得像太陽花般燦爛。「小容,你到哪去了?我到處找你呢。」

  找她?淡容疑惑地望向師兄。佘泰軍打哈哈地說:「媽想跟你做媒。」

  「做什麼媒!」佘老太打了自家兒子一掌,然後堆著笑容對淡容解釋:「多認識一個朋友而已,他是我弟的兒子,高大俊俏,跟你還是同行。哎呀,這家酒樓就是他設計的,阿軍,對吧對吧。」

  佘老太拉扯著兒子的衣角,佘泰軍攤攤手:「他在大公司上班,做工裝的多。上次跟你說過啦,就是那個表弟。」

  淡容對這種熱心很無力,自從一年前她表示對師兄沒興趣後,佘老太便不停地給她推薦男人。她已經說了多次不需要,奈何老太仍是樂此不彼。

  「佘媽媽好!」

  萬歲的打招呼聲如天籟般傳來,佘老太聽後即時喜出望外:「哎呀,阿歲你竟然來了,佘媽媽真意外。咦?你奶奶呢?」

  「奶奶還在診所,因為輪候的人太多,她走不開。」萬歲對老人家說話還是客客氣氣的。

  見佘老太轉移了目標,淡容才斜目瞪著佘泰軍壓低聲音說:「師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佘泰軍把嘴湊到她耳畔耳語:「小容容你說得太嚴重了,正如我媽所講,就當多認識個朋友嘛。我表弟人不錯的,如果不是你,我才不讓她介紹。嗯,小容容,你要有愛情的滋潤,做起設計來才會有激情嘛。」

  連她的愛情都要算計在內,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資本家。淡容嚴重鄙視這個男人的行為,不屑跟他再爭辯,才想開溜,誰知抬頭就見剛才的眼鏡男走到跟前。

  「姑媽!」他畢恭畢恭地喚了佘老太一聲,然後對著佘泰軍和淡容說:「表哥,淡小姐。」

  他就是那個表弟。他認識她。短短的兩秒眼神交流,淡容便得出這個結論。

  「看來你們早認識了哦。」那邊明明在跟萬醫生寒暄著的佘老太,在嚴天衡出現後即喜滋滋的甩下他走過來。「阿衡,剛才你出去是不是跟小容互相認識了?哎呀,那就對了,也不用我這老太婆多事,還是年輕人自己行動快,嘿。」

  佘老太末了的笑聲讓淡容沒由來的打了個顫,原來她剛才成了別人眼中的獵物。

  「姑媽,還沒有真正認識,我只是幫了淡小姐一個小忙,然後……嗯,有點遺憾,淡小姐已經有了很出色的男朋友,對吧?」嚴天衡眼角掃了萬歲一圈後定在淡容身上,還對她眨眨眼。

  剛才明明在跟佘老太說話的萬歲,眼角一直有留意著淡容與佘泰軍的互動。見他倆又在咬耳朵,他心裡再次湧起那股不快感。簡單見鬼了!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很陌生。偏偏那個眼鏡男又來搗拌,萬歲的臉色更臭。

  「男朋友?」

  「師妹你有主了?」

  佘家母子果然同聲同氣,淡容即時扶額。一個二個都是來添亂的,還有萬醫生不悅的神情,原來人真的不能做壞事,看她只是小小的撒個了慌,現在就要露出馬腳了。

  「嗯,我是有喜歡的人,他是個GAY!」

  

08

  「其實,你不用這麼坦白。」

  「呃?」

  淡容微側頭,看了看坐在身旁一直斂眉沉默的萬醫生,對他突如其來的話有些不解。剛才順利解圍後,師兄怕萬醫生太悶,於是把招呼他的責任交到她身上。事實上,除了工事,他們私底下沒有什麼交集,加上倆人都不是健談型,所以即使認識,也沒有話題。桌上的賓客喧喧嘩嘩,就只有他倆無話可說,這比跟三劍他們坐一塊更無聊。

  「我說,你剛才可以不用這麼說的。」

  「哦。」淡容還是不明白他在說哪句話,也不想問,於是只徐徐應了一聲,眼睛始終直視著前方。

  這種場合很悶很吵,她真想快點結束。就是這種心不在焉的表情,被萬歲理所當然地解讀為寥落。真這麼喜歡?想起剛才她說完那句話後,佘老太驚呆的表情,他都替她心痛。喜歡一個性取向不正常的人是件痛苦的事,為了避開不必要的麻煩,她卻寧願把這件痛苦事揚出來。還要當著自己喜歡的人面前說,那需要多大的勇氣。他有些佩服她,同時胸口左邊位置像被堅硬的東西硌住,隱隱的不太舒服。

  「你就這麼喜歡那個gay?」他不是個八卦的人,可是她表現得越冷淡沒所謂,他就越想問。

  此話成功把淡容的注意力拉回,原來他意有所指是剛才她順口開河的話。難道他以為自己口中所說的gay,就是師兄嗎?想不到他這麼在意,竟然一而再的試探。他不會是吃味了吧?橫了他一眼,她突然充滿興味,勾起嘴角,似笑非笑。「萬醫生好像對我的感情世界很感興趣。」

  萬歲臉上一熱,粗聲說:「沒有這回事!」

  看他漲紅的臉,淡容抑制不住,笑得更開。萬醫生真是一隻悶騷蛋,喜歡又不說,卻獨自在生悶氣。

  從未見她笑成這樣,小小的臉因為愉悅而生動很多,牙齒整齊潔白,右邊的虎牙微微突出,顯得份外可愛。萬歲有剎那的眩目,一時忘了自己正在被取笑,怔怔地瞅著她。

  淡容覺得自己這樣真的很不厚道,可是萬醫生惱羞成怒的樣子真可愛,細緻的臉部皮膚白裡透紅,讓人很想捏一把。她拍拍臉,勉強收起笑容,抿抿嘴,仍是止不住笑意。「萬醫生,我剛才的話是瞎說的,你別當真,你就繼續,嗯,暗戀下去吧。」她頓了兩秒,才找到合適的詞。

  暗戀----對他來說真貼切。

  暗戀?這回萬歲驚爆了!難道她以為自己暗戀他?她也太自作多情了吧?想開口嘲笑她不自量力,誰料說完話的人已經轉過頭,若無其事的端起桌上的果汁,嫣紅的嘴唇貼著玻璃杯沿啜了一口,喝完後,那小小的舌頭還伸出來舔了兩下。

  萬歲只覺一股熱氣從胸口湧上來,他迅速調離目光,有點不相信,自己竟然覺得這個干扁豆女生很可人。女人都是麻煩的動物,家裡的幾隻就是最好的代表。聒噪,多事,不可理喻,反正他半刻都不想多對著。而現在,他卻對這干扁豆有反應。

  萬醫生被刺激到了,神情有些許呆滯。淡容搖搖頭,決定拉他一把,把她拯救出來。現場很吵,她把凳子拉近他,「你知道我家師兄喜歡什麼類型不?」

  她為什麼突然坐這麼近?萬歲往後退了退,嘴裡吶吶反問:「喜歡什麼?」

  淡容指了指遠處,那邊佘泰軍那風騷男正跟一個大塊頭在說話。她湊近他,輕聲說:「師兄喜歡粗壯的,很man的男人!」

  一陣馨香鑽進鼻裡,像羽毛般,輕輕撣了撣他的心房。「粗……粗壯?」

  「嗯。」淡容坐正身子,給他丟了一記可憐的目光,顯然認為,他不是這類型。眼睛看回那邊,佘泰軍攬著大塊頭的肩膀在說笑,這傢伙,大庭廣眾之下也不收斂,簡直當佘老太不存在。

  她是什麼意思?佘泰軍喜歡粗壯男人關他鳥事?還有,她眼裡的輕蔑是怎麼回事?萬歲頓時煩燥起來,轉過頭,又見她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兩眼幽幽的盯著那風騷男,似在控訴。

  「別再看!」他想也沒想伸手蓋住她眼睛前方。

  淡容扭頭奇怪望他,萬歲迅速把手收回,迫窘得想一掌打死自己。他這是幹嘛了?

  淡容努努嘴,體諒他心靈受創,行為有些錯亂,是要慢慢接受現實的。

  那晚倆人沒再怎麼交談,飯後萬歲匆匆離去,淡容也如常回公司加班。

  忙碌的日子過得特別快,眨眼過了一個星期,淡容才想起萬醫生已經好久沒跟她聯繫。他家快要完工了,可是傢俱什麼的他都沒定,電話沒來,晚上也不上線,像失蹤了似的。在他QQ上留了言,他都沒有回復,問師兄,說他最近好像有研討會什麼的,那大概就是忙了。

  這事本來她不想多跟進,思前想後,做設計總要好頭好尾,況且這個項目是她工作以來花得最多心思和精力的一個,沒道理到後段才撒手不管。給他發了條短信,問他傢俱配飾方面是否需要幫忙。

  老半天了他才回復:有認識的廠家,傢俱已經訂好。

  原來如此。淡容訕訕地把這四個字發過去,突然有種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了個孩子,現在卻不讓你帶的感覺。

  晚些的時候,意外地又收到他的短信:配飾方面,我最近太忙,沒時間理。要不你幫我找,合適就買吧,錢我稍後轉給你。

  淡容即時又有了精神,問清楚他沙發的材質和顏色,利用白天午休時間抽空去跑窗簾店,晚上加班幫他在網上找飾品,然後把拍的照片圖片標上價格發到他的郵箱。工作雖然煩瑣,但因為對即將出爐的效果很期待,所以幹得特別起勁。

  過了兩天,他發來了一條短信:圖片看過了,飾品基本沒問題,但窗簾不要花花碌碌的,還有不要地毯。錢我給了佘泰軍,你直接幫我買吧。

  不要地毯?那怎麼行?他家客廳大,如果不放地毯會顯得空洞,她找了整天才相中一款合適的----黑白奶牛圖案,不規則的形狀。窗簾更是跑遍了城裡的幾家大型窗簾店,啃了幾天麵包當午餐才找到。

  她迅速按著手機:地毯會讓你客廳效果看來更豐滿,窗簾能令整體顏色跳躍,使室內空間看著不會顯得太素色,這樣的配搭能增添幾分趣味。

  我家不需要趣味!他即時回復。

  被一口回絕,那是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給他發了三個字:隨便你,淡容默默地把手機收好。自己的辛勤勞動得不到對方的接納,真的很失望。或許是她加入了太多個人喜愛的元素,沒有從客戶的角度去考慮,看她似乎把自己的角色混亂了。

  十二月過了大半,公司內的工程都進入收尾階段,要設計的客戶也不再著急,他們終於可以緩一緩,鬆口氣。手頭上的兩個項目要等春節後才動工的,於是下午把他說要的東西都拍好付了款,她便一直坐著。

  又一年即將過去,再過個把月便春節,她沒打算回家。都不知要回哪個家,父母各自重組了新家庭,她去哪邊都傷神。或許該找個地方旅行,散散心。不想承認自己是因為他的拒絕而失落,但事實的確如此,很久沒對一件事有這麼強烈的興致,卻因為他的冷淡而消失殆盡。

  人,果然是不能有期待的!

  晚上回宿舍,把積聚了幾天的衣服洗乾淨,收拾了下亂七八糟的房間,時間才九點不到。玲瓏最近認識了新的男朋友,每晚不到12點不回來。今晚是平安夜,適逢週五,說不定徹夜不歸呢。

  屋內靜悄悄的,只聽到樓下馬路汽車經過的聲音。她躺在床上,一陣空虛感從胸口湧現,看來她是勞碌命,不能停下來。床頭的手機響了兩聲,是短信。她懶洋洋地拿起,居然是萬醫生發來的:地毯難清潔,窗簾彩色的我不喜歡,其實素色也不錯。

  怎麼又扯到這話題上來了?

  嗯。淡容給了他一個字,然後把手機丟開。不接受就算吧,沒必要解釋,她都想通了。

  起身到廚房倒了杯開水,從小小的窗戶看下面,馬路兩旁的樹被風吹得左右搖擺。天氣預報說今晚會降溫,還下雨。這麼差的天氣,還真的只適合睡大覺。

  回到房間門口,就聽到手機鈴聲在狂響,加快腳步進去,拿起電話,竟然又是他。按了通話鍵,她語氣疏遠中帶著清冷:「請問有什麼事?」

  話筒彼端的萬歲一愣,似是未意料到她劈頭這句便如斯,因此一時接不上話。他找她純粹是因為剛才她的回復太簡潔,他看不出情緒。

  「喂?萬醫生?是不是打錯電話了?」對方一直沒開口,怕是誤打了,通話在她的喃喃自語中被掐斷。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23 PM

09

  萬歲望著手裡的電話,難以置信地發現自己竟被掛線了。他才不過沉默兩三秒,她至於這麼迅速嗎?

  錯愕和憤怒湧上心頭,他興幸,斷線前她呢喃的那句:打錯電話了。那就當他一時大意按錯,風過了無痕,沒回事吧。

  從沒女孩像她那樣,對誰都冷冷淡淡,面對他仍能應對自如,不以工作之名死纏著他,也沒有對他特別溫言細語。倒是他對她興致漸濃,幾番想深入瞭解。後來驚覺自己內心有了小騷動,他卻步了。

  他酷愛自由,享受單身生活,不想被束縛,也不想對誰許下承諾。青春時期不是沒喜歡過女孩子,也拍過拖,纏綿甜蜜過後,每每那些女生到末了都會變得特別依賴粘身,而他因學習所致,不可能滿足她們的要求,於是到後來便是無盡的吵架埋怨。自認給不了對方安全感,結就是是分手收場。感情如鏡花水月,只可遠觀而不能近沾,所以他斷不輕易投入一段感情。

  放下手機,打開電腦,點入她之前發來的郵件,裡邊的圖片分了幾個文件夾存放,有簾窗、工藝品、掛畫幾大分類。她工作非常細心認真,很善於捉摸他的喜好,從其所挑的物品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品位,她無疑是個眼光獨到的人,所以在設計方面,他對她絕對信任。

  因為看到她的努力,所以中午時回復了那條短信後,他整個下午都坐立難安,連帶研討會也開得心不在焉。是不是拒絕得太直接了?她會不會覺得很受傷?以前他從不會在意別人想什麼,偏偏現在上了心。猶豫很久才給她自己不接受的解釋,卻只得到她一個「哦」字。

  她是生氣還是完全不在乎?他也分辨不清。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打電話過去,卻在聽到她的聲音時又開不了口。

  可惡!他用地捶了一下桌面,還是算了,別再胡思亂想。

  室內角落井然有序地堆放著一箱箱的東西,是他的家當。他討厭混亂,即使東西封箱後整齊排列他還是覺得很呆眼。心情煩燥時看什麼都不順眼,他扒扒頭,想起佘泰軍說再過十天左右才能完工,那他還得要忍受到元旦以後。

  萬醫生在獨自傷神,相對淡容就幸福得多了,美美地睡了一覺,第二天醒來時精力充沛,所有不快被拋於九宵雲外。起來梳洗後下樓,天色陰沉沉,還飄著毛毛細雨,在街角轉了彎,一陣強烈寒風迎面吹來,冷得她牙關打顫。買了早餐跑回公司,小昭還嘲笑她穿得臃腫。

  小昭今天穿得很漂亮,估計晚上有約會。毛衣搭短裙,外面是毛絨絨的小外套,再穿上長靴,加上頭上有毛毛球的帽子,整個人顯得青春可愛。同是年輕女子,淡容卻裹著厚重的羽絨服,完全看不出線條。天氣太冷,哪有打扮的心思。她體質畏寒,每到冬天便手腳冰冷,只要風度不要溫度簡直是玩命。

  平安夜大家的情緒異常高漲,吵吵鬧鬧整天後,到下班時間便雞飛狗走。淡容沒節目,晚上也不用加班,玲瓏顧著拍拖,那晚餐是沒著落了。她是廚藝白癡,只會泡方便麵。可是今天她不想再吃了,於是打算到附近商業街轉一圈,順便解決吃的問題。

  惡劣天氣並沒影響人們的熱情,街上人潮洶湧,許多商家趁此紛紛舉行促銷活動,吸引人流。淡容逛完一輪後,並未有收穫,肚子有些餓,下個街口便是商場,裡邊有許多賣小吃的,等吃完她就回家。

  過了馬路,有家新開的布藝店吸引了她的視線。推門進去,偌大的空間掛滿了形形色|色的窗簾。淡容走到其中一款面前,摸了摸布料,很柔軟很厚重。她拿出手機按鍵打字,銷售小姐熱情地迎上來,她指著電話搖搖頭,那穿著制服的美女怔了怔,然後識相地走開。

  淡容飛快地給萬歲發送了短信:我在X路的布藝館看到一款窗簾很不錯,應該會符合你的要求。今天搞促銷,價格還算合理,要不你過來看看吧。

  幾秒鐘後,萬歲回復:你現在在?我馬上過來。

  淡容擰眉,她還打算走的,想不到平安夜還是要為萬醫生加班。可是沒辦法,誰叫你先招惹人家。

  給他回了個好字,淡容在店內繼續閒逛。剛才的銷售美女已經轉去招呼別的客人,今晚人多,生意該很好的吧。這店很大,除了窗簾還有床上用品區,她逛著逛著,手機便響了。

  「你在哪?我在大門口進來右手邊。」

  「那我出來。」淡容掐斷通話鍵後匆匆往外跑,出到去便看見他站在剛才她看中的那款窗簾前。

  降溫了,他今天穿了件修身黑色大衣,脖子上圍著暗紅色的圍脖,咖啡色的悠閒長褲把他的雙腿襯托得又長又直。高個子穿什麼都好看,萬醫生是個懂得穿衣的人,他的打扮總是恰如其份又顯得貴氣有型,難怪一個銷售小姐正纏著他說個不完。

  瞧他滿臉不耐煩,淡容抿了抿嘴,忍住笑。她突然有種感覺,萬醫生就是一砣蜜糖,無論去到哪都能惹來螞蟻蜜蜂。

  看見她出來,萬歲如獲救星,他伸手過來拉起她的手腕,把她扯到自己身邊,語帶埋怨:「跑哪去了?」

  淡容瞥了他一眼,又望望那位銷售美女,於是配合地嗔道:「在等你啦。」

  銷售美女即時露出失望的神情,冷淡地說了句:「倆位慢慢看。」然後扭著屁股走了。

  望著銷售小姐遠去的背影,淡容再轉過頭時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萬醫生果然魅力沒法擋。」

  萬歲撇撇嘴:「長得帥不是我的錯。」

  淡容吐吐舌,他還真的自戀到家。

  萬歲原本萬般不悅,卻被她的可愛表情軟化了心房,他禁不住揉了揉她的發頂,「你說的窗簾在哪裡?」

  淡容沒有留意到倆人間的親密,指了指眼前的樣版。「就是這個,我剛才是被它吸引進來的。」

  萬歲上下看了看那快有三米高的窗簾,簡潔大方,的確不錯,他剛才進來也在這面前駐足。「那客廳就用這個吧。」

  又不問價錢?淡容不由自主地瞪大眼。

  她的表情活像條小金魚,讓他發笑:「有問題?」

  淡容搖頭。「早知道就點一款更貴的!」

  「如果更適合我沒問題。」

  「嘖嘖,有錢人的口吻!」昨天被拒絕的不快消失了。

  萬歲沒好氣的再次揉亂她的短髮,淡容一手格開,「別企圖搞亂我的髮型!」

  跟師兄一個樣的,沒事就愛搞她的頭,就愛欺負她長得矮麼?淡容退開幾步,往內揚揚頭。「裡邊還有幾款,適合臥室和書房的。」然後逕自轉身走進去,萬歲只得跨步跟上。

  把所有窗簾樣式定好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因為價格優惠,淡容提議他再選兩套床品,結果他一一答應。付了訂金出店外,倆人心情都不錯。

  入夜後氣溫更低,夾雜著濃重的濕氣,這好比從溫暖的天堂一下子跌落到冰冷的地獄,淡容突來一個激靈,連打三個噴嚏。她捂著嘴吸吸鼻,只覺冷寒從衣襟鑽進體內,冷得她直發抖。晚飯還沒吃,現在真是飢寒交迫,她只好把羽絨服拉緊。

  「有這麼冷嗎?」萬歲斜眼望她,衣服穿不少了,還是冷得臉部皺成一團。「去吃晚飯?」

  淡容狂晃頭,她現在只需要溫暖的床鋪。

  「又加班?」聲音比氣溫還要低上幾度,跌零下了。

  「不,回宿舍!」

  「吃飯了沒有?」

  「回去弄。」

  「很晚了。」

  「泡麵。」

  萬歲的拳頭握緊!這女人就是有本事讓他覺得自己虧欠了她,是她太熱愛工作,還是太不憐惜自己的身體?

  「去吃飯!」不容她拒絕,萬歲驟然拉起她的手就要往街口走去,觸感上的冰冷卻讓他措手不及的馬上甩開。「你的手是冰塊做的!」幾乎用上了吼。

  淡容橫了他一眼,發什麼火?自己找抽的,她還沒說他揩油呢。「這不是冷了嗎?」倒是他的手如暖爐,她突然有些貪暖那大掌的溫度,雖然只接觸了兩秒時間。

  萬歲二話不說把自己的圍巾解下,火速幫她圍上。「借你用!」

  「那怎麼好意思?」很溫暖,還有股好聞的味道,淡容意思意思地客套了一下,大方接受。

  「我的車停在前面。」他本想再拉那只冰冷的小手,可是她已經把手插|進衣兜裡。

  「嗯,那再見。」淡容手也不揮便轉身,圍脖當場被拉住。

  「沒聽到我說去吃飯嗎?你是故意讓我良心不安?」萬歲的嘴唇貼著她的耳邊,聲音涼颼颼的。

  他的氣息熱哄哄地噴到她的臉上,風從被扯開的圍巾鑽進脖子內,簡直是冰火兩重天。淡容微側頭,拿眼瞅著他。「萬醫生,你想多了。」

  

10

  淡容擔當不起讓他良心不安的罪名,只好隨他到之前想去的商場裡一家中餐館坐下。大概是為了迎合節日氣氛,室內燈光柔和,高大的聖誕樹閃著燦爛的燈光,四周稀稀落落的坐著些人,悠揚的音樂加上偶爾飄進耳內的絮絮細語,倒不失為一個幽靜的地方。

  侍應小哥過來倒了開水放下餐牌後退開,淡容揭了兩頁,鼻子癢得緊要,於是又莫名其妙地打了兩個噴嚏。

  萬歲皺眉,招招手,侍應立即迎上來。他從口袋裡拿出筆,跟侍應要了一張紙,「唰唰唰」的寫了一會,遞給那位小哥。「請按照我上邊寫的先做。」

  侍應小哥拿近看了看,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先生,不知能不能……」

  「肯定可以的!」萬歲加重了語氣,侍應小哥只好灰溜溜的走開。

  淡容猜,萬醫生肯定是為難人了,可憐的小哥。點了三個菜,萬歲還千叮萬囑地要求一定得讓廚師少放油。淡容心想,萬醫生真的很麻煩。

  室溫比外邊暖和很多,萬歲拉鬆了下毛衣的高領,再解開大衣的鈕扣。他的手指白晰而修長,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淡容盯著他的手指靈活地移動,很快便把大衣扒開,脫下,整個過程動作優雅而性感。內裡的毛衣緊緊地貼著他的皮膚,橫肩闊胸,這樣的裝扮少了些秀氣,比平時多了幾分男人味。淡容覺得萬醫生真的適合去當模特,如果他在T台中剝掉衣服,肯定會引起全場尖叫。

  萬歲把大衣放旁邊,調整了一下坐姿,端起熱茶的時候喝了口,眼睛低垂,望著茶杯,再漫條斯理地說:「你不覺得這樣瞪著人很不禮貌嗎?」

  淡容恍然清醒,「萬醫生該早就習慣了其他人的注視目光吧?」

  萬歲抬頭,狹長的眼睛微瞇,似乎在打量著她。「很少有人像你這樣,盯著人家看也臉不紅氣不喘,且說得這般理直氣壯。」

  淡容兩手捧著熱茶取暖,眼睛在小小的白煙裡有些許迷濛。她吸吸鼻,回望萬歲,語氣平淡:「我看我的,有什麼好心虛?」

  萬歲勾起嘴角笑了笑。「你還真是半點不好意思都沒有,是什麼讓你如此淡定?」

  淡容眨眨眼,突然開口:「萬醫生你該多笑,你笑的時候很迷人!」

  萬歲怔住,然後臉上一熱,內心又有些屑喜。這丫說話總讓人如此措手不及,他又接不上話了。這時侍應小哥端著一杯東西上來,化解了尷尬。

  萬歲輕咳兩聲,把這杯東西推到她面前。「喝掉。」

  淡容瞄了瞄杯子,咖啡色的液體冒著白煙,一股姜味撲鼻而來。「什麼來的?」

  「紅糖姜茶。」

  「呃?」

  「你快感冒了,喝這個驅寒。」萬歲把姜茶再推近她一點,催促道:「快點喝!」

  深重的姜味惹得淡容又打了個大噴嚏,她往後退開幾分,斜視著它。「不喝!」

  「作感冒的人喝這個很快就好!」萬歲端起杯子送到她嘴邊,「你不是小孩子,不用我灌吧?」

  嘴巴已碰到杯子邊沿,淡定還真的沒被人這麼強迫過,不得已,她只好接過,擰著眉啜了啜。「哇,很燙!」又辣又熱的液體滑進喉嚨裡,她第一反就是打了個嗝,想把杯子拿開,誰料萬歲傾身過來伸手托住她的手背不讓她放下。

  「要熱著喝才有效!」

  淡容掩著嘴瞪他,他挑挑眉,又再托了托她的手,淡容只得小口小口的喝起來。見她如此,萬歲才坐回座位上。

  這東西其實不難入口,辣中帶甜,但每一次落肚都會引起打嗝。她好不容易才把整杯吞完,然後發現自己全身冒汗,熱血沸騰。

  「很熱!」寒氣頃刻驅散,淡容抹了抹額,迅速解下圍巾脫去羽絨。

  「像你這種畏寒體質,應該多喝紅糖水。紅糖補血、驅寒,女生喝最好。」

  「哦。」淡容點點頭,這就是認識醫生的好處吧,不過以她慵懶的性格,會照做才怪。

  「我覺得我在對牛彈琴。」萬醫生一語道破。

  淡容抬眼望他,見他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抿嘴笑笑。「萬醫生其實可以不用這麼精明,獨自居住的人平時除了上班工作,哪有空閒時間去理會這些。」反正每天冬天都這般過,沒人會關心她的冷暖,寒不寒什麼的忍忍就過去了。

  「你家人都不管你的嗎?」

  「我老家在S市,而且,我父母離婚了,各自又再婚,根本沒空管我。」

  聽到這,萬歲沉默了。她的語氣輕描淡寫,像說著無關緊要的事,可是彷彿有尖銳的東西在他心裡劃了一下,他覺得痛,是淡淡的痛。

  侍應把食物送上來,倆人安靜地進餐。這種氣氛是萬歲平時喜歡的,但此刻他反而不安定。最終還是他先忍不住,挑了個話題:「我家還有什麼沒買齊?」

  淡容停住,側起頭想了想。「傢俱、窗簾、床品、裝飾擺設都訂好,電器你買了嗎?還有些綠化盤景。」

  「家電等會吃完飯到三層的家電城去看看,綠化看哪天有空再去買吧。」

  「那個……」淡容放下筷子,拿紙巾擦了擦嘴,緩緩地說:「其實還差一樣東西。」

  「什麼?」萬歲也停住。

  淡容瞄了他一眼,「一張地毯。」

  萬歲睨著她:「你還沒死心?都說了,地毯難打理。」

  「用吸塵機就好。」

  「不要!」

  淡容身子向前傾,湊近他,兩手握拳帶著星星眼說:「效果會好很多!」

  萬歲挺直腰倔著臉,沒見過她如此狗腿的表情,這是她新的一面,但他並沒有因此而答應:「不----要!」

  淡容努努嘴,坐正繼續吃東西。萬醫生真的沒有人情味,不要就算吧,她不強求了,有些事,真的不是她可以勉強。

  萬歲見她不說話了,心裡有些內疚。「那個……」

  「萬醫生,」淡容打斷他,並沒有給予回視,而是快速把碗裡的東西吃完放下筷子。「等一下你是自己去看電器的吧?」

  「呃?」

  「我已經吃完了,想早點回去。」爭取多一分一秒睡覺是她的理想,收拾了一下包包,把羽絨服穿上,拿起圍巾遞給他。「還你。」

  萬歲愣住,她的態度也轉變得太快了吧,就因為他不要買地毯?一股不快升上心頭,他有些動怒。他什麼時候需要看別人的臉色?迅速拿回圍巾,他冷著臉說:「慢走。」

  淡容笑笑,「謝謝你的晚餐。」然後瀟灑轉身。

  萬歲差點被噎死,一口氣無論如何也吞不下,可是眼見她的身影快要去到門口,他匆匆扔下兩張紅鈔,再抄起衣服圍巾衝出餐館。

  「淡容!」他在轉角處把她叫住,周圍來往的人多,倆人相距十米之遠,淡容轉身看著他,眼前的人一臉怨氣,誰惹他了?

  「我送你回去!」他冷著臉走近她。

  「你不是要去看電器嗎?其實不用麻煩,我自己回去就行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男士風度作祟吧,可是她真的不需要。

  「別囉唆!圍巾戴好!」萬歲說著把圍巾掛到她脖子上,自己再忿忿的穿上大衣,然後一馬當先領在前面。他在氣,氣自己莫名其妙的追出來,衣服還沒來得及穿上,結果她還一副沒所謂不領情的模樣。

  淡容摸著下巴,實在猜不透他的心思。如果不是知道他的性取向,她會誤解他喜歡自己。可惜她不愛做白日夢,也不會自作多情,所以這想法很快便被排除。好吧,其實萬醫生只是傲驕了點,沒什麼的。

  走出商場,寒風凜冽,天空飄著白色片片。下雪了?淡容仰起頭,小小的白點隨風飄搖,像漫天的雪花。

  「搞什麼鬼?滿天的肥皂泡!」萬歲摸著頭頂,再望望天,眉頭皺得可以夾死蒼蠅。

  淡容別過臉偷笑,她發現自己每次看到萬醫生炸毛都非常歡快。「萬醫生,這叫人工降雪。」

  「我當然知道這見鬼的叫人工降雪,搞這種噱頭,弄得人一身滑溜溜,無聊!」

  「那是情趣,沒看見其它人很享受這種浪漫嗎?」淡容指了指廣場外正在歡呼的人群,說完把羽絨服的帽子戴上,再調整好圍巾。天啊,真不是普通的冷。

  「你這鬼樣子就叫情趣?」萬歲有些不屑她的行徑,嘴裡嚷著浪漫,行動卻很實際。毛絨絨的帽子邊沿把她的臉襯托得更小,圍巾幾乎成了她的口罩,她現在儼然成了一個裝在套子裡的人,只露出烏黑的眼睛。「別跟人說你認識我。」

  「沒關係,我們也不熟。」淡容越過他逕自向前走。

  萬歲舉起手直想敲她的頭,最終還是無力的垂下,死死氣地跟上。

  每個人都有犯賤心理,被冷對待會心有不甘,偏偏某些人是你越冷淡他越要貼上去,萬醫生大概就是屬於這類人。

  唉,何苦呢……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24 PM

11

  聖誕節過後,淡容陸續收到在網上幫萬醫生家訂購的東西。一箱箱快遞堆在公司會客室內,單是簽收都簽得手軟。週四的時候,她打電話給萬醫生,讓他來把東西搬走,他說忙,得等元旦才有空。

  到週五早上,佘泰軍找上她,說萬醫生家昨天已經執拾完畢,今天要送傢俱上去,可是他沒空,言下之意是要她去幫忙接收。淡容心想我只是一個設計,並不是萬醫生的私人助理。可是這個項目她投入了太多精力,那就好人做到底吧。於是她讓佘泰軍幫忙,把所有快件一起搬運了過去。

  清潔乾淨的室內一塵不染,空氣中飄著淡淡的幽香。窗簾還沒掛上,清晨的陽光肆無忌憚地從大片落地玻璃窗灑進來,為空蕩蕩的空間增添了幾分溫暖。

  屋裡擺放了一些茶葉,淡容猜大概是萬醫生拿來吸味的。其實他家用的全是最好的環保材料,味道不算大。不過她早前也幫他做了準備,把其中一個包裝盒拆開,拿出吸味炭包每個角落放了幾包。

  等到十點多,傢俱送到,淡容跑到樓下小區大門口把送貨的工人帶上來。幾個大男人搬著大箱大箱的東西進進出出,然後又拆箱又安裝,噪音四起。

  弄了快一小時,萬醫生來電:「窗簾店說等會過去安裝,你能幫我看著嗎?」

  不答應行嗎?反正也是順便。結果一等就等到下午兩點多,窗簾店的人沒到,倒是送走了安裝傢俱的那批人。留下的現場亂七八糟,淡容還發現有幾個地方被撞破了角。算了,萬醫生應該不會留意到,當務之急是先到解決溫飽問題。

  到樓下上次去過的小食店去吃粥,誰知才坐下他的電話又殺到。「你走了?裝窗簾的人到啦。」

  淡容沒辦法,只好把食物打包回到小區。

  工人在鑽牆安裝的過程中,淡容窩在廚房裡把外賣吃掉,再用水壺煮了開水。今天真累,即使並沒做什麼,只當個監工也累。

  下午五點多,窗簾終於安裝完畢,工人撤退。淡容攤在沙發上,望著沾滿灰塵的傢俱,還有一屋的凌亂,拿出手機給萬歲打電話。

  「萬醫生要回來了嗎?」

  電話內傳來噪吵的雜音,還有他清亮高昂的說話聲:「剛出電梯,還在醫院大堂。電器隨後送到,你幫我接收一下。」

  聽到這,淡容默。今天是週五,除夕夜,萬醫生真把她當工人使喚了。

  「盤景也在運送的途中。」

  「你幹嘛早前不讓人送上來,偏要趕現在這骨節眼才一起做?」

  「之前屋裡髒兮兮的東西放著會惹灰塵。」

  現在也不見得很乾淨。「好吧,等會你最好順便找個收紙皮的人上來。」掛了線,淡容抹了把額,屋內如戰場,該讓他回來觀摩觀摩。

  送電器的人比萬歲早來,小區不隨便放人進來,於是淡容又得到樓下去領人。電視、冰箱、洗衣機,各種各樣的大小家電紛紛開箱檢查。讓工人把大件的家電歸好位,淡容轉得快暈的時候,萬歲終於從業主專用電梯出來。

  七零八碎的封膠紙和紙皮箱佔了遍地,鑽牆時的白色灰塵飄到茶几電視櫃檯面到處都是,就連深咖啡色的布藝沙發也不能倖免,白色的灰末份外醒目,眼前一切簡直可以用滿目瘡痍來形容。

  「搞什麼?」萬歲抓狂著大叫,昨晚他弄到快深夜才好不容易打掃乾淨,今天又大變身了。

  送貨工人有見及此,迅速讓淡容簽收後趕緊逃離。淡容攏攏頭髮,完全不把他的暴躁當回事。「屋內人多,就是這樣羅。」 「你應該讓他們小心些!看,紙皮什麼的可以叫他們拉走,鑽牆的時候應該找報紙把沙發蓋住。天啊!還撞花了牆角?」

  對於他的指責,淡容投以深深的凝視:「萬醫生,我只是設計師。」換言之,她真的沒有義務幫忙做這種苦力差。

  萬歲閉上眼做了個痛苦的表情,然後倏地睜開。「那些東西是怎麼回事?」他指了指堆在角落的一箱箱小東西。

  「我幫你買的擺設呀。」

  「你去把箱子拆開,我到樓下去找人上來收垃圾。」萬歲丟下這句便往外走。

  淡容眨眨眼,她打算走的了,還要幫忙?可是萬生已經進了電梯,她只好蹲下把箱子一個個解封,撕開。擺件掛畫分好類,大大小小,地上瞬間放了許多東西。

  過了十來分鐘,萬歲的吆喝聲在屋外響起。「這邊那邊,地上的紙皮,你收拾一下,清理乾淨,東西就給你算了。」

  然後另一個操著濃重鄉音的男聲說:「哇,老闆,你家亂成這樣,東西送我都不划算。」

  「不要拉倒!」聽他語氣已經處於極不耐煩的境地。

  「哎呀呀,算了算了,歹命!」

  淡容側著頭,環視室內一圈。嗯,其實都是包裝箱遺留下來的產物,大不了就是多了些鞋印,灰塵。好吧,她承認沙發是她的疏忽。

  萬歲入到客廳,就見到淡容半跪在地上,手裡還有拆了大半的包裝盒,臉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他蹲下,伸手到她臉前揚了揚。「傻了嗎?」

  淡容回神,劈頭就問:「萬醫生,我可以走了吧?」

  萬歲臉色一沉,指了指地上的東西。「這些都是你買的,你要對它們負責到底。」

  「差不多拆好了。」

  「東西放哪裡?畫要掛哪裡?你都不管了?」萬歲說得理直氣壯,其實私心就是不想她這麼早離開。

  淡容摸著下巴思考了幾秒,臉上露出難得的迷惘。他好像說得有道理,這裡早弄好,她還可以拍一組完工照片。沒辦法了,只好照辦。

  又半小時過去,淡容終於把所有包裝盒拆好,腰累得幾乎挺不直。期間收拾的人走了,把所有紙製品都清空。萬醫生下了兩趟樓,一次拿了大堆的生活用品上來,一次領送綠化的人上來。入戶花園跟客廳陽台上有些樹木和花花草草要現場種植,他把所有窗戶關上,開始打掃。

  淡容原本想先掛畫,但獨個兒沒法完成,只好怔怔地望著他在擦傢俱。

  「在發什麼呆?」萬歲停下手上動作,沒好氣地看她。

  「哦,沒。就看你清潔。」

  「你都不打算幫我?」

  淡容斂眉:「我不會。」

  「不會?」萬歲驚呆。「我一個大男人都會。」

  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她好像沒見過哪家男人會做家務事。「所以萬醫生你是男人中的極品。」

  萬歲白了她一眼,「幫我把沙發上的灰粒掃下來。」說著自顧自的繼續幹活。

  淡容抿抿嘴,不明白自己怎會落得如斯田地,她只是做了這間屋的設計罷了!左右看看,她拿起不遠處酒櫃上的一條濕布,去到沙發。

  「啊!」萬歲眼光餘光掃到她的行為,大驚:「別用濕布!」

  可是已經遲了,淡容已往沙發抹了上去,細小的灰粒在濕布的施壓拖動下,劃出一道道白色的灰痕。萬歲衝過來,望著變得更髒的沙發哀嚎。「這個怎能用濕布擦?現在怎麼辦?」新的沙發,他都沒坐過!

  淡容挺直腰,無辜地看著他。「我早說,我不會。」宿舍都是玲瓏偶爾打掃,她的時間都花在加班睡覺上,根本沒有做家務。

  萬歲沒空理會她了,拿起雞毛撣子輕輕地把其餘的灰粒掃出來,再拎了另一條乾淨的濕毛巾起勁地擦那幾處髒痕。弄了半天,污漬並沒有減退,反倒是沙發的布墊濕了大片。這時候陽台外種植物的人敲打落地玻璃窗,淡容連忙跑去打開窗門。

  「都種好了,我們還澆了水。」

  萬歲揮揮手,頭也沒抬,專心致致地對付沙發上的污垢。

  淡容攤手,輕聲問付錢了沒有,工人點點頭。

  「哪你們走吧。」她以唇語說完,工人收拾好工具離開。經過客廳時,又留下滿地的泥印。

  淡容有些內疚,她拿起掃把想幫忙掃地,誰知萬歲呼喝過來。「別動,讓我弄!」怨氣還蠻大的。

  她訕訕的把掃把放下,突然沒事可做,或許完工照以後有機會再上來拍吧。「那個……」

  「幫我叫外賣,電話在廚房料理台的竹籃裡。」

  淡容於是只好去幫他打了電話叫外賣。從廚房出來,他還在賣力的擦著沙發。「萬醫生,沙發都被你擦薄了。」

  萬歲停住,回頭又瞪了她一眼,直起身扔掉手上的抹布,掏出褲袋裡的手機按了號碼。

  「小張,我家沙發弄髒了,你幫我再送一個墊過來吧。對,就是三人那張。嗯,明天給我弄過來?那好,謝謝。」

  聽完萬醫生講電話,淡容抬頭望天花板。有潔癖兼完美主義者,都有著旁人無法理解的執著。她算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12

  萬歲捻斷電話後,環視了室內一圈,然後寒著臉說:「掛畫你放好位置,我晚點自己弄,你走吧。」

  說話之冷漠與疏遠,與剛才要求她留下的態度大相逕庭。淡容微愣,腦海裡猛地浮現出當初父母吵著離婚時,把她當皮球般踢來踢去,誰也不肯接收她的情景。心底有小許受傷,她把幾組裝飾畫分別放到要掛的地方,然後從包包裡拿出紙和筆,畫了幾下,擺在茶几上。「按照這個樣式掛就可以。」說完拎起包包走人。

  萬歲沉默地目送她開門,離去,並沒忽略她眼底的錯愕,突然有些自我厭惡,他後悔讓她如此接近自己的生活。

  元旦那天淡容在宿舍昏睡了一天一夜,二號早上她收拾好行裝,坐高鐵去武漢玩了四天,到五號下午才回來。期間她關掉了手機,只在三號那天給佘泰軍發短信說要遲兩天才上班時開過。

  回到宿舍很累,連行理箱都沒放好,胡亂的扔在客廳,洗了澡便鑽進被窩裡補眠。直至晚上八點多,玲瓏在房外大力拍門,她才悠悠醒。

  「搞什麼?」淡容裹著羽絨服去開門。去武漢的時候下大雪,因為假日訂不到好的酒店,她住的青年旅館沒有供暖,以致那幾天根本沒有好好睡過。回來後這邊又降溫了,她只想在溫暖的羽絨被裡好好睡個夠,卻被這般騷擾。

  「你還睡!」玲瓏見她雙目無神,火氣更猛。「幾天不見人,電話又不開,去哪也不說一聲,你知不知道大難臨頭了!」

  「什麼事?」淡容揉揉漲得發痛的頭。

  「房東二號那天過來,說要我們在十號前搬走!」玲瓏握著拳頭,顯示了她的憤怒。

  「搬?」她們沒交租嗎?

  「對!她說這房子要回收,另有用途。媽的!這肥女人太過份了,都租了兩年,說不續約就不續約。年關將至,到哪去找房子?」

  「所以說,我們是租約到期了,她不再租給我們?」淡容抓住重點。

  「是呀!」

  「那租約是你簽的吧?你都沒留意的嗎?」

  「誰會去記著這些鬼東西!反正每月都依時交租給她,哪料到她會突然這樣!」

  你還理直氣壯!淡容覺得額角抽搐得更厲害。「我明天打電話給房東談談。」她揮揮手,然後關上房門,誰料玲瓏又在外邊猛敲。

  「你別走,我其實想跟你說,既然這裡住不成,我就索性搬到我男朋友那去了。」

  淡容倏地拉開門,倚在門邊的玲瓏差點撲倒。

  「所以,現在是你飛起我了?」

  淡容冷著臉,玲瓏瑟縮了一下,語氣蔫蔫:「也不是,但到他那邊住,我不用付房租的啦。這幾天我瘋狂的找你,就是想讓你快些去找房子,誰知道你消失得無影無蹤。」

  「行,我明白了!」淡容舉起手阻止她說下去,再次關上門,一股無力感走遍全身。從包包裡找出電話開機,沒一會信息提示音不斷地響起。她看也不看,直接扔至床頭,再爬回被窩裡。什麼事都明天再說吧,她現在需要休息。

  睡到半夢半醒間,耳邊聽到音樂聲。她轉了個身,想忽略,可是音樂停了又再奏響。淡容迷迷糊糊地伸手出被外,摸了好半天才拿到電話。

  「喂。」開口才發現喉嚨劇痛,聲音沙啞得連自己都認不出來。

  「你感冒了?」對方劈頭一句。

  淡容捂著手機咳了兩聲,人清醒了些,再說:「萬醫生什麼事?」

  「你感冒了?」萬歲重複著相同的問題。

  淡容微微吸了口氣,「不是。」

  「哦。」他頓了頓,再開口變得小心翼翼。「我家裡的東西基本上擺好了,但是我發現客廳還是有點空蕩,你上次說的地毯,在哪買的?」

  淡容抹了抹眼睛,冰冷的手指讓她變得清醒。「在網上買的,我明天把網址發給你。」

  「網上?我不會。」

  「那我明天幫你買吧。」

  「我家週六入伙,來得及嗎?」

  淡容再次用力深呼吸,捏捏喉嚨,感到食道如被火燒般灼熱。「那家店就在隔壁G市,應該來得及。」說著又忍不住咳起來。

  「你是不是感冒了?」

  這是他第三次問,答案對他很重要嗎?淡容吸吸鼻,沉著聲木然回答:「是的,我感冒了。」

  「那……」

  「萬醫生,我想休息。」

  過了幾秒,萬歲才緩緩道:「打擾了。」然後電話掛了線。

  淡容呵了呵冷得僵硬的手,翻開信息欄,全是來電提示信息,有玲瓏的,有師兄的,也有萬醫生的。她給佘泰軍發了短信,說自己明天會上班,然後把手機扔開。肚咕咕的叫,可是不想動,應該還是晚上吧,她再攏攏被子,算了,不吃也罷。

  睡到半夜,難受的喉嚨讓她不得不醒來。飢餓感來勢洶洶,乾涸的嘴內也需要水份來濕潤,縱使再不情願也得起來。外面有雨點拍打玻璃窗的聲音,下雨了。又冷又雨,這是她最討厭的天氣。到廚房燒了開水,肚子叫得緊要,打開廚櫃裡邊空空如也。她咳了幾聲,捧起玻璃杯走出客廳,才發現自己昨天回來太匆忙,根本沒有留意到很多東西都封好箱子。估計是玲瓏打包好,準備要搬家了。

  又有種被人遺棄的感覺,淡容討厭這樣。她性格好靜,讀書時常常打工,熟悉的人沒幾個。玲瓏跟她同校同宿,關係算得上比較好。玲瓏不算一個很好的室友,她貪玩好熱鬧,也有些嬌氣。常常換工作,收入不穩定的時候,淡容曾幫她墊支過三個月的房租。同住了幾年,其實是有感情的,可惜……

  她甩甩頭,把整杯開水猛灌下肚。淡而無味的液體讓肚內更空虛,突地想起行李箱內有半包吃剩的梳打餅,她慌忙找出來狼吞苦咽吃掉。

  明天要上班,還要找房子。今天6號,10號前要搬走,時間這麼緊迫,臨近春節,老天又開了她一個玩笑。

  淡容揉揉疼痛的太陽穴,腦袋渾沌得像漿糊一樣。感冒了,還是多休息吧,煩惱的事情留待明天才去想。

  第二天早上,她又被電話吵醒。

  「師妹,你怎麼還不回來?」

  淡容掙扎著爬起來,全身軟而無力,頭昏腦漲的,鼻子堵塞,喉嚨像被人捏過般,痛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師妹……師妹!」

  「我……在。」聲音沙啞得像鵝子在叫。

  「暈!還沒起床?快回公司,有份急件要你做!」說完「啪」一聲掛線。

  沒辦法了,淡容只好強撐起身。裹好衣服跑了一趟廁所,梳洗好,精神還是嚴重不振。屋內靜悄悄的,估計玲瓏出去了吧?或許昨晚她根本沒回來,不然自己咳得這麼厲害,她沒道理不聞不問。

  透過玻璃窗看屋外,濕濾濾灰朦朦的一片,雨還在下。淡容捂著胸口咳了一輪,喘順氣才擰起門後的傘便下樓。梯間的窗吹進刺骨的寒風,她拉緊外套,這種天氣真的不宜出門,更不宜上班。可是去玩了一趟,花了她好些彈藥,不上班不行。

  到附近的早餐店買了粥和腸粉,又跑了趟藥房,回公司的路上雨傘被風吹得東歪西倒,十來分鐘的路程變得寸步難行。入到公司後噴嚏連連,三劍笑她財多身子弱,還問她放假到哪去了,玩得樂不思蜀。淡容懶得應付他,揭開外賣盒蓋吃了口粥,發現自己味覺全失。實在沒胃口,她唯有先吃感冒藥。佘泰軍隨後回來找她說了半天話,看她半死不活的樣子也沒多說什麼,扔下圖紙便匆匆走了。

  中午吃飯時候她沒出去,讓三劍幫忙打個外賣,然後趴在桌上昏昏沉沉的睡掉整個午休時間。醒來後桌上的盒飯已涼,她勉強扒了兩口又吞了幾片感冒藥。撐起精神做早上佘泰軍給的圖紙----是一個小小的婚房。只剩大半個月,非要趕春節前完成,趕得及嗎?

  工作在眼花撩亂之下完成,只做了大概,著實頂不住了,腦內一片凌亂。

  過六點後,QQ上萬醫生的頭像突然閃動。

  [地毯幫我買了嗎?]

  淡容拍額,她把這事忘記了。沒有理他,她快速登陸購物網,結果賣家說因為她太晚下單,只能明天才發貨。在再三跟方對確定週六肯定能到貨後,她才敢回復。

  [已經買了,不過要到週六早上才收到貨。]

  [不是吧。]

  [我收到後給你送過去。不好意思,有事忙,先下了。]說完她把QQ關閉,不想再多聊。

  網絡另一端的萬歲望著變成灰色的頭像,意識到好像有什麼東西丟失了。他說不上來,只知道此刻心裡很不是滋味。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25 PM

13

  「萬醫生,等一下。」

  萬歲剛鎖好辦公室門想走,就被隔壁科的崔醫生叫住。今天週六,只上半天班,剛才淡容打電話來說地毯到了,他得趕去接收。

  「什麼事?」

  「沒有,早上我聽崔院長說你上次在研討會發表的文章入選了全國醫務年刊。」即使萬歲的態度算不上熱情,崔慕華依然臉帶微笑。她是院長崔建國的獨生女兒,進醫院才半年,在婦產科那邊。平時誰見她都熱情有禮,唯獨眼前的男人,不慍不火,像對無關重要的人。她讀書時就從父親口中聽過他,這個男人出生醫生世家,有才華有醫德,而且不像時下的年輕醫生那樣浮誇。加上他擁有英俊的皮相,所以在第一次見面時,她便芳心暗許,誰料他總是看不出她的暗示。不過優秀的男人都如此,他有值得驕傲的條件,她也不介意多花些心思。

  「我特別來恭喜你的。」

  這有什麼好恭喜的?他那篇文章主要針對當前醫生在不分析清楚病人的實際情況下便濫開藥的問題作了嚴正的批判,說的都是實情。

  「謝謝。」萬歲微微表現出些許客氣。淡容說已經在去他家的途中,他怕她到了後會等太久。想起電話裡那把沙啞得連話也說不清晰的聲音,他知道她病得不輕,這個認知讓他非常不爽。

  「我覺得作為醫生就該有職業操守,不能為了私利而讓病人花冤枉錢。」崔慕華故意忽略他的不耐,繼續說著,她拂了拂披肩的長髮,動作優雅,白色的醫生袍把她上了淡妝的臉襯托得端莊美麗。

  「崔醫生能遵守你的職業操守便最好。」

  「嗯,我爸爸常跟我說,要好好的向萬醫生學習。」崔慕華笑了笑,目光灼灼地望著他。

  萬歲眉頭微蹙,實在不想再跟她聊下去。「崔醫生,我現在有事要去辦,先不談了。」

  「哦?我聽說萬醫生的新家今天入伙,難道是為了這事?有什麼地方需要幫忙嗎?」

  「沒有。」

  「哦。」崔慕華怔住,又優雅地笑笑:「不知道有沒有榮幸去參觀?」

  萬歲臉上一板,他不喜歡女人這樣。「恐怕不方便。」

  想不到他這般直接。崔慕華半張著嘴,只好尷尬地笑笑。「對不起,我太唐突了。」

  「沒事我先走了。」萬歲揮揮手,越過她快速往電梯走去。

  **********************************

  淡容抱著一卷1.6米高的地毯,站在海畔家苑小區外的馬路旁呆等。吃了兩天藥並沒有讓感冒菌滾蛋,相反有越演越烈的趨勢。因為鼻涕橫飛,噴嚏連連,她怕會傳染人,所以今天她特意戴上口罩,

  地毯本來可以讓他到公司拿,可是她得找個借口上去拍一輯完工照片,搞了這麼多,就為了這個目的,以後接私活也可以用此做樣版房。

  等了二十分鐘,北風那個吹呀吹,吹得她風中凌亂,鼻子又癢癢的要作怪。不是說快到了嗎?到底有沒有時間觀念的?她靠著路邊的樹幹,揉了揉鼻,流出來的液體都被口罩吸走了。頭有些暈眩,早上起床的時候差點撲倒。昨天請了半天假去看房子,談不成,今天下午還要去看另一家。不過那家離公司很遠,就算看中以後上下班也麻煩,可是再過一天便10號了。

  也不知挨了多久,腦袋渾渾沌沌,直到肩頭被拍了下,她才強撐開眼。

  「你居然站著都能睡?」萬歲望著露在口罩外面那雙了無生氣的眼睛,不知該生氣還是心疼。

  淡容把地毯往他身上的推,「萬醫生你拿著。」乾澀的喉嚨說起話來特別費勁,話才落便咳了幾聲。

  萬歲接過地毯,眼睛始終盯著她。「你感冒很嚴重,有沒有去看醫生?」

  她搖搖頭,「沒空。」突然想起今天的目的。「萬醫生,我能不能上你家拍套照片?」

  「竟然有人連看病的時間都沒有,我真服了你!來,拿著!」他把手上拎著的兩包中藥丟給她,然後抱起地毯轉身。「上來吧。」

  淡容連忙腳步輕浮的跟上去。進了小區入到電梯,她的暈眩感更甚,身子得靠著扶手才能穩住。或許等會拍完照就該回宿舍睡覺,搬家什麼的還是明天再說。

  「叮」一聲,電梯停了。

  「要不要我扶你出去?」萬歲揪住她的手肘,淡容抬起眼。

  「萬醫生以為我是傷殘人士?」

  「差不多了。」還能說話表示蠻清醒的,萬歲鬆開手,率先走出電梯。

  淡容甩甩頭,跟著他的腳步。入戶花園內已經整齊的擺了幾盆高的綠色植物,襯著乾淨的仿古磚地面充滿田園風味,別緻的換鞋凳旁放著一個五十多分高的小矮人,單是小小的角落便相映成趣。扯扯嘴角,她喜歡這個效果。

  萬歲把整捆地毯扔在地上,換了室內拖鞋後順便從鞋櫃裡抽出一雙較小的粉色拖鞋放到她面前,再拿走她手上的中藥。

  意思相當明顯,淡容默默地換了鞋,見他已經進屋,忙拿出包包裡的相機,調好亮度從不同角度拍了幾張照片。查看小圖時,發現還是不太滿意,又去開了燈重拍了幾張。

  「還愣在外面幹嘛?快進來!」他從屋內呼喊出來,淡容突然有自己在做壞事的感覺,她是不是應該先徵求主人的同意才好拍照?

  客廳裡不見了他的蹤影,淡容環視四周,室內乾淨整潔,所有東西都歸好位,開了小半的落地窗寒風吹進來,特別冷。淡容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這時萬歲從廚房走出來。

  「把口罩摘掉。」他走到她面前,遞過一支水銀探熱針。

  「呃?」她不是來看病的。「我沒發燒。」

  「量一下。」萬歲堅持,「放心,已經消過毒了,到沙發上坐著。」

  遇到的客戶是醫生還真麻煩,也好,省得她跑醫院。淡容只好聽話地走到沙發坐下,摘掉口罩,把探熱針含進嘴裡,冰冷的針頭讓她又打了個顫。

  萬歲跟著過來,坐在她旁邊。「手拿出來!」他命令道。

  「幹嘛?」含著探熱針說的話有些不清楚,她只能瞪著他。

  「把脈。」他想翻白眼,第一次給人看病對方是這般不信任與不情願。

  淡容知道自己反應過大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遞出右手。萬歲拿起身邊一個抱枕,把她的手墊高躺平在抱枕上,三指輕捏著她的手腕,頭微側,神態嚴肅。

  都說認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淡容不得不承認,萬醫生這個樣子帥呆了。

  「血氣不通,所以你畏寒怕冷。」萬歲動了動把脈的指,繼續說:「你的脾腎虛,陰虛肝旺,加上血氣不通,你是不是有偏頭痛的惡疾?」

  「呃?哦,是。」

  「嗯。現在是不是全身乏力,喉嚨腫痛?」

  「是的。」淡容努力地嚥了口唾液。

  「肝火引起的。得好好調理,喝些中藥,還有助於改善腸胃吸收功能。看你瘦得!」他說完後指了指她的嘴,「探熱針拿出來,看看幾度?你低熱,有輕微發燒。」

  淡容拔掉探熱針,舉起看了幾下,完全摸不著頭腦。萬歲沒好氣的拿過來,對著窗口轉了針桿一圈。「37.9℃。我在幫你煎中藥,你等會喝過後最好能充份休息夠,不然會拖上很久。」

  「呃?不用客氣了。」中藥!黑漆漆的液體!想到這,她便心寒。在她的概念裡,從來未曾碰到過這東西。想著想著,她的鼻子已經聞到很大股中藥味。

  「你如果不想病情馬上惡化,可以選擇不喝。」萬歲站起來,往廚房走去。

  淡容晃晃頭,決定避重就輕地追問:「萬醫生,我可以拍照不?」

  萬歲停住,轉身。「如果你還有精力的話,請隨便。」說完便進了廚房。

  淡容站起來,一陣暈眩感襲上來,她合上眼定了定神,再睜開,感覺好些。拿起相機胡亂的拍了幾張,想拉近鏡頭來個特定,發現手顫得沒法定焦。她決定放棄特寫,想去他的房間再拍,結果走到那個半開放式的起居屋時,眼前黑了黑,她馬上在裡邊唯一的躺椅坐下。

  起居室露台外的陽光白花花地照著,綠色的寬葉植物隨風飄曳,可是淡容看不到,她兩手蓋著眼睛,只覺得身下的躺椅奇的柔軟,她很想睡,很想休息。

  迷迷糊糊中,有從拍她的臉。她很不高興,為什麼要騷擾她睡覺?動了動,想忽略不理,但那人托著她的後背不太溫柔地往前一傾,她不得不睜開眼。

  「喝掉。」命令式的男音,是萬醫生。

  淡容望著面前一碗泛著少許白煙的黑色液體,還有滿鼻的古怪味道,讓她噁心。「不要。」她嫌棄地推開,被吵醒加上身體的不適,她的語氣更是差得可以。

  「苦口良藥!」萬歲把藥又送上去。「喝完再睡!」

  為了他後邊那句,她最終豁了出去。就著他手,她一氣呵成的咕嚕咕嚕飲完。結果因為喝得太急,她嗆了嗆,又引起無窮無盡的咳嗽。

  萬歲幫她拍著後背,再遞上一杯溫水。「咳完就漱漱口。」

  嘴裡甘苦兩共,她又狠狠的灌了口水,喝完後渾身無力,軟軟的往後一靠。合上眼,意識開始游離,身體暖和了很多。

  「先把羽絨服脫掉!」

  又一句命令。淡容皺著眉胡亂的拉了衣鏈,抖了幾抖把外套脫下,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現在的行為是多麼的不妥。接著有毛絨絨的東西蓋在身上,舒服得她想笑。

  看來病傻了,居然還笑。萬歲望著她終於有回丁點血色的臉,搖搖頭,走去拉上落地窗簾,再把起居屋連接客廳的兩扇趟門輕輕趟合,讓這個小小的空間更適合病人休息。

  

14

  萬歲把地毯開封,再關上客廳的實木大門,拿著吸塵機調到最小檔,把它上上下下吸了幾遍。然後將包裝的東西拎到樓下垃圾池扔掉,又匆匆回來,去到客廳慢慢移開茶几。奶牛花紋的地毯更像一塊皮,毛色光澤都不錯,讓客廳看起來增添了不少趣味,他對此甚為滿意。

  洗好手,又濕了一塊抹布,他脫掉鞋子趴在地毯上細心地擦拭。這時扔在沙發上她的包包響起音樂聲,他看看起居室的方向,怕吵醒她,思考再三打開她的包包把手機翻出來,強硬斷了線。誰知來電的人馬上又打回來,萬歲又再按掉紅色的鍵。才放下手機,來電音樂又奏起。

  不得已,萬歲只好幫她先聽了。「什麼事?」

  「咦?不是淡小姐嗎?」

  「她走開了。」

  「哦,我是出租屋那裡的,淡小姐不是說要過來看房子嗎?怎麼我等半小時了還沒到的?」

  「出租?」

  「對呀,淡小姐還說很趕,要今天就落實。說真的,剛才有另外一個人來看過說很滿意,如果淡小姐無意的話,我就把房子給別人的了。」」

  「她現在不方便聽電話。」病得不省人事了,還看什麼房子?

  「有沒有搞錯?約好了都能爽約!沒有誠意就不要打來呀,神經病!」對方罵了兩句後突然掛了線。

  萬歲看看手機,心想這人真是莫名其妙。把電話放回原處,繼續剛才沒幹完的活兒。前前後後擦了兩遍,他覺得應該徹底乾淨了才站起來。舒了口氣,這次竟然輪到門鈴吱吱的叫,他忙穿回拖鞋跑去開門。

  「Surprise!」門外一個年輕女子突然放了個禮炮。「呯」一聲,漫天彩色紙屑在頭上飛舞,伴隨著誇張的高呼,惹得萬歲沉了臉。

  「搞什麼鬼?你怎麼回來了?」弄得滿地垃圾,他恨得牙癢癢的。

  「這丫頭,我都叫她別亂來。」站在年輕女子身後一個大概五十來歲的女人笑著說,言語間完全沒半分責怪。

  「哎呀,今天不是入伙嗎?不能放鞭炮我才來這個,可以助興呀。人家為此專程回來,哥你怎麼還嫌棄?」年輕女子說完已經推開萬歲,逕自走進去。

  「我的房子入伙需要你來助什麼興?喂!脫鞋子!」萬歲冷著聲喝斥這個妹妹。在家裡,他最頭疼這個女人。

  萬家小妹在他的怒吼聲中瑟縮了一下,乖乖的把鞋子脫掉。

  「好啦好啦,別吵吵鬧鬧,我們還不是想上來參觀參觀?你這樣都不歡迎?」另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家也開腔了。

  來的三個人是萬家的三朵金花,萬家老奶奶,萬媽媽,還有萬家小妹,也是萬歲最煩透的三個人。

  「都進去吧,別站在門口。」

  老媽溫溫婉婉的發話,萬歲只好敞開門讓她們進來。這時,屋裡的萬小妹大聲驚歎:「哇,哥,你家裝修得很漂亮。哇哇,我喜歡這個擺設!媽,我喜歡這裡,我要住這裡!」

  聲音之大,讓萬歲額上的青筋都露了出來。猛然想起在起居室裡睡覺的淡容,他一驚,匆忙跑進去。豈料還是遲了一步,萬家小妹已經拉開原本關閉的趟門,緊接著傳出強大的尖叫聲。

  「啊啊,媽呀!阿哥家居然藏著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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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淡容在門鈴響的時候已經醒來,她睜開眼,看到四周陰暗,動了動,冷空氣鑽進厚厚的毛毯裡,讓她醒了大半。然後巨大的禮炮聲嚇得她整個人彈起來,連原本還剩的兩分懵懂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頭沒那麼痛,鼻子也通順了不少,她記得喝了碗很苦的中藥,然後便睡得不省人事。抓抓頭,對自己這麼隨便的行為表示懊惱,穿回外套,疊好毛毯,便聽到一把年輕的女聲吱吱喳喳個不停,看來他家來客人了。

  原來拿進來的相機正安靜地放在躺椅旁邊的小几上,她收拾好,正躊躇著要如何出去,趟門已經被「唰」一聲拉開。迎面進來一個年輕女子與她碰個正著,倆人對望幾秒,還是對方先沉不住,大聲叫道:「啊啊,媽呀!阿哥家居然藏著一個女人!」

  淡容單手捂著左邊耳朵,這種震耳欲聾的叫聲被她自動劃分為噪音,然後另外倆個女人衝過來,三個人六隻眼齊涮涮的瞪著她。

  「你們別這麼失禮好不好?」踱步過來的萬歲站在後面,高出來的半個頭把淡容臉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其實他有些好奇,面對六隻如燈炮般的牛眼,她會如何應付?

  「小姑娘?你是阿歲的女朋友?」首先發問的是萬家奶奶。她一臉興奮,握著的拳頭微微顫抖。太好了,阿歲終於有女朋友了。

  「媽,你別嚇著人家,小姑娘,我們妨礙到你們了嗎?」萬家媽媽也激動得有些語地倫次。

  「媽呀媽,剛才門是關上的,這位姐姐不會是在穿衣服吧?」萬家小妹挨近媽媽耳語,聲音卻大得讓站在後邊的萬歲翻白眼。

  面對三個女人好奇的夾攻,淡容完全可以理解她們的激動。她睨了萬醫生一眼,無聲的責怪。好好的男人不做,偏要斷臂,難怪家人這麼擔心。但,她並不打算滿足她們的想像。

  「你們好,我是這間房子的設計師淡容,剛才在拍照片。」淡容揚揚手裡的相機,以增加可信程度。

  「拍照要關門的嗎?」萬小妹衝著她喊了句。

  「我在拍關門的效果。」說起慌話來臉不紅氣不喘。

  「媽你信嗎?奶奶你信嗎?」萬小妹看完媽媽又看奶奶,倆個老人家面面相覷,不知要如何判斷。

  萬歲粗魯地推開小妹,冷言道:「就你在瞎起哄,人家今天好心幫我拿地毯來,順便拍一輯完工照片,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萬小妹蹌啷了兩步,揉揉手臂,委屈得嘟起小嘴:「還不是你的錯?誰叫你平常對女人都避如蛇蠍?難得今天跟這位設計師姐姐共處一室,正常來說女孩子必定有損失。」

  「我不認為,單獨跟一個女人在房子裡會發生什麼事,是你的思想太猥瑣吧。」萬歲抱著胸,頭昂得老高。

  萬小妹氣結,早就猜哥哥可能是彎男,現在他竟然在長輩面前也不忌諱地說得如此曖昧。在口頭上佔不了便宜,她眼珠一轉,走到淡容跟前,雙手握拳態度討好說:「設計師姐姐,這裡真的是你設計的?」

  淡容點點頭。萬小妹閃著星星眼誇張地低叫:「哇!你好厲害!媽,我當初就說要學設計,不要學醫了!」她隨即又轉過頭跟身後的萬媽媽撒嬌,萬家奶奶白了她一眼。

  「學醫有什麼不好?臭丫頭。」

  這家人的相處方式很怪,吵吵鬧鬧,卻又有種說不出的親密。面前的小姑娘應該很受寵,她身上流露出一種嬌氣,不討人厭,卻是她所陌生的。

  「萬醫生,照已經拍完,沒事我先走了。」淡容腦裡還惦記著去看房子的事,同時深知這裡不宜久留。

  「咦?小姑娘,你感冒了?」萬奶奶一把揪住她的手,二話不說就把起脈來。「哎呀,氣血不通,肝火盛呀。」

  怎麼他家的人都這樣,動不動就要給人家把脈?淡容僵著身體,很不習慣跟陌生人有肢體接觸。

  「阿歲你有給她看過症嗎?要吃幾帖中藥才行。」萬家奶奶放開淡容的手,扭頭跟萬歲說。

  萬歲抿抿嘴,「已經吃過一貼,她現在應該舒服不少了吧?」

  萬家奶奶用鼻子嗅了嗅,斜起眼盯著孫子。「你還熱心的給人家煎藥?」不得了!這個想法讓她不其然的面露微笑。

  被這精明的老傢伙看穿,萬歲臉上微窘,拉過淡容繞過她們,一路走向客廳,竊竊細語:「你的電話剛才響了很多次,我怕吵著你所以幫你聽了。那個租房子的人說他家的房子已經出租了,讓你不用去。」

  「不會吧?」淡容最痛恨不守信用的人,因此也沒怪他的多事。

  「你趕著要搬家?」

  「嗯,明天前要搬出來。」

  「我有個想法,不知道你接不接受……」萬歲遲疑了一會,這個念頭剛從腦裡蹦出來,他不知道自己這樣決定是否有欠妥當。可是剛才小妹的那句叫喊,讓他膽顫心驚。

  「什麼想法?」

  「我……」

  「哎呀!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萬小妹突然從他倆之間伸出頭,八卦地左右看他們。

  萬歲揉揉太陽穴,實在很難理解,差不多年齡的倆個女人,怎麼人家淡定如水,而她卻這般聒噪。像這種人的性格,將來如何當個醫生。

  淡容也感覺到臉部在抽搐,她身邊缺少這類人,不畏生,自來熟。偏偏,你又沒辦法討厭她。

  「哥,我剛才跟媽說了,她同意讓我住這裡!」

  這就是萬歲最為恐怖的事情,他板著撲克臉:「我不同意!」

  「為什麼?這裡很大,你自個兒住不孤單嗎?」

  這輩子他最不怕的就是孤單!「沒房間!」

  「不是有兩個空房間嗎?」那邊在客房探頭探腦的萬媽媽丟來一句。

  萬歲目光閃動,緊緊的望著淡容,一字一詞慢慢地從嘴裡吐出來:「有一間是書房,沒床的。另外那個客房,我中午的時候已經正式租給了淡小姐!」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25 PM

15

  他一句話,足以把全屋四個女人的腦袋炸飛,萬家媽媽更誇張得差點打滑跌到,萬小妹一副受重創的樣子,最後還是萬奶奶比較鎮定,拉著她倆美其名去參觀,實質在說悄悄話。

  「萬醫生在做這個決定前,是不是應該先徵得當事人的同意才說會比較好?」在萬家三寶入了主臥室後,淡容瞅著他質問。她猜他絕不會是好心的想幫自己,但作為被利用者,她有知情權。

  「情況特殊。況且你現在一時三刻也很難找到地方,我也不介意你先在這住一段時間,等春節過後才搬出去。」只要熬過寒假,一切就會雨過天晴。當初在設計這間屋時,他就擔心空房子太多會惹麻煩,果然!反正面前這個女人傾心的不是他,那跟她住就不用擔心會被那鬼靈精騷擾。這個想法原本是萬歲用來說服自己,但不知為何心頭突然泛起一股酸溜的味兒。

  「我們是各取所需,如何?」

  「所以,萬醫生的意思是說,我在這裡先住上兩個月,然後春節後就滾蛋?」

  「難道你想長住?」萬歲臉露懷疑的神色。

  淡容無力一笑,她何必這麼折騰?專心找個地方不是更好?可是這幾天為了找房子的事,她都快心力交瘁了。或許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大家只是各取所需,況且----他是一個Gay!

  「兩個月……我該興幸萬醫生的拔刀相助,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住新房子。」她的語氣聽不出喜樂,更多的是順從和接受。「租金方面……」

  「你之前那家給多少,現在也給我多少就行。除了客房,客廳、公衛、廚房,這些公共空間你可以用,其它地方是我的私人領地,你絕不能亂闖。而且你也知道,我好乾淨,家裡不能弄髒,不能帶其他人回來。就這樣子!」

  淡容直直的望著他,心裡暗暗數著他還能列多少條件出來。她並不是個貪心的人,在現在住的宿舍,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她的床,其它地方甚少逗留。所以她一直覺得自己不算有家,對住的要求更低,離公司近,環境別太糟就行。現在他的規矩這麼多,真不像在邀請。不知道在他眼中自己的為人如何,但如果有猜忌的話,還是不要冒這個險好。

  「我覺得……」

  「你沒問題的話,我就擬定一份合同。白紙黑字,把所有細節列明,免得將來有爭執!」

  才兩個月時間,還要擬合同,萬醫生明顯很不放心,卻偏偏為了不讓妹妹來住而死撐,淡容想笑。像他這種無窮無盡的麻煩,還是少招惹為妙。「萬醫生,承蒙你厚愛,我是個很隨性的人,生活也不講究。與其跟一個陌生人同屋共住會給你帶來諸多不便,還是別勉強,免得以後大家交惡。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先走了。」

  「你……」想不到她會拒絕這麼優厚的住房,萬歲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眼睜睜的望著她起來,拎起包包。

  「咦?淡小姐這麼快就走了?」從房間裡出來的萬奶奶看見正要離開的她,加快腳步走過來。

  淡容頷首,萬奶奶去到她跟前笑著問:「淡小姐叫淡容對吧?那萬奶奶就叫你小容好了。小容什麼時候搬過來?」

  「我不……」

  「她明天搬進來!」愣在一旁的萬歲及時接住奶奶的話,還快速移步到淡容身側,扯住她的臂就要往客房走去。「她是要去看房間,對吧?」

  他使勁向淡容的打眼色,淡容微用力抗拒,他附嘴到她耳邊說了句:「租金減半!」淡容即時疑惑地看著他。

  站後邊的萬奶奶見二人態度親密,嘴巴笑得像偷了腥的魚,她輕輕的推了淡容一把,「去吧去吧,阿歲你看人家還有什麼需要的,都幫忙準備好。」

  擰著眉的淡容被萬歲拉入客房,萬奶奶還站在走道口笑咪咪的望著他們,萬歲一氣之下把房間門關上。

  「萬醫生,你這是幹嘛?」

  「租金減半,還有,除了我的房間,屋裡的任何設施你可以隨便使用。」

  「不是租金的問題!」像他這種潔癖男,她怕自己消受不了。

  「你還有什麼顧慮?你看,這裡設備都齊全了,什麼都是新的,你到哪找這麼理想的居住環境?你說你生活隨性,好,除了你的房間,其餘地方我來收拾,只要你別來添亂就行。還是你怕我對你會有不軌行為?這個你大可放心!我以人格擔保,絕不做任何有損你聲譽的事情。」

  「孤男寡女同住一室,肯定會被閒話的,萬醫生不覺得我吃虧了嗎?」淡容開始有些心動。

  「哈!你……」萬歲被氣得急了。「我不知道你原來是個這麼迂腐的人。」

  「或許吧,誰知道。」她聳聳肩,抿嘴笑了笑。看他急,她就緩一緩,反正就是不想如他所願,誰叫他這麼霸道,先斬後奏。

  包包裡手機在顫動,她轉過身,把電話拿出來,是玲瓏的來電。

  「什麼事?」

  「小容,糟了!剛才房東來過,說要我們今天晚上就得搬走。」

  「不是說十號前?「

  」她說明天一大早就有人來裝修房子,你找到地方住了嗎?」

  淡容摸著下巴說:「沒有!」

  「哪怎麼辦?我已經在搬行理到阿俊家了,你現在在哪?要不,你今晚也到阿俊的宿舍住一晚吧。」

  「你先弄好自己,不用擔心我。」淡容歎了口氣,中斷對話。

  「看來你不想來都不行!」剛才玲瓏的說話聲音很大,在旁邊的萬歲把她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他抱著胸,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淡容瞥了他一眼,翻開手機通信錄找到佘泰軍的電話號碼,按了拔號鍵。

  過了片刻,耳筒裡傳來她家師兄輕快的聲音:「小容容,什麼事?」

  「師兄,我晚上到你家去住一夜行不?」

  「呃?咋這麼突然?」

  「這事我會跟你解釋,回答我行不。」

  「這個……哎呀小師妹,不太方便啦!」

  「打令……」另一把男聲在電話彼端傳出來,佘泰軍嘟嚷著:「好了好了。小師妹,我現在沒空,以後再聊。」

  通話戛然而止,淡容冷著臉把手機放回包包。

  「你到佘泰軍那兒住就不怕招人閒話嗎?」萬歲勾起嘴角不屑地嗤笑。裝什麼清高?想倒貼人家還不要呢,簡直自討沒趣。

  淡容沒理會他,逕自去開了房門,出到客廳萬家三寶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小容,過來吃蘋果。」萬奶奶拍拍身邊的位置,好像已經跟她很熟絡般,淡容搖搖頭。

  「我先走了。」

  「這麼快?」萬奶奶驚奇的站起來,「今天入伙,晚上一起去吃飯吧,也順道祝賀你搬進來呀。」

  「她要回去整理東西。」跟在後邊的萬歲順口接著說。

  淡容往後睨他,被瞪了一眼,好突然有些壞心地說:「我找到住的地方,所以萬醫生家就不打擾了。」

  「呃?真的?」萬小妹高興得跳起來。

  萬歲馬上臭了臉:「高興什麼?人家跟你開玩笑而已。」他摟著淡容的肩膀,推她去入戶花園那,低聲下氣地說:「拜託了,租金你交不交都無所謂,現在你回去收拾行理,然後立即給我搬進來。」

  「萬醫生這是狗急跳牆?」淡容側著頭學他剛才的神情,勾起嘴角高高在上的嘴臉。

  「隨便你怎麼說都好!」他快要抓狂了。只要想到那個混世小魔王如果入住這裡,以後他會不得安寧便頭疼。

  「那我只好勉為其難了。」淡容說話仍是有些拽。

  「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萬歲齜牙咧嘴地低吼,他這輩子從沒如此委曲求全過。淡容忍不住開懷大笑,小小的虎牙徹徹底底的露了出來,使她看起來特別可愛。

  「還笑。」萬歲沒好氣地輕輕拍打她的臉,原本緊張的心情頃刻間豁然開朗。相對於小魔王,他還是比較喜歡她。喜歡?他愣住,這個詞又讓他變得鬱悶。

  好不容易止住笑,淡容揉了揉鼻子,跟他揮揮手。「我走了。」說了那麼多次,這回終於真的得走。

  「等我電話。」他作了個打電話的手勢,淡容點點頭,開門出去。

  關上門後,萬歲發現自己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輕鬆,他不太想去考究是什麼原因了,或者就喜歡吧,反正這感覺不壞,他不討厭她就是了。

  「阿歲,你在偷笑什麼?」

  萬奶奶的聲音橫空鑽進他的耳孔裡,讓他剎那僵住。他沒有偷笑,也不會偷笑,真是的!

  正了正臉,再咳了兩聲,他嚴肅地說:「奶奶,你老眼昏花了!」


  
16

  稍晚,萬歲來電問她要不要幫忙,淡容毅然拒絕了他的好意。其實在回宿舍途中,她就有些後悔,認為自己太衝動,因此當晚並未按原計劃進駐他家。在被拎清的房間裡考慮了整晚,想到這輩子的她孑然一身,並沒什麼好損失的,即使跟他一起住又何妨。年關將至,實在沒有這份精力去找適合的房子,熬過冬天,等正月過後一切便好辦。

  撇除了顧慮,第二日天剛亮,她便破例地起個大早,在房東來拍門前,背起不多的兩袋行李,告別住了兩年多的老房子,打車去海畔家苑。

  週日早上的街道人車都不多,天色灰朦朦,看來今天又是一個陰霾天。淡容提著行李在小區外等,她不是猶豫著要不要上去,而是時間實在太早。坐在噴水池的邊上,小區門口的保安遙遙張望了她幾回。看著經過的灑水車,她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孤單也好,寂寞也好,全世界彷彿只有她獨個兒存在。

  萬歲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遇到她。他去附近公園晨跑,剛回來便發現她坐在水池畔的石階梯上,兩目無神,臉露迷惘的神色。那樣子,就像被人遺棄的小狗,可憐兮兮。

  「這麼早?」之前說好昨晚來,哪知她失約,他還以為她臨陣退縮。

  淡容聽到熟悉的聲音,馬上回神站起來。「早,萬醫生。」

  萬歲皺著眉,「來了怎麼不打電話給我?」他發現,自己在面對她時做得最多的動作便是皺眉。

  「怕你沒起床。」如果不是要搬家,她肯定還在被窩裡。淡容拉拉外套,說話的聲音還帶著沙啞,冬日的清晨特別陰冷。

  「我從來不睡懶覺。」萬歲瞄了眼地上的兩個旅行袋。「就這些東西?」語氣帶著不可置信。

  淡容點點頭。「我的東西不多。」除了一袋衣服和那套寶貝的羽絨被和枕頭,還有使用率不高的筆記本電腦,便無其它。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會在一個地方久留。

  萬歲沒有追問下去,彎身幫她拎起放在地上的兩袋。「上去吧。」

  淡容扯扯嘴角,小聲說了句多謝,便默默地跟在他後面。

  「明天週一我幫你辦張通行證,還有這電梯的磁卡。」萬歲指的是業主專用電梯。

  「電梯磁卡不用了,反正還有客梯。」又不是在這住很久,何必浪費,上次聽誰說一張磁卡要四百?

  萬歲不著痕跡的掠了她一眼,沒接話。出電梯,把她的行李直接拿進客房,淡容亦步亦趨地跟著。

  客房內有一張1.5米的床,還有梳妝如和大衣櫃。床上鋪著紅綠格子相間的被單,這是那次他們在窗簾店一起選的,昨天還未有,顯然是為了她而準備好。當初淡容做這房間的設計時,是按著以後會有重要人物居住而想的,所以設備什麼都齊全。想不到,今天她能住自己一手打造出來的成品。

  萬歲放下手裡的東西,話也沒說走了出去,片刻後進來,手上多了串鑰匙。「給你。」

  「哦。」淡容接過放入口袋裡,突然想起什麼。「那份租約合同……」

  「不用簽了!」他粗著聲搶白。

  淡容抿抿嘴,「還是簽吧,白紙黑字寫明比較好,租金我會付給你的。」之前只是想整整他,她並沒打算白住。除了這個房間與隔壁的浴室,她也沒準備在其它地方流連。

  「再說吧!」萬歲不悅地轉身,他不喜歡她說這個話題,彷彿在諷刺人般。就算要簽合同,也該是他提出。「你看還有什麼需要的就告訴我。」

  「沒有了。」

  「那你先收拾一下吧。」萬風說完後退出房間,還順手帶上門。

  淡容掃了房內一圈,這裡相對於之前的宿舍,簡直如皇宮。如果萬醫生的態度別再忽冷忽熱,或許會更理想。她有預感,自己的到來肯定給他帶來諸多不便。一個長在雲端的人,對生活要求高到吹毛求疵,該是很難接受她的隨性。不明白為何他會一而再的對自己忍讓,但即使如此,她還是沒覺得自己變清高,寄人籬下的事實始終存在。

  把廖廖幾件衣服掛好,收起他鋪好的被單放進衣櫃裡,然後再拿出羽絨被和枕話放床上。她換好衣服,翻出袋子暗格裡的餅乾啃了幾片,再打開喝剩一半的礦泉水。冰凍的液體通過食道下肚,真正冷到心坎裡去。

  飢餓的胃得到幾分充實,她決定好好補眠。鑽進被子裡,床單幽幽的香味刺激了她的嗅覺。這套床品應該被漂洗過,很香很軟。她用被子捲住身體,合上眼,任自己睡到天昏暗地。

  ************

  萬歲吃早餐的時候,電視裡正播著教打太極的節目。他的雙眼並沒看電視,而是瞅著走道末端她的房間。自從她進房後便沒出來,不知在幹什麼,是否在整理行裝?可是才兩袋東西,有必要花一個多小時嗎?今天首次在這邊過,按道理應該跟他哈啦幾句。不過如果她真這樣做,首先受不了的會是他。

  鬱悶地吃完半碗小米粥,電視裡的主持人還在口若懸河地講授如何如何練好太極的竅門。開著這台機器是為了讓家裡多些別的聲音,萬歲並未有專心看。洗好碗出飯廳再看向客房方向,門依舊緊合,半分動靜都沒有。

  真奇怪的女人。萬歲帶著這個想法外出了一趟,採購了些新鮮菜肉回來,家裡依然寂靜,彷彿無人般。她是出去了?還是在裡面?

  週日早上他多半會看書,或是寫些論文,下午便到家裡的小診所去幫忙。翻了十來頁書,很快就到做午飯的時間。考慮了很久,要不要做她的份兒?躊躇片刻,他決定去敲門。

  門響了很久,沒有反應。是出去了嗎?他想擰門把,又覺不妥。分明是自己的家,卻要避忌,家裡突然多了個人,他有些不習慣……

  既然沒人應門,那就是不在了。感冒還到處跑,早前問她有什麼需要的又不說,做女生太倔強真糟糕。

  萬歲嘀咕了幾句,頓時連做飯的興致都消失殆盡。隨便下了個面,扔了幾顆速凍水餃加青菜煮好。吃著吃著,客房終於傳來開門聲,一個身影匆匆跑出來,眨眼間又閃進旁邊的浴室門口裡。

  她在!那剛才為何不說話?萬歲怔忪的瞪著走道的方向,手裡夾著的麵條還掛在半空。

  廁所裡傳來水聲,不算響,但他聽得很清楚。突然意識到自己這種窺探的行為很失態,萬歲忙端正座姿,繼續安靜地進食。

  水聲停了,浴室門被打開,接著一個裹著厚重長棉衣的女人飄了出來。她的頭髮零亂,頭根本沒往後望過一眼,又「呯」一聲,客房門關上。

  原來,她整個早上在睡覺!萬歲驚訝於她的行為,一個才剛搬完家的人,不是忙著跟房東套近乎,而是躲在房間裡睡大覺。天,現在什麼時候了?中午十二點多,太陽都把屁股曬焦了,她還在睡。看剛才的情況,她似乎還要繼續補眠,不用吃午飯了嗎?病人都這般亂來,實在太不自愛了。

  猛然想起還有一包中藥,他扔下筷子走進廚房,把中藥的包裝紙拆開,倒進沙鍋裡,沖洗了兩遍,再加進三碗清水。放火上煎後,出來走到她的房間前,用力地敲了幾下門。

  「淡容!淡容!」

  叫喚聲並未有得到回應,他鎖著眉頭,愣是不信她有本事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便睡得不省人事。「呯呯呯」!又是幾下給力的重捶,彷彿在跟自己較勁般,非要吵醒她才肯罷休。

  淡容最終抵受不住魔音,不得不做出這個艱難的決定----從暖暖的被窩裡爬出來,套上棉衣去開門。

  「萬醫生,什麼事?」淡容微瞇著眼,搞不懂有什麼重要事情讓他如此十萬火急。

  萬歲收回敲門的手,斜眼俯視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人。洗舊的棉服長達至小腿,把她瘦削的身體包得像粽子,下半截小腿露出的灰色毛褲,顯得又土又醜。再加上她蒼白的臉,鳥窩頭,這女人平時在家的形象都是如此不堪的嗎?

  「你打算睡一整天?」

  睡一整天有何問題?不睡夠,哪有精神做事。淡容理所當然地點點頭。「嗯。」

  「整天睡,這跟豬有什麼分別?」萬歲一手撐著門框,語氣咄咄。

  「我的志願是當隻豬。」

  萬歲的臉即時黑得像鍋底。「即使是豬也要起來吃東西!」

  「有些生物可以幾天不吃不喝。」

  「你……你簡直不可救藥!」

  「萬醫生,」淡容微仰著頭,臉部表情平靜無波。「我是病人。」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26 PM

17

  一句「萬醫生,我是病人」,讓萬歲馬上停止指責。是的,她仍在生病中,自己對她這般苛刻是不是太過了?

  緩緩臉色,他放軟語氣:「就是知道你是病人,所以才要吃東西。起來吧,我給你煎了中藥。」

  淡容其實只是想轉移話題,讓他放過自己別再咄咄逼人,但當他改變態度時,反倒是她有些措手不及。「我……」

  「別我了,出來,給你做些吃的!」萬歲揪著她的臂,微施力把她拉出房間。

  淡容用另一隻手撓撓頭,無奈地跟著去到飯廳。他讓她坐著,然後自己入了廚房。飯桌上有一碗沒吃完的湯麵,顯然已經涼掉,油結成一層塊狀。她揉揉眼,把頭往棉服裡縮了縮,沒穿襪子的腳丫尤其凍。兩隻腳互搓了幾分鐘,考慮著要不要去把襪子穿回,結果才要起來,萬醫生出來了。

  時間關係,萬歲只好做了碗跟自己相同的湯麵給她。

  裊裊的白煙升起,香味撲鼻而來,這跟速食麵的味道完全不一樣。說不餓是假的,淡容瞬間被勾起了食慾。想起有個晚上,他也是在她餓得半死的情況下送來了粥,那時她並未感動,現在卻覺得心裡癢癢的:萬醫生,其實你是外冷內熱型吧?

  「吃呀,對著麵條發呆幹嘛?」萬歲敲敲桌面催促她,淡容乖乖地拿起筷子夾了一隻水餃。

  「小心燙!」話剛說完她已被燙得吐了吐舌,他好笑地摸她的頭:「味道如何?」

  「普通速凍餃子的味道。」淡容如實回答。

  萬歲也不生氣,他發現她吃東西的樣子很有趣,興許剛才被燙過,現在漫條斯理起來,一顆餃子吹完又吹,那微嘟的唇因被熱氣烘過,變得更嬌艷。明明不怎麼出彩的五觀,怎麼就越看越順眼?「以後有機會我做更豐富的給你吃?」

  淡容好奇地瞟她一眼,「以後再說吧。」無功不受祿,而且她對吃的要求不高,只要能飽肚就好。

  她吃得慢,一口口細嚼慢咽,跟他家小妹的狼吞苦咽完全不同。萬歲坐了一會後,才驚覺自己怎麼會在這看著她吃東西?他起來收拾好之前吃過的碗筷進廚房,再把煎成一碗的中藥端出來。

  「吃完後記得把藥喝掉,我要走了。」

  「嗯,謝謝。」

  萬歲還想說什麼,見她只顧著埋頭吃,完全沒理會他,他不禁有些鬱悶。進入電梯後,他還是覺得欠了些什麼。去到地下車庫上車後,才終於想起,她沒跟他說再見。

  半天的義診工作相當繁忙,老的嫩的病人都有,更甚者,衝著他來看症的年輕女子也有一大堆。也因此,萬歲習慣在給人看病時戴上口罩。

  下午五點半,診所外庭院裡等的人走得差不多,萬奶奶來敲他房間的門,「晚上回家吃飯不?」

  萬歲記掛著家裡的淡容,摘掉口罩,搖搖頭。

  「小容搬過去了嗎?」萬奶奶試探性地問。

  萬歲拋給她一記要你多事的目光,萬奶奶隨即又道:「我說孫子呀,人家病了,你得好好的多加照顧。女孩子在生病的時候是最脆弱的,想要攻陷她的心房就要趁現在加把勁,打鐵趁熱,說不準我很快就可以抱曾孫子了。」

  萬歲正在收拾桌面,聽到奶奶的話停了停,然後迅速把東西都放好。「今晚我回家吃飯!」

  萬家的大屋是幢三層高的老齡建築,就在小診所後邊,與診所間隔了一個大大的庭園。診所、花園、住房,佔地面積達六百多平方米。身處鬧市裡,這可謂寸金尺土。萬家的爺爺早年是軍醫,退疫後與老伴在自家開設中醫診所,憑良心經營,不收診金,不亂抬藥費,幾十年來贏得了懸壺濟世的美譽。

  萬家倆老希望兒子能繼續自己的衣缽,可惜兒子選擇了西醫,所以他們只好把希望都寄托在孫子身上。萬歲自小在家人的陶冶下,得盡中西醫的真傳,所以最終做了出色的中西醫醫師。

  萬家這醫生世家的稱號是無容置疑的,上至已去世的萬爺爺與快八十歲還替人看症的萬奶奶,到在市一醫院裡擔任腦科權威的萬爸爸和作為資深護士的萬媽媽。萬家後代自小在其耳目熏陶下,努力讀書,積極向上。這麼一個優秀的家庭,人人艷羨。殊不知道,其實它跟普通家庭無異,有著千家萬戶的煩惱。萬家就萬歲這個男丁,長輩們希望他能早日成家立室,以完成傳宗接代的重任。偏偏萬歲不好女色,不呼朋喚友的去泡夜店,作息生活過份正常,使家中幾老不得不懷疑他的性取向。償試過為他安排相親,被嫌棄被拒絕,多叨嘮幾句後索性搬出去住,作為家長實在沒他辦法了。

  所以這次萬歲說把自己家的房間租給了淡容,無不讓家人歡騰雀躍,媳婦茶有望了,抱孫子有望了。

  萬歲便是在倆個女人的夾攻下吃完晚飯,就連平時不大說話的老爸,也插嘴問,那女孩是什麼樣的人?

  他覺得自己很冤,喜歡淡容嗎?或許有點,但不至於去到可以讓他放棄單身這個念頭的地步。他認為自己可能是沒遇到過這類女人,一時覺得新鮮而已。加上她缺點多多,即使要談婚論嫁對象也不會是她。讓她搬到家裡是情非得已的事,與其被小妹騷擾,不讓把房間給一個安靜的人住比較好。給她做吃的是看不慣有人如此作賤自己的身體,他是醫者父母心,誰讓他給她看診了。

  萬歲不停地找各種借口說服自己,駕著車回家的時候,腦裡想的仍是這個問題。把車子開進地下停車庫,再乘電梯上樓。入屋後家裡黑漆漆的一片。

  她不在?

  開了燈,習慣性地望客房方向,門關著。轉頭看餐廳,收拾得乾乾淨淨的。走進廚房,中午她吃過東西的碗洗好了放在料理台上,萬歲把它收進櫃子裡,鼻子在嗅到中藥味時才意識到,碗怎麼只有一個?裝中藥那個小碗呢?

  這是小問題,很快就被他拋開。廚房內光潔如新,證明沒人用過。她晚餐吃了嗎?想去敲她的房門,又忍著。回到房間,他進浴室沖澡。洗乾淨後擦著頭發出來,屋內還是靜悄悄的。他扒扒頭髮,三番幾次的按捺住自己要給她打電話的衝動。進書房開了電腦,他故意敞開房門。

  書房與客房之間只一牆之隔,如果她在房間裡,應該會有動靜。可是萬歲側著耳細聽了幾分鐘,確實客房裡真的沒人。心不在焉的上網看了會新聞,外邊終於傳來開鎖的聲響。門被關上,然後是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猜她在換鞋。輕微的腳步聲進入客廳,萬歲摒住呼吸,等著她進房間。他應該要自然地跟她打招呼,不能讓她知道自己在等她回來。誰料過了一分鐘,還是沒看到她經過。他好奇地起身出去,發現廚房亮了燈。走到廚房門口,淡容站在碗槽處背著他正起勁的洗擦著。

  「你在幹什麼?」

  淡容倏地轉身,手上拿著沾滿泡沫的東西迅速滑落。「呯」一聲,落地開花,原來是飯碗。

  「搞什麼鬼呀!」萬歲大喝一聲,忙彎腰去拾地上的碎片。

  淡容被吼得瑟縮了一下,慌忙蹲下幫忙。

  看著她手上的泡沫隨著身體移動而掉得滿地,萬歲突然心情極度煩燥,語氣更惡劣:「你能不能先處理掉手上的泡沫,別弄得到處都是。」

  淡容愣住,突地感到指上疼痛。她站起來,轉過身面向著水槽哇啦哇啦地衝著手,紅色的液體隨著猛烈的水柱衝擊瞬間消失。

  那邊在收拾殘局的萬歲仍在碎碎念:「沒事洗什麼碗?洗個碗都洗不好!越幫越忙!」

  「萬醫生,那碗是我買的。」低垂著頭的淡容微微往後側了側,短髮把她半邊臉蓋住了大半,連帶表情也看不清。「不過中午時我的確打破了你家一隻碗,所以這是我買來賠你的,但我多買了幾個。」

  淡容把水槽裡另外幾隻碗沖乾淨後拿到料理台上,轉身時見仍蹲在地上的萬醫生瞅著自己,不帶絲毫情緒地說:「很抱歉,麻煩到你了。」然後退出廚房開了飯廳通往陽台的玻璃門,拿了掃把再進來,把地上剩餘的碎片掃乾淨。

  萬歲挺起腰站直,淡容把簸箕舉到他面前,他愣愣地把手上的碎片扔掉。她則拉開廚櫃撕了一個膠袋,把垃圾倒進去,打了結,再到陽台上拿來拖把,動作利落地把地面拖了幾遍,然後拎起垃圾走了。

  她由始至終沒再發一言,表情極為嚴肅。萬歲頓時心裡完全放空,他是不是做錯了什麼?這感覺,怎麼如此熟悉?

  

18

  萬歲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週一到週四了,他沒見過淡容。她沒回來嗎?非也。公衛門口那塊小地毯每天都被踢歪,早上換鞋子時他也有看見那雙屬於她的雪地靴放在櫃子裡。種種跡象顯示,她晚上有回來。只是,他真的已經有四天沒跟她碰過面,即使大家住在同一屋簷下。她就像隱形般,讓人察覺不到她的存在。

  是週日那夜他說話的語氣太重,她生氣了,所以藉故避開?為此萬歲良心又隱隱有些不安。

  小週末的晚上,他洗完澡後坐去客廳開了電視,手裡捧著書,眼睛卻不停地瞄電視牆邊上掛的鐘。

  九點多時,他有些不耐煩,進廚房泡了杯菊花蜜,跟自己說他不是故意等她回來,只是太無聊。十點多,菊花蜜喝了兩杯,他覺得不能再喝下去,否則晚上要跑廁所。加上這東西甜,睡前不宜多喝。再稍後,電視機報了時間,十一點零二分。搞什麼鬼?這麼晚還不回來!怪不得晚上總碰不上面,只因他多半十一點前就睡覺。

  不等了!他有些氣惱地關上電視和所有燈,去到房間門口時又忍不住截返把過道的一組黃色小燈打開。刷完牙洗好臉再換上睡衣,他不死心的出來一趟,意外地發現那組小黃燈已經關掉,而她的房間門縫裡有光線洩露了出來。

  要不要去敲門?敲門後說些什麼?萬歲在走道處躊躇著,突然傳來開鎖聲,他迅速閃身到牆後。

  腳步聲進入浴室,還伴隨了幾聲咳嗽。

  感冒還沒好!萬歲輕敲著旁邊的矮櫃,聽著牆的另一邊裡傳來哇啦哇啦的水聲,內心矛盾掙扎。不得不承認,他真的關心這個女人,而且關心的程度遠比他以為的還要多。可是他不想表現得太明顯,他們只是泛泛之交。

  水聲停住,她洗完了。情急之下,他匆匆開了客廳燈,跑進廚房倒了杯開水,再快速出來。

  淡容穿好衣服擦乾頭,用電吹風吹乾頭髮,踏出浴室習慣性地左轉,手才及到門把手,萬醫生的聲音便從身後響起。

  「你每天都這麼晚?」

  淡容轉過身,看見萬醫生手拿著水杯站在過道上。他身穿著睡袍,腳下是家居拖鞋,說真的,他這種家居型打扮淡容還是第一次,平時在家他都穿戴得很整齊。不過即使如此,萬醫生依然很帥。

  「說話呀。」見她愣愣的不說話,萬歲有些煩燥。他拿著杯子像個傻子般在這裡站了五分鐘,好不容易盼到她出來,但她竟沒發現他的存在,恨得他牙癢癢的。

  被催了,淡容才納悶地回答:「加班都差不多這個時候。」上周師兄給她的那個婚房本來已經定好了方案,誰知週日過後,那個房子的女主人把所有設計全盤推翻。因為工人已經進場施工,所以她只好馬不停蹄地修改設計稿。但那女人很挑剔,幾乎每天晚上都來折騰,談完又改,改完又談,她都快被磨瘋。幸好,今天終於完成了。

  「快過年了還這麼忙?」萬歲對佘泰軍的不滿頓時多了幾分。

  「客戶趕農曆二月結婚。」

  「來得及?」

  「只是一個舊套間的裝修。」萬醫生為什麼突然對她的工作這麼好奇?淡容很想快點休息,只因她感到頭有些痛,該是這兩天壓力過大的緣故。

  「感冒好了嗎?」萬歲沒有停下的打算,轉移話題繼續提問。

  「已經好了。」伴隨著說話她輕咳了幾聲。

  「還沒清吧。你總是這麼晚回來,我都不好幫你煎藥。」

  「謝謝你,不過不用麻煩了。」側頭部一跳一跳的疼痛,使淡容蹙了眉。

  「你怎麼了?」小小的一個動作,萬歲也察覺到她的異常。

  「沒事。」淡容擺擺手,「萬醫生,如果沒事我想先休息了。晚安。」說完不理會萬歲的反應,急忙推門入房。

  被關在門外的萬歲並未為她的不禮貌而不高興,他腦裡殘留著的,是她剛才慘白的臉和痛苦的表情。

  難道是大姨媽來了?目光在客房方向留連了十來秒,他帶著忐忑的心情回房間。

  淡容聽到腳步聲離開後,終於緩緩舒了口氣。面對萬醫生的喜怒無常,她覺得自己還是能避則避好了。不想接受他的好意,也不想為他的情緒買帳。她只想快些過完年,好找個地方搬出去。

  倒了杯剛才煲的開水,從手提袋裡拿出頭痛散。強忍住想吐的慾望,等到開水涼了,才把頭痛散徐徐服下。只要睡一覺,明天便沒事了。

  最近有些倒霉,感冒還沒好偏頭痛又來湊熱鬧,這是不是身體在抗議?看來以後得多休息。

  她爬上床,鑽進一直保持壽司卷狀的被窩裡,收好背部被子的空隙,合上眼。

  疲倦加上偏頭痛,讓她半夢半醒。第二天很早便醒來,萬醫生在外邊走動她都聽得一清二楚。腳步聲曾在她房間外停過,為此她有些奇怪。不過很快他便離開了,那大概進隔壁的洗手間吧。

  淡容沒有多加細想,迷迷糊糊又睡著,到醒來時看手機已經十一點多。頭已經不太痛,不過仍然渾身無力。她懶得上班,於是給師兄打電話請了假。

  又賴了一會床,肚子叫得歡騰,她決定要先治好被冷落的胃,免得病痛雪上加霜。梳洗好換了衣服出到去穿鞋,旁邊的業主專用電梯「叮」一聲開了門。

  「你在家?」萬歲從電梯出來,看見淡容頗意外。今天週六,她不是要上班嗎?

  「我請假了。」淡容彎腰穿好鞋,再直起身撩撩頭髮。

  「有事?」讓一個工作狂請假,得多大的急事才行。

  「頭疼。」萬醫生最近問題比較多,她不得不多說兩句。

  「頭疼?昨天晚上開始?」原來昨晚她苦著臉是因為頭疼,他還誤會了。見她微微點頭,萬歲真想送她一個「服」字。疼了整晚,竟然也不跟他說。「頭疼還出去?」

  「我出去買吃的,而且,現在不疼了。」淡容不想和他再拉雜,彎身放好拖鞋便去開門。

  「外面的食物都放了味精。」他其實想表達,我可以給你做,但最終還是忍住沒說出口。

  淡容歎氣,萬醫生啥時候變得如此叨嘮?「習慣就好,我先出去了。」

  萬歲看著她離開,懊惱地捶了捶鞋櫃,只用了兩秒時間考慮,立即轉身按了電梯。

  淡容走出電梯大堂後才發現外邊很冷,昨天聽三劍說,今天會是入冬以來氣溫最低的,早知道戴雙手套。她把兩隻手放到嘴邊呵了口氣,再戴上羽絨服的帽子,硬著頭皮衝出小區花園。

  小區入口的保安都穿了長長的軍人大衣,看見她經過還舉手敬了個禮。每次遇到這種情況,淡容都不由得一陣心虛。她又不是業主,為何要承受別人這麼大的禮?

  出到小區外的廣場,北風狂掃過來,她捂緊衣服。附近的小食店有好幾家,去過的有兩家,好吧,今天胃口一般,去試試另一家港式點心店裡的雲吞也好。

  當她決定右轉的時候,帽子突然被人一扯。淡容猛然回頭,人高馬大的萬醫生正站在她身後。

  「咳……你打算到哪去吃東西?」他臉上有輕微的尷尬,還不肯拿正眼望她。

  淡容摸著下巴,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咳……我中午也懶得做飯。」萬歲掩著嘴又故作咳了幾聲,並笨拙地解釋。

  淡容輕晃著頭,別過臉後,嘴角不禁漾了開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笑,但每次只要看到萬醫生這樣子,她就覺得這樣的他才像個正常人。

  倆人一前一後走去點心店,到門口就看見小小的店舖內擠滿人。天氣冷,誰家也不肯開鍋,寧願冒著寒風也要往外跑。好不容易等到有人結帳,萬歲已經冷著臉不耐煩了很久。淡容很想跟他說,如果不想等可以先回去,不過見他的臉臭得緊要,她也不好多話。反正,又不是她邀請他來。

  坐下後夥計送上開水和點餐紙,淡容勾了幾個想吃的點心後把點餐紙遞給萬歲,他接過後才停住拿紙巾擦桌面的動作。點餐紙上寫得密密麻麻,他粗略一看,雲吞、鳳爪、燒賣……全是喝早茶才會吃到的東西。

  「中午吃這些能飽肚嗎?」

  「不都是食物?」淡容好奇地看他。

  萬歲往她身上一瞥,繼續研究餐牌。

  見他拿著鉛筆在紙上支吾了好久都沒決定,淡容直想問他行了沒有,只因她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萬醫生是不想吃這些嗎?出門口左轉有家麵店。」

  萬歲被她一說,不得不胡亂勾了幾樣。夥計拿走點餐紙後,淡容捧著水杯取暖之餘,眼睛一直上下左右張望。有見及此,萬歲抿嘴笑了笑,突然開口:「原來肚子餓會讓你變得不淡定。」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26 PM

19

  這頓午餐雖然不太合口味,但萬歲吃得相當開懷,不為別的,就因他一句話,讓她露出了錯愕的表情。他頓時有種熬出頭的感覺,就像你處處挫敗,突然間扭轉乾坤,佔了上風,豈能不痛快?

  不過這是萬醫生一廂情願的想法,事實上,真正能影響淡容的,除了睡覺別無其它。她驚訝的,是萬醫生對她所持的態度。看她吃嗆他會高興?就像她見他惱羞成怒,也會壞心的偷笑一樣?

  倆人心存各異,回家的路上萬歲仍然抿著嘴笑,快到小區大門口,口袋裡電話震動。他心情愉悅地拿出手機聽,一分鐘後則帶著隱隱怒火掛線。

  淡容覺得奇怪,他已經快步走在前面,追隨著他身影的目光很快便看到小區外站著個眼熟的人。

  「哇哇!哥你終於回來了,快上去,要冷死我啦!」

  萬家小妹提著行李袋在直跳腳,萬歲走過去,沉著臉不悅地問:「你這是搞什麼鬼?」

  「就是你看到的呀。我要搬過來住,湊熱鬧!Hi,淡容。」萬小妹從他身邊伸出頭,朝跟在後邊的淡容熱情地揮手打招呼。淡容扯扯嘴角,當回應了。

  「我說過了,家裡沒空房間!」萬歲咬著牙,聲音壓得老低。

  「書房不是有張沙發床嗎?我也不介意屈就。」萬小妹聳聳肩,一臉無所謂。「爸媽和奶奶都同意了。」

  「我不同意!」

  「淡容你同意嗎?」萬小妹突然問在一旁的圍觀者。

  淡容實在不想介入他們兄妹倆的紛爭中,不過萬醫生瞪著她的雙眼讓她倍感壓力。「我覺得……」

  「淡容,你看我多可憐。」萬小妹苦著臉,移步到淡容身旁揪著她的手肘。「我好不容易考完試回家,想好好的休息都不行。家裡跟診所開在一塊,每天都吵吵鬧鬧,我只想圖個耳根清靜。來投靠哥哥,卻被嫌棄。嗚……我……我咋這麼命苦的!」說罷,她還配合著語氣抹了把眼角。

  淡容只感到額角抽搐,隨口一句:「要不……我搬出去……」

  萬歲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有點氣惱她的臨陣倒戈,同時也為她輕易說出這句話而不爽。他不理會這倆個女人,逕自入了小區。

  萬小妹傻望著哥哥消失的身影,反身跟淡容做了個勝利的手勢,笑嘻嘻地說:「還是你最有辦法。」

  淡容冏了冏,她好像什麼都沒做過。

  萬小妹就這般輕易進駐萬醫生的安樂窩。上樓後,她把行李袋扔在客廳門口的地上,衝到沙發直接攤下。

  「哇呵!」奸計得逞,她不由得大聲歡呼。「淡容,過來,快嘛。」

  想回房間的淡容被萬小妹叫住,不得不往沙發走去。她其實很不習慣人家這般熱情,自來熟。萬醫生真好,不高興可以躲在房間生悶氣。

  「你下午有什麼節目?」萬小妹直起身拉著淡容坐下,那姿態就像她是這個家的主人般。

  淡容搖搖頭,萬小妹喜滋滋地說:「我帶了好多影碟來,你陪我看吧。」上次來的時候,她就發現老哥家裝了投影屏幕,家庭影院什麼的她最愛了,不用盡它怎對得起自己。

  淡容瞄了眼電視牆,也有點躍躍欲試。萬小妹見她沒反對,馬上把她的行李袋拉來。

  厚厚的影碟片、零食、汽水,她真把這當影院了?淡容對茶几上堆著的一切物品咋舌。

  那邊萬小妹已經純熟地找到遙控把投影屏幕放下,她拿起那碟影片,抽出一張碟子:「這套電影你看過沒有?聽說有露|點鏡頭。」

  淡容看看碟子包裝----《讓子彈飛》。嗯,這電影最近比較熱,才上畫沒多久。

  「不知道這張碟子有沒有刪剪。」萬小妹喃喃自語,沒因自己說的話題露出半點羞澀。

  看來她也是個充滿惡趣味的人,淡容微微一笑。「其實那個鏡頭只是一閃而過,你不要期待過高。」

  「你看過?」

  「這個片段網上有很多。」設計部有幾個男人,天天在嚷著這些,當著她面前說這些主題也不忌諱,她不想知道都難。三劍更把鏈接扔到她QQ上,出於好奇,她看了。

  「哇!你也對這些有興趣?」想不到哦,看她斯文淡定,原來是同道中人。

  這有什麼好奇怪?不就是露|點?淡容點點頭,大方承認。

  「誒,你有沒有看那些□的毛片?」萬小妹用手捅捅她,笑得極為邪惡。

  「以前讀書的時候宿舍裡曾經一起觀摩過,不過蠻噁心的。」

  「哇,你們宿舍的人好開放,我們寢室的女生從早到晚就只會唸書,沒有人有這種嗜好的,我要看也只能獨個兒偷偷看。」

  這都能羨慕?淡容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我覺得毛片真的很噁心,韓國的情|色電影拍得蠻唯美的,你看過沒?要不要看,我有幾套珍藏。」

  「珍藏什麼?你們在開派對?」

  一把低沉的男音突然切入,萬小妹如被雷擊般迅速坐端正。天譴了,她剛才說的話老哥沒聽見吧。

  「我們在討論毛片。」淡容老定地回答他的問題。

  「什麼?毛片?」萬歲以為自己聽錯,一雙眼珠兒幾乎跳了出來。

  「沒沒沒!哥你耳背了,我們是在討論影片,影片呀!」萬小妹努力地對淡容使眼色,她不想活了?竟然在老哥面前坦白。

  淡容撫著下巴,討論毛片有什麼問題?需要這般偷偷摸摸嗎?

  萬歲的神色緩和了些,不過看到茶几上的零食依然板著臉。「看影片可以,但零食不許吃。」又是薯片又是花生,到時垃圾滿天飛,光想想就受不了。

  「看碟子沒零食怎麼行?最多我小心點,不把地方弄髒就是啦。」

  「萬貴妃,你真把我這裡當娛樂場所?我警告你,不許把我的地方搞得亂七八糟!」

  萬貴妃?淡容在聽到這個名字時,倏地扭轉頭看萬小妹。

  萬小妹已經暴走。「哥!」她握著拳,惱怒名字被這樣抖出來。他肯定是故意的,明知道這輩子她最痛恨就是自己的名字,他還這般重聲地叫出來。

  「我跟你說,如果你把這裡弄髒一寸地方,馬上給我滾蛋!」萬歲丟下一句狠話,走進廚房。

  萬貴妃朝他伸了個拳頭,轉頭見淡容微咬著唇強裝鎮定,於是訕訕地說:「你想笑就笑吧。」

  淡容掩著嘴咳了兩聲,手放開時唇角已然勾起。

  「哼!笑我名字的人都是壞蛋!」萬貴妃抱著攬枕重重地往沙發上一靠。「抖我名字出來的人更是罪大惡極!」她忿忿地捶了攬枕幾下,眼珠轉了轉,挨近淡容小聲說:「你知不知道,我哥也最痛恨他的名字。」

  「為什麼?」

  「哼!他讀初中的時候,因為長得好看,成績又好,得到很多女同學的追捧,所以很拽。那時候他班有個女生喜歡他,有天放學給他塞了封情書。他看都不看一眼,隨手就丟掉,被班裡其它男生拾到,還當眾念了出來。」

  「嗯?然後呢?」

  「那封情書是這樣寫的:萬歲爺,求你給我機會,讓我當你的妃子。」

  「噗!」淡容一個不慎噴了出來。

  萬貴妃睨了她一眼,繼續說:「後果你可想而知。他的同學後來都喚他萬歲爺,就連老師也用這個名字打趣他,你說他恨不恨?」

  萬醫生真可憐。

  「其實我們兄妹倆都很可憐,名字是奶奶取的,她一時興起,就給我們帶來無窮無盡的煩惱。」

  所以惡趣味最大的,是萬家奶奶?淡容抿著嘴沒完全笑出來,目光一轉,與從廚房出來的萬歲碰個正著。

  看見她極力忍笑的樣子,萬歲挑挑眉。什麼事這樣高興?他以眼神相問。

  淡容別過臉,終是克制不住,張開嘴大笑起來。

  「笑什麼?」不明就裡的萬歲依然不死心的問。

  「笑你帥唄!」萬貴妃心急地掩飾,還用手扯淡容叫她別笑,深怕被老哥追問下去會知道她出賣了他。

  淡容笑著往後一仰,雙手捂著臉,好像這輩子都沒如此開心過。

  萬歲雖然被她們的行為弄得莫名其妙,但因為看見淡容笑得歡快,他的臉色沒那麼臭。走過去在她旁邊的單人沙發坐下,見她仍然笑不可支,沒好氣地問:「是不是中邪了?」

  淡容雙手揉揉臉,調整好表情,坐正身,望著萬醫生好看的俊臉,想像著當年他被人取笑時,是何等炸毛的模樣,心裡樂得很。

  「你到底該死的在看什麼?」被她似笑非笑的直視著,萬歲的臉泛起陣陣紅暈。

  「沒有。」她微微調開視線,望著落地玻璃窗外,嘴巴不受控制地徐徐吐出:「看你長得帥唄,萬歲爺!」

  ……

  「萬----貴----妃!」萬歲漲紅著臉大吼。

  萬貴妃逃難似的奔進書房關上門,嘴裡還不停地嚷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說的!」

  

20

  萬歲在初中前都沒覺得自己的名字有問題,除了霸氣些,一切還好,也不會像妹妹般常被拿來取笑。從小優秀的人,多多少少有些驕傲自負,而這樣的人多半不合群,萬歲也沒例外。送情書的女同學當年是班花,因為求愛信被暴光,她傷心欲絕。也因此,原本看他不順眼的男生更加變本加厲地就他的名字大做文章。一傳十,十傳百,連同級不同級的人見了面都喚他萬歲爺,問他後宮佳麗有沒有三千。萬歲被騷擾至此,終於感受到那種切腹之痛,因而對主動的女生更加深惡痛絕。

  往事不堪回首,想不到十多年前的回憶,今天伴著這個稱謂被再次挖了出來。

  「還笑!」

  災難現場,挑起事端的人跑了,剩下一個暴躁的人需要撫平。偏生淡容笑意不減,仍在摸老虎屁股,簡直不知死活。「萬醫生其實應該感謝你家奶奶。」

  「為什麼?」他鐵青著臉粗聲問。

  「起碼她沒有把你叫做萬金油、萬能膠之類的。」

  「……」再次被調侃,萬歲深呼吸了幾次才壓制住自己想打人的衝動。別氣,她就是那種調調,你氣死了她大概還拍手稱好。不想再跟她爭辯,他把窗簾全拉上,室內頓時暗了下來。拿起一隻影碟放進DVD機裡,坐回單人沙,拿著遙控按了幾下,影片開始播放。

  萬貴妃不在,客廳內只剩下二人,淡容考慮著要不要撤退。才挪了挪身體,萬歲扭頭橫了她一眼,語氣仍帶著怒氣。「不是看影片?」

  好吧,別再招惹他了,淡容乖乖的留下。

  靜靜地看了十來分鐘,躲在書房的萬貴妃沉不住氣。她先是打開了一條小小的門縫,偷看了一會,外邊除了音箱裡傳出來的聲響外別無其它。懾著腳出來,萬歲的厲眼掃了她一圈後轉回到屏幕上。

  萬貴妃輕舒了口氣,拍拍胸口,逃過大難了。挨著淡容坐下,片刻後,萬貴妃又忍不住,傾身拿起茶几上的薯片,小心翼翼的撕開。媽呀,跟老哥一起看影片壓力好大。放了一片到嘴巴咬住,她把薯片遞到隔壁的淡容面前。淡容擺擺手,萬貴妃堅決地揚揚手裡的包裝袋,好像非要她吃不可。無奈之下,淡容只好拿了兩片。

  吃這種東西,很難避免不發出聲響。淡容才咬了一口,萬醫生的目光便如箭般掃射過來,她忙正襟安坐,快速把薯片吃完,抽了片面紙擦手,決定無論萬貴妃怎麼求她都不再吃了。

  萬歲握握拳頭,有些氣惱地靠著沙發,雙手抱胸,繼續看片。萬貴妃見老哥沒發作,於是開懷大吃大喝起來。

  又過了十分,萬歲終於受不了,倏地起來離開客廳。萬貴妃往他房間的方向望了望,再回頭與淡容面面相覷。

  整個下午,她們看完一套又換了另一套,茶几上的零食開了幾大包,當然絕大部分都進了萬貴妃肚子裡。

  五點半,看完書的萬歲出來,望著客廳裡的凌亂,他板著臉沒說話,直接進廚房。淡容望望壁鐘,再看去廚房方向,識時務地把零食塞進大膠袋裡。

  「咦咦?我還要吃,你先別收拾。」萬貴妃拉住淡容,又把袋子裡的花生拿出來。

  淡容不理會她了,站起身小小的伸了個懶腰,揉揉看得酸澀的雙眼,打算到樓下去覓食。零食什麼的不是她的愛好,有時是盛情難卻才吃兩口。她決定以後要好好的善待自己的胃,三餐定時,不再讓它受苦難。

  「你不看了?」萬貴妃見她要走了,立時心生不妙。「再看會嘛。」

  「累,不了。」淡容把剛才坐過的沙發位置撫平,再上了趟廁所。回房間戴了手套和帽子,出來看到萬歲站在客廳門口。

  「你不看片了?」

  「嗯。」

  「那正好,我們去買菜。」萬歲揪住她的手就往外走。

  「買菜?」這是什麼玩意?

  「你會做飯不?」

  淡容搖頭。

  「不會做飯,那就去幫忙買菜?」

  「可是……」她又不跟他們一起吃。

  「別可是了,還是你想留下來幫她收拾?」

  淡容看看沙發那邊,萬貴妃正苦哈哈地望著他們。這倆兄妹剛才是不是達成了什麼協議?

  「別磨蹭了,走。」

  淡容被他推著離開,剩下留在家的萬貴妃哀叫一聲。蒼天呀,她只是弄髒了小部分地方,為何懲罰她要把整間屋打掃乾淨?沒天理啊!

  「你可以不幹,馬上給我滾!」

  想起老哥這句無情的話,萬貴妃禁不住四十五度角朝天留下幾滴熱淚,他只需一個眼神,便能讓她屁滾尿流了。

  「奶奶,你看我為了給你通風報信多忍辱負重……」

  ***********************

  淡容去超市從不逛菜肉區,今天難得到此一遊,她好奇地跟著前面的萬醫生,看他在細心地挑著排骨,心裡不免慨歎:萬醫生其實算是個新好男人。

  「豉汁蒸排骨,你喜歡不?」服務員在稱重,萬歲扭頭問身後的人。今天週六,超市裡人頭攢動,個個都忙著辦年貨,就她微垂著頭,兩手插衣袋,狀態悠閒,連他說話都未聽到。萬歲移前一步提高了聲調:「你有喜歡吃的菜不?」

  「啊?沒什麼特別喜歡的。」就是不太愛吃骨頭。「萬醫生,我到那邊去看看。」淡容指指熟食區,萬歲往那邊瞄了眼。「你想要買什麼?」

  淡容也沒想到要買什麼,只是看形勢,萬醫生今晚會是邀她一起晚餐吧,於情於理,她應該買點什麼。「看你們喜歡吃哪樣?」

  萬歲回身把服務員稱好的排骨放進購物車,直接到河鮮區去。「我們家都極少買那些熟食,要吃就自己做。」

  淡容再望了熟食區一眼,本來她想吃叉燒的,那算吧。

  萬歲又買了一條鯽魚,拿了兩把菜,然後倆人排了半小時隊才成功結帳。

  回到家客廳已清理乾淨,就萬歲的房間傳出吸塵器「嗚嗚嗚」的叫聲。看來萬貴妃的手腳挺俐落的,淡容對她要另眼相看了。

  「你來幫我做飯!」萬醫生冷著臉提出要求,淡容呆了呆,想想還是該幫幫忙,於是點點頭。

  萬歲領著她走進廚房,把手上的東西放下。「去掏米做飯,米在廚櫃左邊第二格。」

  「哦。」淡容揭開電飯煲把內膽拿出來,順利找到米。三個人要做多少?她側著頭想。

  「兩個量杯的份。」

  得到指示,淡容照辦,洗好米後,她留好水再把內膽放回電飯煲上。

  「去摘菜,菜頭和花都不要。」

  「為何菜花不要?」

  「蟲子的卵子都在這個部分。」

  是這樣的嗎?淡容邊想邊默默地幹活。

  萬歲醃了排骨,再把魚殺好,晾乾水。鍋裡的開水沸了,他把兩個菜層疊層地放裡邊蒸,動作極其純熟。那邊淡容還在奮戰,他走過去幫忙。

  「其實做飯不難,對吧。」

  淡容抬頭看看他,不明白他說這話想表達些什麼。

  「外邊的食物油多味精重,想要身體健康,最好是自己做。」

  淡容仍是不語,這道理她明白,不過有多少人在累得半死後還去買菜做飯?做好還只得獨個兒吃?而且,她不會做呀。

  萬歲又說了幾句話,淡容都沒回應。他終於知道自己在白費唇舌,跟她說這些簡直是對牛彈琴,或許牛還會跟你「哞哞」的叫兩聲。

  鍋裡的東西蒸熟後,萬歲開始炒菜。「你去拿碗筷,先用布把桌子擦一擦。」

  淡容一步一指令按吩咐辦事,吃頓飯,要干的活實在太多。這時萬貴妃從主臥出來,她扔下手裡的吸塵器,弓著身坐到沙發上,怨聲連連:「哎呀哎呀,累死我了,腰都直不起來。」

  「想不累也行,滾回家去!」捧著菜從廚房走出來的萬歲嚴厲的喝了聲,萬貴妃馬上跳起身。

  「不累不累,真的!」

  「都弄好了?」

  「還有小容的房間沒搞。」

  「不用了,我自己弄就可以。」淡容說著把吸塵器拖進自己房間。

  萬貴妃則快樂地去廚房洗手,洗完後還偷吃了一塊排骨,結果燙得直跳腳,於是少不免又被訓了一頓。

  淡容在廚房門口看到兄妹倆的互動後止住腳步,有一種格格不及的感覺悄然滋生,她跟他們,不是一家人。

  她這種惘然的表情完全落入萬歲的眼裡,雖然只是偶爾,但他發現自己很不喜歡。捧起排骨,猛地往她塞去。「愣在門口幹什麼?把這拿出去。」末了又補了一句:「小心燙。」

  「哦。」淡容怔怔地接過。

  「小妃拿魚。」

  萬貴妃聽到指示匆匆把嘴裡的骨頭吐掉,然後捧起魚跟著出去,萬歲則負責拿飯。

  三人坐好後,萬貴妃興高采烈地盛飯,一揭開電飯煲蓋,呆住。

  「那個……誰煮的飯?」萬貴妃望望在座的倆位,怯怯地問。

  淡容伸長脖子想看看發生什麼事,坐萬貴妃對面的萬歲掃了眼電飯煲,平靜地說:「你忘記按煮飯的按鈕了。」

  ……

  好久,淡容才小聲地說:「對不起。」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27 PM

21

  自從搬進萬醫生家,淡容發現她的寧靜生活被擾亂了。例如,週日早上睡到九點多,萬醫生來拍她的房門,叫她起來吃早餐。她不理,他便指使萬貴妃來叫。倆兄妹接力,耐性十足,非要把她吵到起床為止。晚餐她都得跟他們一起吃,週六那晚擺了烏龍後,萬醫生連廚房都不讓她進,淡容察覺到自己對家務事真的很無能。

  吃飯有人做,假期也不許睡懶覺,淡容首次嘗到被人管的滋味。她知道他們是出於好意,不過以往跟玲瓏住,大家各過各,從不干涉對方,就連上兩天母親打電話來也只簡單的說了幾句讓她小心點的話,回家過年的事都沒問,大抵是默認了她留在外地不回去的了。連家人待她都如此淡薄,淡容想不出萬家倆兄妹對她熱心的原因。

  有人關心自己是件好事,她雖不習慣,也在慢慢適應。

  接近春節,公司內各人都變得很閒,白天上班要麼聽聽音樂,要麼吹吹水。快下班時,淡容接到一個電話,是某個包工頭打來的,說要介紹個設計的私活給她,問她要不要接。

  有私活誰會拒絕?況且現在比較空閒,正是賺外快的好時光,所以淡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具體要求和多少設計費,你自己跟他談吧,我只負責做工程。139XXXXXXXX,這是他的電話號碼,你可以叫他霍總。剛才我跟他通過電話,讓你下班後直接到他公司談,地點就在X路18號,那家公司是專們做LED燈的。」

  淡容把電話號碼和地址再核對一遍後,對方便掛了線。看著紙上那個陌生的地址,她懵懵的摸不著頭腦。

  下班時間一到,她便急忙趕回海畔嘉苑。屋內無人,才想起早上萬貴妃說今晚約了同學吃飯,怪不得這般冷清。拿了筆記本電腦後,一出房間便見到萬醫生。

  「你要出去?」剛回來的萬歲見她拿著電腦匆匆忙忙,於是好奇地問。

  「嗯,要去跟人談點事。」

  「現在就去?跟佘泰軍?」一提到這個人名,萬歲便渾身不舒服。

  「不是,我自己接的私活。」

  「這麼拚命。」聽到私活二字,萬歲即時搖頭。這個工作狂,就不能讓自己閒點嗎?「吃完飯再去吧。」

  「不啦,約好了時間。哦,想問一問,萬醫生知道這個地址嗎?」淡容從口袋裡拿出白紙遞到他面前。

  萬歲接過看了看,「挺遠的哦,不在我們這區,要經國道去,開車起碼要半小時。」

  「哦。」淡容拿回白紙,折好放回口袋裡。雖然在這個城市生活了好幾年,但太遠的地方她沒底,這個坐出租車應該可以到吧。

  淡容邊想邊往門口走去,被晾一旁的萬歲冷眼盯著她的背,想著你為何不開口讓我載你去呢?

  淡容並未接收到萬醫生的腦電波輸送,她壓根就沒考慮過要靠人,從來遇到任何困難,她都是先自己想辦法解決。作為一個獨立的女人,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下午六點多,正是出租車交更時間,她在路邊等了快半小時才找到一輛沒乘客的。

  去的地方遠,車資肯定不少,本著小財不出的心態她才決定打車。把地址交給司機後,車子便飛馳而行。汽車收音機正在播放故事連播節目,一個老男人獨個分飾幾角,時而男時而女,時而年輕時而老成,頗有粵式風味。

  淡容望著窗外迅速替換的街景,還有已經幽暗的天空,突然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這麼拚命幹嘛?為生活?為了錢?還是……為能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當年父母離異時被當成包袱般拋來拋去的人,其實是優秀的。她是為了證明這個嗎?

  別胡思亂想了,她當機立斷地斬斷腦內湧現的負面情緒,拿出手機給那位霍總打了電話過去。輕柔的男音很悅耳,而且他很有禮貌,她猜這個客戶應該是個彬彬之人。

  見面時,淡容頗意外,霍總的形象跟她想像的有些出入。

  霍總叫霍允庭,是一個很年輕的男人。他的頭髮很順,燈光下閃著自然的棕黃。劉海過長,幾乎把他的眼睛蓋住,加上黑色的粗框眼鏡,讓人很難猜透他的想法。他長得挺帥氣的,跟萬醫生的俊美有所不同,身上穿皮質的夾克和深藍色的牛仔褲,配著直板皮鞋,看來隨性時尚的裝束,跟時下年輕人無異,卻與一般穿西裝打領帶的老闆有很大出入。淡容猜,這樣的人,該是個富二代。

  「我一開始以為老李說那個很厲害的設計師是個男生。」他的聲音裡帶點打趣,淡容也輕鬆地回了句:「我一開始也以為霍總是個年紀稍大的長輩。」

  霍允庭不著痕跡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後笑了笑,叫她坐下。

  淡容把筆記本放平打開,恢復認真的工作態度:「霍總需要先看我過往做過的設計嗎?」

  通常客人都會有這個要求,彷彿透過這種途徑,就能清楚設計師的能力。其實很多東西只是表面功夫,即使是案例也可以作假。

  霍允庭目光一閃,預料不到她說話這般直率,通常這個要求,不是由客戶提出的嗎?「我希望你能用你的專業說服我。」說著他翻了翻身邊一疊資料,從底部抽出一張對折的A3紙。「這是我家的戶型圖,我想把地下層改成古董收藏室。」

  古董?這個詞對於淡容來說比較陌生。攤開面前的圖紙,看尺寸這房子很大。「具體需要什麼樣的要求?」

  「環境要協調、和諧、有古典味,能襯托得起那些古董又不至於過份搶鏡。」霍允庭說話的時候臉部表情不多,音量低沉,像風拂過吹響了樹葉的聲音,溫潤好聽,這跟他的形象不配,淡容不禁多望了他兩眼。

  「有問題?」他微微側頭,目光盯上她,她隨即移開視線。

  古典味,那是中式設計。對於這種風格,她之前接觸得極少,剛畢業時只做過一家中式設計的房子。有難度,要好好琢磨。「得去現場看看,而且,如果可以,那些古董我也要先瞭解一下。」

  「好。」霍允庭微點頭。這個女生看著年輕,但不浮誇。之前來過的幾個設計師,還沒深入瞭解便給他說一大堆不著邊際的建議,真當他好騙。看來,還是她比較實際。

  「我家離這裡不遠,不過……」霍允庭遲疑了兩秒。「你一個女孩子,方便嗎?」

  方便嗎?淡容愣了愣,才弄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替她擔心。剛才進這公司的時候,裡面空無一人,她就有些顧忌。畢竟是年輕女子,說沒戒心是假的。不過看到屋內每處都亮著燈,她才定了定神。

  「我……」她猶豫了片刻,對方能說出這話,那應該是個君子。「沒所謂方不方便,明天下午6點,我到這裡找霍總吧。」

  接觸的客人多了,形形色|色的都有,好人與壞人,其實她還能分辯。眼前的男人,說話不慍不火,看著不像壞蛋。當然,現在的男人多是披著羊皮的狼,不過她身無長物,沒什麼好騙的。

  「好。」霍允庭又笑了笑,比較欣賞她的爽快。

  達成共識後,淡容離開。下樓去到大堂,室內天花板上的LED燈閃著著耀眼的光。這家公司很大,看有幾層高,裝修設計都做得一絲不苛。該有相熟的設計師吧,為何還要另外找她呢?

  淡容想著,沙發上突然有個穿著制服的保安站起來,嚇了她一跳。原來這裡還有其他人,剛才是她走得太匆忙沒有看到而已。跟對方點點頭打招呼,她直接去到大門口,剛出去便聽到手機響,拿電話一看,竟然是萬醫生。這公司開在國道邊,來來往往都是飛馳而過的車輛,吵得她沒法聽清他的話。

  「你說什麼?」她略略提高聲調,萬醫生似乎吼了兩句,她耳邊還只聽到呼嘯而過的車聲。「你稍等一下。」她跑回公司大堂,跟那保安指了指手裡的電話,躲到玻璃門後再聽。「剛才太吵了,你說什麼來著?」

  此刻話筒彼端的萬歲正坐在車裡無聲地生氣。他這是幹什麼呢?明明該是美好的休息時間,卻偷偷跟著她的出租車過來,就因為不放心她獨個去這麼遠的地方?一路上,他還不停的掙扎,不停的跟自己說,他只是在關心小妹妹而已。苦等了大半個小時,幾番想給她打電話,始終覺得不適合。萬一她因此有別的想法怎辦?終於盼到她出現,匆忙給她打電話,開口說自己正在附近,可以順道載她回家。結果,他都說了三遍,她還是沒聽清楚。

  這麼爛的借口,他不想再說第四次,那半點勇氣,已經伴隨著湧上心頭的怨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就是問你要不要回來吃飯!」他生硬的擠出這個理由,帶著幾分堵氣,眼睛卻隔著擋風玻璃窗,尋找遠處躲在一角的身影。

  「這麼晚你還沒吃飯?不會是等我吧?」都快八點了,如果真這樣,她會內疚。

  隨便捏造的慌話被她理解成這樣,萬歲即時氣結,他粗著聲回答:「誰要等你!今晚我燉湯,還鹵了雞翅,所以才推遲吃飯時間。」

  「哦。」才倆個人吃飯,做這麼豐富幹嘛?想到這,她似是察覺到什麼。萬醫生你總是這麼嘴硬心慈嗎?勾起嘴角一笑,她放柔聲線:「我現在才回來,不過打不到車,可能要晚點。如果菜吃不完,萬醫生就給我留點吧。」

  「呃?」這次輪到萬歲驚呆,哪來的菜?他只是隨便說說。

  「不過如果你一個人能吃完,那就算吧,我回去後吃泡麵就好了。唉,肚子好餓。」

  萬歲緊握著電話,手心冒汗,心臟更是突突突的狂跳。她這幾句話說得出奇的軟,最後幾個字還帶著撒嬌的成份,像多可憐似的,弄得他心肝一揪一揪,頓時就憐惜起來。

  他沒有細想,嘴裡喃喃說道:「那你快些回來吧,我等你……」

  

22

  萬歲以前所未有的極速,超越了一輛又一輛的汽車。橫跨公路上空駕著的攝像頭閃光燈在他車頂閃了幾下,他不為所動,腳用力地踩,腦裡只想著要快,不然沒時間了。

  車子以一個大迴旋進入停車場,然後漂亮地倒進車位停住。他下車後衝鋒陷陣般跑去按電梯,心內不斷盤算著冰箱裡到底有沒有剛才說的菜式材料。回到家,翻開冰箱下層,鬆了口氣,週日那天買的豬骨頭和雞中翅都在,他差點以為自己失憶。

  匆匆用冷水把骨頭泡了一遍,再用開水燙了兩分鐘,然後又用清水洗了幾輪,骨頭終於完全乾淨。連同胡蘿蔔和薑片一併扔進瓦煲裡,放上冷水,點火。

  時間有限,得迅速!這個念頭催促著他加快手上的動作,可是雞中翅放在冷凍層裡,結得實實的一團。他要不停地用冷水沖,以手搓揉,凍得手指紅腫發痛,才把這團冰塊溶解。

  萬歲在廚房裡忙得團團轉,耳朵還不忘留意著外邊的動靜。他看了幾遍手錶,九點了,她打到車了嗎?會不會已經在回來的途中?湯才剛煮沸來得及嗎?骨頭起碼要熬一小時以上才出味。本來要用細火,為了能把味道逼出來,他不得已把火勢加大。雞翅也在煮,米下窩了,菜也洗好,如果她現在回來,看見什麼都還沒做好,會不會穿幫?

  種種不確定讓他心情既緊張又心急,一向自詡鎮定的他,初次嘗到焦躁的滋味。今晚,他超速違章,就為了趕回家給一個女人準備晚餐。這般失常的行為,說出去沒幾個人會相信。這輩子,他沒如此瘋狂過。可是現在他沒空坐下來細細理清箇中原因,全心只想快些弄好這頓飯。

  接近十點,菜準備得差不多,距他離開的時間已經有兩個半小時,可是她還沒回來。萬歲在客廳看完時間後,開始擔心她的安全問題,忍不住拔了電話過去。

  電話來電鈴音樂在屋外奏起,隨著大門的打開,聲音更響亮。

  萬歲捻掉紅色鍵迎出去,不太高興地說:「怎麼兩個多小時才回到來?」

  「打不到車,我走了好長的一段路,又等了半小時才碰到一輛從G市回程的私人車。那車還載了三個乘客,司機去了幾個地方才到這邊。」淡容邊解釋邊換拖鞋,轉過身見萬歲沉著臉站在身後,她不知要給什麼反正,只好越過他進入客廳,把手裡剛拿出來要聽的電話放在茶几上。

  「你竟敢坐這種車?也不怕危險?」萬歲眼睛一直追隨著她,說話語氣更是嚴厲起來。在他的思維方式裡,上陌生人的車就是危險。這類私人車來歷不明,加上現在還是晚上,許多見不得光的罪惡都在黑暗裡發生,她就不怕被人打劫麼?

  聽出萬醫責備裡隱藏的關心,淡容無奈地拂拂頭髮,神態疲憊:「萬醫生,我好餓。」

  燈光下,她的兩鬢凌亂,雙目無神,鼻尖被冷得通紅,嘴唇也有些乾裂。外面風大,她一個小姑娘冒著嚴寒的天氣站在大馬路邊等車也危險,估計是沒辦法才上那種車。

  萬歲非常懊惱,剛才應該載她回來,他彆扭什麼呢?「去吃飯吧。」歎氣,怒火瞬間熄滅,取而待之的是深深的歉疚。

  廚房裡的湯飄著陣陣肉香,淡容深深的吸了一口,餓得麻木的胃開始蠢蠢欲動。洗過手後到飯廳,餐桌上有兩個菜,並用碟子蓋住。她摸上蓋揭開,手下還感到溫熱。見到鹵雞翅,嘴饞得很,直想狠狠的大剁一頓。

  萬歲端著湯過來,勺了一碗給她。「先喝吧。」

  「你還沒吃?」淡容望著另一隻空碗詫異地問。

  萬歲臉上一熱,轉身再走向廚房,嘴裡很酷地回答:「剛才不餓!」

  淡容摸著下巴,變得若有所思。都十點了,還不餓?平時不是倡導飲食要定時嗎?抬頭向前望,敞開門的廚房內,他高大的身影正忙碌著。為她做飯,還等她回來才吃,淡容心底一暖,有種不明的情愫從胸口冒上來。那是,有家人的感覺。

  「湯涼了,還不喝?」去而復返的他放下手裡的電飯煲,坐到她對面。

  淡容聽話的啜了口,湯不濃,入口清甜,冷熱適中,很快溫暖了她的胃。她忘記自己上次喝住家湯是何時,這小小的東西,美味得讓人想哭。她捂著胸口,微低下頭,讓內心那股陌生的感動慢慢消散。

  「多喝點,這個很營養。」見她的碗很快清空,萬歲為她添了一勺,還加了塊骨頭。「把上邊的肉吃掉,別浪費。」

  淡容瞪著那塊大棒骨頭,考慮著要不要拒絕接收。小學時因咬骨頭把牙齒啃掉,所以自此對硬的食物有了陰影,故她一向不吃骨頭。可是,萬醫生一直望著她,眼底是讓人溫暖的笑意,她不禁倍感壓力。不好辜負人家的美意,她只好慢慢的啃起來。

  室內很靜,連電視也沒開,只有倆人細嚼食物的聲音。萬歲已經吃完半碗飯,見她還在對付那塊骨頭,上下左右的方位都試過了,還是不得入其口,吃相甚是狼狽。

  「咬不到就別吃了。」

  淡容停住,頭從飯碗裡抬起來,再伸手摸摸鼻尖上沾到的湯汁。

  萬歲搖搖頭,抽了片面紙遞給她,用對小孩說話般的口吻說:「沒見人吃個骨頭像你這樣的。」他家小妹會粗魯地用手抓著骨頭,大口地把肉咬掉,再把裡邊的骨髓吸乾,哪會吃上幾分鐘了,還只嚼到點肉沫。

  這麼硬的東西,咬下去牙齒不酸才怪。淡容接過面紙把唇擦乾淨後納悶地小聲道:「我不喜歡骨頭。」

  那樣子看著真無辜,還帶著幾分孩子氣,萬歲啞然失笑:「以後只給你吃肉好不?」

  被取笑了,淡容撇撇嘴,不理會他,盛了半碗飯默默地吃。

  萬歲笑著扒了口飯,見不得冷場,隨即又問:「剛才談得怎樣?」

  淡容抬了下眼簾,嘴裡還有飯,她嚼了幾口吞下,悠悠說道:「還沒定,明天晚上要先去他家看看。」

  「家?」

  「嗯,他想把家裡地下室改成古董收藏室。」

  「男的?」

  「嗯。」

  於是,她剛才跟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談了大半小時,而且,她明天還要跟這個陌生男人回家?不妥!危險!萬歲腦裡連續冒出這兩個詞。

  「萬醫生明天晚上不用等我吃飯了。」幸福的感覺剎那擁有過就好,雖然很美好,但她不能給人家添太多麻煩。

  萬歲悶悶的挖著碗裡的飯,並未回應。聽到她說明天還要再去一趟,他渾身不自在,像有螞蟻在咬似的,癢癢的又抓不個所以。

  「明天什麼時候去?」他真的不想問,但管不住嘴巴。

  「啊?」淡容呆呆地望對面,萬醫生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線,臉色也不太好。「下班就去。」她淡淡地回答。

  萬歲低頭吃了口飯,保持沉默。

  淡容覺得挺鬱悶,剛才的氣氛那麼和諧,他突然就板起臉,誰惹他了?

  大門口傳來開門聲,萬貴妃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哇!好香,誰這麼晚熬骨頭湯?」她的聲音在入戶花園迴盪了一會,然後人便衝了進來,姣好的臉一副饞樣,鼻子還不停地嗅著。「好香!好香!」

  萬歲側起頭瞥了她一眼,開口有些刻薄:「你是小狗麼?」

  萬貴妃絕對是缺根筋的人,把老哥的嘲諷完全當耳邊風,她看到倆人在吃飯,又大聲呼喊:「啊!你們咋這麼晚才吃飯?還二人世界這麼浪漫。」

  她跟萬醫生,二人世界?淡容「噗」一聲噎了口,差點把嘴裡的飯粒吸到鼻裡,她連忙用手捏著鼻,微咳了幾聲,才不至於失態。

  萬歲見狀,稍用力地把碗筷放下,僵著臉神情嚴肅地說:「胡說些什麼?」

  「說說而已嘛。」萬貴妃訕訕地癟了癟嘴,面對面吃飯,不是二人世界是什麼?眼睛瞥見桌上剩餘的湯,不快即時消失,她喜滋滋的坐下,把整個鍋拿過來,湯匙也不拿,直接用勺子喝起湯來,邊喝邊讚歎:「好喝,比剛才吃飯時喝的例湯美味幾百倍了。」

  妹妹如餓鬼投胎般,湯水還沿著嘴角漏下了幾滴,原本心情就不太暢快的萬歲突然變得很煩躁。「你看你,到底有沒有禮貌?吃沒吃相,跟個野丫頭一樣。」

  「幹嘛這樣說我!」萬貴妃鼓起腮憋屈地瞪著老哥,一回來就被訓斥,她容易麼?

  淡容見兄妹二人在對恃,一時不知要如何面對。她只好把最後一口飯吃完,然後收拾好桌上的碗筷拿到廚房。萬歲有感於自己的失儀,壓著惱怒匆匆離開飯廳。

  「呯」的一聲關門巨響,驚得萬貴妃耳膜震了震。「他吃炸藥了?」她對拿著抹布出來的淡容說。

  淡容聳聳肩,不知要如何回答,因為她也不知道,萬醫生就是喜怒無常。

  「心煩、多疑、焦躁,他該喝些靜心口服液。」萬貴妃叉著腰分析。

  淡容抿抿嘴,也不覺得好笑,被萬醫生一搞和,剛才的好心情都跑飛了。

  「唉,我去洗澡,才不跟那個黑臉神一般見識。是哦,明天我要跟同學去玩幾天,不回來了,淡容你得小心,非必要別去招惹那塊黑碳頭。」萬貴妃拍拍她的肩,逕自回了書房。

  淡容怔了怔,空曠的室內就只剩她一人。她把玻璃桌擦拭乾淨,再回到廚房,戴上膠質手套洗碗。碗洗到一半,屋外的手機響,想忽略,不過手同聲越飄越近,她好奇地轉身,就見黑面神拿著她的電話站在面前。她往後退了半步,黑臉神板著臉把手機遞過來。淡容滿手泡沫,不知該用哪只手去接,萬歲只好幫她接通電話,再貼近她,把電話送到她耳邊。

  打來的是霍允庭,他說明天下午要開會,怕會延誤,問她晚點行不。淡容想了想,跟他說沒所謂,定好時間,然後他客氣地說了聲謝謝,掛線。

  聽完電話,淡容才有所悟,一道溫熱的氣息微微吹到她的臉上,像三月裡的清風,癡纏了楊柳萬縷。她微仰頭,發現自己竟然靠著他的胸口,心跳聲隱約可聞。倆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碰撞,然後又迅速分離,淡容別過臉,泛起的熱量紅了她的耳朵。

  彼此都有些尷尬,萬歲尤甚。適才的貼近,讓他的心跳得好快。他拂了拂頭髮,強裝鎮定地拿起抹布,把旁邊的碗扔進滿是泡沫的水槽裡。

  淡容見著一愣,吶吶地提醒他:「那個已經洗過了。」

  萬歲手下打滑,差點把手裡的碗扔掉。他清清喉嚨,故作嚴肅:「你洗得不乾淨!」

  「萬醫生,你真的該喝些靜心口服液。」她翹著嘴瞅他。

  「你說什麼?」萬歲聽不清,只好把頭湊近她。

  淡容翻翻眼,把他重洗過的碗拿到另一邊水槽去過水。倆人的身體貼得很近,有人萬般無奈,有人勾著嘴角一臉寬容,也有人,躲在廚房門邊捂著嘴笑得快抽筋。

  媽呀,這倆個情感遲鈍的人,真的太可愛了!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28 PM

23

  萬貴妃歡快地跟奶奶說了聲拜拜後,收了線。每天早晨,她都要跟家裡的奶奶匯報屋內這對的最新進展。昨晚有了新突破,倆只悶騷蛋果然有發展奸|情的潛質,所以她得第一時間通知家中倆老。為了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緣,她家都全體總動員了。

  以這二人的性格,如果她們不在一旁推波助瀾,恐怕十年二十年後他倆還在原地踏步,萬貴妃突然覺得自己任重而道遠。

  反正只要老哥有人要,她以後也有好日子過。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紅彤彤的票子最吸力,卡卡!

  萬貴妃奸笑幾聲,起來把1.2米的床拉好,即時變回一張普通沙發,再將被子枕頭整齊放到旁邊的儲物箱裡。看吧,這是她每天都必須要重複的動作,老哥說她只在這裡寄宿,所以不能把書房弄亂,因為他晚上可能要使用電腦,他不希望看到沙發上堆著亂七八糟的床品。真有夠變態的要求。

  為什麼對自家小妹這般無情?萬貴妃叉起腰瞪著天花板沉思。嗯,老哥比她大了八年,哇,幾乎有三個溝,怪不得她再怎麼努力都跨不過去。可是,淡容也只比她大一歲,為何她有這個膽量去扯老虎的鬍子?果然是一山還有一山高,她真的甘拜下風。

  「咚咚咚」,急速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路。

  「萬貴妃,起來!」是萬歲刻意壓低的嗓音。

  又連名帶姓叫她,最討厭了!萬貴妃撅著嘴施施然地去開門。

  萬歲見她還穿著睡衣,擰著眉斥責:「這麼晚!」

  「才七點四十分。」她跟同學約好去旅行三天,九點才出發上路。

  「快點去洗臉!」萬歲催促她,還不忘朝旁邊的客房方向揚揚頭,「記得叫她!」然後轉身朝飯廳走去。

  「記得叫她!」萬貴妃對著老哥的背影學他剛才說話的語氣和神態,癟著嘴低聲埋怨:「要叫不會自己叫?每天都要借我的口,哼!」她甚至懷疑他叫自己起床,目的就是讓她去催淡容起身。

  已經走了四五米遠的萬歲突然轉身,沉著聲問:「你有意見?」

  「哪有?」萬貴妃馬上堆起笑容,像韋小寶討好康熙帝般垂首彎腰:「我這就去辦,去辦哈!」

  萬貴妃右移了兩步,「呯呯呯」地拍淡容的房門。「淡容,起床!淡容!」話音剛落,響亮的捶門聲又起,裡邊依然無動靜。她內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衝進隔壁的廁所解決了生理需要,出來後又去踢門,動作之粗魯,跟她漂亮的臉蛋兒完全不搭配。

  「起床!淡容!遲到了!」八點半上班的人,現在還不起來,比她還要懶。

  「你在拆門!」萬歲抱著胸靠著走道口的牆邊,微瞇著眼,顯然剛才他一直沒有離開。

  「不這樣叫有效果嗎?」萬貴妃委屈地嘟起嘴,這丫賴床的本事奇高,定力非凡,有時候叫十多分鐘都能不為所動,她不使用暴力行麼?

  「你就不可以溫柔點麼?」

  「要不你來叫!」小太監也有脾氣的,一再挑剔,她不幹了!

  身後的門突然「卡」聲打開,萬貴妃倏地回過頭,賴床大王終於睡眼惺忪地出現。

  「你總算起來了。」萬貴妃明顯地鬆了口氣,為何現在叫她起床成了她的責任?

  「嗯。」害她被罵,淡容很過意不去。揉揉眼睛,人好像還沒完全清醒。昨晚查關於古董的資料到半夜,最後撐不下去睡著,臨天亮醒來發現自己還維持著坐的姿勢,脖子酸得要命。筆記本早滑到床尾,差點就掉地上。她把它拯救回來後迅速脫掉外套縮進被窩裡,結果就一睡不醒了。剛才萬貴妃拍門的時候,她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哇,你的臉色很差,昨晚很晚睡吧,我半夜上廁所還見你房間亮著燈。」萬貴妃側著頭細心看她,蒼白的臉上真的沒半點血色。

  「嗯,做些事情,我先換衣服了。」淡容揉揉太陽穴,無精打彩地關上門。

  萬貴妃攤攤手,一個迴旋見老哥陰幽清邃的眼瞳直直瞪著客房門口,隱隱有著一種詭異的深沉。她揮揮手,打斷他的思路。「喂,八點了,還不去吃早餐?」

  萬歲回過神,給了她一記衛生眼,逕自走開。

  萬貴妃很無辜,不禁垂頭喪氣地回房。

  淡容花了十分鐘時間穿衣服,梳洗,去到客廳他們已要各就各位。一起吃早餐是萬醫生規定的,他說反正食物多做少做都要花這麼多時間,三個人吃也可免得他獨自吃浪費。最近早晚兩餐有人照顧,生活步入正常軌道,按理應該讓人寬心,然而她卻憂慮重重,如果自己現在習慣這種生活方式,萬一有天要離開,沒了這份溫暖怎麼辦?

  「不要再發呆,快點吃,時間到了!」萬歲把一碗小米粥推到她面前,對於她的精神恍惚有些來氣。一熬夜臉色便像鬼似的,永遠都不懂得要愛惜自己的羽毛,他真想拿錘子敲開她的頭,看看這個小腦瓜裡裝著什麼。身體不好,做什麼都難,她難道不明白嗎?

  淡容輕輕說了聲謝謝,拿起小勺子一匙一匙地吃。

  萬貴妃把嘴裡的叉燒包吞下,喝掉最後一口粥。老哥熬的粥很綿軟,比老媽做的還要正,如果可以她還想再來一碗,可老哥說那是留給淡容的。打了個嗝,拍拍肚皮,她滿足地說:「好飽,味道太好了。」

  萬歲看看她,把這種讚美不當一回事,埋頭吃粥。

  萬貴妃舔舔唇,搓了搓手,笑嘻嘻地賣口乖:「哥,你的廚藝越來越了得,將來不知誰家女生有這個好福份,天天享受你的愛心早餐。」

  萬歲默默地往叉燒包上咬了口,繼續無視她的廢話。

  「淡容,你說我哥是不是好男人?」

  萬歲即時停住,側起耳朵等答案。被點名的人呆呆的抬頭,看了萬醫生一眼。「應該是吧。」話語平淡,聽不出絲毫情緒。

  「哥,看吧,淡容都說你是好男人。」

  實在不想再聽她鬼話連篇下去,萬歲沒好氣地繼續動口咀嚼,然後開口:「說吧,有什麼要求?」

  被拆穿了,萬貴妃撓撓頭,嘻笑著:「我等會跟同學去旅行,週日晚上才回來。」

  「爸媽都知道了?」

  「報備過了。」萬貴妃仰頭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目光灼灼地盯著老哥。

  察覺到被人注視,萬歲迎視過去。「幹嘛。」

  萬貴妃扁扁嘴,「你知道的,我要去玩,求點支助。」她是可憐的無產階級。

  萬歲別過臉,酷酷地用一句話把她堵死。「沒錢!」

  「小氣!」萬貴妃鼓起腮控訴。

  萬歲側著頭瞪她,「你在這裡吃的住的不是錢?」

  屋內即時陷入一片寂靜,然後是淡容首先推開椅子站起來,無聲地走進房間,留下莫名其妙的二人。

  是心虛吧,淡容覺得她是。他剛才那句話,應該是無心的,可是聽進她耳裡就變成有意。在這裡住了半個月,當初說籤的合約沒了影,連租金也沒交過半分,還有每天的伙食費。他不追,她就忘了,現在經他提醒,倒讓她不舒服起來。

  拉開衣櫃,從最低層拿出一個布袋。裡邊裝著些現金,是昨天她從櫃員機拿出來,打算給母親匯過去的。上次母親來電說年關到手頭緊,需要用錢。淡容知道,母親的生活過得不太充裕,改嫁後的她又生了孩子,丈夫工作不穩定,單靠她在工廠做會計的微薄收入很難支撐一頭家。

  淡容從中抽出十五張,一個月這個數,該夠了吧。

  萬歲察覺到氣氛的詭異,他隱隱知道自己說錯話,但他是無心之失,剛才的話只是隨便吐出封住小妹的嘴。另一邊萬貴妃還未明白發生什麼事,繼續苦哈哈地耍嘴皮,萬歲心煩,拿出錢包抽了幾張紅色鈔票給她。

  淡容出來時,萬貴妃正興高彩烈地數著錢。淡容走到萬歲面前,把手裡捏得緊的錢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萬歲有些愕然,「幹嘛?」

  「租金,還有伙食費。」

  聽了她的話,萬歲的眉頭一分一分地扭成川字型。

  「還是,你需要我再交一點押金?」見他板起臉,淡容猜他是否不好意思開口。

  可萬歲在意的根本不是她所想。他之前說過可以不收租金,只要她肯搬過來。說得出做得到,他絕不會食言。過後租金的事大家都沒提,他以為她明白了。他並非小氣之人,屋裡多個人多雙筷子而已,花不了多少錢。但她要算得這麼清,除了租金還要算上伙食費,確實有些傷人。他就看不過眼她經常虐待自己的胃,出於一片好心才好管閒事,並不是誰都可以享受這種待遇。原來他做這麼多,也不過值區區幾百塊。

  眼裡有熊熊烈火,他堵著一口悶氣快爆炸了,偏偏,他還不能大義凜然地拒收。因為,她又不是他的誰!

  淡容垂著頭,意識到她好像把氣氛搞壞。轉過身,朝瞪著眼的萬貴妃勉強笑了笑,再把剛才吃過粥的碗拿進廚房沖洗乾淨。萬家倆兄妹還坐在餐桌前不作聲,淡容有些內疚,講錢傷感情,她並不是存心要破壞大家的好心情,她----只是想保護自己僅有的一點尊嚴。

  她緩緩地往客廳門口移動,萬歲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既然交伙食費了,以後請自動自覺回來吃飯,錯過了不退錢。」

  淡容停住腳步,說了聲好,然後拖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這個房子。

  

24

  早上的事讓淡容不安了整天,是不是她太敏感了,才做出這些有損彼此感情的事?或許她可以跟自己說,那些人只是你生命中的過客,沒關係的。但是她知道,這刻,她已經在乎他們的想法了。

  離下班還有半小時,公司宣佈春節假期安排,從大年廿八開始放假,到正月十二才開工,歷時十四天假期。

  「別說軍哥不仁道,半個月的時間,該回家的回家,該去見家長的都好好地去見家長,平時說加班辛苦的,這次讓你們一次放個夠!」佘泰軍大聲地說著,底下的人一片歡呼。

  「老大,放長假固然好,如果多發些獎金更給力!」工程部其中一個監理起哄,其它人馬上附和。

  「對,有錢才給力!」

  佘泰軍又說了些什麼,淡容沒再關心。退回設計部,她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假期再悠長,她也無處可去。本來沒覺得有何不妥,但今天竟然有幾分寥落。

  「淡姐,軍哥說等會大夥一起去吃晚飯?」文員小昭在門口伸了半個頭出來問,臉上還帶著聽到好消息後的興奮。

  淡容沒忘記今晚還要跟霍允庭的約會。「我晚上有事,你們去吧。」

  「有什麼事?」接話的是佘泰軍,他朝小昭揮揮手,然後走進來拉了把椅子到她跟前坐下。「師妹,幹嘛不高興了?」

  「沒有不高興。」淡容避開佘泰軍的詢問目光,拿起桌上的筆開始收拾。

  佘泰軍把一切看在眼內,這妞有心事。「你今年回家不?」

  淡容怔了怔,搖頭。「不回了。」

  幾年的相處,佘泰軍對她的家庭狀況多少有些瞭解。讀書的時候每逢假期她都在這邊打工,出來工作後也沒見她在春節時回過家。這個丫頭,際遇讓人挺心酸。「實在太悶就去我家過年吧,你知道佘老太很喜歡你的。還有,上次我表弟見過你後表示已經念念不忘了。他人不錯的啦,你就別再說什麼喜歡Gay之類的話來戲弄人家了。」

  淡容不說話,明知道他是一番好意,可惜她不想打擾。打擾萬醫生他們已經很不好了,她突然有想把自己藏起來,誰也不見的念頭。

  「真的不跟大家去吃飯?」

  淡容仍然沉默,佘泰軍拿她沒辦法了,這人簡直是悶聲葫蘆一個,不願說話時即使你強硬撬開她的嘴巴也沒用。拍拍她的肩膀,他柔聲說:「有事找我。」上次借宿的事,過後他良心不安了好久。

  「嗯。」

  佘泰軍走後,淡容也關掉電腦下班。

  不有十天就春節,公司外馬路兩旁的榕樹上掛滿了裝飾小燈。華燈初上,五顏六色的燈珠閃閃生輝,織成一道道繁星般閃耀的網,奪目璀璨。

  淡容在路上徘徊了幾分鐘,仍然不知要去哪。跟霍允庭約了8點,現在才6點,她應該先去吃點東西再出發。才想著,手機信息提示音哼了聲,她看看,是萬醫生發來的。

  回來吃晚飯。

  短短五個字,讓她僵化了一天的臉終於稍稍露出了笑容。

  *************************

  萬歲今天過得非常鬱悶。上午的時候,他把一個拿著氫汽球進診室的媽媽訓了一頓。氫氣是可燃性氣體,注入汽球內會變得很危險性,根本不適合小孩子玩。無良的小販總在醫院門口兜售,有些父母為了討孩子歡心,也隨隨便便買給他們。醫院裡候診的人多,稍有不慎擠破或是什麼,都會把幼小的病童嚇著。他不明白,作為母親,怎麼能做出這般不細心的事情來。

  那位家長被訓完倒是沒生氣,萬醫生看診向來嚴謹,聽他一番話後她還怪自己沒常識。

  下午五點過後,看診的人終於走光,他才靜下來認真思考。自己今天的言行是否太過份?即使人家行為再不當,他也不該這般嚴厲,因為大家只是醫生與病人的關係。同樣,淡容交租金沒錯,給伙食費也沒錯,除非你心裡有別的想法,否則你生氣便變得莫名其妙。他們只是房東與租客的關係,不是嗎?

  想通了,他整個人都舒心不少。下班後照例去超市買菜,想起她晚上還有約,他掙扎了一會才給她發短信。現在人家交了伙食費,你有對人家的飲食負責。他這般說服自己。

  依然是倆個人的晚餐,萬歲今晚做了牛肉炒黃瓜,還用肉碎蒸了雞蛋。都是簡單的菜式,但淡容似乎很喜歡,牛肉吃了很多,也添了飯。

  萬歲記得她昨晚跟那個人說八點,現在都七點了。「你打算幾點出門?」

  「再過十分鐘吧。」這回認得路,大半個小時夠充裕了。淡容在想,或許找輛出租車等等她好了,免得像昨晚那樣狼狽。

  「等會我載你去。」

  「呃?不用了。」她可沒想過要麻煩他。

  「這麼晚,萬一像昨晚那樣打不了車回來怎辦?要不你把打車的錢給我,反正付了錢,你就心安理得了。」

  淡容冏了冏,萬醫生真是小氣鬼,睚眥必報,竟然跟她講錢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淡容已經不可拒絕,匆匆洗好碗後,倆人便出發。因為有專車接送,他們比約定時間提前了十分鐘到達。淡容進去找霍允庭,而萬歲則在車上等。

  霍允庭在見到她後打了招呼,然後起身離開。出到公司門外,萬歲的車頭大燈閃了幾下,霍允庭頗好奇:「認識的?」

  淡容淡淡地回答:「我朋友。」

  霍允庭笑了笑,又朝萬歲的方向看了眼,回頭跟淡容說:「那你們跟著我吧。」

  淡容點點頭,返回萬歲的車上。前面的霍允庭上了一輛富家,然後打了燈,車子徐徐駛出。

  兩輛車一前一後,霍允庭比較有風度,車速不快,每每拐彎必亮方向燈。走了大概十來分鐘,車子去到一個別墅小區,霍允庭停車打了卡,並跟保安朝後邊的車做了個手勢,然後駛了進去。

  霍允庭的家很氣派,是三層的現代風格建築,屋外有花園。

  「要不要我陪你進去?」萬歲望著車窗外的豪宅問。

  淡容搖頭說不用了,如果再讓人跟著,只怕會讓霍允庭覺得她很不信任他。

  下車後,霍允庭帶路,進屋後拐了個彎。淡容觀察四周,花園內最醒目的莫過於靠近屋邊的那個游泳池,月色下,水面的微波泛著冷艷的寒光,有幾分冷颼颼的感覺。她看了幾眼,腳下不知不覺去到一個落著鐵閘的門口。霍允庭按了按手上的搖控,鐵閘徐徐升起。

  燈亮了後,室內一覽無遺。地下屋很空曠,在角落有一塊紅色絨布鋪在地上,上面堆了些陶瓷,還有捲起來的字畫。

  「就是這些東西。」霍允庭指了指那個角落。淡容憑前一晚看過的資料,對這些玩意有少許瞭解,應該是價值不菲的東西吧,就這般隨便放著,確實糟蹋了。

  「你看看要怎麼弄?」

  「這裡樓層不高,還有頂上的橫樑壓得低,從門口進來幾乎要碰頭。」淡容一針見血說出這裡存在的結構問題。地下室估計不超過2.2米高,只能算夾層。空間如此壓抑,人站在這也不舒服,恐怕會影響鑒賞古玩的心情。

  「我知道,不過現階段就能只利用這個地方。」霍允庭扒了扒額前的發,露出了墨染般的眼睛。他的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的笑容,眉目間卻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無奈。

  淡容摸著下巴往室內四周掃視了幾圈,然後對上霍允庭凝視的雙眸。「我覺得,無論這裡要作什麼用途,首要解決的都是樓高問題,因為是地下層,所以可以往下挖。」

  淡容的提議當場令霍允庭有茅塞頓開之感,怎麼他從沒想到可以這樣。「能挖嗎?」

  「這得問建築工程師。把你家當初的建築圖拿給有關方面看看,如果不影響結構,可以的。」

  「那挖了後怎樣?」霍允庭興致脖脖地繼續問。

  淡容快步走出地下室,看了一會再截返。「我覺得應該裡外結合。」

  「怎樣裡外結合?」

  「這個得想想。」

  「要想多久?」

  「霍總是決定把設計給我做了嗎?」淡容問這話時,神情有些狡黠。

  霍允庭先怔了怔,然後會心一笑,「說說你的條件吧。」

  二十分鐘後,倆人並肩走出來,透光路燈的黃光,萬歲看見他們有說有笑,相談甚歡。去到大門口了,還要停住繼續說著,一副難捨難離的樣子。才第二次見面,已經熟絡到這種程度?她都從沒用這種笑咪咪的神情來跟他聊過天呢。

  萬歲瞇著眼,心底即時湧起幾分不悅。他下車快速走過去,聽到淡容輕鬆地說:「好,你明天問清楚後告訴我,我週日給你看方案。」

  「好的,到時我再打電話給你。」霍允庭的臉上同樣堆滿了笑容,眼角餘光見萬歲來到面前,他微頷首。

  萬歲毫不客氣地打量這男人,一雙烏黑的眼珠在他身上轉了幾圈,帶著少許探究,看罷伸手搭上淡容的肩膀。

  接收到來自對方眼底的敵意,霍允庭藏在鏡片後的狹長眼睛閃了閃,隨即大方地凝視著他。「淡容不介紹一下嗎?」

  淡容並未發現倆個男人的情潮暗湧,她偏過頭看了萬歲一眼,輕聲說:「這是萬醫生,我的朋友。」接著又對萬歲介紹:「他是霍總。」

  霍允庭伸出手,「幸會,萬醫生。」

  萬歲遲疑了兩秒才握上去,冷冷地回道:「幸會。」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29 PM

25

  回程途中,車內很安靜。淡容雙手交疊放在大腿上,腦海裡全是那個點子。

  剛才霍允庭對她的構思甚感興趣,因此二話不說便答應了她開出的條件,還爽快地付了訂金。對任何一個設計師來說,豐厚的報酬,極具挑戰性的方案,無疑是最好的動力,淡容也不例外。

  萬歲已經偷瞄了身邊這個女人好幾次,什麼事讓她心情這般愉悅?還笑呢。是因為剛才那個霍總嗎?

  「期待下次的見面。」

  想起告別時他說的這句話,萬歲便皺眉。而她則笑得跟花兒似的對人家揮手說再見的模樣,更讓他從心坎裡不爽到極點。看,有錢又長得帥的男人果然夠吸引力,連平時冷淡如她也不例外?不是對佘泰軍死心塌地嗎?女人真膚淺。

  想到這,他腳下不禁用力,車子迅速狂飆起來。

  「萬醫生你趕時間?」看到里程表的紅色指針一直往上撲,淡容不禁好奇。

  聽到她的問話萬歲頓時驚覺自己的瘋狂,他竟然又超速了,收了收力度,車子緩慢下來。

  「是不是我耽誤了你的時間?」

  「沒!」萬歲悶著聲回答。他也好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撞邪了。

  因為心情好,淡容沒察覺他的情緒變化。她莞爾一笑,原本望著他的眼睛轉移到前方。這表情一直維持著回到海畔嘉苑,當車子停住時,萬歲終於忍不住問:「你高興什麼?」

  淡容一怔,摸摸自己的臉頰,「有嗎?」

  「你在笑,平時不都習慣臉癱麼?」嘴角一直往上翹,還說沒有!

  「噗!我哪有臉癱!」

  停車場內空曠幽暗,日光燈疏疏落落地亮著,小小的車廂內,只有車前擋板上亮著亂七八糟的光。然而即使是這般微弱的光線,還是能把她的笑顏照得清清楚楚。

  萬歲欺近她,單手托起她的下巴,另一隻手把車頂上的倒後鏡拉下。「看,還不承認?」

  小小的鏡面內,她一雙眼彎成月牙形,漾開的嘴露出了兩隻虎牙,樣子如沐春風,生動可愛。

  原來,她高興的樣子是這樣。淡容抿抿唇,視線從自己的臉往旁移了幾分,迎上一雙烔烔的黑眸。

  緊貼著的兩張臉孔只有一掌之隔,他呼出來的溫熱氣息,悄悄地騷癢了她的耳窩。時間過了一秒,兩秒,倆人透過巴掌大的鏡面四目交纏,驀地身後一道汽車大燈強光閃了閃,驚得他倆火速彈開。

  淡容揉了揉被他握過的下巴,攏攏頭髮,身體還在微微顫抖。她哼哼了兩聲,低著頭說:「萬醫生原來想看我哭。」

  「你……胡說!」萬歲倉皇的退回座位上。老天,他剛才在做什麼?手掌似乎還帶著來源於她下巴上的熱度,他深吸了口氣,努力地要平復自己張狂的心跳。

  回到家後,為了避開剛才的尷尬,倆人各自回房。洗澡時,萬歲把蓮蓬頭扭到最盡,任由猛烈的水柱狠狠地衝到身上。這似乎還不夠,他仰起臉不停地用手搓兩頰,努力地想抹去腦裡自己在鏡裡癡迷的模樣。

  他好像,動心了。怎麼辦?

  帶著這個讓他驚悚的發現沐浴完畢,萬歲只感到口乾舌燥,決定去喝杯水降降溫,才出房間,遠遠便聞到一陣濃郁的咖啡香。

  廚房內,那個小身板背著門口不停地搞拌著她的馬克杯。她應該也是剛洗完澡,發尾濕濾濾的。長長的棉衣把她包得嚴嚴密密,毛絨絨的拖鞋,厚厚的手套,這副滑稽的打扮,以前他覺得很不堪,然而現在看來,竟變得格外順眼。

  「哼。」為引起她的注意,萬歲掩著嘴咳了聲,「這麼晚還喝咖啡?不怕睡不著?」

  淡容一個轉身,愣愣地回答:「等一下要畫圖。」

  「你昨天晚上不是熬夜了嗎?」萬歲踏前一步,眼睛直盯著她的發頂。

  淡容撓撓頭,「剛才答應了霍總,週日要給他看方案。反正明天週六,不怕。我先回房了,萬醫生晚安。」

  說完她捧起咖啡匆匆而去,留下萬歲陰鬱地乾瞪眼。倒了杯開水喝完後,他走出廚房,眼睛不其然的看向客房。門縫下燈光隱約可見,今晚又不知要到幾點,這人拚命起來不把自己當人看待。

  想到這,他當機立斷地走到入戶花園,屋裡的總電箱就在大門後邊。他遲疑了兩秒,然後揭開蓋子往裡一拔,屋內頓時漆黑一片。他迅速閃回屋內,還差點被客廳門口凸起的門檻石絆倒。

  這時客房的門打開,一個黑影緩緩地在蠕動。聽到外邊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淡容略為不安地叫:「萬醫生?」

  萬歲清清喉嚨,神色自若地回應:「停電了。」

  「怎麼現在停電的?」屋內窗簾均拉上,密不透光,淡容的眼睛還沒習慣突如其來的黑暗,只能摸著牆身出來。

  「誰知道。」萬歲雙手放在褲兜裡,悠閒地用腳尖踢著地面。

  「沒道理的,不是只有夏天才錯鋒用電的嗎?」已經摸出走道的她,因沒有牆身的依附,雙手差點因為撲了個空而摔倒,還是站旁邊的萬歲眼明手快把她扶住。

  「你要去哪裡?」手被她蹭開,他看著她緩慢地往入戶花園移去。

  「我去看看外面有沒有電。」

  「黑漆漆的你別亂跑了。」才說著,便聽到她「哎呀」一聲,人已往地上撲去,又是那塊門檻石。萬歲朝趴在地上的那團黑影大步走去,蹲□把她揪起來。「有沒有事?」

  淡容攀著他的手臂站起來,剛才一跌,屁股首當受罪。「還好穿得夠厚。」

  「早叫你別亂跑。」他已經忘記了,自己才是罪魁禍首。

  淡容未理會他的責備,因為她發現花園陽台外有光。朝著光源快步走過去,她踏上花槽往下張望,屋苑內的路燈開了,還有零零星星幾戶人家亮著燈。

  「奇怪,外邊有電。」

  「那可能我這裡燒保險絲了。」萬歲摸摸鼻子,再望望天花板,黑壓壓的,沒啥好看。

  「可是你這裡才剛裝修好,沒道理呀。」

  「或許佘泰軍偷工減料。」

  淡容沉默,她不想承認這個假設。這時外邊吹來一陣北風,冷得她直打哆嗦,她拉緊衣襟,退回花園內。

  「這裡有沒有手電筒,讓我看看電箱。」雖然她不是電工,不過還是想瞭解一下,免得師兄蒙受不白之冤。

  「沒有。」萬歲又仰頭望天花板。

  「那讓物業管理的人來看一下?」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好意思讓人家上來嗎?」

  「可是,沒電很不方便。」最主要是她還要做事。

  「那早點睡吧。」萬歲撇下她慢慢踱回客廳,淡容看看總電箱的位置,沒辦法,只好默默地跟著回去。

  把客廳門關上好,萬歲跟她說:「睡覺了。」並揮手叫她走。

  加班不成了,淡容很鬱悶,只好悻悻地摸索著回房間。萬歲看著她的門關上後,也跟著回房,走到起居室時,卻硬生生撞到半開的趟門上,高挺的鼻子幾乎被撞塌。他低聲咒了兩句,掏出口袋裡的電話,藉著手機的光線才順利入到房間。

  翻出床頭櫃裡的微型手電筒,上了趟廁所。沒電真的很不方便,連電熱水器都開不了,洗手洗臉只能用冷水。上床脫了衣服才要躺下,猛地聽到外邊傳來一陣東西落地的有力聲響。萬歲不得不起來穿回衣服,拎起手電筒衝出去。

  走到客廳,淡容的叫聲從廚房裡傳出來,他加緊步伐。

  「你在幹什麼?」

  一束燈光在廚房內晃過,定格在彎著腰的女人身上。淡容藉著光把地上的不銹鋼鍋拾起,然後戰戰兢兢地放回灶台。她只是想燒點開水,哪知道會連人帶鍋摔倒,都怪手機不給力,光線太暗淡。

  「我想煮些開水。」

  「飲水機不是有?」話音剛落,他才想起沒電。「口渴也不能忍忍。」他輕聲責備,人已走過去。

  「我不是口渴,是……要放暖水袋裡的。」

  萬歲扶額,忘記了她是個畏冷的小鬼!他把手電筒放下,拿起不銹鋼鍋裝了些清水,再放燃氣爐上。

  「不是說沒手電筒麼?」

  「剛找到的!」口氣很粗。

  「哦。」

  煮的水不多,很快便聽到「咕咕」的沸騰聲。

  「暖水袋拿來!」萬歲伸出手,淡容屁顛屁顛的跑出飯廳把桌上的暖水袋拿進來。

  「我幫你打燈。」她拿起手電筒,照著萬歲把開水小心翼翼地注入暖水袋內,再抽了塊紙巾把溢出來的水擦乾淨。

  「拿著。」萬歲把暖水袋塞到她懷裡,淡容連忙用手捧住。手電筒直直照著上方,餘光在她的臉上打了一層薄薄的白紗,她低垂著眼簾,臉上因解決了小小的問題而露出滿足的神情,這樣子看著有些稚嫩,卻恰恰跟她的年紀相符。萬歲禁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聲音出奇的輕柔:「去睡吧。」

  她點點頭,把手電筒遞給他。「還你。」

  「你留著。」

  淡容抬頭看看他,被他臉上難得出現的溫柔眩了目。

  「去。」他開口催促,短短的一個字,卻如潺潺流水,悅耳動聽。

  淡容只覺內心一片祥和,有人關心,有人幫助的感覺,真的十分美好。
  


26

  美美的睡了一覺,早上起來後精神特別好。洗臉時發現依然沒電,萬醫生在外邊嚷了聲他要出門,還告訴她飯鍋裡有做好的麵條,要快點吃掉,不然會涼。

  吃過麵條後準備上班,才打開大門,遇到阻力。她使勁一拉,聽到「咯」的一聲。再掩上門,剛才門劃過的地方,有個指甲般大小的黑色物體。她彎身拾起來,舉到眼前看清,赫然是一個保險絲頭。迅速揭開門邊的總電箱,真的缺了一顆。

  淡容的腦袋飛速運轉,昨晚停電,是有人在電箱裡動手腳?帶著這個疑問上班,她思前想後,始終猜不透萬醫生這樣做的動機。不過她並沒有多少時間去推敲,霍允庭家的方案只構思了個大概,她得花時間把設計完善。

  利用公司資源干私活不是件光彩的事,她畫好平面圖後,一直等到所有人都下班了,才敢打印出來。回到海畔嘉苑時小區花園內的路燈已點亮,才打開大門,便聽到屋內有電視聲。

  還好,有電了。換好鞋入屋,恰巧萬歲從起屋室迎面出來。

  「這麼晚才回來?」他望望牆上的掛鐘,都快七點了。

  淡容點點頭,沒說什麼便進了房。萬歲尾隨至門口,本想告訴她今晚吃火鍋,卻在半掩的門縫間看到她正在脫外套,黑色的高領毛衣把她那小小的身板緊緊裹住,凸起的曲線,纖細的腰肢,原來平時藏在厚重外套下的身段竟意外地小巧玲瓏。他一驚,一股熱氣直衝上腦門,慌得忙背過身。

  半晌,身後傳來輕微的聲音,拉門而出的淡容發現他站在門口一愣。

  「萬醫生有事?」

  萬歲倏地轉身,像做了壞事被抓著正著,連帶說話也結結巴巴:「沒……今……今晚吃火鍋。」老天,他真想摑自己的嘴,竟然一副情竇初開的少男模樣,她才脫個外套,你緊張個啥?

  「嗯。」淡容應了聲要進廁所,腦海裡浮現出來的問題又使她停住。「萬醫生,昨晚……」話已經去到舌尖,她突然就不想問了。好吧,無論他的意圖是什麼,她都不想探究。

  洗了把臉回房間裡擺弄了一會,還是找不到一個舒適的幹活位置。小小的梳妝台空間有限,既要放電腦又要放紙張手繪,地方變得很擁擠。沒辦法之下,她只好把所有東西搬到客廳茶几,實行席地而坐。

  那邊萬歲在廚房與飯廳間穿梭,火窩材料陸續準備好,見她這樣工作,眉頭就扭起來。

  「幹嘛不去書房做?」

  「不用。」書房不是萬貴妃在住嗎?她隨便進出不太好吧。「在這裡就行,也挺方便的。」除了坐得不太舒服,想了想,她拿起一個抱枕墊在屁股下,舒服多了。

  「隨便你!」不聽老人言,自討苦吃。

  又過了一會,他大叫開飯。淡容正在畫線稿,就拖了五分鐘,他便板起臉站在茶几旁瞪著她,並說已經很晚了,他很餓之類的晦氣說話。淡容沒辦法,感到萬醫生越來越有管家婆的架勢,給了她無形的壓力,不得不從。

  晚餐很豐富,肥牛肉、帶子、肉丸,還包了鮮蝦雲吞。不過她惦記著工作,吃了十分鐘便想離桌,結果被他強拉著,磨磨蹭蹭吃到八點多,肚子被塞了太多東西,漲得幾乎動不了。估計長此這樣下去,不出一個月,她就會變成大肥婆。

  飯後幫他收拾好,淡容去洗了個熱水澡後繼續作戰。十分鐘後,萬歲給她送來一杯紅糖姜茶。「喝掉。」

  淡容瞄了眼,想起第一次喝這玩意,不停的打嗝,於是心生嫌棄。「萬醫生,我沒感冒。」

  「不是感冒也可以喝,暖胃。」誰叫你畏寒,萬歲於心底悄悄地加了句,把茶放在她面前。

  杯裡的褐色液體冒著白煙,顯然是剛煮好。淡容不免好奇,難道他是專程給她做的?最近萬醫生管她的範圍越來越廣了。想起早上拾到的保險絲頭,那個疑問再次湧上心頭。

  「昨晚沒電是什麼原因?」她突然問。

  「就燒了保險絲嘛。」

  「哦。」她捧起杯子,鼻子聞著濃濃的姜味,神情變得若有所思。他說的是真話麼?

  「快喝!要趁熱!」萬歲又再催促。「你體制畏寒,晚上肯定睡不好。以後每晚我都幫你煮一壺,保你喝過後不用再抱暖水袋。」瞧她這邊在工作,膝蓋上還放著暖水袋,他就看不過眼。

  「你幫我煮?」淡容抓住重點。

  「咳!」他重重地咳了聲,語氣變得不順暢。「反……反正小妃需要喝,就順便……給你一份。」

  「哦……」萬醫生對妹妹真有愛。

  這麼蹩足的理由她接受了,萬歲微微舒了口氣。他瞥了眼書桌上的線描圖,刻意扯開話題:「這房子用來做什麼的?」

  淡容喝了口姜茶後回答:「古董收藏室。」

  「怎麼弄得像金魚缸似的?」他把紙端正,再細看了幾眼。

  「是金魚缸呀。」淡容指著面向花園那處的大片玻璃牆。「因為室內要往下挖,所以我就想跟那個游泳池來個裡外結合。面窗的地方會放一組沙發,凡坐這裡的人,只要往玻璃外看便能把水底一覽無遺,這不是很妙嗎?」

  「這樣也行?」萬歲不懂設計,但對她這個點子有些讚賞,她是怎麼想出來的?

  「嗯。」淡容把下巴擱在杯口邊沿,專心致致地看著自己畫的圖。每次的大膽構思,她都希望客戶能接受,如果可以順利完成,那份滿足感是無法言喻的。

  萬歲發現自己真喜歡看她現在這樣子,認真、恬靜。他笑了笑,伸手撫上她的發,不長,但觸感柔順。「好好做。」

  從沒人在她工作時給過她溫柔的鼓勵,她也沒跟任何人分享過設計心得,今晚是首次,這感覺很不賴,一朵笑花在她嘴角悄悄綻放。

  稍後萬歲勒令她把姜茶喝完,自己去了洗澡。淡容繼續專心畫圖,線條一穿一搭,慢慢成型。手上戴著的半指手套被馬克筆弄髒了,只穿著毛巾襪子的腳丫冷得五指都縮了起來,她仍未有知覺。驀地,一張柔軟的羊毛斗篷從天而降,穩穩地落在她的身上。

  「披著。」萬歲拍拍她的肩。

  這斗篷黑白相間,摸上手軟綿綿,領口位置還有狐狸毛裝飾,規格大得猶如一毛毯,披上後可以把坐著的她整個人包住。淡容愣愣地拉著它的兩翼,側起頭仰望著他。他別過臉沒跟她對視,神色自若地在她身邊的沙發坐下,把手裡的熱茶擱茶几邊上,拿起書一本正經地閱讀起來。

  淡容又拉拉斗篷,愣是覺得很不妥。她是不是接受了太多萬醫生的幫助?是他對誰都這般熱心,還是只對她特殊?她不是有意想歪,但,他不是……gay的嗎?

  倏然抬起的雙眸,與他的視線撞著正著。萬歲放下書,端起杯子到嘴邊,頗不自在地問:「幹嘛?」

  淡容曲起雙腿,偏褐色的眼珠兒轉了轉:「能得到萬醫生關愛是我的榮幸。」

  「噗!」喝進嘴裡的一口水差點噴了出來。「你……你別誤會!我是怕你又感冒,到時傳染給屋裡其他人就麻煩了,對不!」

  淡容點點頭,他說的似乎也有理。無遐細想太多,她又把全副精神投注到工作中去。

  室內很靜,只有馬克筆劃過紙張的摩擦聲,偶爾還傳來他翻書的聲響。時間一秒秒的過,彼此都沒說話,專心致致地做著自己的事。完成了一張圖,她揉了揉酸痛的頸脖,看看鐘,已經過十一點了。扭頭往後瞄,發現萬醫生竟然還在,而且睡著了。

  她站起身,腳上一麻,差點跌倒。忍著那點痛楚去推他,他動了動,睜開惺忪的雙眼,那樣子比清醒時可愛多了。「萬醫生,回房間睡吧。」

  他捏了把頸椎,聲音帶著輕微的沙啞,聽起來特別有磁性。「你,做完了?」

  「沒呢。」

  「那我再看會兒書。」他抹了抹眼角舉起書,又再讀起來。

  淡容瞥了他一眼,奇怪要看書為何不回房間去看,非要在這挨冷。

  上了趟廁所,舒展了下筋骨,工作繼續。如果昨晚不是停電,她今晚就不用這麼趕了。霍允庭那天說,這個工程過正月十五後就會動工,因為他爸媽到國外度假,大概在三月就回來。到時如果工程還沒完成,會影響他們的日常生活。

  真是個細心的男人,趕也好,她可以在年前把設計敲定,然後春節期間再做好施工圖便成。

  又完成了室內另一個角度的手繪彩圖,那時已經接近零晨一點。因為身後的人太安靜,淡容沒為意,到她留意時,才知道萬醫生又睡著了,連手裡的書也掉到地上。

  淡容爬起來,打了個呵欠,有些睏。但不行,她剛才又有了新想法,可能要把方案重畫。推了他兩次外加叫了幾聲,他沒反應,估計睡死了,兩手還抱成一團,冷了吧。她把斗篷解下,蓋到他身上。

  睡著的萬醫生看起來更賞心悅目,他的皮膚白晰細緻,臉上幾乎看不見毛孔。額頭飽滿,眼睫毛又長又濃密,鼻樑高而挺,薄薄的嘴唇輕輕抿著。這樣一張臉孔,不知要讓多少女人又愛又恨。

  淡容笑了笑,幫他把斗篷掖好,關掉他頭頂的一排筒燈,再把茶几的東西搬到飯廳餐檯上。

  今夜,注定要通宵了。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29 PM

27

  萬歲每天早上都會準時在六點半醒來,這個習慣從不間斷,但今天他竟然破例了。睜開雙眼,觸目所及不是臥室那個平板天花,他有些愕然,一動,後頸椎一陣酸痛,才知道自己昨晚靠著沙發睡了整夜。

  他按著頸脖起身,看看掛鐘,已經早上八點,從窗簾縫隙鑽進來的陽光來看,的確是這個時間沒錯。掀開身上那張昨天才買的大斗篷,掃了室內一圈,那個單薄的身軀正趴在桌上動也不動。他急忙走過去,看見她枕著一張彩色手稿睡著了,而手上還握著一支馬克筆。

  「淡容,淡容?」他推推她,拍了幾下那張蒼白的臉,沒反應。以桌上六七張彩圖來看,她估計挨通宵了,說不準才剛睡著。萬歲搖搖頭,既然要睡為何不回房間?真想忽略掉心內那份濃濃的憐惜,可是那一揪一揪的感覺卻真真實實的存在,尤其是適才摸她的臉,手下觸感是冰冷一片,讓他更是蹙了眉。沒有再猶豫,他小心翼翼地拿走她手上的筆,然後打橫抱起她。小小的頭顱在他胸前打了個滑,垂下,睡得更沉。

  打開客房門,幫她脫掉棉衣,三兩下把她塞進被子裡。這房間自從她搬進來以後,他還是第一次進來。床上的被子不是他之前為她準備的那套,而且疊得很怪異,就像蛋糕卷般圈成一團。她竟然連疊被子都不會,萬歲再次搖頭,彎身把被子拉出來攤平,再將被角對齊床角垂下,動作一絲不苛。

  直起身,比較滿意自己的傑作,頭一轉,環視四周。梳妝台上擺放了好多書,連地上也有好幾摞,看封面是些室內設計雜誌和參考書籍。窗台上堆滿了衣服,昨天穿的黑色毛衣和褲子也在列,一條粉色有扣的帶子從毛衣裡掉了出來。

  那是內衣!萬歲立即調開視線,有種窺探人的尷尬。

  床上的人動了動,又再引起他的注意。她擰著眉,身子像蠶子般左右踴動。萬歲以為她不舒服,剛踏前一步,就看見她的右手從被裡伸了出來,把右邊被子的上部分捲了進去。然後右腳、左手、左腳,如是這般。直到被子把她徹底包得嚴嚴密密時,她才舒展了眉頭,安然入睡。

  望著床上只露出頭頂短髮的那團物體,萬歲目瞪口呆。難道,之前被子捲成這樣完全是她故意的,就為了省事?他甚至想像,她是不是每天都從被子頂部小心翼翼地爬出去,然後睡覺時再鑽回來,就像蠶蛹般。

  萬歲被這個想法嚇倒,他呆呆地退出客房,發現自己接受不了。為何,為何有人可以這麼懶?他感到心臟「呯」一聲,龜裂了。

  淡容當然不知道因為自己一個小小的動作,就傷了萬醫生脆弱的心靈。因為早上七點才完成工作,所以她很累,基本上睡得沒有丁點意識。直到手機鈴聲音樂響了兩次,她才猛然乍醒。

  發現自己身處床上,她懵懵的意識還沒拉回來。電話持續地響個不停,她匆匆忙忙起來,挖出包包裡的手機。來電的人是霍允庭,他們約了九點半見面,現在幾點了?她拍拍兩邊臉頰,企圖令自己更清醒。接通電話後,果然是因為她遲到,所以他才打電話來催。

  通話結束後,她看看時間,原來已經十點多了。早知道就不睡,她本意只想瞇一會而已,竟然睡著睡著就跑到床上去了。

  淡容抹了抹雙眼,迅速把大衣穿好。梳洗完畢後,她尋到飯廳,昨晚辛苦弄出來的圖紙整齊地疊好在一邊。

  萬醫生不在家?她看了看四周,也顧不上太多,換了鞋便出門。

  週日的早上還是難打車,她看了幾次手機,眼見時間一分分的過,心下更焦急。等了二十分鐘,萬醫生來電。

  「你跑哪去了?」電話接通後他劈頭便問。

  「我約了霍總。」

  「早餐也不吃?」

  「來不及,啊!」淡容叫了聲,眼睜睜看著一輛標著「空」的出租車駛過。

  「幹嘛?」

  「錯過一輛車了。」語氣儘是失望。

  「你在樓下?」

  「嗯,我先不說了。」她掛了線,再望去出租車消失的方向,心想突然冒出個笨笨的念頭:現在追上去還來不來得及。

  不過最終她沒付諸於行動,又等了幾分鐘,就看見萬醫生的車駛到跟前。他傾過身,打開副座的車門,並酷酷地對她嚷道:「上車!」

  萬醫生的出現,有如天神降臨,淡容毫不猶豫便跨上車。萬歲吩咐她扣上安全帶後,手指了指兩個座位中間的置物架。「再趕也要記得吃早餐,別隨便浪費食物。」

  早習慣他這種說話模式,淡容也不計較,拿起保溫瓶揭開蓋子,是熱騰騰的豆漿。喝了半瓶,再吃了塊蛋糕,乾澀的眼睛又想瞌下來。她甩甩頭,努力地保持清醒。

  「累吧,看你以後還要不要這麼拚命。」正在專心開車的萬歲突然冷冷地說。

  淡容悄悄地瞄了他一眼,察覺到他心情不大好,識相地沒接話。

  到達霍允庭家時,他跟著下車。

  「你也要進去?」淡容好奇的問。

  他雙手插著褲袋,昂起頭眼睛望著別的方向,神態依然很酷。「想見識一下。」

  見識什麼?淡容本想問,不過隨即認為他大概是想見識那些古董,所以便打住。

  霍允庭對於她的遲到並未說什麼,對萬歲的出現也不奇怪。去到地下室,淡容拿出圖紙給他講解,室內響起她不慍不火的說話聲,偶爾霍允庭會插兩句問話,而萬歲側站在一旁,無聊地等待。

  「水底世界的構思大致就這樣,霍總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嗯,這個設想不錯,就是怕施工有難度,萬一以後滲水就麻煩了,所以我得跟師傅從長計議。還有那邊怎麼做好?」霍允庭指向另一個角落,於是倆人移步進內繼續討論。

  萬歲在剛才門口處站了一會,聽著裡邊倆人喁喁細語,有時候頭還貼得很近來研究圖紙,雙眉不禁糾結起來,腳下悄悄挪進了幾步。

  「這邊整面牆身要做個展示架,以中式為主,如木格花的設計,不過也會加入現代的元素,如層架的高低錯落,倆者會融合在一起。」

  「現代?」霍允庭一手摸著好看的下巴,臉上有些許疑惑,這似乎跟他一開始的古典設計理念有出入。

  看出他的顧慮,淡容迅速抽出另一張彩圖。「你看看,效果圖我畫了出來。其實這個建議是考慮到既然室內加入了水底世界這個概念,那乾脆再放些現代的趣味元素進去會更合適,單是一味的中式化會顯得呆板。如果能中西合壁,那效果會更和諧。我也是在構思的過程中才發現這個問題,你可以看看我之前做的圖樣。」她又把另一張彩圖抽出來,跟上一張圖果然有很大區別。

  效果擺在眼前,霍允庭也沒了意見。「看來你準備得很充份,連我會有什麼反應你也猜到了。」

  「嗯。」

  「你的工作效率真驚人,才一天兩夜,便做了這麼多,不會是熬夜的吧?」

  「那是因為霍總說很趕。」

  「好吧,既然你這麼賣力,那我該請你吃飯,以表謝意。」

  「霍總想用一頓飯就搞定我?」她歪著臉半打趣地反問,唇角微牽,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霍允庭被她的神態所感染,回以一抹溫柔的笑意。

  「當然不會。」他微低下頭,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臉上。「以後這裡施工時還得靠你幫忙,所以現在就要好好巴結一下。」

  淡容抿起嘴小聲笑了出來,輕快地回應:「那我接受你的賄賂,這頓飯你先欠著吧。」

  倆人相視而笑,看在萬歲眼裡卻分外刺眼,他故意咳了聲,成功引起他們的注意。淡容瞥了他一眼,知道萬醫生等得不耐煩,於是扭過頭對霍允庭說:「霍總我先走了,至於你說的施工問題,找天我跟老李說說吧,如果他能解決我就按剛才的意思去做了。」

  「好的。」

  淡容點點頭,然後朝萬歲走過去。出門口時,萬歲的手一直搭在她的肩上,她雖然奇怪,也沒阻止。告別霍允庭回到車上,倦意重重來襲,剛才她一直苦撐,才不至於倒下。揉揉眼睛,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她多想現在就躺在床上。

  「很累?」才扣好安全帶的萬歲見她一副犯困的樣子,不禁問道。

  「嗯。」她合上眼頭一偏,幾乎馬上睡著。

  看來真的累慘了,萬歲歎氣。看看手錶,中午十二點多,等會他要回診所,如果現在先載她回家,她勢必會睡到晚上,那午餐又不吃了。想了想,他拿出手機拔了號。

  「喂,媽。嗯,沒吃,你幫我準備二人份的午餐吧,簡單清淡點就行。」

  掛線後,他再扭頭看她,窗外的陽光映進車內,斜斜打在她臉上。她苦著臉,把頭往內偏了偏。萬歲迅速打火,車子平穩駛出,拐彎後,擾人的陽光終於消失了。

  

28

  「淡容……淡容……」

  討厭的蒼蠅在叫,忽遠忽近,滋擾著她無法好好入睡。淡容惱怒的朝聲音一掌揮過去,「啪」,清脆響亮。

  「嗯!」有人悶悶地哼了聲,捂著臉神情幽怨地瞪著那個睡得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終於知道為何每天叫她起床都要這般辛苦,這人一睡便難起。莫名其妙地被打,雖然不疼,但萬歲有些不甘,伸手捏住她的鼻子,一秒,兩秒,數到十秒,她才咳嗽了幾聲,悠悠醒來。

  「嗯?」萬醫生已經在車外,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得不到充分休息的腦袋渾渾沌沌,淡容懵懵地與他對視。

  「下車了。」萬歲為她解開安分帶的扣子,把門拉得更開。

  她呆呆地下車,聽到關門聲,無意識地往旁邊的人行道跨過去,卻忘記人行道比馬路面高出了一個階級,腳一絆便往地上跌。幸好萬歲眼明手快,伸手把她撈住。

  「小心看路!」萬歲無奈地喝道,他懷疑她根本沒醒過來,游太神虛般。怕她再生事端,他一把抄起她的手,緊緊握住。

  萬家老宅跟診所只有一道不銹鋼圍欄之隔,推開中央的小門便可到達。診所兩點正式開診,中午一點多已經有人在等候,而且大多數是附近街坊鄰里,所以當萬歲拖著一個女孩進門,便成功引起一片嘩然。

  「哇,小萬醫生有女朋友了!」

  「嘖嘖,好恩愛纏綿哦。」

  「這下車醫生該老懷安慰了。」

  ……

  議論聲此起彼落,萬歲漠視到底,拉著仍是迷迷糊糊的她,三步拼作兩步走入老宅客廳。

  「咦?回來了?」聽到聲音的萬媽媽匆忙從廚房跑出來,自從接到他的電話,說要準備二人份的午餐,她便忙出忙入。兒子要回來吃午飯不是什麼大事,可要帶小姑娘回來卻是前所未有。如今見他拽著人家的手腕,如果還說他們沒什麼,她老大也不相信。

  淡容完全是狀況外,她現在很睏,只想睡覺。精神嚴重不足下,被他強拖到哪裡也沒知覺。當她看到萬媽媽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時,才勉強清醒了些。

  「這是哪裡?」她傻傻地問,一雙眼澀得快睜不開。

  「我家!」回答聲音鏗鏘有力,萬歲順勢把她按在餐椅上,「我等一下還要去看診,午飯沒時間做了,所以來這裡解決。」

  「其實我可以自己解決。」她強撐起精神,可惜說話柔弱無力。

  萬媽媽張慧儀快速把飯菜端出來,並嚷著:「你們臨時說要回來吃飯,媽媽都沒準備,只簡單的用魚肉和著菜煮了個湯,再煎了兩隻荷包蛋。淡小姐,別介意哦。」

  抬頭迎上張慧儀灼灼的雙眼,淡容撓著發頂,呆呆地搖頭。她的腦袋自動死機了,發生什麼事啦?

  「媽,夠了。」萬歲揮揮手,下顎連著嘴角的線條僵硬,對老媽這般熱情不是太高興。幫淡容勺了碗湯,他冷冷命令:「喝!」

  淡容按指令端起飯碗,才剛要喝下,客廳的樓梯傳來了一陣驚喜叫聲。

  「哎喲,阿歲你們回來了?」來人正是萬家奶奶車淑梅。

  說起這位老人家,還真是個傳奇。快八十歲高齡了,仍然堅持每天早上帶著一群公公婆婆耍太極。也因為如此,所以即使她頭髮都花白了,依然健步如飛,說話中氣十足,還可以給病人看症,可謂老當益壯。

  十年前車淑梅最大的願望是家中的小診所妙手堂能有人繼承,當孫子選擇了中西醫後,她一度失落了好久。後來孫女決定讀中醫,她才輕鬆不少。活了一把年紀,其實可以說無所求了,現在她只想孫子能早日成家立室,弄個小曾孫子讓她玩樂一番,那可謂死而無憾。可是偏偏他對女人總是興趣缺缺,讓她好憂愁,不過前兩天孫女報信,說他跟同屋的小女生共進浪漫的二人晚餐,讓她對他的婚姻大事又重燃希望。今天還把人家小姑娘帶回家,那更不得了,她好興奮!

  車淑梅喜滋滋地一屁股坐到淡容身邊,那張布著皺紋的臉上如沐春風,像遇到很高興的事情般,眼睛笑得只剩一條線。「小容呀,咋臉色這麼差,阿歲沒有給你煎中藥吃麼?」那說話語氣還真熟絡。

  淡容真的不習慣人家這麼熱情,而且,還是個長輩,說話又極其曖昧,叫她怎麼回答呢?更何況,她現在的腦袋已完全放空,找不到話應對。

  「奶奶,你能不能讓她先把飯吃完?」坐旁邊的萬歲非常不喜歡被騷擾,帶她回家吃飯是不得已的事情,誰叫他沒空?

  「哎喲喲,對的對的,先專心吃飯哦。」車淑梅站起來,往大門口張望了幾下,朝媳婦道:「慧儀呀,怎麼阿年還沒回來?去街口挑個水果要這麼久嗎?你要不要去看看?」

  「噹啷」,萬歲手上的筷子掉了一隻。嚴肅的老爸去買水果,這是怎麼回事?看著老媽果真出去找老爸,他無語了。

  淡容瞇著眼看萬醫生,對他的怪異行為甚是困惑,事實上她對自己在神志不清之下被拉到這裡已經感到很糊塗,雖然面前的人都見過,但這裡很陌生,她不由得有些抗拒。可是呆於禮節,她又不好離開。額角隱隱扯痛,她猜大概是因為睡眠不足,所以偏頭痛又發作。

  「怎麼了?」察覺到她的異常,萬歲放下筷子。

  淡容搖搖頭,那種一扯一扯的痛苦讓她胃口頓失。真的不能熬夜,現在她只想要一張床。

  「臉色很糟糕。」車淑梅執起她的手把了把脈。「體虛乏力,是不是沒睡好?」

  「我就知道不能讓你熬夜!是不是頭痛了?」萬歲狠狠地發話,抿緊的唇傳遞著不悅的信息,讓屋內氣氛陡然繃緊。

  如此咬牙切齒的說話聲,傳進淡容耳裡卻變成「嗡嗡嗡」的耳鳴聲。她支著頭,可憐兮兮地低喊:「我想睡覺。」

  萬歲沒她辦法了,只好起身拉她。「我送你回去吧。」

  「還跑來跑去幹嘛,如果想休息,去小妃的房間。」車淑梅搭上萬歲的手,示意他到樓上去。萬歲見淡容臉色都青了,也沒反對,扶著她便往樓梯走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淡容只知道她被帶到柔軟的床鋪,雖然不是那熟悉的觸感,但因為太累,所以睡得很沉。期間有人進過來摸過她的額,還給她擦過臉,她一概不知。身子一直下沉,像跌進黑暗的深淵,她無法掙扎,只能無助地看著自己不停地往下墜,跌蕩了幾百回。停住之際,她終於睜開眼,迷惘地望著陌生的房間,突然不知身在何處。

  這是哪裡?

  她倏地彈起來,正好看見床尾書架上萬貴妃的照片。呼了口氣,記憶回來了,她在萬醫生家。扒扒短髮,簡直無法相信自己又隨便在人家屋裡睡著,看來這習慣得改,不然哪天被賣了還不知道。

  萬貴妃的房間收拾得很整潔,每件東西都妥貼地安置在固定的地方,不像她,看過的書隨手扔,估計萬家的人都有良好的生活習慣。窗外是茂盛的大樹,冬陽正從枝葉間星星點點地落下,那說明現在還不是很晚。摸著仍有些許不適的頭下床,乾淨的地板上放著一雙毛絨絨的拖鞋。她穿上後迅速離開,沿著樓梯下樓。

  萬家的大宅有些古舊,裝修過時了,不過她猜在當年應該屬於精裝。屋內打理得乾乾淨淨,擺設井然有序,一看就有家的味道。

  她的包包呢?淡容尋遍客廳飯廳,沒看見。難道她沒拿進來?才想到外邊去,這時張慧儀從門口進來。

  「咦?小容你醒了?」

  淡容沒為意對方出口的稱呼已變親暱,她喚了聲伯母,然後問:「請問萬醫生在哪?」

  「哦,阿歲在隔壁診所。」張慧儀指了指窗外,從這邊可以看到不遠處診所的情況。

  淡容點點頭,她要去跟萬醫生拿回包包,然後先回去。「伯母我先走了。」

  「啊,你這麼早走?我還給你做了天麻燉魚頭,這個對偏頭痛很有幫助呢。」

  「我……」對方不說還好,一說淡容鼻孔便聞到很香的味道。

  「你過去找阿歲吧,我去看看湯燉成怎樣,出庭院穿過那扇門就是了。」張慧儀拍拍她的肩膀,逕自進了廚房。

  淡容對此感到好無力,她不習慣接受別人對她好,尤其是----萬醫生這家人。

  萬家的庭院很大,幾顆參天的白蘭樹幾乎把頭頂的藍天遮蓋住。門的另一邊有些喧鬧,淡容穿門而過,惹來別人的側目。她不理會那些好奇的目光,直接往正中的大廳走去。

  診所的建築很古老,有些像人家農村的祠堂。古舊的青磚外牆,黑色的屋頂,落漆的木格花裝飾,還有方形的紅色地板磚,無不說明這裡的歷史悠久。大廳外邊的門楣上掛著一塊牌匾,「妙手堂」三個字寫得蒼勁有力。寬敞的空間內稀疏的坐著十來個人,淡容放眼掃過去,便看見一診室內的萬歲。

  此刻他手執著手電筒,正在替一小孩檢查喉嚨。那孩子扁著嘴,任他媽媽怎麼哄仍是不肯張開口。萬歲從抽屜裡拿了個東西,舉到孩子的面前,那是一顆小小的糖。見到喜歡的東西,那孩子立即高興得跟什麼似的,接過糖後一改之前的彆扭,笑得合不上嘴,還非常配合地給他檢查完畢。之後他專心地寫藥方,偶爾跟那個媽媽說兩句,然後他們退出來後,迅速又有另一位補上。

  看來他很忙,淡容無奈地找了個地方坐下,看看牆上的圓形掛鐘,五點了。她的眼睛繼續移動,然後看到萬家奶奶笑嘻嘻地對她勾手,鼻樑上快滑下來的老花眼鏡讓她看起來甚是滑稽。

  淡容指指自己,車淑梅點點頭,她起身直接走進去。

  車淑梅招呼她坐,並把老花鏡拿下。「有沒有覺得好點?」

  「呃?頭不疼了。」

  「嗯,小容呀,你體質虛呀,要好好調養身子,不然將來很難有寶寶哦。」

  這話題太猛,而且直接,淡容「噗」一聲就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哎喲,別不好意思。阿歲那孩子太悶了吧?可能說不出什麼甜言蜜語,小淡你要多擔待一點。」

  敢情萬奶奶已經把她看成是萬醫生的女朋友了?淡容嚥了口唾液,不得不作出解釋:「我想你誤會了,我跟萬醫生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關係。」

  「孫媳婦呀,別欺負奶奶老眼昏花,你們都這樣眉來眼去了,還想騙奶奶?」

  淡容默,情況竟然來個大躍進,從女朋友直接跳升到萬家的孫媳婦。

  「以後跟阿歲多回來吃飯,奶奶真喜歡你,看看,多可愛的女孩子,阿歲真有福氣。」車淑梅笑意盈盈地摸淡容的臉,還有頭髮。淡容苦著臉,想拒絕又怕她傷心。

  「奶奶你在搞什麼?」萬歲的出現成功拯救了她,她幾乎馬上跳起來,慌忙失措地跑到他身旁,滿臉尷尬地望著這個熱情頑皮的老傢伙。

  「哎喲,我只是跟小容聊聊天而已,你緊張什麼?怕奶奶吃了她不成?」對於孫子的瞪眼,車淑梅習以為常了,這孩子一點都不可愛,整天板著臉,沒趣死了。

  萬歲仍想發話,淡容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道:「萬醫生,我的包包在你車上不?我想先回去了。」

  萬歲一怔:「你現在走?」

  「嗯。」

  「咦?不成不成?怎能現在就走?你爸還去了買菜,打算今天晚上做頓豐富的。」車淑梅說得眉飛色舞,萬歲跟淡容額角上均落下了幾條黑線。

  「你走吧。」萬歲迫不得已說,他不想讓家人再胡搞下去,別說她不了,他也受不了。

  淡容隨他往外走,身後老傢伙仍在嚷:「喂喂,真的走了?阿歲,你媽還燉了天麻魚頭湯……喂!」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30 PM

29

  年前最後一個工作周,淡容過得比較悠閒。倒是晚上的飯局多了些,包工頭、客戶、團年飯,反正每天下班前總有有人通知要去吃飯。一周過了六天,天天如是。

  年底嘛,總這樣,萬歲也出去應酬了三晚。為此,萬貴妃的意見最大,因為淡容不在家吃飯,菜式都較之前簡單,碰上老哥不在家,她還得吃自己。所以到週日晚,當萬歲又有飯局時,萬貴妃便死纏著淡容跟她出去大吃一頓。

  萬貴妃嗜辣,她提議去吃水煮魚,說著嘴饞得口水都快流出來。淡容極少沾這種食物,一怕辣二魚肉多骨,她想拒絕,可是見她這麼興奮雀躍只好把到嘴邊的話嚥下去。

  小食店內的人不多,估計是大伙都忙著吃團年飯。倆個女人縮在角落,面對著飄滿腥紅辣椒的一盆物體,一人興高采烈,一人擰著眉滿面嫌棄。

  「吃吧,真的很好吃!只要你接受,肯定會愛死。如果你真怕辣,可以先過過清水,這樣味道就淡了。」萬貴妃邊說邊喚侍應拿來一碗開水,還叫了瓶可樂,各人一杯。

  淡容小小地試了一片黃瓜,已經被辣得直打嗝。

  「嘖嘖,你好差勁,這樣就受不了。」萬貴妃不停地把魚片往嘴裡送,還專挑那些花椒八角來撿。「唔,好久都沒吃得這麼暢快了。」

  淡容看著她吃得開懷,又禁不住試了幾塊。吃著吃著,竟然也能接受那股麻辣勁。

  「爽吧,我就說冬天吃這個最好,辣辣的可以暖胃。」萬貴妃喝了口可樂後,滿足的輕歎。「哎呀,每天都可以這麼自由的吃吃喝喝多好!」

  「你被虧待了嗎?」

  「噗,才不是啦。就是……唉,你不明白。」還不是為了要監視你跟老哥倆?想起那個黑臉神,萬貴妃撓撓額頭,「今晚我們出來吃這個,千萬別被我哥知道。」

  淡容正在對付一片魚肚,聽到她的話頓住。「為什麼?」

  「你知道他……」萬貴妃想說老哥幾句壞話,結果考慮了兩秒還是作罷。「哎呀,反正他最討厭這個,說不衛生。」

  「那是。」浮在魚面上的那層油很渾濁,乾不乾淨真的很難分辨。

  「小容容呀,你怎麼能跟他一副調調?年輕人,應該不拘小節。人生在世,啥都要嘗試一下才叫痛快對不?你每天工作這麼辛苦,還不是為了吃香喝辣?你看你之前對這個也看不上眼,現在不是也吃得歡快麼?又不是讓你天天來吃,講究這麼多幹嘛。」萬貴妃拿牙籤剔了剔牙,頗有些嗤之以鼻。

  淡容不予置評,或許她是對的,先嘗了再說。什麼衛不衛生,以前每頓吃盒飯還不是這麼過?她猜自己大概是最近被萬醫生養叼了胃口,所以才有此一言。

  吃罷一盆魚後,萬貴妃仍嫌不夠,又多叫了一小盆水煮牛肉。菜上桌的時候,她放在旁邊的手機閃了閃響起來。萬貴妃瞄了眼,竟然是老哥來電。

  她慌忙拎起電話,對淡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清清喉嚨,乖巧地接通,喂了一聲。

  「你們跑哪去了?沒在家裡?」今天雖然是週日,但因為要補春節假期,所以算是正常上班時間。下班後院長叫上他和另外幾位醫生吃飯,剛才酒過三巡,他因為記掛著家中那倆個懶女人,所以偷空跑出廂房打電話。結果家裡座機沒人接,打某女人的電話又關機。

  「我們在外面吃飯呀。」萬貴妃淡定地回答。

  「吃什麼?」

  「呃?」萬貴妃愣了一下。

  「說!」萬歲語氣嚴肅而強硬,心想別被他猜中。

  萬貴妃打了個顫,神推鬼摸地回答:「水煮魚。」說完還不小心咬了口自己的舌,痛得她呲牙咧嘴。

  淡容在她回答時疑惑地抬頭,不是說了別告訴他嗎?為何又自己漏了口風?

  萬貴妃苦著臉聽老哥訓了一頓,然後把手機遞給淡容,以唇語說:「老哥找你。」

  找她?淡容奇怪地接過電話舉到耳邊。

  「你幹嘛跟她一起瘋?」

  「呃?」

  「我說,幹嘛要去吃那種佈滿地溝油的食物。」

  聽出他語氣裡的不悅,淡容想像到他現在大概青筋凸起的模樣。她翻翻眼,淡淡地道:「只是偶爾一頓。」

  「就是偶爾也不行,外邊的食物油多又不衛生,對身體不好。我明明早上燜了土豆給你們做晚餐,只要洗米下鍋便成,你們竟然這樣都懶得弄!」

  淡容把電話挪開耳邊幾分,無奈地對上萬貴妃笑得彎彎的雙眼。

  「我老哥很煩吧?」她又以唇語相問,淡容點點頭,她「噗吱」一聲極不厚度地笑出聲來。

  「你自己都吃不了辣,就不怕肚子疼?」電話彼端的萬歲仍在碎碎念,淡容有些愕然。

  「你怎麼知道我吃不了辣?」

  「平常喝杯姜茶都不停打嗝的人,能吃什麼辣。」

  好吧,是她的錯。淡容無語望天花板。

  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言語過激,萬歲終於收斂住暴躁,緩聲說:「吃完了沒有?」

  「快了。」

  「那早點回去。」

  「嗯。」

  倆人沉默了一會,萬歲低沉的聲音響起:「那我掛線了。」

  通話中斷後,淡容把手機還給萬貴妃,就見到她賊兮兮地斜視著自己。

  「幹嘛?」

  萬貴妃把凳子往她身邊一挪,繼續奸笑:「你覺得,我哥對你是不是很特別?」

  「特別?」淡容側著頭想,她沒見識過他對別人如何,至於對她,應該算是蠻好的吧。

  「對嘛對嘛!你不覺得,」萬貴妃湊近她,說得滿神秘:「我哥喜歡你。」

  一股熱氣直衝上腦門,使她的臉瞬間飄紅。「別胡說!」她僵著臉連忙否定。

  萬貴妃聳聳肩,坐回座位。「你可以不承認,但旁觀者清。你看我哥對哪個女孩子這般細心過?做飯,噓寒問暖呀什麼的。切!我長這麼大,他都沒小聲的對我說過一句話!」

  「所以,其實你只是在吃味?」淡容側起頭睨她,神情裡有著調侃。

  「哎呀,你別故意扯開話題。我哥呀,人長得帥,又是大醫生,雖然平常是凶了點,龜毛了點,但他絕對是好男人。淡容,你可以考慮考慮啦。」如果被老哥知道自己這樣推銷他,不知會不會發飆。沒辦法,如果她不下重藥,這倆只啥時候才覺悟?不過想到老哥對自己和對淡容的待遇落差,萬貴妃又有些不忿,拿起筷子夾了片水煮牛肉重重地放進嘴裡,並用力嚼了幾口,以此解恨。

  淡淡看著她孩子氣的表現,只能淡淡地笑。萬醫生喜歡她麼?那是不可能的。他大概是雞婆了一點,應該不至於喜歡吧。可是萬一是真的,那她……淡容的心突然躍動一跳,恍如平靜無波的湖面突然飄落一片樹葉,掀起陣陣漣漪。

  倆個女人吃得肚子都快撐破才回去,當晚,淡容才洗完澡準備睡覺,肚子便一陣絞痛。跑出房間,才發現浴室被萬貴妃霸佔住,原來她也拉肚子。

  萬歲回來的時候,便見到倆個女人鐵青著臉蜷縮在客廳沙發上。

  「搞什麼鬼啦你們?」

  「拉肚子!哎哎呀!」萬貴妃說罷,又一頭扎進廁所。

  萬歲朝浴室望了望,又看看另一個。已經拉了三次的淡容幾近虛脫,根本無遐回應他,一陣酸意從喉嚨間湧上來,鼻息間全是稍早前吃的水煮魚的味道。說時遲那時快,她快步衝進廚房,就著水槽哇啦啦的把晚上吃的東西全數吐光。

  「你怎麼了?」尾隨進來的萬歲看著她吐得厲害,心下一緊,忙倒了杯開水給她嗽口。

  淡容撐著料理台喘氣,接過杯子含了口水,才要吐出來,肚子又一陣抽搐。她衝出廚房,奈何萬貴妃還在浴室裡面,她急得額上直冒冷汗。有見及此,萬歲即時拉起她的手往主臥走去。「進我房間的廁所。」

  淡容顧不上合不合適,往主臥飛撲去。坐在馬桶上,她徹底感受到那種從骨子痛出來的感覺。現在百分百肯定,是那些水煮魚作怪。她這是什麼胃,竟然這樣也受不了?

  在廁所裡待了五分鐘,已經進展到什麼都拉不出的地步。肚子每移動一寸便痛一痛,她只好先打住。

  一直在門口等候的萬歲見她腳步輕浮地飄出來,臉色蒼白得跟個鬼似的,不由得來火,語氣加重:「早說不要吃那些鬼東西,你們就是不聽?好了,現在自食其果了!」

  淡容本來就不舒服,被他這麼一吼,心下更鬱結。她想到自己孤身零,有病痛時仍然無人關心,負面情緒便一波接一波,眼角不小心就冒了水氣,腳下飛快地要離開。

  萬歲察覺自己說得過份,瞥見她眼睛泛紅,即時慌亂地去拉她。她一甩開,衝出臥室,他追上去從身後把她抱住,嘴裡喃喃說著:「對不起……我……對不起。」

  淡容垂著頭,透明的淚液滴在腳邊。身體的不適會使人脆弱,她死咬著牙,竭力不讓自己的壞情緒爆炸。

  感受到她身體的繃緊,萬歲把她放開,拉著那只冰涼的小手到起居室的躺椅讓她坐下,低頭瞧見那張蒼白的臉,一排貝齒深深的陷在唇下,不禁又氣又憐:「還很疼?」

  淡容別過臉,不想理他,他這下更心急了。「我去給你拿藥來。」說完匆匆跑進臥室裡。

  房內傳出急速的翻箱倒櫃聲,淡容深呼吸了兩口氣,摸著肚子起身,才邁開步伐他便回來。

  「你怎麼起來了?」他把她按下,拿出藥。「吃兩顆,有點苦的,我去倒水。」然後又急驚風般瞬間消失。

  淡容幽幽地望著他離開的方向,頓時百感交集。他,是真的喜歡她嗎?

  迅速倒好水的萬歲,一出廚房便看到自家小妹蹣跚走來,火氣又來了。

  萬貴妃見老哥黑著臉,連忙擺手:「別罵我,我已經得到應有的懲罰!」說完整個人倒進沙發上,實行攤屍。媽呀,這個懲罰也太殘忍了。萬貴妃用抱枕摀住頭,希望自己這副殘敗的軀體能激起老哥的同情,別再教訓她。

  「不給你一次深刻的教訓,你是不會反省的!」

  萬貴妃身子抖了抖,欲哭無淚,為何老哥總對她這麼狠?

  萬歲惦記著起居室的淡容,也懶得跟她計較。回去見淡容靠在躺椅上,眉頭聚攏,雙目緊閉,蓋下來的睫毛輕輕顫抖。他拍拍她的臉,溫言細語:「水來了,吃藥。」

  淡容睜開眼,被他眸裡的憐惜所動容,聽話地把藥丸吞下。

  「肚子還痛?」

  淡容擰緊眉點頭,萬歲把她額角的發拔開,看著這張小小的臉,心下感到前所未有的柔軟。才想要說幾句安慰話,身後突然傳來聲響。

  倆人齊齊往門口望去,只見一隻手率先出現在門邊,用力地攀住,緊接著萬貴妃如鬼魅般伸出了頭,白紙般的臉蛋奄奄一息地靠在手上,顫著聲說:「老哥,我也需要撫摸!」

  

30

  因為前一晚的不適,夜裡輾轉反覆,所以淡容到中午才醒過來。幸好今天開始放長假,不然就遲到了。不過也奇怪,早上竟然沒人來敲她的房門,難道他們知道她今天不用上班了?昨晚半夜曾有人在她房門口駐足,幾次了,停一會便走開。她猜,大概是萬醫生擔心她。

  想到這,她臉上一熱。昨晚那個溫暖的抱擁,感覺尤在。那強勁的雙臂,還有在耳邊輕噓著對不起的呢喃,即使過後想起,仍覺心口發麻。

  萬醫生對她,是特別的。

  淡容一直認為自己是個薄情的人,以前讀書時曾有男生向她示愛,因為不想談感情事,她一口拒絕。

  愛情是什麼?愛情就是在彼此愛得死去活來後,當情由濃轉淡,便會互相猜忌,互相指責,互相折磨。父母在離婚前的終日吵鬧讓她印象深刻,說不上兩句便打得頭破血流更令她心寒。既然感情走到最後會相憎分離,當初為何要開始?連下一代都受累。也因為這個原因,她從小便認為自己以後一定很難喜歡上別人,注定要孤獨終老。

  如果不是萬貴妃那番話,她會把萬醫生對自己的好歸咎於他有善心,他雞婆。然當一切變得明顯,連她都有所覺悟,那是不是說明,他喜歡她已經是事實?

  淡容抹了把滾燙的雙頰,不想承認心臟因這個發現而悸動。承如萬貴妃所說,萬醫生的確是個好男人,如果被這麼一個好男人喜歡著,該是多麼的幸福。即使她努力說服自己別去招惹愛情這玩意,心底某個角落卻對這有所期待。

  淡容猛地拉開羽絨被,決定不再胡思亂想,人家什麼都沒挑明,你是否想太多了?

  已經中午十二點,屋裡靜靜的,顯然連萬貴妃也不在家。餐桌上有張紙條,寫著幾行好看的字:熬了瑤柱粥,在保溫瓶裡,你起來後就算不餓也一定要吃點,中午我會回來。另,小妃回家去了,你不用找她。

  原來回家了,怪不得這般冷清。還有,他回來幹什麼?淡容呆呆地拿著紙條,才想著,屋外業主專用電梯便傳來開合的聲音,沒一會那個人就出現在客廳大門口。

  「你……」

  「你……」

  倆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住。萬歲看她的一身打扮,手裡還拿著自己早上留的字條,很明顯剛起床。

  「你還沒吃那些粥?」

  「嗯。」

  「洗臉了嗎?」

  「嗯。」

  「肚子沒有疼了吧?」

  「嗯。」

  「多說兩個字不行嗎?」

  「嗯哪。」

  萬歲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把手裡的車匙扔到一旁的備餐檯上,擰著兩袋東西直接入廚房。淡容踱步跟到門口,見他撩起毛衣袖子正在洗肉,於是好奇問:「你平常中午都回來?」

  萬歲頓了屯,沒回答她的問題,拿起菜刀快速地剁肉碎。淡容討個沒趣,返回餐桌揭開保溫瓶蓋子,廚房裡的萬歲喊出來:「那粥別吃啦,都放半天了。我在做蛋花肉碎湯麵,再等一下。」

  不是讓她一定要吃嗎?淡容看看瓶裡的粥,雖然是溫熱的,不過表面已生出一層水來。

  萬歲忙碌地剁好肉,洗菜。叫她別吃粥是因為這東西頂不了肚,如果現在吃飽了估計她到下午四點多又要餓了。每天都睡到中午,這習慣真得改。

  一晃眼就到大年三十,萬歲大清早起來便去敲淡容的門,理由是她要幫忙打掃。淡容迷迷糊糊地起床,簡單的吃了早餐便開始動工。他吸塵,她擦桌,本來配合得蠻合拍,只是有人的要求太高了。

  「咦?抹布不能太濕,擰乾點。」

  「花瓶也要擦一擦……你小心,別打破。唉還是我等會弄,你去擦茶几。」

  「茶几你這叫擦了?你不知道,玻璃得用報紙擦才乾淨?」

  淡容舉了下手裡的濕抹布,無語地望著天花板。

  萬歲見狀,只好悻悻地解釋:「用濕布擦會留下水跡。」

  淡容挑眉,萬歲誤以為她不信,於是放下手裡的吸塵器,在儲物架上拿起一張報紙,抓成一團後往茶几上搓揉了幾遍。

  「看,報紙上的油墨可以讓玻璃更光亮。」

  「嗯,真的哦。」淡容彎身檢查,狀似很認真,然後指了指餐桌:「餐桌也要這樣擦?」

  「對。」

  「那你再示範一次好了。」

  萬歲給了她一個白眼,徐徐丟下兩個字:「懶鬼。」

  淡容抿著嘴笑了笑,有點奸計得逞的得意。並非她不想幹活,實在是萬醫生的要求太高。想起以往的經驗,她只會幫倒忙,那還是別插手最好。想到這,她索性拿起報紙坐沙發上看。

  陽光從敞開的落地窗映射進來,悄悄爬上沙發一角,微風吹送,帶來幾分愜意。氣溫回升了,對她來說是件最好的事,因為終於不用再穿得那麼厚重。一件寬鬆的毛衣外搭著快洗白的牛仔褲,讓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小。萬歲靜靜的凝視著沙發這邊,難得她有如此悠閒的時刻,那就隨她吧。本來只是不想她睡懶覺才吵醒她,也不指望這個家事白癡能做到什麼。就這樣吧,靜靜坐著也好。

  吃過午飯後,淡容將昨天去超市買的兩個小燈籠拿出來,掛在客廳的植物盆景上。多了兩抹紅,那缺少樹葉的枝丫生動許多。淡容退後幾步,細細欣賞。

  萬歲捧著兩杯開水從廚房出來,踱步到她身邊,並把其中一杯遞給她。淡容接過後說了聲謝謝,轉身走向沙發。萬歲緊跟著她,有話想說,卻遲疑了大半天仍然不知要怎樣開口。

  早兩天從別人口中得知她不會回家過年,他便一直在思索,要怎樣才能自然而然的叫她到他家吃頓團年飯?除夕夜,他勢必要回老家,把她獨留在這裡,那太淒涼了。

  「你今晚……」

  萬歲話才到嘴邊,一首賀年歌曲從旁邊奏起。淡容摸摸褲袋,把手機挖出來。

  「師兄?」

  這兩個字成功引起萬歲的高度關注,他扭轉頭直直地瞪視,只見她一手拿著電話在聽,一手卻支著頭,手指還不停地捲著短髮,說話聲不急不緩。

  「不了,真的,你替我向佘老太說聲謝謝吧。」

  「別擔心我,一個人過除夕也沒有什麼不好,反正都習慣了。」

  「知道了,我知道師兄你有愛,……嗯……改天我會直接到府上拜候你老人家的。」

  「對呀……萬醫生?」

  通話到這,淡容抬頭看了他一眼。被發現自己一直盯著她,萬歲即時調開視線。

  「哦……我會小心的,好了啦,bye。」淡容笑著收好電話。剛才她從師兄嘴裡知道一件事,原來前兩天早上,萬醫生曾打電話給師兄替她請假。怪不得他沒問也知道她不用上班,中午還特意回來給她做吃的。真是個傻瓜,淡容垂首輕笑。

  坐旁邊的萬歲見她這副高興模樣便快抓狂了,才通完一個電話,為何忽然花癡成這樣?

  「咳……那個……」他清清喉嚨,想不問還是忍不住開口:「剛才你跟佘泰軍通電話?」

  淡容抬頭,笑容依舊。「對。」

  「他……他讓你幹嘛?」萬歲紅著臉,想裝作不經意地問,卻仍是被自己的結巴洩了底。

  「他說,晚上讓我到他家去吃團年飯。」

  果然,他猜得沒錯,怪不得高興成這樣。他別過臉望著客廳入口,語氣有些冷硬。「那你答應了麼?」

  「沒。」

  「哦?」他有些愕然。「為什麼?」

  淡容捋了捋頭髮,小聲說:「不適宜。」

  萬歲倏地轉回頭,臉色很不好。「你不是很喜歡他嗎?有什麼不適宜?」

  淡容定定地凝望著他,嘴裡吐出來的一字一句清晰可聞:「我沒有喜歡他!」

  「那你……之前不是說喜歡一個gay。」萬歲說到最後幾個字,明顯中氣不足。

  淡容吱聲笑了笑,原來他一直都誤會了。想想,自己之前不也以為他喜歡男人來著?哈。「我那晚不是解釋了,那只是隨口敷衍佘家媽媽的。」

  萬歲「登」聲驚醒,恍然大悟,原來,是他一直誤會了。「那……那你今晚……怎麼過?」

  「就這麼過。」淡容毫不忌諱地直視著他,倒讓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實你可以……」到我家去吃飯。可是這話,他還是說不出口。「我幫你準備晚餐。」

  淡容一怔,預料不到他說的是這句,她搖搖頭,「不用了,我晚點出去逛逛,順便吃點東西。」

  「又在外面吃?」萬歲斂眉。

  淡容捧起茶几上的開水,啜了口,發現已經變涼。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期待些什麼,反正,絕對不是他所說的那個。

  「萬醫生過慮了,其實過去幾年,我都是這麼過的。」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30 PM

31

  淡容在下午三點鐘出門,逛了個把小時,買了兩套打折衣服和一雙鞋子。五點後,路上的行人變得匆匆,似乎都趕著回家團圓,很多小食店都關了門,只剩下大酒家生意興旺,連洋快餐店也冷冷清清。

  稍早些時候,萬貴妃曾給她打過電話,邀請她到萬家吃飯,不過她婉拒了。假如到師兄家不適宜,那到萬家更不適宜。人家齊齊整整的吃飯,她摻什麼腳?況且,他也沒開口。

  隨便吃了些東西後,感覺再逛下去也沒意思,她決定打道回府。小區花園內張燈結綵,紅色的燈籠掛滿了每個角落。幾幢十多層高的大樓,每家窗戶都亮著溫暖的黃光。晚上七點,都在吃團年飯吧。

  她黯然地進入電梯,看著門頂上跳動的數字,心下一片蒼涼。你已經習慣了孤單,為何還會覺得寂寞?電梯內牆身的鏡面,映出她毫無表情的臉。

  打開大門,屋內開著的黃色小燈讓她怔住了幾秒。好像自從搬來這裡後,每次晚歸都有人為她留燈。她掩著眼簾笑了笑,為萬醫生的體貼,也為自己的無病呻吟。其實有人對你好,不錯的了。

  洗澡的時候她特別起勁,從頭到腳用力地搓了幾遍,決定將所有晦氣怨氣都沖走。在陽台晾衣服的時候,她聽到屋外有人聲。好奇去看看,才到客廳門口,萬貴妃猝不及防地跳了進來。

  「小淡容,想死你了!」她以極為熱情的姿態給了她一個熊抱,淡容只能呆呆地僵直身體。不是才兩天沒見嗎?

  「嗯,你洗澡了?好香哦!」萬貴妃以鼻在她的頸脖上嗅了幾下,整副色迷迷的樣子。還想多蹭蹭,卻被人像拎小狗般揪著後領提了開去。

  「正經點!」是黑臉神的聲音。

  萬貴妃撅起嘴臉一昂,不屑老哥的行為。是誰飯還沒吃完便催她過來的?現在是他有事相求呀,還這般不識好歹。

  兄妹倆總是這般有趣,淡容抿嘴一笑。「你們怎麼這麼早回來?」

  「是她!」萬歲板著臉搶先回答。「她吵著要去逛花市!」

  「我……」萬貴妃張著嘴無辜地指向自己,想說的話卻在老哥的狠狠瞪視裡沒了下文。好吧好吧,都說是她的主意好了!萬貴妃認命地揪著淡容的臂,晃了幾下,嬌聲說:「小容容,我們去逛花市,好不?」

  「我才剛回來呢。」淡容搖搖頭,表示興趣缺缺。

  「那不同,花市有好多東西看。」

  「我怕人多,很擠。」

  「嘖嘖,人多才好,熱鬧嘛。年輕人,大除夕了,別再宅在家裡。」萬貴妃的語氣說得好像自己年紀有多大似的,還配合著用力地拍拍淡容的背。

  淡容一個不慎,被拍得一個蹌踉,身體猛地往前傾,嚇得萬歲連忙把她扶住,扭頭就對自家小妹重聲責備:「別毛毛躁躁的!」

  萬貴妃翻翻眼,決定漠視這個彆扭男,走到沙發坐下,拿遙控開了電視,再捧起茶几上的果盒自顧自的吃起來。

  萬歲扭過頭,與淡容的目光相撞,她匆匆別過臉。空氣中屬於她身上的清香若有似無,撓得他的心奇癢難耐。他閉了閉眼再睜開,吞嚥了口唾液,柔聲問:「你吃過東西了沒?」

  「吃過了。」淡容蹭開他的手。

  萬歲驟覺悵然,仍不忘問:「吃了什麼?」

  「就隨便吃吃。」

  萬歲神色凝重起來:「今天怎能隨便?我媽包了餃子,我去給你下幾個。」

  「不用了。」

  「要的!這是我媽專程讓我帶回來給你的,你好意思不領她這份心意嗎?」見她仍是傻愣愣地站著,萬歲扶著她的肩往客房一推。「去換衣服,出來就能吃了。還有,記得把頭髮吹乾。」

  淡容乖乖的真去換衣服了,而萬歲則在廚房裡忙碌,就只剩客廳的萬貴妃歎氣搖頭。老哥呀,這明明就是你吵著說做的,為何非要把老媽掛牆頭?你出息點的,就直接把人家撲了吧。

  用最快的速度吹頭,換好衣服,淡容望著鏡內那張含笑的臉,意外地發現剛才的鬱悶早一掃而空。出到客廳,萬貴妃已從坐變成躺,而萬醫生則還在廚房。她快步過去,看見餐桌上擺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水餃,突然就饞了。這時萬歲捧著兩個小碗走出來,將水餃分成兩碗,再把量多的一碗給她。

  「你也要吃?」淡容好奇問。

  「我餓了。」

  「我也餓了!」沙發那邊的萬貴妃不知死活地嘟嚷過來,萬歲正了正臉,冷言道:「你再吃就變豬了!」

  萬貴妃重重地哼了聲,繼續進攻那個果盒。

  有見及此,淡容小聲說:「其實我可以……」

  「別管她,你快吃!」他在她對面坐下,把碗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淡容夾起一隻水餃,吹了吹,咬了一口。鮮嫩的蝦肉混著豬肉,還有新鮮的玉米韭菜,皮薄汁多,入口清甜爽口,淡容覺得自己吃的不是餃,是那種叫幸福的東西。

  「好吃嗎?」萬歲略帶緊張地問,她望望他,笑而不語,吞下後又再吃下一顆。

  萬貴妃遠遠看著這倆人你儂我儂,眉目傳情,突然感到一陣惡寒。媽呀,她覺得老哥好肉麻。兜這麼大個圈,就為了跟人家吃頓團年飯。明明郎有情妾有意,卻不點明,就這樣曖昧下去是為何?她拍額,直接暈死算了。這倆只悶騷蛋,沒眼看!

  吃完水餃再磨蹭了一會,去到花市已經晚上九點多。今年因為天氣持續寒冷了好長時間,因此年花的種類不多,整條花街看著冷清了很多。

  他們從街頭逛到街尾,萬貴妃全程圈著淡容的手臂,跟她粘得像連體嬰般,把萬歲甩在身後。瞧老哥一臉的不爽,萬貴妃得意地偷笑。

  經過一個賣年桔的檔口,淡容被那小而精緻的盆桔吸引住。說實話,在M城待了幾年,她從沒逛過花市。老家沒有逛花市這念,所以現在所看到的一切對她來說頗為新鮮,這種修剪得像盆景一樣的桔樹更是少見。她摸著特別的盆子邊沿欣賞了片刻,便有店家上前勾搭,淡容不清楚這類盆桔的價值,只知道價錢可以接受,於是興奮地扭頭對萬歲說:「萬醫生,買一盆放客廳好不好?」

  二百多元買一株小小的桔樹,換作以往的萬歲肯定要鄙視了。不是價錢的問題,而是值不值,算算樹上連十個桔子都不夠。然而她臉上想要的慾望如此強烈,他真不忍讓她失望,於是幾乎不用考慮便點了頭。

  再逛了一會,萬貴妃報怨沒收穫,吵著要買風車,萬歲本來說不要,卻在淡容拿著風車左右看了幾眼後決定買了。

  淡容又發現了新玩意,有人即場揮毫表演寫春聯,她興奮地擠過人群去觀賞。萬歲怕她走失,緊張地尾隨著,絲毫沒發現自己捧著那盆小桔樹是多麼的怪異。

  被晾到一旁的萬貴妃突然感到惆悵,人家成雙成對的,她才是大燈泡一個!

  花市逛到十一點左右,倆人盡興而歸,獨萬貴妃悵然若失,決定回老宅拜拜神,保佑她明年能找到個男人陪她逛花市。

  回到海畔嘉苑,萬歲去洗澡,淡容換了衣服洗過臉後回到客廳看春晚。快要倒數,今年她突然有了興致想歡呼一下。

  春晚的節目有些無聊,加上今天早起,坐著坐著,她的眼簾便不其然的垂下來。朦朧中,電視裡傳來歡呼聲,然後有股清新的氣息鑽進鼻子內。

  「竟然睡了?」洗乾淨出來的萬歲發現沙發上抱著攬枕一動不動的人,就猜到她肯定累壞了。過去一看,果然眼睛已經合上。

  電視已經在倒數,他考慮了幾秒還是沒叫醒她。見她睡得沉,他攔腰把她抱起。入到客房開了燈,床上的被仍是捲成筒狀,他搖搖頭,把她輕輕放下,再幫她掖好被子。

  萬歲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在床邊坐下。

  今晚的她很高興,逛花市時嘴巴一直沒合攏過。這份笑容感染了他,讓他也覺得自己也是快樂的。

  到底有什麼魔力,足以影響了他?萬歲伸手摸了摸那小小的臉龐,好想知道答案。覆在眼簾下的眱毛顫了顫,驚得他馬上縮回手,等了一會,她沒動,他小小的呼了口氣。再去仔細看,發現她嘴巴微張,紅艷的雙唇似在邀請,讓他禁不住,把自己的唇輕輕印上去。

  時間彷彿停住,柔軟的觸感讓他捨不得離開。他在她的唇瓣上摩擦了幾下,伴著動作輕聲說:「新年快樂!」

  躺在床上的人手指動了動,臉熱得開出朵朵紅霞。

  半晌,他抬起頭,再幫她掖了掖被角,起身關燈出去。

  此時,淡容才緩緩的睜開眼睛,盯著門口,不敢相信,萬醫生竟然偷吻了她。
  


32

  爆竹聲此起彼落,擾得淡容整晚輾轉反側。睡不著的原因當然不止這個,萬醫生的吻才是罪魁禍首。

  其實只是簡單的唇與唇之間的觸碰,猶如棉花拂過那般輕柔,卻在她的心房裡劃過了淺淺的痕跡。她彷彿聽到花開的聲音,那麼細微,那麼叫人心動。如果這就是喜歡,她發現自己不排斥。

  沒想過有天會留意一個人,繼而在乎,那感覺如蜜般甜美。

  淡容笑了笑,抬頭往旁看去。

  大年初一早上十點多,陽光普照,微風。萬醫生捧著茶杯站在落地窗前,高挑清雋的身形被窗外的光拉出一道修長的影子,英俊的側臉鑲了一層淡淡的光暈,那十隻白晰修長的指正交握著,其中右手的食指正不停的輕敲著杯身,似乎在思考。

  淡容承認,現在看著他,已經沒法做到無動於衷。以往對那張俊臉只是純欣賞,今天卻多了別的情愫。即使彼此不說話,就這樣靜靜相處,也讓她心情愉悅。

  「怎麼了?」被偷瞄了幾次,萬歲不是沒知覺的。特別是一個長期面無表情的人,突然對你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更讓人有被算計的感覺,難道是昨晚偷吻被發現了?想到這他拂了拂額前的發,頗不自在。

  昨晚一吻,當他退出客房時便後悔,他怎麼能做出這樣的舉動來呢?他們又不是情侶。知道自己對這個女人已經投入了太多的關注,硬要說對她沒有感覺,那是騙人的。但,女人一旦確認了關係,就會變成大麻煩。這是他遲遲不肯進一步行動的原因,他好怕再次面對女人的哭訴。

  「沒。」淡容沒看出他情緒的波動,以往看他時坦蕩的目光,現在因為摻雜了喜歡,所以被抓個正著使她羞澀。她迅速收回視線,頭微垂下,可是藏在唇邊的笑意始終沒有隱去。

  「你……」萬歲其實正在猶豫。今天大年初一,他誓必要回家過年,不想留她獨自在這,卻因心裡的搖擺難於啟齒做出邀請。

  「鈴……」家裡的固定電話突然響起來,倆人同時看向座機,淡容隨即又別過臉。這電話絕對不是找她的,想到這她乾脆起身進廚房倒水,留給他獨處的空間。

  在意的人一離開視線範圍,他便覺得失落,萬歲甩甩頭,在鈴聲快要斷的時候才有拿起話筒。

  「喂。」

  「阿歲!」來電者是萬家奶奶。

  「奶奶?什麼事?」

  「我找小容的。」

  「找她?」萬歲望去廚房方向,淡容剛好出來,對上他充滿疑惑的雙眼。他盯著她的眸,對著電話問:「你找她什麼事?」

  「你讓她聽電話!」另一端的車淑梅一句話就打發了他。

  萬歲拿下話筒,不悅地朝淡容揚揚頭。「找你的。」

  「我?」淡容指指自己,萬歲重重地說了句:「是!」

  竟然有人打電話來這裡找她?淡容奇怪了,她從沒把這裡的號碼告訴過任何人,況且,有事為什麼不打她手機?她走近他,接過電話轉身背過去,輕聲說:「喂?」

  話筒裡的人霹靂巴拉的講了一大通,萬歲隱約聽到說話聲,卻聽不清對方在嚷什麼,只道淡容一直在做簡單的回應。

  「嗯。」

  「不用了,真的。」

  「我每年都這麼過,不孤單的。」

  「你們要來?哦,我……」

  手裡的電話猛地被人搶走,淡容錯愕的看向身邊這個男人,只見他的臉忽然沉下來,明顯對話筒那端的人相當不滿。

  「奶奶你又搞什麼?」

  「我能搞什麼?我只是邀請小容今天過來作客而已。」

  「你們別亂來!」說得極是咬牙切齒。清楚知道她們的目的,只要想到倆人被熱情地湊合成一對,他就怕淡容會無所適從,同時一股反叛情緒油然而生。

  「我們亂來了什麼?奶奶只是心疼那女孩大過年還自己過,讓她到我們家裡感受一下家庭溫暖。你緊張個啥?哼!」

  「我……」萬歲被她的理直氣壯堵得詞窮。

  「我不管,中午以前你得把人帶回來!」車淑梅先下手為強,說完「啪」一聲,中斷了通話,就賭他會不會賣這個帳。

  萬歲聽著急速的「嘀嘀嘀」聲,眉頭擰得可以夾死蒼蠅,這群人越來越無聊了。

  「萬醫生。」一直沉默的淡容悠悠開口,「是不是你家奶奶的邀請,讓你為難了?」透過他身上散發出來濃烈的火藥味,她察覺到自己其實並非很受歡迎。

  「呃?」萬歲回過神來,愣愣地放下手裡的話筒。她剛才問什麼?他又做了什麼?「我……」

  淡容扯扯嘴角,極力控制住心底的少許失落。「我剛才已經拒絕了。」

  她唇邊的笑意尤在,可是那笑容看著甚為牽強。萬歲心臟一揪,未經考慮便衝口而出:「不,我想你去!」

  「嗯?」心情又再次飛揚起來,她突然發現自己現在變得好敏感。

  「哦不不,是她們想你去。」

  「哦,那你不想了?」

  這句懶懶的問話把萬歲的火氣都挑了出來,他粗聲說:「沒有!我們全家人都無比的希望你能去拜年,行不?」這女人幹麼這般煩,非要刨根問底不可。

  淡容抿抿嘴,喃喃自語:「有人邀請這麼凶的嗎?其實我覺得假日最好在家裡睡懶覺。」

  「睡睡睡,再睡你真的變豬了!」

  他們在這句怒吼聲中出發,大過年街上的行人極少,約莫花了二十分鐘就到達。下車後,淡容到附近的水果店買了只禮品籃,縱然萬醫生說不用,她還是堅持。

  過年的萬家節日氣氛甚濃,庭園內整齊有序地掛著燈籠,到處可見一抹抹的紅。一盆特大的桔樹就擺在門口正中對著的位置,桔樹上吊滿了橙色的小桔子,還掛著很多紅包,桔樹四周則堆放著不同顏色的菊花。這樣的擺設很傳統,M城稍為大戶的人家都如此。

  淡容好奇的張望,萬歲沒好氣地說:「這麼俗,有啥好看?」

  「沒,過年本來就俗。」肯花心思去弄這些,足見這屋人家庭目睦,萬醫生其實很幸福,因為他擁有的不屑,正是她所渴望。

  又是這副神遊的表情,萬歲快要抓狂了,之前明明笑得那麼燦爛。「回來!」

  「呃?」淡容稍稍把心思拉回。

  「進去了,這個很重。」萬歲舉了舉手裡拿著禮品籃。

  「我來拿。」

  「別傻了,進去!」萬歲輕輕推了她一把,她瞄了眼停在肩膀沒放下來的手,嘴角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跟上他的步伐。

  倆人才進客廳,屋內的車淑梅聞聲迎了出來。

  「哇,小容容,奶奶知道你肯定會來的。」

  車淑梅給了她熱情地一個擁抱,三兩下把萬歲擠到旁邊去。萬歲翻了個白眼,轉過頭見父親在沙發那邊探頭探腦,他抹了把額,放下禮品籃逕自進去。

  「爸。」

  「嗯。」萬家爸爸坐下,臉上表情嚴肅,卻說了句讓人噴飯的話:「早該正式的帶回來見見面,別又臨陣退縮。」

  萬歲握緊拳頭,好看的劍眉此刻扭作一團,竟然連老爸也這樣子!「爸,不是你想的那樣。」

  萬爸爸瞥了他一眼,拿起電視遙控,轉了幾個頻道,皆是重播春晚的節目。「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都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就不要再彆扭了。」

  「爸……」

  萬歲極無奈,那邊車淑梅已牽著淡容的手過來,把她往萬歲身邊一推。「小容,坐。」

  淡容朝現場唯一那位陌生的中年男人禮貌點點頭。

  「那是我爸。」萬歲適時介紹。

  淡容再對著萬爸爸笑了笑,喚了句:「伯父。」

  萬爸爸給她投來一記尚算和善的目光,「坐吧。」

  淡容坐下後,車淑梅對萬歲說:「阿歲,去倒茶。」

  萬歲才站起來,淡容連忙說:「不用了不用了。」對方這般客氣,反而讓她拘謹起來。

  「要的,過門是客。」

  萬爸爸普通的一句話,卻讓淡容心底落了個空,她偷瞄了他一眼,發現對方說話時眼睛還看著電視。

  萬歲進了廚房,淡容更加不自在,她挪了挪身體,雙手暗暗的互搓。

  「淡小姐家在哪裡?」這次萬爸爸已經電視關掉,轉過頭來面對著淡容。

  「啊?」淡容如夢乍醒,她右手握著左手的食指,把那股莫名其妙的緊張強壓下去。「我是T城人。」

  「咦?T城不錯,也不是很遠。」車淑梅加插了句。

  「為何會來到M城來?」萬爸爸繼續發問,神情略為嚴肅。

  「我在這邊上大學,然後工作。」淡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放平淡,聽起來像閒話家常。

  「春節也不回去?」

  「嗯……」淡容一時不知要如何作答,她不是會把自己家庭狀況掛在嘴邊的人,尤其對方才第一次見面。

  「她的父母離婚了,再各自再婚,她不知道該到哪邊去,所以就索性不回了!」萬歲冷冷的話從廚房方向傳過來,他一手拿泡茶的水壺,另一隻手拎著兩隻杯子。走過來時渾身散發著淡淡的蕭殺氣息,似乎在責備老爸問了不當的問題,讓淡容為難。

  萬家爸爸挑挑眉,終於見識到家裡那幾個女人所說的,兒子對一個女孩子著緊的情況,看來兒子這次是跑不掉了。「淡小姐,很抱歉,我提了些讓你難於啟齒的事。」

  淡容對萬爸爸的道歉頗意外,她扯了扯嘴角,眼睛斜斜地望著他身邊的某點,淡淡地說:「也不是,父母離婚不是可恥的事,提也無妨。其實我不回家,是因為既然他們都各自組織了新家庭,可能新的爸爸媽媽也不太想我去打擾,所以我就不去了。反正我是大人了,可以自食其力,不需要再依靠任何人。」

  「哦?」萬爸爸若有所思地點頭,這時車淑梅終於忍不住站起來。

  「哎呀,別說這些讓人傷感的話題,新年應該要開開心心的。小容呀,以後多來,奶奶喜歡你,讓我來疼你!」車淑梅拉起淡容的手,緊緊握住。這孩子身子骨單薄,卻懂得體諒父母,獨自飄零在外,也不卑不亢,孫子能碰上她真的太好了。

  淡容深深感受到來自這位老人家的喜愛,原來被疼愛是這種感覺,不需要理由,不需要任何條件。她鼻子泛酸,有些感動,別過臉卻迎上萬歲那蘊藏著複雜光影的深沉眼眸,他的神情似乎還沒從剛才的憤怒中平息過來,臉部繃得緊緊的,一雙薄唇抿成一條線。

  她真想替他撫平額上皺起的坑紋,叫他寬容一點。可是她什麼也不敢做,只給他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卻又羞於看他的反應,於是移開視線,反手握了握車淑梅,然後鬆開。

  「哎呀,慧儀去買菜怎麼這麼久還不回來?我去給她打電話。還有,阿年你去叫小妃起床,都幾點了,還在賴床!」

  結果車淑梅一聲令下,在場的倆老迅速退散,客廳就只剩下倆個年輕人。萬歲走到她身邊坐下,給她倒了一杯茶。

  「喝。」

  「謝謝。」淡容接過茶啜了口,清幽的茶香夾雜著濃濃的菊花味道,頓時把剛才的不安一掃而空。抬起頭,見他仍緊緊的盯著自己,她反瞅著他問:「幹什麼?」

  「你剛才哭了?」她的眼情紅紅的,剛才他明明在那裡邊看到受傷二字,這讓他的心臟揪得劇痛。想到這,他禁不住用食指指腹去輕拂她的眼角,干的,才微微鬆了口氣。

  「才沒有。」淡容眨眨眼,抬起手去拉他的大掌,結果被他揪住。溫熱的觸感使她渾身一顫,猶如昨晚那一吻帶來的威力,讓她臉上跟耳朵瞬間漲紅。

  「哎呀呀,終於回來了!」

  門口車淑梅的呼喊聲把二人驚醒,淡容迅速抽回手,心臟「呯呯呯」的狂跳不已。萬歲一隻手還舉在半空,他急忙跳起身,以免開剛才的尷尬。搞什麼鬼了?剛才如果不是老媽和奶奶回來,他又要吻下那片紅唇了。天!他一定是瘋了!

  萬歲帶著這份懊惱一直到吃飯,此時萬貴妃已經起床,拉著淡容吱喳個不停。張慧儀與車淑梅進進出出的拿菜,圓形的餐桌上不消片刻便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食物,豐富之極。

  淡容想去幫忙,可是被萬貴妃拉著坐下,還不停地跟她說著在微博上看到關於春晚的評論,彷彿昨晚的不快早隨著一覺醒來而煙消雲散。

  萬歲用筷子頭輕輕敲了敲檯面,「你有完沒完,吃飯了還說個不停。」

  萬貴妃傾身抱住淡容,對隔了一個人的老哥做了個鬼臉。「小容容又不是你的,我就喜歡跟她說話,不行麼?」她就要霸著他的心愛,誰叫他龜毛,明明喜歡得要死還不哼聲。她偏讓他看著吃不到,反正看老哥吃癟她就爽。

  淡容夾在兄妹倆之間,不知要說什麼好,倒是大家長萬爸爸的話讓她愣了愣。「好了好了,小妃別鬧,你抱著小容,人家怎麼吃飯?」

  連老爸也發話了,萬貴妃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回椅子上。

  「小容,別跟他們倆鬧,先喝湯,我熬了快兩小時,西洋菜胡蘿蔔骨頭湯,很清甜的。」張慧儀熱情地把剛勺好的湯送到淡容面前,淡容笑著對她說謝謝。

  「小心燙哦。」

  「嗯。」淡容才要捧起碗喝湯,冷不妨萬醫生伸了只湯匙過來,把她碗裡的骨頭拿起放在自己碗裡。

  「媽,她不吃骨頭的,你別給她這個。」萬歲極其自然地做著的事,卻看得其他人目瞪口呆。

  「哦,不吃就不吃,阿歲你幫她吃了。」車淑梅率先反應過來,暗做著手勢叫大家別大驚小怪,免得嚇壞這對寶貝兒。

  「喲,我也不吃,哥也幫我撈出來吧!」萬貴妃不理會暗示,酸溜溜地嚷道。

  聽出了弦外之音,萬歲斜眼瞪著自家小妹:「萬貴妃,你皮癢了?」

  「萬歲爺,我好害怕!」有家中幾老撐腰,萬貴妃的氣勢可高昂了,也不怕戳中老哥死穴,萬歲眼裡即時多了幾分狠色。

  「好了好了,你們真的不要再鬧了,也不怕小容笑話!」車淑梅歎氣,她只怕把准孫媳婦給嚇跑了。

  萬貴妃抿著嘴可憐兮兮地對車淑梅撒嬌:「是他先挑起的嘛,明知道人家最討厭這樣!」

  「你的名字有什麼不好?這麼貴氣!」車淑梅輕力地敲了敲拍她的頭。

  「奶奶你還說還說,都被人笑死了還貴氣!」萬貴妃不依,嘴巴嘟得老長。

  「小妃,做人只要端正,就會受到尊敬,名字什麼都只是個代號。」萬家爸爸心疼女兒,出言安撫著。

  「爸,被人笑的不是你,你當然可以說得這麼輕鬆。」

  「咳……爸表示,我絕對是過來人。」萬爸爸掩嘴輕咳了聲。

  萬貴妃想了想,忍不住「噗」聲笑出來。「都是奶奶啦,改的名字都這麼搞。」

  「搞什麼搞?誰不是一聽見你們的名字就馬上記住!」

  「也會馬上笑死。」連萬歲也喃喃接話。

  淡容不禁好奇,她拉了拉萬歲,小聲問:「伯父叫什麼名字?」

  萬貴妃聞聲把頭湊過來,大聲回答:「我爸叫萬----年----歷。」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31 PM

33

  午後的天空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藍,陽光明晃晃地照下來,打在一幢幢不高的舊式唐樓頂端,再投射到狹窄的橫街小巷裡。和暖的冬日街頭,無風,偶見三三兩兩的小孩圍成一團在玩耍。

  萬家老宅處於這片街頭的盡頭,鬧市中的舊城區裡,住的是當地居民最原始的一群,故民風保留著獨特的純樸氣息。萬歲領著淡容遊走於大街小巷之間,迎面碰到某些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還會甜甜的喚他一聲「小萬醫生」,然後自動自覺掏口袋給紅包。

  淡容今年真是沾了萬醫生的光,適才在萬家已經收了三個大紅包,出來走走也獲益不少,長得俊的男人就是好,老嫩通吃。

  萬歲跟一個熱情的老街坊閒話了幾句,好不容易對方終於肯放人,他才轉過身,便看見這女人賊兮兮地笑著。剛才從家裡出來,不對,正確來說,是從吃飯時開始,她臉上這抹笑容便沒消失過。

  「你到底在笑什麼?」雖然她這樣子很好看,但總被人笑吟吟的盯著,心裡多少沒底。

  淡容眼睛往他身上一瞥,嘴角弧度又擴大了幾分,兩隻虎牙明顯的露了出來。「沒什麼。」她覺得高興,所以就笑了。

  萬歲瞪著她,想從其臉上看出些許蛛絲馬跡,奈何她眼睛一直望著前方巷口,根本不理他。今天的她因為要出門,或許也為了迎節,所以換了一身的紅。暗紅色的毛衣裙長至膝蓋,較松身的款式讓她看起來不至於太過纖瘦,裙子下擺的白色雪花圖案帶出幾分活潑。鮮少見她有如此小女孩的打扮,萬歲定定的望著她,紅色讓她看來較為精神,臉色也較之前豐潤了很多,呈粉色的兩頰特別招人疼愛。

  「我發現你好像變了。」

  「哪變了?」

  「咳……漂亮了點。」

  「噗!能得到萬歲爺的稱讚,我真榮幸。」

  「……」敢情她剛才笑得如斯蕩漾,就是因為他的名字?萬歲揚揚拳頭,垂首佯裝生氣地對她說:「你也皮癢了麼?」

  淡容聳聳肩,無視他那不給力的恐嚇,步履輕快地走在前面。出到巷口拐了個彎,突然「呯呯」兩聲巨響在腳邊鳴叫,嚇得她猛地往後一跳,硬生生撞到緊隨在後的人懷裡。

  這叫不叫樂極生悲?淡容拍著胸口,看著眼前冒起的白煙,還是鼻間聞到濃濃的硫磺味,可謂驚魂未定。

  「怎麼了?有沒有傷到哪?」萬歲迅速拉開她,上下檢查了一輪,神情極為緊張。她低頭看看,昨天才買的皮鞋面上有個燒焦的黑點,剛才那炮竹,就彈在她的腳邊。

  「沒事。」她搖搖頭,雖無切膚之傷,不過差點被這猝不及防的響聲嚇破膽,心臟幾乎跳了出來。

  望著這小小的臉上還帶著的驚恐,萬歲伸手把她摟住,再抬頭看身前方幾個在玩炮竹的小屁孩,沉著聲斥責:「你們怎能在這玩炮竹,萬一丟在人身上怎辦?很危險的!」

  小屁孩裡大部分均是附近居民的孩子,對萬家醫生相當熟悉,他嚴肅是出名的,平時看病也怕了那張撲克臉,因此被教訓只彼此看了幾眼,也不敢哼聲。淡容不忍心見他們失望,扯扯他的衣袖,小聲說:「是我沒看清楚就跑出來,別責怪他們了。」

  「怎能不說?雖然說新年放鞭炮才有節日氣氛,但他們這樣玩,萬一引起火災或誤傷了途人,後果更不堪設想。」只要一想到她剛才差點就中招,萬歲火氣更猛。

  這時屁孩們中一個穿毛衣背心的小男孩心有不甘,倔倔的大聲反駁:「人家姐姐都說沒事,你還這麼凶幹嘛!」

  「不知悔改!」萬歲冷冷地吐出一句,整張臉毫無表情,讓人望而生畏。

  「表哥,你別再說了,小心小萬醫生灌你喝苦茶。」另一個較年幼的格子襯衫男孩拉了拉背心男孩的手臂,嘴子微抿,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哼!我才不怕!」背心男孩使勁甩開表弟的手,側起頭仰視著萬歲,眼裡現出挑釁的目光。「不就是想英雄求美,所以才找我們開刀?我呸!」

  「你說什麼?」無名火悄然燒起,竟然被一個小屁孩這般囂張的誣蔑,萬歲臉都黑了。

  「我說什麼?就說你男生愛女生!男生愛女生,羞羞臉,男生愛女生啊啊啊……」背心男孩伴隨著重複了好幾遍的句子,右手食指不停地刮著臉頰,邊說邊吐舌做鬼臉,邊說邊往後退。

  一群小屁孩發現萬歲神色不對,連忙四處逃躥,眨眼間不闊的街道上便剩下倆個大人。

  萬歲閉上眼,只覺兩耳「嗡嗡嗡」的作響。他知道自己氣得很無聊,根本不該跟這屁孩一般見識,可是在她面前被拆穿心事,他面子掛不住。

  淡容轉著烏溜溜的眼珠子裝作若無其事的左右看著,想笑,又怕他惱羞成怒。他一個大人,竟然跟小孩子慪氣,真是孩子脾性。抬頭見他仍是臉無表情,她正了正臉色,忍不住出言相勸:「其實……那些小孩胡說八道的。」說完又覺得不妥,他----確實是喜歡她的呀,她能感受到。

  萬歲斜斜瞪了她一眼,不說話逕自拐進另一條狹窄的小巷,打算抄近路回家去。

  淡容望著不見了人影的街角,斂起了眉頭。這傢伙真的太喜怒無常了,隨便被說幾句便炸毛,竟然把她給丟下。她也倔起來,愣是站著不動,就讓他獨自走吧。

  已經走遠的萬歲,發現身後沒人跟上來,只好截返。拐回剛才的小巷,那小丫頭竟然還在原地,他不高興地說:「你怎麼不走?」

  看他的臉臭得可以,淡容的好心情也消失殆盡,說話的語氣也較之前冷淡。「我在這裡看風景。」

  「這裡有什麼風景好看?快回去。」他不耐煩的催促。

  「你可以先走。」淡容索性背過身,看也不看他。隱約知道,自己這行為可以稱為撒嬌,生氣,就如情侶間偶爾的吵鬧,但是,他們卻不是情侶。

  終於看出異常的萬歲走近她,彎下腰與她干對眼。「耍什麼孩子脾氣?」腮幫鼓得像青蛙,剛才還好好的,笑得眼睛都彎起來,怎麼現在突然就翻面不認人?

  他捏了捏她的臉,她皺皺鼻避開那隻大手。她不是小狗,不可能他喜歡就來摸摸臉,不喜歡就獨自走開。從知道對他的心意開始,她發現自己變得越來越不像原來那個淡定的她了。難道喜歡一個人,就該是這般苦甜參半,情緒變幻無常?

  「別鬧了,我們回去吧。」萬歲的語氣有所緩和,拍拍她的頭,牽起那只握成拳頭的小手,一指一指的扳開,微施力,強拉著她往老宅方向走去。

  淡容低頭看著在他掌心裡的手,一顆心如吊在半空,老不踏實。手牽過了,抱也抱過了,對方卻什麼承諾都沒說,只做著些曖昧不明的行為,這樣令人有夠忐忑。她沒談過戀愛,但也明白其中規則,不確定關係可以這樣又摟又抱的嗎?不就一句喜歡?有多難?難道喜歡上她,是這般難於啟齒、見不得光的事情?他到底在擔心什麼?或是他只想玩玩而已?

  想著想著,她默默地用力一扯,把手抽回。

  手上突然放空,萬歲一愣,偏過頭只看到她的發頂。「你到底怎麼了?」話語間已經聽出了厭煩。

  淡容依然沉默,就只一味的垂著頭,咬緊了嘴唇。知道自己這樣只會惹他生氣,但她從來都不是個委曲求全的人。某方面,她是驕傲的,因為她的人生裡,除了驕傲二字,已無其它。眼角微微泛熱,她狂眨眼,不想在此時示弱。

  萬歲不擅長說甜言密語,以前交往過的女朋友,無一不是對他言聽計從。在他最繁忙的讀醫生涯裡,都是他說見面就見面,凡事說了算。以至後來那兩個曾經略有怨言,他也只怪對方不夠諒解,覺得女人太麻煩,於是便把她們甩了。所以當淡容倔強的不說話,一股反抗情緒從心底滋生出來,他沒檢討到底是誰先惹起事端,只道女孩子這般無理取鬧很不可愛。而且潛意識裡,二人什麼關係也不是,他更沒必要哄她高興。

  「你喜歡站著就繼續站著吧。」萬歲冷冷的丟下這話,快步向前。

  淡容咬咬唇,真不想再這樣下去,喜歡不喜歡,也該有個了斷。她嚷著嗓門大聲喊:「萬醫生!」

  長長的小巷裡是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兩邊的樓房內隱約傳出喧鬧的噪音,幾乎要把她的說話掩蓋。但萬歲聽到了,他停住,頭微往後轉,等了片刻,她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抖,一字一句飄進耳內。

  「你到底,是不是喜歡我?」

  

34

  「你是不是,喜歡我?」

  怕他聽不清楚,她又重複說了一遍,只是末三個字,氣勢明顯弱了很多。胸口好堵,沉悶得發慌。等待的心情既緊張又難受,握緊的拳頭指甲深深地陷進掌心裡,但她絲毫未覺,也不見痛。

  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只要簡單的回答是或否,有必要考慮這麼久嗎?

  小時候父母離婚那天,她也這樣等著宣佈要跟誰,可是倆人你推我讓,沒人肯為她的去留埋單。後來僵持了許久,最終是她自己決定要跟奶奶住。那年她才十二歲,已經償盡的人情冷暖。

  萬歲是被她的直白嚇得呆住,身子瞬間僵直。

  喜歡她?他也迷惘。看到她笑,他會莫名其妙的覺得開心;利用各種借口為她準備食物,當她飽腹後一副滿足的樣子,即使其實他並不愛做菜,也會不厭其煩的每頓重複又重複著那些繁瑣的事務。怕她冷,又憂她會餓著,擔心她熬夜,害怕她生病。這算不算喜歡?種種跡象顯然易見,這當然叫喜歡,甚至比喜歡來得更要深沉。即使他不願承認,也曾努力的抗拒,可是當愛情來到時,擋也擋不住。

  但這一切能持續多久?情會由濃轉淡,以往的甜蜜成過眼雲煙之時,所有深愛會變成責備。他怕自己會變,會對她厭煩,同時又怕自己付出太多,變成愛的奴隸。

  「萬歲,你懂什麼叫愛情嗎?你以為愛情就是填肚子的麵包?餓時啃兩口,不餓就擺一旁?麵包不妥善存放,也會有發臭的一天。」

  「你說我纏著你,那是因為你從沒有真正關心過我,瞭解過我的需要。一週一次的會面,能維繫倆個人之間的感情嗎?你能做到,那是因為你愛不夠!」

  「我咀咒你以後會遇上一個愛得死去活來的女人,然後被她徹底漠、忽略,好讓你嘗嘗寂寞的滋味!」

  「你對愛情這般冷漠,終有一天會吃到苦果的!」

  如果相愛到最後,還會變成這樣的咀咒,那當初信誓旦旦許下的承諾又算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他以為自己不會喜歡上任何人,所以從不在意。但隨著對這個不起眼的女生付出的越多,他就越有危險意識。遲遲的不表態,就怕自己有天泥足深陷。本打算光棍一輩子,可是情況卻越來越糟糕。

  他猶豫了,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同時又極厭惡女人的主動。為何要迫他攤牌?為何不能緩一緩,讓他先儲夠信心,把所有隱憂理清掉?

  眼前的人始終沒有回應,淡容的的信心已慢慢崩潰。怕他拒絕,也怕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她不知哪來的勇氣和衝動,卯足勁衝上去,不顧矜持地把他抱住。

  「萬醫生,我喜歡你。」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做事從不拖泥帶水,好不容易動心,她不想再偽裝下去。

  如果說剛才的問話讓他震驚,那她這時的表白,卻把他完完全全的炸飛。貼在身後的軀體是這般柔軟,箍在腰間的雙臂強而有力,十指如鎖般緊緊扣住,凸起的骨節間因用力過度而泛白。

  不能說反感,但他確實不喜歡這樣。「你先放手!」他壓下聲線,企圖令說話聽來不會太強硬。彼此應該要先冷靜下來談談,愛容易相守難,他不要一時的衝動。

  然而他這話引起了淡容少有的執拗,她搖著頭,把臉深深的埋在他的背脊上,兩手握得更嚴實。他明明喜歡她的,不是嗎?不然為何對她這般呵護?

  這舉動無意是火上加油,萬歲來氣了,他臉色一沉,即使是喜歡,也要由他主動說出來,實在討厭被強迫就犯。用力把纖纖十指挖開,他的聲音如利箭般直發出來:「別迫我說傷害你的話!」

  感受到他的毫不留情,淡容的心頓覺陣陣哇涼,明明頭頂上是暖暖的冬陽,卻冒了一身冷汗。雙手自動自覺地鬆開,後退了幾步,抬頭,已然轉過身來的他,看她的眼神就像對著陌生人般冷漠。她這才知道,原來被這般無情的注視,心臟是會疼的。

  「我以為……我以為……原來……我自作多情了。」一句話始終無法說完整,她以為他喜歡她的,是她太敏感,錯把人家對她的好當成戀愛降臨,原來,只是誤會一場。糗大了,她想笑,卻露出個比哭還要難看的表情。

  「你……」驚覺自己的語氣太重,萬歲想說句話安慰,無奈她越退越後,嘴裡無意識地喃喃說著:「對不起……我……誤會了。」

  小小的身軀一直縮到巷口,萬歲暗呼不妙,離遠叫道:「淡容!」

  那抹紅早已拔腿逃離,跳出他的視線範圍內。他慌忙追出去,街角盡頭早已沒了她的芳蹤。對著空氣揮拳,抹了把額,萬歲根本還沒從剛才的混亂中清醒過來。只知道思潮起伏間,他錯過了什麼,將來必定會後悔。

  淡容其實並沒跑多遠,她只是閃身進了另一條橫巷,只要他再稍追前小段路,肯定會發現她的存在,可惜他沒有。渾渾噩噩地走出舊城區,對於幾分鐘前的所發生的事情,彷彿做了一場夢。

  表白,被拒絕,哈,大年初一這樣真夠虐。人果然是會朝著能給你光和熱的方向前進,已經心靜如水的她,也會為情愛狂上一回。只是,這些光和熱原來並不屬於她,是她太渴求了,才讀錯了他發出來的信號。看她之前還沾沾自喜,真的很傻很天真。

  淡容摸摸胸口,多想忽略那個位置隱隱湧現的疼痛。你早就習慣了孤獨,不應該去奢求的。她苦笑,綠燈了,繼續往前行,沒為意行人道與馬路之間的高低距離,腳下突然踏空,差點跌倒。慌亂中有人施予援手穩住她,淡容抬頭,一個陌生男人對她露出真誠的微笑,然後鬆開手。

  這世上好人真不少,淡容說了聲謝謝,然後火速穿過斑馬線,跑到馬路對面去。

  春節了,街上的商舖都關了門,白天的街道也顯得冷清。淡容習慣性的摸向毛衣裙的斜口袋,想把手機拿出來看時間,意外發現裡邊空空如也。

  她一驚,把全身都摸遍了,悲摧的發現連今天收的幾封紅包也不翼而飛。被偷了!這是第一反應。是剛才扶她的男人!淡容迅速回頭朝馬路對面望去,哪裡還有那小偷的身影。

  她懊惱地跺跺腳,上天總喜歡開這樣的玩笑。每每在你感受到和諧社會春天般的溫暖後,卻要飽嘗地獄般的黑暗。不想再去萬家拿回那個包包,身上沒電話沒錢,唯一可依靠的就是自己那雙腿。走路當然可以回家,但經過表白未遂的事件後,她覺得那裡也不是她的家了。他不尷尬,她也覺丟臉。

  淡容,這輩子丟臉的事只做一次就夠了,真的!

  她暗暗下了決定,同在不遠處的萬歲莫名的打了個顫。尋遍了各條小巷皆找不著她,回到老宅,她的包包安靜地躺在沙發一角,才憶起她身上根本沒錢。心急的給她打電話,聽到的是已關機的冷硬女聲。

  「咦,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回來?小容呢?」見孫子黑著臉站在客廳門口,車淑梅不禁好奇張望。

  坐在沙發上無聊地看春晚重播節目的萬貴妃聞言也把頭探出來,不知死活的接口:「不會是吵架了吧。」

  萬歲已經憋得滿肚火,被妹子開口戳中,臉色更臭得可以熏死蒼蠅,算是默認了。

  萬貴妃哪料到自己烏鴉嘴,開口即中,壓力巨大如山,只是隨口說說,卻招來老哥惡狠狠的怒目瞪視。「我……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怎麼吵架了?阿歲呀,女孩子都要哄的,你身為男人,應該多忍讓,不要惹她生氣呀。」

  「奶奶你能不能別再說?」萬歲現在最不想聽的就是說教,淡容跑了後,他的心情差到極點,擔心她不知到哪去,又苦於找不著人。即使找到人,又怕相對無言。

  「阿歲,你別怪奶奶囉唆,像小容這種女孩子,家庭狀況如此,加上一個人飄零在外,心靈都較平常人敏感脆弱,你如果真心愛護她,就不該跟她慪氣。」

  車淑梅仍然苦口婆心地勸告,可傳進萬歲耳裡卻變得更加叨嘮不堪。這些他現在想來都清楚知道,哪用得著她提醒?只是承認自己的錯誤很困難,當務之急,他只想先找到她。

  「說話呀,你這孩子,不要把奶奶的話當耳邊風,既然已經喜歡得半死,就該跟她明說。男人大丈夫,扭扭拎拎的像什麼樣?小心被人搶了去,到時你真的哭也沒用!」見孫子頑得像牛,車淑梅恨不得拿錘子敲他的頭,把他徹底敲醒。

  「奶奶……」萬歲狂抓著頭髮,只求她老人家別再說下去。為了不想再被碎碎念,他乾脆抄起沙發角的那個包包,匆匆忙忙地往外跑。「我先回去了!」

  「喂!喂!」車淑梅尾隨著追出去,朝已衝出庭院的孫子大喊:「找到她記得低聲下氣的道個歉,不要再鬧彆扭了知道不?」

  萬歲哪裡還理會她,急忙上車打著火,仍是不甘心,拿出電話拔了號,依然是那個機械式的關機提示。他望著車前一個小小的香水座,想了想,再按手機鍵盤:你在哪?我們談談。

  既然一切都捅穿了,也明確她的心意。她既然想要他的承諾,那就給吧。只要想到她有可能因剛才他的反應而生氣,或是傷心,偷偷躲起來哭泣,他便渾身沒勁。他並非存心要她難過,只不過,他需要時間來消化他們的關係。

  手機久久沒有回復,他忍不住又「噠噠噠」的敲著小鍵盤。發出這條信息後,他鬆了口氣,全身虛脫般軟在座位上。

  終於還是得承認,他喜歡她,真的很喜歡很喜歡,求她別再生氣了。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32 PM

35

  二十分鐘的車程,用走的要花多少時間?碰上迷路,輾轉兜了許多冤枉路,那答案更難確定。淡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反正回到海畔嘉苑時,天色已昏暗。

  鴨蛋黃般的火球早悄然沒入雲端,只餘下淡淡的橘紅。天邊倦鳥的哀叫,遠處汽車的呼嘯,為夜的來臨劃開帷幕。路燈已經亮了,一團團暗淡的光暈整齊排列,延伸到路的盡頭,為無人的街角加添了幾分寂寞。

  沒錢、沒電話、沒鎖匙、沒門卡,要進入小區也難。人累,肚子餓,淡容就這樣坐在屋苑個的噴水池邊,望著天上的星宿發呆。

  尤記得一個月前,她在寒冷的冬日清晨拎著行李到來,也是坐在現在這個位置。當時的她心無雜念,還不懂情為何物,哪想到才短短的三十天時間,已物事人非。看來從今天開始,她要習慣回到一個人的生活了。

  左邊胸口又傳來陣陣的痛,雙腳更累得無力抬起。她握拳出力捶了幾下,深呼吸了口氣,告訴自己,沒事的,一切都會變回原狀,日子還是得過下去。

  休息了片刻後,她撐起身朝小區門口走去,想跟保安哥哥解釋她的包包丟了,誰料才走近,對方馬上開了門。

  「新年快樂。」保安哥哥對她點點頭,熱情地打招呼。

  原來他認得她,淡容回以一笑,快步進去。

  沒鎖匙也入不了門,萬醫生這個時候應該不在家吧,即使在,見了面也是難堪。淡容垂著頭慢慢地踱步至他們所在的那座樓,拾級而上,抬頭,意料中不在的那人正站在大堂入口。他單手支著玻璃門,臉上的神情詭異,深邃的眼瞳直直凝望著她。

  「你到哪去了?什麼也沒帶,電話又關機!」開口就是責備,萬歲是控制不了。他開車沿著回來的路找了好多遍,每次打她的手機都是關機狀態。一個女孩子,身無半分錢,除了走路他想不到別的途徑可以回家。後來憶起她身上應該有紅包,才安心的回來,誰知問保安,說沒見過她。等呀等,天都黑了,思念加擔心幾乎讓他瘋掉。她看到他的信息沒,會有什麼反應?為何不回復?種種疑問迫使他坐立難安,接到保安打上來的電話,立刻就衝下來。

  「嗯,在附近走走,電話被偷了。」淡容避開那熾熱的眼神,越過他直接走向電梯。回話平平淡淡,沒看出思潮起伏,也不想告訴他自己是走路回來的,免得被笑話。看見他在這頗意外,然而已不想再去探究他為何出現得這般合時的原因,只怕越想越錯,到頭來也只是自作多情。他在也好,起碼不至於要流落街頭。

  「被偷了?在哪?沒受傷吧?」萬歲緊貼著她的腳步,一連串的問題顯示出他極為緊張。

  淡容迎聲轉身,萬歲用眼睛上下審視了一次,完好無缺,才放下心頭大石。

  「大年初一也能遇上小偷,你真倒霉。那我給你發的信息……」該不會是沒看到吧?

  發現他離自己很近,高大的身軀頓時給她帶來無形的壓迫感,她微往旁移了兩步,選擇忽略他的說話,盡量放平聲調:「什麼信息?」

  「就是我……」面對面,喜歡她的話突然又說不出來了。「算了,上樓吧。」他拿出卡刷了刷感應器,業主專用梯隨即打開。

  電梯上升的時候,淡容眼睛一直仰視著門頂不停變換的樓層顯示數字。小小的空間只有她和他,淡容甚感迫窘,一直到數字換成11,她才微鬆了口氣。出了電梯,入戶花園內的鞋櫃上赫然放著她遺留在萬家老宅的包包。她走去拿回,正要進客廳,萬歲的聲音又傳過來。

  「吃飯了沒?我做好了。」

  淡容揪著包包的手緊了緊,身體已經累得不想動,仍然回頭對他扯了扯嘴角。「我吃過了,謝謝萬醫生。」

  這態度疏遠而有禮,直教萬歲蹙眉。

  逃難似的回到房間,淡容靠在房門上暗歎:這地方真的待不下去了。

  年初一就這般不歡而散,年初二萬歲得陪老媽回娘家,所以大請早就出門。不敢去喊她起床,只準備了早點放在餐桌上,可是夜裡回來卻發現東西文風不動,只留了張小紙條:萬醫生,我晚起,所以請不用再幫我準備早餐了,免得浪費。

  萬歲捏著那張紙條,心裡不由得一陣失落。

  年初三,萬家老宅有客人,都是些走訪拜年的醫生同行,萬歲得回去應酬。年初四,按往常慣例跟幾個同僚到院長家走了趟,晚飯直落,春節假期就這般過了大半。到年初五,萬歲才驚覺,他已經有整整三天四夜沒見過她了。

  淡容當然不會憑空消失,她只是利用這幾天時間不停地工作,把霍允庭家的設計圖不眠不休的完成好。年初二那天中午她起床後到附近超市採購了許多食糧,然後閉關作戰。到年初四晚上終於大工告成,給霍允庭打了電話,約好明天晚上談。

  第二天因為睡到中午,所以她又錯過了早餐。起來洗臉的時候,意外地聽到客廳有電視聲。這些天他不是早出晚歸的嗎?為免尷尬,或許大家都在彼此逃避。那天留言給他說不用再為她準備早餐,第二天他仍然堅持把東西放在桌上。淡容把這歸咎於她交了伙食費,其實他真的不必計較得這般清楚。

  梳洗完畢回房間,把保存了文檔的U盤放好。下午要回公司把文件打印出來,晚上跟霍允庭約了到附近的西餐廳見面,順便吃晚餐。這幾天的安排滿得讓她無暇顧及情傷,自我感覺恢復得比較快,其實感情也不外如是,只要不去想,胸口便不會疼,她看得很淡了。反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就當是在成長中上了必經的一課,將來老後想起也不至於青春留白。

  出到客廳,萬醫生就坐在沙發上,淡容不得不跟他打招呼。

  「你要出去?」見她一身外出打扮,萬歲站起身走向她。今天在家,他還打算倆人好好談談。

  「嗯,有點事,我晚上也不回來吃飯了。」

  「到哪去?」萬歲問完,才發現自己越矩了,像個查勤的男朋友。

  淡容瞟了他一眼,也不隱瞞。「晚上約了霍總談設計的事兒。」

  聽到霍總二字,危險意識即時敲響。「我載你去吧。」

  「不必麻煩了,」淡容連忙搖頭,看來萬醫生對於她的表白沒落下什麼後遺症,依然熱心。「我們就約在附近的綠茵西餐廳。」

  「要中午就出去?」被拒絕了,萬歲轉個話題小心翼翼地繼續發問。

  淡容望望天花,雖然有些不耐煩,依然耐著性子回答:「我要先回公司打印圖紙,下午順便去看手機。」

  「電話還沒買?」

  「嗯。」

  一秒,兩秒,起碼續了五秒,氣氛僵持。

  「我先走了。」

  「吃了午飯才出去!」

  倆人同時打破沉默,又同時住口。

  「不了。」跟他獨處越久,她越難受。原來說什麼不在乎都是騙人,有誰能真正做到沒所謂?「我順便在外面解決就行。」

  「可是小妃正在過來,她吵著要吃肥牛火鍋,材料也準備好了。橫豎也要吃,先在這吃完再去吧。」火鍋其實是他為二人準備的,也是她愛吃的。沒辦法,這時候不把小妹搬出來,她不會留下。

  淡容猶豫了一下,不想掃大家興,勉為其難的點頭。「好吧。」

  她借口回房間等待,萬歲則風風火火地跑出陽台給萬貴妃打電話。

  可憐的萬家小妹昨晚初中同學聚會,瘋到快天亮才回家。清晨入睡現在仍美夢中,被老哥一通電話轟炸,威嚇加利誘,火燒屁股般趕來。吃飯期間,她還呵欠連連,一雙腳幾乎被老哥踢斷。

  「咳咳……」肥牛肉卡在咽喉處,差點把她給噎死。她捶捶胸口,努力把東西吞下。接收到坐對面老哥殺人般的目光,她轉過頭,對上隔壁淡容關心的臉孔,差點熱淚盈眶。這就是差距呀差距,所以即使老哥不要求幫忙,為了日後的幸福著想,她也決定要拉他一把。

  「沒事吧?」淡容給她遞過果汁,萬貴妃咕嚕咕嚕的整杯乾掉,終於舒服了不少。

  「沒事。小容,你下午有什麼節目?」

  「我?有點事忙。」

  「什麼事?是不是去看手機?我陪你去!」

  萬貴妃熱情地提議,萬歲則重重的咳嗽了幾聲。豬!問得這麼直接豈不是讓她知道他把她看手機事情說出來?為何他會有個這麼笨的妹子!

  果然,淡容奇怪地看了看他,嘴裡回答萬貴妃:「不用陪我了,我說不定時間的,看手機前還要忙點正事。」

  「回公司打印圖紙嗎?我等你就是。」

  萬貴妃根本不曉得自己的話讓某人快抓狂。蠢!這女人蠢死了!幹嘛把她的行程全暴光,難道她以為自己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會很無聊的。」這回淡容沒留意這麼多細節,因為她不想讓萬貴妃跟著。

  「不會不會,反正我有空,沒關係啦!況且……」她故意拖長尾音,「有人答應送我一個新手機,所以我就順便去看看。哎呀,最近那個什麼愛瘋不是挺熱的嗎?不知道有沒有得賣!」

  真是獅子開大口,萬歲狠狠地瞪了小妹一眼。

  「這個很貴的吧?而且聽說不輕易買得到。」淡容附議。她對手機沒什麼要求,簡單能用的就好。丟了電話,還要額外花一筆錢,所以她心情忐忑,並不急著買,電話卡也只是報停了而沒去再辦。其實沒手機也好,起碼圖個清靜,反正她朋友不多。

  「不怕,我有個大金主,他說只要我乖,就會幫我達成願望。對吧,親愛的哥哥!」萬貴妃斜斜地給老哥拋了個媚眼。

  萬歲咬緊牙放了句狠話:「別太過份!」

  萬貴妃只當耳邊風,誰叫你惹未來大嫂生氣了!

  淡容不知道兄妹倆葫蘆裡賣什麼藥,也不知道自己成了被利用對像,既然她說要跟就讓她跟吧。「你喜歡吧。」

  「那就這麼定啦。反正哥有空,就讓他載我們去吧。」萬貴妃不忘兄妹愛,算是體恤老哥的苦心。

  無奈淡容一口回絕:「不用麻煩萬醫生了。」

  萬歲原本充滿希望的臉,即時暗淡下來。

  萬貴妃聳肩,以眼神丟給老哥一句話:你自求多福吧!


  
36

  午飯後,淡容獨自回公司。因為幹的是私活,始終不能太張揚,所以她拒絕了萬貴妃的跟隨,只說等工作完成後給她電話就行。

  身處於空蕩無人的房間內,放眼出去是陰黑一片,耳邊只有機械式的「唰唰」打印聲音,彷彿整個世界就只剩下她一人,那種感覺是孤獨,是被人遺忘。

  這幾天真的變脆弱了,即使不去想,寂寞始終形影相隨。不是個容易哭的人,曾經以為眼淚在小時候最無助時已經流乾,所以長大以後,每次遇到困難,她都會咬緊牙關,挺著過去。可是這次,傷害好像蠻大的。

  不能怪別人,是她的問題,誰叫你管不住自己的心。淡容拂了拂眼角,拍拍兩頰,把從打印機吐出來的圖紙收拾好,再裝訂成一本。

  給萬貴妃去電,響了很久無人接聽。約會取消了麼?其實她不想跟萬家人再有太多接觸,或許他們全家都是好人,但她已經承受不起。

  緩緩地把話筒放下,收拾好一切,關門。捧著大疊圖紙,漫步在陽光明媚的冬日街頭,今天才年初五,這一帶的商舖仍緊閉著大門,馬路上依然冷清。她沿著行人道上的廣場磚一路向前,每三格跨一步,默默數著。數到九十,拐了個彎,腳前多了個東西,慌忙抬頭,險些撞到一根電燈桿上。

  定定神,仰望這擋她去路的罪魁禍首,上面張貼著的一張紅紙引起她的注意。

  才瞄到「房屋出租」四個大字,一陣急速的汽車喇叭聲擾亂她的聽覺,轉身,萬醫生的豐田車就停在後面。駕駛室的車門打開,一隻修長的腳率先跨出來,緊接著他英挺的身影便立於眼前。

  「小妃那丫頭已經迫不及待的先去了手機中心那邊,我過來接你,上車吧。」他朝副座那邊揚揚頭,神態略顯侷促。淡容低垂著眼簾輕歎,合著的兩片嘴唇抿得更緊。

  如果不喜歡我,請別再對我曖昧好嗎?可是這些話她說不出口,只好繞過車頭直接上車。

  萬歲臨行前看了眼剛才讓她躊足的電線桿,斗大的四個黑字清晰可見。他心裡一登,回到車上也沒哼聲。在去手機中心的路上,好幾次想開口說話,但她一直望著窗外,蒼白的側臉滿滿的寫著落寞。他握緊方向盤,很想不顧一切地告訴她,對於倆人之間,他並非無動於衷的,可惜她始終沒有回頭。

  車子在手機中心停住,淡容逕自下車。基於禮貌,她沒有先走開,只是站得遠遠的等他停好車才一起進去。

  春節要買電話的人不少,偌大的賣場內不同牌子專櫃前都站了頗多看手機的人,裝在天花頂的音響似乎也不甘示弱,賣力地狂吼狂叫,企圖為這個節日加添更多活力。淡容揉揉太陽穴,極不喜歡這吵鬧的噪音。粗略地逛了一圈,沒發現萬貴妃的身影。

  「小妃可能在二層,要上去嗎?」萬歲側著頭提議。

  淡容疲憊地回應:「不了,我到那邊坐坐,你去找她吧。」買手機一事真的不急,她指了指樓梯旁邊的沙發區,那邊離音響稍遠,無人,相對比較安靜。

  「很累?」看得出她的氣色不太對,幾天沒吃他做的飯,臉頰像突然被削尖了般,叫人心疼。

  「嗯。」淡容不想多說,雙腳已逕自走去,萬歲只好屁顛屁顛的跟上。

  已然坐下的淡容精神極度萎縮,雙目無神,眼底下的黑影清晰可見。答應跟他們出來簡直是自虐,自己的憂傷死了,還顧慮什麼禮節?

  「要不我們先回去吧,手機改天再看。」他彎身拉她,想帶她到安靜的地方去把一切說明。無奈手還沒觸到她的,便被她靈巧地避開。

  「萬醫生,」淡容抬頭,雙瞳裡有著不可掩飾的無力感。「其實我對著你蠻尷尬的。」

  聽到這話,萬歲當場僵住。「我……」

  「不知道你對我有什麼想法。」她幽幽的望向落地玻璃外的馬路,眼內並無焦距。「為免再製造不必要的誤會,請你別再過份的關注我的生活了。」

  「其實我不是……」

  「哇哇,原來你們到了!」

  從二層下來的萬貴妃,站在樓梯扶手邊俯視沙發區,看見二人興奮得大叫。她「蹬蹬蹬」的跑下來,把老哥的真情告白硬生生截斷,萬歲直想掐死她!

  可惜這丫頭似乎還沒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好事,一把拉住淡容的臂便把她扯起來。「小容,來來,我們去那邊看!」

  正好淡容也想逃脫,於是順了她的意願。

  臭著一張臉的萬歲剛要跟上來,萬貴妃轉頭把他喝住,並跟他打了個眼色:「哥,你就坐坐吧,我們看好了再叫你。」

  萬歲愣了愣,及時剎住腳步。望著她倆的身影,他沮喪地坐到沙發上。她想搬家,要不剛才也不會看招租的信息。只要想到她可能會離開,他便無法淡定。就那麼一句,為何老說不出口?他不禁重重地捶胸。

  被這般一攪和,淡容也沒心思看手機,只順從地被萬貴妃拽著走。經過幾個專櫃,她的眼睛沒在上邊停留過,明顯的心事重重。萬貴妃翻眼,這倆個白癡,咋就只會折騰,非要她出手不可。

  使勁把她推到一角落,遠離老哥人盯人的注視,萬貴妃單手撐著牆身,一手托起她的下巴,流里流氣地問:「你跟我哥搞什麼鬼了?」

  萬貴妃身形比淡容高大,這種姿勢還真有的幾分流氓形象。淡容接收到幾道好奇的目光,揮手格開她的手,沒好氣地回答:「我沒有!」

  「還說沒有?你不是在跟他慪氣?」萬貴妃迫切追問。

  「我為什麼要跟他慪氣?」淡容看著地面,臉無表情。

  萬貴妃站直身子,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奇怪,你不是生氣,老哥幹嘛這麼緊張?誒,小容,說真的,你對我哥有感覺嗎?」

  淡容自嘲的笑笑,「我不想說這個問題。」說完扭頭就走。

  「誒誒!你這麼說,就是有啦!」這雖不是什麼驚人的大發現,但起碼當事人間接承認了,萬貴妃哪肯放過她。「你既然喜歡他,他也喜歡你,為何還要這樣彆扭?你們不急,作為旁觀者的我們都快得急死了!喂喂!」萬貴妃死拚死把她拉住,嘴裡仍嘟嘟嚷道:「我看不下去了,你們都坦誠點好不!」

  聽到萬貴妃說的第二句話,淡容頓住,轉過身對她苦笑:「你別胡說,你哥根本沒有喜歡我,我不想自作多情。」

  「哪有?」她為何會這麼想的?「他不喜歡你,會給你做飯做菜嗎?我長這麼大,都沒吃過他特意為我準備的飯菜。他不喜歡你,會讓你住進他的房子裡?不喜歡你,會在年三十晚特意給你包餃子?不喜歡你,會在你今天不高興的時候,風風火火的打電話讓我過來逗你開心?還不信?」萬貴妃猛地箍住她的脖子往外一拉。

  「快看!我哥現在什麼反應?」

  遠處一直留意著這邊動靜的萬歲突然看見淡容被小妹勒著脖子扯出來,還以為發生命案,驚惶地從沙發上跳起來。萬貴妃非常有氣勢地朝他舉起一隻食指左右晃了晃,表示阻止他過來。萬歲狐疑地瞪著她們,不停地以眼神詢問淡容在幹什麼。淡容匆匆往他一瞥,把他的反應盡收眼底,然後又被萬貴妃若無期事地拉回來。

  「看到了吧?一個對你如廝重視的人,你說他不喜歡你,殺了我也不信!」

  淡容沉默,從剛才的情況看,她迷惘了。自問感情向來遲鈍的她,也能感受到他對她的特別,說沒感覺麼?可是他對她的緊張程度那麼明顯。說有感覺麼?她都剖明心跡了,他卻這麼殘忍的對她。

  「唉呀呀,你們倆個傻蛋,明明喜歡著對方,為何不明說?在這猜來猜去!」悶蛋!她碰到兩隻大悶蛋,好想尖叫!

  「沒有猜……」淡容仰臉望天花板,她已經不確定自己在他心目中是否真的沒半點位置。「你哥……他拒絕了我。」

  「不會吧?」萬貴妃驚訝得合不上嘴。「沒可能……他說不喜歡你?」

  淡容搖搖頭,已經去到這個地步,也不介意把那天的情況說出來。

  「哎呀,我的媽呀!你不是不清楚,我哥的性格,他……如此龜毛!」萬貴妃扶額,左右踱步,過了一會似乎想到什麼方法。「小容,我有個提議!」

  「什麼提議?」

  萬貴妃對她勾勾手指,淡容皺著眉附耳過去。

  如是這般的說了一會,淡容才把頭移開來,滿臉疑惑地看著她。

  萬貴妃重重地拍她的肩,豪爽地說:「放心啦,我閱人無數,經驗豐富。你按照我的方法,準能讓我哥爆發!」

  「你談過很多次戀愛?」

  「啥?NoNoNo,我只是讀了很多戀愛秘笈。」

  「戀愛秘笈?」

  「哎呀,就是小說啦!」

  黑線瞬間佈滿額角,淡容覺得,這丫頭的提議很不靠譜,她應該聽她說的嗎?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32 PM

37

  萬貴妃說:找個優秀的男人,讓老哥吃吃醋,這樣的話他應該會爆發。

  優秀的男人?是指眼前這位嗎?

  「你今晚已經偷望我很多遍,怎麼了?是我臉上有什麼東西,還是今天的我太帥了?」霍允庭抹了抹自己的臉,說話間,溫柔的笑始終掛在,鏡片後的那雙眸帶著些許戲謔,隱隱閃著粼粼的光。

  淡容挑挑眉,「霍總的確是很帥。」說完端起面前的清茶,小小的喝了口。圖紙已經談完,只需要作些許修改,基本可以說塵埃落定了。飯也吃完,該是散場的時刻,驟然想起萬貴妃的話,她不禁多看了他幾眼。

  撇開帥氣的五觀來說,單是那份溫柔又不失風趣的幽默,霍允庭的確是很吸引人。論外貌,論家世,眼前這位無疑就是萬貴妃口中的優秀男人了。原來她身邊根本不缺優秀男人,只是,即使再好的男人,於她何干?想要的那個男人,嘴巴緊得像蚌子般,如果非要強迫才能開口,那還有什麼意思?

  嗤!你怎麼對萬貴妃那丫頭出的餿主意認真起來了?你真是越來越傻。

  「謝謝你的讚美,那我就放心了。看你吃這麼少,我還以為自己的魅力大減,讓你倒胃口。」霍允庭用手拔了拔額前的發,眼晴清晰露了出來,濃墨般的眼瞳深不見底,唇邊浮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很淡很淡,彷彿在嘲弄。

  「霍總你對自己也會這般沒自信嗎?」不知為何,她總認為這人不簡單。見識過不同類型的客戶,有些人比較單純,喜怒可直接在臉部表情看出來,如萬醫生。有些則深不可測,你不輕易看穿他,如霍允庭。表面溫柔無害或許只是假像,也可稱為面具,他的笑,達不到心坎裡去。她從他身上嗅到跟自己相同的氣味----冷漠,不同的是,她是切頭切尾的淡薄,而他卻以面具來掩飾,藏得很深沉。

  「我的自信去到你身上好像起不了作用。」他握著茶杯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她。

  淡容抿嘴牽強地笑了笑,低下頭不看他。

  是不是現在男人都流行玩曖昧?她真怕自己又犯錯誤,以為他對她有意思。自動把這句話摒出腦外,她執起桌上牙籤筒裡的幾根牙籤,撕開包裝紙,一根根折斷成幾小段。已經去到這麼無聊的境地,其實可以說拜拜回家的了。可是想起萬貴妃早前的囑咐,如果要惹某人生氣,跟男人外出就不能早歸。既然霍允庭也沒說要走,那就再坐坐吧,反正她也不想這麼早回去對著他。

  看淡容不說話,霍允庭斜目盯著她的發頂。她是聽不出他的暗示,還是故意忽視?這人不像別的女生,怎麼逗也沒反應。是她太心如止水,還是早已明花有主?平平靜靜的女生不是沒接觸過,但像她這般淡然滿不在乎的,還是首個。並非對她有特別強的好感,只是在她面前,他好像不用再裝模作樣,不用再擔心她對自己的看法,就像即使在她面前脫光光,她也會淡定地喝茶欣賞。他竟然,也比較享受這樣的相處。

  「對了,怎麼這次不見你那醫生護花使者?」跳過之前的話題,他換了個比較輕鬆的。

  淡容停住手裡的動作,才發現她的無聊行為已經昇華到把折斷的牙籤整齊地排列成一行。隨手把牙籤打散,抬頭,坐對面的人還在望著她,似乎在等待著答案。「他不是我的護花使者,只是朋友罷了。」

  「哦?只是朋友嗎?挺有心的嘛,每次都載你去跟客戶談事,現在這樣的友誼很少的了。」

  淡容不想去猜測他說這話的用意,他們還沒到這麼熟絡的地步,可以分享心事。習慣性的摸口袋想掏電話看時間,才記起下午跟萬貴妃屁話完畢後,手機根本沒買。不知現在幾點,她左右看了遍,沒發現這家西餐廳有鍾這個物體。

  「想要什麼?」霍允庭誤會她有要求,隨即舉起手要招侍應過來。

  「沒,我想知道現在什麼時候。」淡容連忙擺手。飯吃完有一段時間,餐廳內的人也走得七七八八,她估摸著現在該是時候回去了。

  「原來除了工作,你對著我很悶,連聊聊天也不肯。」他輕輕的歎氣,一副很失望的樣子。

  「哦不,我是怕把霍總你悶壞了,因為我不擅長跟人交流。」她故意裝作很驚訝,霍允庭「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說話挺有趣的,我越來越欣賞你了。」他抱著胸往椅背一靠,眼角笑得彎彎,似是被逗得很高興。「你真的跟那個醫生沒關係嗎?那麼,如果我追求你,你會答應不?」

  淡容一愣。「霍總說話都這般直接嗎?」

  「直接嗎?我以為現代男女都該這樣。那你想我怎樣?默默地守護著你,明明愛得要死卻不說出來,然後等哪天你被別的男人收掉,再黯然垂淚?」

  淡容囧,為何他說的對像,感覺跟萬醫生那麼相似?這男人說話太強勢了,之前還以為他是個溫婉型。

  「謝謝你的厚愛。」

  「那是拒絕的聲音嗎?」

  「霍總你是因為喜歡我,才說要追求我?你確實自己不是因為好玩?」

  她也問得直接,霍允庭挑起了一絲忍俊不禁的笑意,沉著聲徐徐說道:「被識穿了。」

  看吧,這就是男人,說什麼做什麼都不經大腦,不負責任的行為呀。

  倆人靜靜地坐了一會,霍允庭又挑了些關於設計上的話題。淡容顯然精神了許多,給他提了更多的建議。時間一分一秒的過,桌上漸漸多了一壺咖啡。

  「說實話,我看你的手繪圖覺得很神奇,畫得太漂亮了。其實我小時候很喜歡繪畫,曾經夢想長大後當個畫家,可惜最終不得不放棄。」他嘴裡雖然輕描淡寫,但神情間有幾分唏噓。

  「為何要放棄?」

  「家裡做生意的,希望我從商。」

  「哦。」她是因為父母離婚後,情緒得不到發洩,所以才寄情於繪畫。那時候根本沒想得太長遠,到上了高中,才發現自己除能畫點東西外,便無特長,於是報考了美院。

  「收藏古董是我做生意之外的唯一興趣,因為從這些古老的東西中,我尋回小時候曾經喜歡過的那種美麗。」

  「嗯?」

  「我小時候學的是國畫。」

  「哦。」很難得,現在的年輕人還愛這門藝術。

  淡容尤在沉思,他的聲音繼續娓娓傳來。「我父親不喜歡我玩這個,說會玩物喪志。所以這次收藏室的裝修,我也是趁他們不在的時候才著手動工。很傻吧?」

  原來每個人的背後都有著不為人知的無奈。條件優越的家庭,會為兒女安排好方向。而她的人生,是誤打誤撞。淡容淺淺地笑著,決定不發表何評論,當個稱職的聽眾算了。

  兩人的話題又從工作轉到繪畫上,霍允庭明顯比之前真誠了許多,淡容從他臉上看出了不一樣的光彩,咖啡喝光後又添了一壺奶茶。

  不知不覺夜深,霍允庭把淡容送回海畔嘉苑時,街上已經沒多少行人。他繞過車頭,去到副駕那邊幫她打開車門,頗有紳士風度。

  「謝謝你今晚陪我聊天,跟你說話很輕鬆,沒有壓力。」不知不覺就把埋在心底不為人知的那一面也呈現了出來。

  「霍總太客氣了,我相信會有很多人願意花時間去聽你說話。」

  「朋友可以很多,但知己難求。當然,或許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其實你已經不耐煩了整晚?咋這客戶這麼多話,總不肯罷休的?」

  「噗!」淡容禁不住笑出聲來,還真的被他說中心事了。「其實沒你想得這麼糟糕。」

  「很高興終於能把你逗笑。能博紅顏一笑,我今晚總算沒白費唇舌了。」

  「霍總很有說笑話的潛能。」淡容靜靜的看著他,拋開身份、地位,他其實也只是個普通人,並不如想像中高不可攀。

  「我這麼真誠,被你說成……」他望望夜空,揚起的下巴有著美好的線條,嘴角還噙著淡淡地微笑。

  倆人在漆黑中站著,四周只餘下未熄火的汽車引擎聲音,強烈的車頭射燈凝聚在道路前方,誰也沒有先離開。好半天,霍允庭才驚覺自己竟然有點依依不捨,於是清清喉嚨說:「好了,我走啦,有空再找你聊天,你不會拒絕吧?」

  「有空的話應該不會。」

  「你的電話什麼時候能通?」

  「我弄好給你發短消息吧。」反正圖紙修改完畢還得給他,找他是必然的。

  「嗯。」霍允庭低頭踢了踢腳邊的石頭,仍有點意猶未盡。已經好久好久,沒跟人這般開懷的談過心。

  鑒於他遲遲不行動,淡容只好指了指身後。「那……霍總,我先回去吧。」

  「哦,好。」霍允庭呆愣地應了句,看著到她笑著揮手,轉身。走了幾米遠後,他又忍不住喊:「淡容。」

  她回頭:「嗯?」

  霍允庭凝視著她片刻,然後笑了笑。「沒事。希望下次見面,你別再這麼生疏的稱呼我為霍總,而是叫我的名字。」

  淡容歪著頭考慮了幾秒,也露齒一笑,點點頭。「好的。」語畢,再次跟他揮手道別,便直接進入小區,沒再回頭。

  

38

  晚上的月光被稀薄的雲擋住,如披了層輕紗。夜色朦朧,小區花園寂靜無聲,放眼望去中間游泳池方向是幽深的黑,只有小道旁邊疏落地亮著幾盞不太給力的路燈。空氣中渾合著一股好聞的桂花香味,就在大門入口對面,有片桂花樹林。

  淡容停住腳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清香撲鼻,即使心底仍有鬱結,也一掃而空。應該很晚了吧,沒有了手機,她連時間觀念也變模糊。

  「看來你還在回味。」

  黑暗中一道清冷夾帶著嘲諷的聲音傳過來,淡容迅速朝聲音來源方向望去,一個修長的身影慢慢現身於燈影下。

  「萬醫生?」這麼晚了,居然還在這散步?

  「哼,夜遊女神回來了!」萬歲冷笑一聲,神情間儘是淡淡的鄙視。不應該在這等的,以為守著她必經之路,便能第一時間逮到她。

  都怪那車頭燈太亮,如此刺眼的照著。即使相距這麼遠,中間還隔著小區的鏤花鐵門,他仍是把二人的臉看得一清二楚。男的含情脈脈,女的笑得像盛開的桃花,這幅依依不捨的分手場面,就像梁山伯與祝英台的十八相送般,頓時就在他心頭砸下一個大炸彈。

  幾乎是從她在手機中心離開以後,便開始默默地等待。有想去她吃飯的西餐廳假裝偶遇,又覺這樣太明顯,最終還是乖乖的回家。吃過飯後八點正,想她應該差不多回來,於是泡了一壺菊花蜜。看看矮櫃上新買的手機,想像著等會她收到的反應,會不會很高興?不過以她的性格,怕是會拒絕。

  帶著這份忐忑不安又過了一小時,茶早涼透,依然不見人影。他開始坐立不安,從傍晚六點到晚上九點,三個小時了,他們到底談些什麼?明知道她的電話還沒開,仍是不死心地拔了幾次那個熟悉的號碼,得到的是那機主已關機的提示聲音。

  有一刻的衝動讓他拿起車匙衝進電梯,想直接驅車去那家西餐廳。可是到地下停車場他又後悔,怕她厭煩,於是只好回到小區花園內,繼續等待。

  直到散步的人都走光,屋苑內慢慢歸於平靜,原本開著燈的窗戶也熄滅,保安巡邏時手電筒照了他好幾次,原本積儲著要剖白的決心,終於在不斷的自我否定中消失。而換來的,全是對她那個燦爛笑容的憤怒。

  不是喜歡他嗎?為何轉過頭能對著別的男人笑得如此蕩漾。也難怪,那霍總的確是個不錯的男人,高大、有錢,標準的富二代。女人原來都這般現實,找到更優的便一頭栽進去,連之前說過什麼也忘得一乾二淨。

  他好恨,恨自己竟然擔心她這麼晚回來會不會出意外,還傻傻的想過要去接她。

  接收到不友善的目光,淡容確定他是來找碴的。不想去理會他為何不悅,這麼晚沒睡讓她的眼簾快掉下來了。三兩步越過他,去到大堂入口,拾級而上。才到一半,手腕便被拽住。

  「走這麼快幹嘛?」說話間帶著些許喘息,語氣之狠,力度之大,不知情者還以為是丈夫抓到夜歸的老婆。

  淡容斂緊眉頭,低頭看著被捏緊的那隻手。他使了蠻勁,所以握得她疼痛。扯了扯,他更加重了力度。抬頭發現,他瞪著自己眼裡泛著深深的寒意。

  「你這是幹嘛?」第一次被他這般凶狠對待,淡容的反抗心理馬上起反應。她可以接受他的拒絕,但決不會接收他的無理取鬧。

  「不是說談方案?有必要去到半夜三更嗎?還臨別依依?」他咬緊牙,語氣越說越重,大堂門外的燈光照出他猙獰的模樣,一種前所未見的暴怒浮於臉上,彷彿要把他吃掉般。

  原來是因為她的夜歸,他是在吃醋嗎?原來萬貴妃的話並非無理,找個男人刺激刺激他,這樣就會爆發。想到這淡容的語氣緩和下來。「吃完飯多聊了一會,說著說著就忘了時間。」

  「你知道現在幾點?快一點了!」他粗著聲控訴,也沒細心考慮自己以什麼身份。只道自己等了整晚,還要撞見她對別的男人巧笑倩兮,而她卻從沒對他這般笑過!

  淡容定定的瞅著他,把他的臉部表情全收進眼底。生氣就證明他在乎,她心底湧上點點快意,語氣輕鬆得有些捉弄。「如果我知道萬醫生你在等我,我會早點回的。「

  他即時愣了愣。「我……我哪有等你!」

  「沒有等我,你在這幹嘛?」因為比他站高兩個階梯的緣故,故她可斜起眼與他平視。她在等,等他的表白。

  可是萬歲不但沒表示,還反射性地甩開她的手,避開她的質問,繼續結巴著說:「我……我睡不著,下來走走而已。」

  「真的?」有點失望。

  「當……當然!」

  仍是不肯承認,這個男人真的把龜毛推往到極致。她揉揉泛紅的手腕,決定下猛藥,嘴上更加咄咄:「那既然如此,你為何這般生氣?我夜歸與你何干?」

  「你……你好歹住在我家,我不應該關心自己的房客嗎?」

  持續的否認,淡容也火了,語氣連帶也冷硬起來。「有規定房客不能晚回家嗎?萬醫生,除了房東這身份,你不是我的誰,今天即使我不回家,你也管不著。請收起你的專橫吧,別再對我大呼小叫。」

  「你!」他一時詞窮,根本接不上話。是的,他根本不是她的誰!他們充其量就只是房東與租客的關係,他管那麼多幹嘛!可是堵在心底的怒火遮掩了他的理智,他握緊拳頭,臉露鄙夷,聲音鏗鏘有力:「我是不能管著你。只是我奇怪,為何前幾天才抱著我死賴說喜歡的人,對著那個霍總又是另一張更花癡的嘴臉。之前扮得那麼清高,原來都是假像。幸虧我沒有答應,否則今天就給扣綠帽子了。原來你所謂的喜歡,只是漁翁撒網。見一個,愛一個,你不覺得自己的喜歡很廉價麼?」

  聽完他的一番話,淡容只緊緊的咬著唇,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不知道別的女孩聽到自己心宜對像說出這般傷害的話是什麼反應,會狂哭嗎?會解釋嗎?天氣在年前是回暖了,可是夜裡仍有風。此刻風一吹過來,還帶著刺骨的寒氣。她雙手抱緊身體,收回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惘然的望著外邊的黑暗。

  夜寂無人,他的聲音如箭穿心,每字每句傷得人體無完膚。「像你這般見異思遷的女人,還真的不配得到我的關心!」

  身體已經麻木,原來她還可以被扣上見異思遷的罪名。該哭的,如果這時能掉下幾滴眼淚,說不準能博取丁點同情。但她哭不出來,她不是個那麼容易示弱的人。可是那種強烈的失望,貫穿了全身的神經。為何會喜歡他,會把感情投注在一個懦弱、龜毛,不敢承認自己感情的人?很傻,真的太傻了!她低垂著臉,苦笑著搖頭。

  「萬醫生,我真後悔說過喜歡你。」

  淡淡的一句,仿如致命的一擊,把萬歲徹底敲醒。他渾身一顫,愣愣的呆望著她,才恍然記起剛才自己說了什麼狗屁話。他在幹什麼?本想今晚跟她好好的剖明心跡,可是當看到她跟霍允庭有說有笑時,他便恨得牙癢癢的。是出於自卑也好,信心不足也好,那個男人隨便兩句就把她逗笑,而她對著他就只有面癱的份。他真的很惱火,被質問幾句更口不擇言的說出傷害她的話。

  「我……」

  他想說句對不起,說那些根本不是真心話,他只是嫉妒,嫉妒他們倆人看起來那麼和諧。可惜她已經轉身背著他,顫抖著說:「萬醫生,如果我曾做過什麼事讓你不快,污染了你尊貴的眼睛,打擾了你的清靜,很抱歉,我並不是有意的。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打擾了這麼久……」她咬著牙頓了頓,眼淚已經巴拉巴拉的流下來。「明天,我會找地方搬走。」

  「我不是……」

  「對不起,我很累,請容許我在你家再打擾一晚時間。」她強硬地截斷他的話,說完後拖著沉重的步伐,穿過玻璃門後加快腳步,轉彎到達客梯時,整個人幾乎崩潰。為何會這樣?不是要迫他剖白嗎?為何卻被如此傷害?愛情真不是個好東西,尤其是喜歡上一個不在乎自己的人,受傷難過彷彿成為必然。淡容,不要喜歡上任何人,別再讓其他人有機會傷害你。

  萬歲望著她的身影直至完全消失,還呆呆的摸不著方向。好像只剎那的時間,便做了覆水難收的錯事。挫敗的抱著頭,很想用力地給自己兩巴掌。這輩子,他沒如此後悔過。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33 PM

39

  整夜輾轉難眠,腦裡想的都是一件事----搬家,故天還沒亮,淡容便出門。昨天看過的那張招租信息記憶猶新,她跑回那條街,卻看到紅紙被撕去一塊,最重要的聯繫電話少了後半段數字。

  「小姑娘,要租房麼?」

  正鬱悶之際,身後突然響起一道女聲,淡容倏地回頭,看見一個中年阿姨正對著她說話,於是順口回答:「嗯,不過電話沒了。」

  「是呀,昨天上午才貼的,也不知哪個缺德鬼幹的好事。幸好我出來晨運經過,碰到我算你走運了。」

  原來她是房東。

  「我家房子年前才建好,寬敞明亮乾淨,環境設施一流。附近超市菜市場一應俱全,交通又方便,保準你滿意。」

  房東阿姨說得眉飛色舞,把她家讚得天上有地下無,淡容最反感這種,可是基於急著要搬出來,最後也答應跟去看看。

  拐了幾條大街小巷,才到那間據說很好的房子。其實也就附近一棟四層高的獨立民房,外觀上一看就知道是出租屋,那種格局騙不了人。從大門口進去,走上陰暗的梯間,然後就是長長的走道。

  「燈還沒裝上去,因為工人都趕回鄉過年去了,過兩天就回來弄了。」阿姨邊說邊打開二層靠樓梯的一扇房門。

  「這邊是向街的,一廳一房,獨立廚房浴室,還帶小陽台,有簡單傢俬。」

  是一廳一房沒錯,可是房間不大,放張一米五的床和小小的衣櫃便沒多少剩餘空間,倒是外邊客廳空間寬敞些。因為是新建,屋內很光亮,早上的陽光還可以直射進來。屋外街道有個小小的羽毛球場,幾棵棕櫚樹隨風輕曳,視野算是開闊,淡容對此最為滿意。

  「月租多少?」

  「六百塊,很划算!」

  就只有一個床架和衣櫃,如果要搬進來,還要購置許多其它的東西。淡容想了想,搖搖頭。「太貴了,裡面基本是空的,而且我也不需要這麼大的空間。」

  「哎呀不貴了,你知道現在的房價高到什麼程度?昨天貼了招租,才一天就有幾個年輕人來看過,隔壁和三樓兩個一房的單間都租出去了。而且這裡可是依照小區管理,得密碼才能出入大門,還會裝攝像頭,保證住客安全。」

  「可是你這裡空蕩蕩的,熱水器、空調、冰箱爐具全部沒有,如果我搬進來,還得花一筆開支。」想到這個就頭痛,哪天不住還得考慮這些東西如何處理。

  「那你想怎樣?」房東阿姨瞅著她。

  淡容考慮了半分鐘,「你把家電傢俱再添置一下吧。」

  「這樣啊……」阿姨側起頭踱了幾步,「那房租要相對加些哦,還有,簽約的時間起碼要一年以上,不然我會虧的。」

  結果淡容最終以九百元月租跟她成交,還協商好要配備哪些東西。簽好合約付了兩訂一租,房子的事就這般落定。阿姨說電燈還沒完全裝好,起碼要正月初十才能交樓,縱使淡容恨不得希望馬上搬進來,最終還是必須等等。

  一切弄好後已然正午,因為離公司近,淡容對周圍環境頗熟悉,附近的小食店還在休假中,她走了很遠才找到吃的。

  午後的太陽依然猛烈,她慢步走回海畔家苑。今天的心情比昨天還要沉重,想到這段時間的遭遇,不禁悲從中來。飄泊慣了,也曾想停下來,可惜沒任何地方能讓她靠岸。

  回到那個曾經被她稱為是家的地方,屋內很靜,顯然有人不在。推開房間門,一張紙條赫然躺在地上。

  對不起!

  看著這三個字,她牽強一笑。連道歉也這般隱晦,她算是長見識了。已經沒感覺,即使說對不起又有何用?傷害已經形成,不是隨便說說便能撫平。或許他只是為自己的出言不遜懊惱,並沒其它意思,所以,你還是別想太多。

  隨手把這丟到某個角落,淡容開始打包。東西真的不多,把衣櫃裡的衣服收進背包裡,拉好拉鏈後,又頹然的坐回床上。還有整整六天,她這麼早收拾幹嘛?一想到還要面對他這麼長的時間,她便想逃。抽出放在背包側邊的銀行卡,算了算裡邊存著的錢。好吧,這段時間的費用,就用霍總那份設計費抵銷好了。

  想到這,她馬上打開手提電腦,查了些資料。春節旺季已過,機票價格大跳水。目的地是三亞,她訂了兩張,一張去,一張返。準備好證件,背包一提,瀟灑出發。

  提了些現金,辦了張IC電話卡,顛簸了兩個多小時終於到達隔壁G市的機場。因為坐的是夜機,一個小時的機程,去到三亞已經深夜。

  給早前訂好的背包客青年旅館打了電話,才知道這時候公交車已經收更,獨個兒又不敢在這時候坐出租車,於是只好在機場內待到天明再出發。

  三亞的天氣和暖,淡容脫下大衣擱在手邊。空曠的機場大廳內半小時前還經過一批人,現在只剩廖廖幾個。落地玻璃外是漆黑一片,幽暗並未使她害怕。習慣了一個人出遊,也習慣了孤獨。其實只要習慣,寂寞真的不算什麼。在萬醫生那住的一個月裡,被照顧得無微不至,差點讓她忘了這種感覺。過份貪暖只會使人變得軟弱,在籠子裡待慣的小鳥,重返大自然後便學不會自力更生。

  淡容,清醒吧!

  眼睛瞇了一會,再睜開時窗外天空已開始泛出魚肚白。她看看電子屏上顯示的時間,早上六點多,終於可以走了。

  旅行可以讓人心情舒暢,尤其是在三亞這個美麗的濱海城市。舒適的海風,夾雜著一份若有似無的椰香味,漫步沙灘,曬曬太陽,看日出日落,無不讓人心醉,煩惱盡失。雖然只短短的逗留三天時間,但療傷足夠了。

  訂好年初九傍晚六點半的飛機返,那天下午三點多淡容便退了房。沿路步行去附近的公共汽車站,街上密密麻麻擠滿人,有很多拉人去吃海鮮的三輪車,淡容拒絕了一個後有所覺悟的把背包掛到胸前。

  到了鳳凰機場已經快五點,她匆匆忙忙去領登機牌,誰知才拉開背包拉鏈,就發現錢包竟不翼而飛。再搜身上的衣袋褲袋,剛才退房結帳找回的零錢完好無缺,卻不見錢包的蹤影。

  又被偷了?剛才背包的拉鏈並未完全合上!錢包內有身份證、銀行卡、幾百塊現金,還有那張寫著訂票號的紙條。錢不是重點,沒有身份證,她如何登機?

  她目瞪口呆的站在自動值機櫃檯前,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排在後邊等待的人推了推她,她愣愣地往旁移開去,走到不遠處的座位坐下。

  鎮定!一定一定要鎮定,別亂了陣腳!想想,錢包在哪最後使用?坐車時?不不,她是直接掏褲兜裡的零錢。那是在退房時?當時她把錢包放好在背包裡,然後離開時身邊沒人。那……肯定是上公共汽車前,當時人好多。

  想到這,她頓覺全身冰凍,冷汗順著額角一滴一滴的往下流。身邊人聲鼎沸,而她只聽到「嗡嗡嗡」的耳鳴聲。怎會這麼倒霉?一個春節被扒了兩次,前一次還能走路回去,可現在呢?她抬起頭,前路茫茫。

  不行!她再次翻查背包,除了在袋子側邊找到電話IC卡,其餘仍一無所獲。馬上飛奔到服務櫃檯,跟客服說明自己的情況,可對方很明確的告訴她,沒有身份證根本取不了票,也過不了安檢。

  淡容萎縮著身子走回等候區,耳邊廣播持續重複著催促旅客登機的聲音,不遠處幾個旅行團導遊的小旗子左右晃動。她捧著腦袋,努力地想著辦法,猛地起身衝向公用電話機。

  拔號時,她不停地用手指敲著檯面。快接!快接!可是電話自動切斷了,號碼主人還是沒有接聽。

  師兄你這個時候又跑哪去了?淡容垂著頭,握緊的拳頭微微顫抖。

  又重複再拔,依然無人接聽。淡容閉合著眼,最落泊的時候,她竟找不到人可以幫忙。掙扎了好久,終於拔出那號碼。

  「喂?」

  「小妃……」

  「啊!小容?你這幾天跑哪去了?我哥發瘋般找你!你們那天晚上是不是又吵了?他這些天好像鬼一樣……」萬貴妃的情緒異常激動,叨嘮個不停。

  「小妃,停一下,先聽我說!」淡容不得不打斷她。

  「嗯嗯,你說吧說吧!」萬貴妃終於肯讓她說話。

  「這樣的,我現在在三亞機場,但是錢包被偷了,錢和銀行卡身份證全丟,你能不能打電話幫我訂一張火車票?」這是她唯一可以想到的辦法,身上的錢應該夠撐到火車站。

  「什麼?你竟然去了海南?難怪我們找不到你。慢著,你說你被偷了錢包?錢和證件都沒了,讓我幫你訂火車票?」

  「嗯。」淡容耐著性子聽她像鸚鵡般把自己的話重複完。快答應吧,不然她真的無計可施了。「你先幫我訂好,我半小時後再打電話給你。」她說著便想掛線,因為怕電話卡沒錢。

  「慢著!訂票是可以,但你沒有證件,怎麼取票?」

  萬貴妃一語便把淡容最後的希望粉碎,她好笨,只記著坐火車不用身份證,卻忘了取票這點。「那……怎麼辦?」喃喃說著,真的要絕望了。

  「小容……你別掛線,等我一下!」緊接著話筒那端傳來「登登登」的跑步聲,然後她聽到萬貴妃喘著氣大聲的叫「哥」,再劈里啪啦的說了大堆話。

  電話驀地被搶了過去,那道熟悉的聲音帶著緊張的語氣,小心翼翼地從遠方傳來:「淡容?」

  她說不出那是種怎樣的感覺。其實從萬貴妃叫出那句「哥」時,她的心便狠狠地揪緊。最無助的時候,首個想到的人便是他,可是那晚他傷人的說話猶在耳邊迴盪,不想再有求於他,卻仍然希望得到他的關心。真的很傻,淡容捂緊嘴,盡量避免讓他聽到自己在哭泣。

  萬歲聽到輕微的嗚咽聲,無法想像她現在是多麼的彷徨,剛才翻騰的情緒瞬間便壓抑下來。「告訴我,你在哪?」

  淡容仰起頭無聲地吸了吸鼻,啞著嗓音如實回答:「三亞鳳凰機場。」這個時候,真的不能再作清高了。

  半晌,他繼續以醇厚低沈的聲音再問:「具體位置?例如幾號的登機口?」

  淡容回頭望望外邊,淚水模糊了雙眼,她伸手抹了把兩眸,抽泣著回答:「13號。」

  萬歲深深地吸了口氣,溫柔地說:「坐在那邊等我,別走開。還有,你身上有錢不?」

  「只有十來塊。」

  「去買點東西吃,別餓著自己。如果冷的話,記得穿衣服。誰來搭訕都不要理,等我……」

  還沒等他說完話,電話裡已經響起一串急速的「嘟嘟」聲響----IC卡沒錢了。

  她拿著話筒,腦海裡不停地重複著:他說他來,他說他來……

  

40

  窩在13號登機口前的休息區,淡容茫然的望著前方。四週一張張陌生的臉孔經過,人聲呼喊聲不斷,而她恍如未聞。

  心底有些茫然,一個春節被偷了兩次,可以說她倒霉,但歸根到底,是低落的情緒讓她失去了應有的警覺。自小到大獨立慣了的人,遇到這種突發情況,竟然像個無家可歸的小女孩般無助哭泣,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她的影響竟然這麼大?從知道錢包被偷到現在,壓根來不及靜靜思考。撇開師兄,她其實還可以找玲瓏,找三賤他們,朋友雖不多,可還是有的。但為何會打了給萬貴妃?是不是心底有個角落,仍然希望他能知道她的苦況?希望他能緊張,他會心疼?

  哈,她苦笑。先付出感情的人注定要輸,淡容,面對他其實你丁點都不淡定,你愧對了淡定小姐這稱號。

  她彎下腰把臉埋到兩腿間,雙手緊緊地抱著手臂,腦內不斷反覆提問,反覆自嘲。

  就在淡容糾結掙扎的同時,萬歲已駕著車直奔向G市的機場。上高速下隧道,花了一個多小時,到達機場後匆匆買了到三亞的機票。當他在三萬尺高空時,仍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竟然有此神速。原來只要事發對像換成她,他也可以這般瘋狂。耳邊又再重現那道隱隱可聞的抽泣聲,雖然那麼輕微,但還是把他的心搗得快要破碎。

  那夜回家後,他在她房間外站了整晚。他恨自己像個毛頭小子般浮躁,明明要表白的竟然變成傷害。她的心情肯定糟透了,想到當時的情況,連他都覺心酸。他怎麼會這般混帳?

  知道她會睡得晚,所以第二天早上他只敢從門縫下偷偷的塞了張寫著「對不起」的字條進她的房間,希望她會在醒來後第一時間看到自己的歉意。午餐她果然錯過了,他也不敢去敲門。趁她沒起床,他匆匆外出了一趟。花店的姑娘說,是女孩子都喜歡花,只要能真誠道歉,天大的錯事對方都一定會原諒。所以儘管捧著大束的紅玫瑰回來時很彆扭,但為了能討她歡心,他還是硬著頭皮撐過來。結果回家後,等到快日落,才驚覺房裡沒人。

  她搬走了?這個想法嚇得他不顧是否合禮數就去撞門。房間內有被收拾過的痕跡,床上的被子不見了,書捆好各兩個旅行袋一起堆在牆角。

  東西還在,那證明人沒走。他心急火燎地四處找尋,可是茫茫人海,他竟不知要到哪才可以覓得她的芳蹤。那時才發現,自己對她瞭解實在太少,如果她要離開,是多麼輕而易舉的一件事。

  她失蹤了三天,他猶如失了魂,上班也無法集體精神。多次告誡自己,這是很不負責的事,要公私分明,不能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上去。可是沒用!儘管表面還能裝作平靜,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失去她,他的工作生活根本沒法正常運行。

  夠了,如果愛上一個人會變成這樣,那他也認了,他不要再讓她有憑空消失的機會。

  飛機降落鳳凰機場時已然深夜,萬歲記掛著淡容,怕她餓,怕她累,怕她等太久會惶恐,於是半刻也不敢停留。當看到那蜷縮在椅子上的小小身影時,他才重重的鬆了口氣。

  她似乎睡著了,頭歪歪的枕在交疊的兩臂上,即使看不到樣子也感到那份楚楚可憐。當他輕輕走近,她像是察覺到什麼猛地抬頭,警惕地瞪著他。在看清來人時,她目光有點呆滯,又帶著些許懷疑,然後合上眼眸,再迅速張開。

  他走至她跟前,蹲下,與她對望,輕輕說:「我來了。」

  儘管他看來有些疲倦和狼狽,鼻子下還有隱隱可見的胡茬子,可是依然無損他的俊朗與帥氣。淡容盯著他飽含著柔情的雙眼,腦內有些放空。從傍晚到入黑至完全夜深,有六七小時了吧,這個男人竟然用如此短的時間飄洋過海,如天神般降臨到她面前。滿腔的感動頓時翻至胸口,鼻子微酸,眼角發熱。

  「累嗎?吃東西了沒有?」他伸上摸上她的發,聲音滿是濃濃的憐愛。能這麼近距離的觸到她,真好!

  因為之前一直在發呆,所以根本沒覺得餓,但淡容還是點了點頭,垂下眼簾,努力地抑制住內心那份情愫湧動。她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選擇沉默。

  見她對自己的出現始終平靜,萬歲有些失望。站起來,環視四周,這機場不算陌生,去年才來過,他記得附近有酒店。「走吧,小妃發短信來說從三亞到G市的火車最早要等到明天下午四點多,我們先在附近找家旅店過一晚,明天再走吧。」

  淡容聽話的起身,並沒異議,可是才走了兩步又停住。

  「怎麼了?」

  她別過臉,有些尷尬地說:「我沒身份證。」

  萬歲呆了呆,歎氣。淡容靈光一閃,跟他要了電話,打到之前住宿的青年旅館說明情況,老闆表示歡迎她再來投宿。

  出租車到旅館的途中,淡容很累,一直繃緊的神經因為他的到來終於有所放鬆。困極入睡,半夢半醒間,他輕輕的左右挪了挪,然後身子往下沉低幾分。她意識到自己的頭很自然地靠在一個寬厚的肩膀上,那種踏實、有人依偎的感覺讓她想哭。她暗暗放縱自己沉淪,只要一會兒就好。

  在三亞多逗留了一天,翌日下午他們準時去達火車站。從三亞到G市,車程歷時差不多16小時。離開火車站,又打了半小時出租車回到G市機場取車。輾轉奔波,到豐田進入海畔嘉苑停車場時,已經是正月十一----週日的中午。

  默默地跟在他後面,沿路看到熟悉的環境,淡容有種仿如隔世的感覺。因為她的大意,害他跟著折騰了一天兩夜。從三亞機場的見面,直至回到他家,她幾乎沒跟他說過一句完整的話。不知要講些什麼,道謝反而顯得做作。欠了這麼大的人情,要怎麼還?

  踏出業主電梯,萬歲去換鞋,發現身邊那人定定的站著不動,於是望著她小聲說:「怎麼了?累吧?先去洗個澡?我去做點吃的。」

  昨天到現在沒見她吃過多少東西,她始終像個乖寶寶般很安靜,對他的提議百分百的授受,這讓人摸不透她的想法。或許她對他那晚的說話仍心有芥蒂,所以他也不敢多言,如果之前曾有過什麼不快,經過這次應該可以抵銷了吧?

  淡容困極地搖頭。「別麻煩了,我不餓。」不想再接受他的好意,對於現在這種相處模式,她感到很無力。

  「不吃東西下午肚子會餓的,我去煮麵條。」萬歲邊說邊往屋內走去。

  「萬醫生……」淡容突然把他叫住。真的夠了,一切到此為止。「關於這次的費用……」

  似是感應到她要說的內容,萬歲裝作沒聽到,碎碎念道繼續往內走。「不知冰箱裡還有沒有水餃……」

  淡容奔前幾步,大聲叫道:「萬醫生!能不能先聽我說完!」

  萬歲停下,背著她不敢回頭,手心微微滲汗。

  「這次謝謝你,如果你不是及時出現,我想我回不來了。」

  聽到她這般客氣的說話,萬歲的心涼了大半截。他有預感,她將要說的話並不是他想聽的。「不用說謝謝,我心甘情願的。」

  「關於這次的費用……我會還你的。」

  「誰要你還!」萬歲倏地轉身,臉有慍色。「我壓根沒想過跟你算!」語氣透著些微暴怒。他是真心真意想為她做點事,即使如此奔波勞碌,也甘之如飴。然而她卻要跟他算清,這完全把他的好意踐踏於腳下。

  還是這麼容易暴躁,淡容淺淺一笑。身體的確很疲倦,在火車上根本睡不好。失眠的時候,想的事情特別多。這段日子的經歷,完全打破了她平靜的生活。突然很懷念過往自由自在、了無牽掛的那個她,即使無人關心,起碼睡得安寧。

  走近他,仰頭望著這個男人,看他皺眉,看他瞪著雙眼,她的心境竟前所未有的平靜。不後悔喜歡上他,儘管他給不了她愛情,也教她嘗過喜歡上一個人的滋味。

  「萬醫生,感謝你這麼幫忙,欠你的人情,我已經覺得還不起,所以請不要再跟我計較錢的事兒。雖然這對你來說可能微不足道,不過那卻能使我心安理得點。」

  「我……」

  「你別說話,讓我先講完。」她舉起手阻止他要張開的嘴,微呼了口氣,繼續道:「這兩天我想了很多,很多事情是勉強不來的。能認識萬醫生跟你的家人,是我的福氣,你們給了我從沒感受過的溫暖。相信以後無論去到哪,我都會記著這份情誼,將來你需要幫忙,只要一個來電,我定必義不容辭。」

  「誰要你幫忙!」萬歲說得有些堵氣,誰叫她說這種客氣的話,他要的根本不是這個。

  「嗯,那是。」她翻眼望望天花努努嘴,感到自討沒趣。

  萬歲咬咬牙,瞪著她語氣死倔地說:「你說過喜歡我的!」

  淡容定定地回望:「可是你不喜歡我呀。」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33 PM

41

  淡容定定地回望:「可是你不喜歡我呀。」

  「你怎麼知道?」她就這麼篤定?「我根本還沒回答你!」萬歲握著拳頭,濃密的睫毛微垂,眸光黑亮逼人,直直盯住眼前這女人。

  還死撐!淡容自嘲的笑笑,不想理會他的辯解,扒扒短髮,佯裝輕鬆地說:「其實已經不重要,你的答案,我不想知道了。萬醫生,我明天就搬走。」

  「你說什麼?」這話即如當頭棒喝,他只感到渾身毛孔驟然緊縮,整個人不其然的慌張錯亂。

  「新家在去三亞前已經找到,訂金也付了,如果不是發生這次意外,今天我應該搬家了。」

  她自顧自的說著,完全忽視他的問題。萬歲聽到她說今天要搬家心裡亂成一團麻,不及細想便揪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近,急匆匆吼道:「誰讓你搬!我從沒有趕你走的意思!」

  「萬醫生,說要搬走並非一時之氣,之前就沒想過要在這長住,我們的約定是兩個月,不是嗎?」使勁要把手抽回,左右扭了幾下,他硬是不放。

  「不許走!不許!」他雙手用盡全力擄著她的臂,把她完全迫至牆角。哪管之前說過什麼,直覺告訴他,這次如果讓她走掉,他們以後就真的完蛋了。他這麼艱難的確實了自己的心意,決計不能輕易放她淡出他的生命。

  淡容合上眼,長長的睫毛在泛著淡淡青黑的眼底下輕微顫動。很多東西,錯過了便不能回頭,她緩緩睜開兩眸,神色略帶哀傷:「萬醫生,你總是這麼專橫嗎?」

  聽到這話,萬歲頓時語塞。並非要讓她難過,多次的禍從口出,他曾發誓以後在言行一定要慎之又慎。唯恐嚇怕她,他伸手摸上她的臉頰,彷彿那是易碎的珍品,拇指腹輕柔地來回摩挲。小小的臉蛋不及他半個巴掌大,心下揪得緊緊的疼,他顫著嗓門,軟著聲放緩速度哀求:「別走,我不要你走……」

  向來驕傲如他,竟然用這般低聲下氣的語氣跟她說話。背後是堅硬的牆,他噴出來急促的氣息擾亂了她的呼吸,壓著身上的男性軀體那般火熱,她幾乎要窒息。差點便屈服在他的柔情攻勢下,可是不行!她別過臉,不知從哪來橫生出來的堅定,猛地往外一推,撒腿逃跑。

  奈何萬歲比她動作更快,還沒跨出第二步,腰上驟然被一隻長臂撈住。身體遭蠻力一扯,淡容的背已結結實實的撞到牆上。她張嘴尖叫,聲音還沒來得及呼出,已然被他吞進嘴裡。

  這吻半點也不溫柔,他左手扣住她的肩膀,把她釘在牆上,右手鑊住她的小巧下巴,舌長驅直入,狠狠搗攪,又狠狠的吸吮,似乎想把她整個吞噬。

  淡容掄起拳頭錘他的胸膛,可是身體被壓得不能動彈,她的胸脯與他之間已沒多大空隙,手壓根使不上力。

  「嗚……」她扭動身體,觸目所及是他瘋狂的臉孔,心下一驚,嗚咽出聲。

  察覺到她的反抗,萬歲驀地改變攻略,身體依然鎖著她,雙手已輕輕的捧起她的臉,細碎的吻星星點點地落在她的眼簾和臉上。

  「別走……對不起……別離開我……我不許!」雙目緊閉的臉容似是痛苦萬分,那斷斷續續的呢喃顯得卑微而霸道,伴著柔軟的吻舔,她漸漸軟化,眼睛默默地合上,掙扎也停了下來。

  懷裡人的順從使他更用力地攬緊,把她往上托了托,粗重的氣息不停在抿緊的櫻唇四周徘徊,慾念在剎那間繃緊,想得到她的回應,他啞著聲低語:「乖,張開嘴。」

  應該要推開他的,可是身體卻不聽使,她乖乖的微張開唇,任由他蛇般靈活的舌鑽進來。意識彷彿脫離了身體,從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她感到渾身輕飄飄,只能用手拚命地揪住他的襯衫。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沉醉的吻令二人幾乎喘不過氣來,當兩唇分開時,他環著她的雙肩,以下巴抵著她的發頂狂呼氣吸氣。這感覺真美妙,他滿足地親了親她的發頂,情深說道:「我們在一起吧。」

  淡容身子明顯一僵,顯然這話並非意料中想聽的那句。「就這樣?」

  「嗯?」他逕自在回味,根本沒理解清楚她的疑問。

  淡容使勁掙脫他的鉗制,歪起頭瞅著眼前的人粗聲說了句:「混蛋!」然後火速衝進右手邊的走道,「呯」的一聲,把尤在夢中的他拒於門外。

  發生了什麼事?他看著緊閉的門,懵懵的不知所以。剛才氣氛不是挺和諧、挺浪漫的嗎?他已經宣佈倆人在一起了,她還搞什麼飛機?還罵他?萬歲三幾步走到客房,「咚咚咚」的捶門。

  「淡容……容,開門!」

  房間內的淡容罕有地氣得七竅生煙,坐在床上不停地以手用力抹著嘴巴,拚命要把他剛才留在唇上的印記擦走。過份!去到這地步,他竟然還死鴨子嘴硬的不肯表明心跡。這到底算什麼?

  身體說不出的酸痛,肯定是剛才被扭過按過落下的後遺症。別氣,深呼吸,千錯萬錯也別拿自己的身體受罪。她拉開衣櫃,拿了一套洗換衣服走向門口。

  房間外的萬歲正用力地拍打門板,突然拉開的房門差點讓他收掣不住打在她臉上。見她陰鬱著臉出來,他的心不其然的抖了抖,拉起她的手臂焦急地問:「你氣什麼?」

  淡容白了他一眼後,昂起頭冷冷回答:「沒有!」

  「那你幹嘛罵我……混蛋……」最後兩個字,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小到幾乎聽不見。

  這個彆扭的男人,關鍵時刻就是太笨,淡容懶得解釋,甩開他就要進浴室。萬歲不肯罷休,又伸手過去扯她的手,結果一不為意,把她手上的衣服散個滿地。

  內衣小褲赤|裸裸的顯於眼前,她臉上一熱,迅速彎身去撿。與此同時,萬歲也俯□,就這樣倆人的頭顱毫不預警地相撞。淡容「哎呀」一聲,身體往後退了兩步,背靠著浴室門邊才穩住,抬頭便覺一陣暈眩。

  萬歲速收拾完地上的衣服,直起腰跨步到她身旁,見她扶著額便心疼地問:「怎麼了?」

  淡容合著眸休息了幾秒,待那暈眩感消失後才睜開眼睛。眼下所見自己的內衣正肆無忌憚掛在他的臂間,怒意再起,她匆忙把衣服搶回,轉身進浴室迅速甩上門。

  萬歲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以前被吻過的女生,哪個不是柔情似水的窩在他懷裡喘息。就她,火氣這麼猛!平時不是很淡定的麼?這回簡直行為古怪,莫名其妙!

  聽到浴室裡有水聲,知道她肯定在洗澡。萬歲嗅了嗅身上的味道,臉露厭惡,於是也轉身回房間去。

  花了快半小時把自己打理乾淨,期間想起剛才的深吻心臟仍然悸動。從沒如此瘋狂的吻過一個女生,原來唇舌之間的交纏,可以這般讓人回味,過往為何他會認為接吻平淡如水的呢?

  出到客廳,室內一片寧靜,原本放在牆跟她的旅行袋不見了,他一驚,飛快跑到客房再次敲門。

  房間內的淡容才躺下合上眼,回來後氣溫降了許多,黑壓壓的天飄著細雨。如此鬱悶的天氣是她最討厭的,再加上這兩天根本沒好好的休息,她只覺腦袋昏昏沉沉,好想快點睡覺。被他的聲音不勝其擾,本來不打算哼聲最終還是沒忍住,柔弱無力地問:「幹嘛?」

  聽到回應他鬆了口氣,還好,沒走。說了句沒事,便離開客房直接走去廚房。

  家裡沒什麼食材,這幾天過得行屍走肉般,連飯鍋都沒開過。燒水下面,怕味道太淡他抓了把放在速凍室的蝦皮用溫水泡浸。十五分鐘後,兩碗香噴噴的蝦皮湯麵出爐。他把東西拿至餐桌,再截返客房。門敲了幾下,沒反應。輕輕扭動門把,竟然未鎖。房間內,那副小小的身板已完全掩沒在厚重的羽絨被下,只露出頭頂小攝的頭髮。

  他搖搖頭走到床邊,小聲說:「起來吃點東西。」

  被窩裡的人完全沒半點反應,萬歲拍拍她,躺著的人動了動,然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他沒辦法,只好去拉她頭頂的被子。掀開一角,眼見她雙目閉合,頭深深的埋在枕頭裡,臉上泛著的紅暈帶著輕微的不尋常。他伸手探探額頭,比正常體溫高了些,又不太明顯。肯定是一冷一熱適應不過來著涼了,這種體質真讓人不省心。

  拿探熱針,擰熱毛巾,倒開水,熬好的粥送上來因為她沒醒來又撤回去。萬歲鞍前馬後的進進出出了十幾回,睡著的人自此至終沒有睜開過眼。

  她知道自己可能有點低燒,但不嚴重的,只要睡一覺就行。是他太緊張,反而打擾了她休息。

  不過,這樣的騷擾她並不討厭,甚至有點幸災樂禍。誰叫你不解溫柔?就讓你緊張死好了!

  

42

  年假後第一天上班,碰巧是2月14日,西方情人節。本來淡容也不為意,誰料早上收了開工紅包後沒多久,佘泰軍便宣佈今年的開年飯會在中午吃,決不耽誤大家晚上的浪漫時間。

  是不耽誤他自己的浪漫時間吧?她小小的腹誹了一下。

  消息宣佈完畢,淡容便找上佘泰軍求助。

  「什麼?全丟了?」佘泰軍對她這些天的遭遇表示震驚,「你不是第一次出行了吧?竟然這般不小心!」

  淡淡挖挖耳孔,有感於師兄的大驚小怪,她決定不作聲。

  「啊!那幾個電話是你打過來的對不?天啊,我當時在西藏,過後才看到,見這麼陌生的電話號碼就沒回復了。後來呢?沒錢你怎麼回來?」

  「我找了別的朋友。」她撇撇嘴小聲回答。

  「誰?不會是萬歲吧?對了,春節的時候,我聽我家太后說,你現在住在他家,有沒有這回事?你們……什麼時候好上的?」

  社交圈子太小,還真的一傳十,十傳百。面對佘泰軍一副看好戲的八卦嘴面,淡容頭痛地揉揉額角,語氣無力:「別說這些好不好?你答應我的要求就是了。」

  「答應你的要求沒問題,我准了!來來」佘泰軍搭上她的肩膀,笑嘻嘻地說:「先跟師兄說說這件事!我太驚訝了,萬歲爺誒,你怎麼會跟他住一起呢?他真看上你……呃?我說,你們真的在一起了?」那個眼睛長在頭殼頂的龜毛男呀,竟然被師妹收了,怪哉。佘泰軍想想就覺得有趣,這是多麼奇妙的組合呀。

  淡容捂著臉,不知要如何回答。就連她都不確定他們是否在一起,是他一廂情願,她可沒承認呢。

  佘泰軍看著師妹這副難得出現的小女孩模樣,大概猜出了八九分。「嘖嘖,想不到呀想不到。不過師妹,師兄給你點宗告:對付萬歲這類男人,你一定不能主動。我贈你八字真言:欲擒故縱、以退為進。男人不能太寵,你要對他若即若離,千萬別讓他太容易得逞,知道不?」

  這點建議為何他不早點給?該主動的都主動了,結果還惹了一身傷。而那個龜毛男,自始至終都沒承認過喜歡她,看來她真的需要把感情放淡。

  從經理室出來,淡容到會計那預支了一個月的薪水。回到設計部,幾個男人在外邊跟打牌,吵吵鬧鬧的不得安寧。過年就是這樣,第一天上班肯定是摸魚的。還想今天請假,幸好早上醒來已無大礙,果然她是打不死的小強。

  這應該歸功於萬醫生的細心照顧,昨晚他好像整夜守著,沒離開過她的房間。反正半夢半醒間,總有人扶她起來喝水。早上是被搖醒的,他好聽純淨的聲音溫溫潤潤地傳入耳孔裡。

  「飯鍋裡熱著皮蛋瘦肉粥,一定一定要吃。」

  「我……買了新手機,記得把電話卡補回來。」

  「如果覺得還是不舒服就別上班了。」

  「搬家的事……等我晚上回來再說。」

  「我上班了……」

  他在她臉上留下溫熱的吻,過了頗長時間,當她悠悠清醒時,室內已無其餘聲響。要不是枕邊躺著一個全新的手提電話,她會為自己剛才在做夢。他竟然記得她今天要上班,這男人,你說他沒心,又不盡然,可是有心嗎?卻不肯說清楚。

  摸出口袋裡的新手機在手裡翻了幾翻,想起他的溫柔,的確很令人眷戀。可是……

  她把電話放回袋子裡,把心一橫,馬上給新房東打了個電話。聊了兩分鐘,敲定中午要過去一趟。才放下話筒,座機又響了。

  「早上有吃粥嗎?」

  竟然是他?淡容瞄了眼顯示器右下角,快中午12點了,怪不得他有空打電話。「吃了。」

  「有頭痛嗎?」

  「沒。」

  「中午打算吃什麼?」

  「公司開年飯。」

  「哦,那晚上……」

  「可能搬家。」她快速截斷他的話。

  電話那端的人即時皺了眉,「不是說了晚上回去再商議?」

  「我搬家,跟你有什麼好商議?」

  「非要搬?」

  「已經給了兩訂一租。」

  「錢我補給你!」

  「萬醫生!」淡容的嗓音因這句話而有所提高,「我還欠你錢呢。」

  「我不是說不用你還?」他有些氣急敗壞。

  「憑什麼?」她反問。

  「憑你是我女朋友!」

  「誰說的?」她揉揉鼻,嘴角淡淡的勾起。

  「你……你竟然不認?」

  淡容聽出他話裡的硝煙味兒,但還是斬釘截鐵地說:「對!」

  「好!好!」他發狠地連說兩個「好」字,然後猝不及防的掛斷電話。

  淡容看了眼話筒,施施然的放下。門外小昭探頭進來說要出發了,淡容應了聲,彎身從櫃裡拿出包包。剛走到門口,電話又「鈴鈴」的響,她只好截返。

  拿起話筒,他的聲音帶著些許怒意傳過來:「你幾點搬?」

  問得真晦氣!淡容一手握著話筒,一手輕輕敲著電腦桌面漫不經心地回答:「不知道,應該會早點吧。還是我等你回來,先把錢還你再走?」

  「誰跟你說還錢的事!」他咬牙切齒的吐出後這句話,心下鬱悶得快要發瘋。這個女人竟然把他昨晚的承諾完全不當一回事,說女人善變真的半點沒錯。

  「那我把錢放在客廳矮櫃上吧。」

  「淡容!」他幾乎氣爆,重重地叫她的名字。「幾點!」

  淡容抿抿嘴,默默地扯開笑容。「下午如果沒事,我就回去收拾,應該三四點左右吧。」

  「淡姐……好了沒有?」小昭又在門口催,淡容只好匆匆地跟他說了聲再見,便掛了線。

  午飯的地點是一家海鮮酒家,那群男人似乎都有默契,知道今天必定無法正常工作,於是開了幾瓶白酒,你敬我我灌你,大有不醉無歸之意。淡容跟小昭還有會計姐姐這三枝花也無法倖免,被迫喝了小半杯。

  飯飽菜足後,已快到下午三點,東歪西倒的男人們竟然還嚷著要回公司繼續賭牌,淡容才懶得理他們,錯過了跟新房東碰面的時間,她只好直接打車回海畔嘉苑。

  因為喝了酒,所以渾身滾燙。她的酒量不算好也不算差,啤酒的話可以喝四五瓶,只是換了白酒,丁點兒都讓她臉紅。

  窸窸窣窣地開了鎖,推門而入,客廳內有輕微的音響聲,那證明他在家?換了拖鞋,直接進屋,偌大的室內無人,落地窗的布簾嚴密地拉上,自然光完全被隔擋,天花板上的三個石英燈不太給力地亮著。音箱正放著悠揚的英文歌曲,是她筆記本電腦裡收著的一首歌,名字叫《love to be loved byyou》。

  這是淡容最喜歡的歌曲之一,每次畫圖時必反覆重聽無數次,他也喜歡這歌?出於好奇,她移步過去,眼睛瞬間被沙發區茶几上放著的東西所嚇呆。

  這是一個花籃,正確來說,是個中間由白色的玫瑰花組成別緻的心型,外圍再由紅色玫瑰花圈住的雙心形花籃。紅與白的配合,加上滿天星的點綴,這東西,即使平時對這沒什麼熱愛,但現在看著也會感驚喜。

  這是幹什麼的?淡容倏地轉身,就見那個讓人恨得牙癢癢的人站在身後。他的頭髮有些凌亂,身上只穿著白色的襯衫和毛衣背心,袖口松跨跨地挽起了一截。可這無損他的俊逸,他神情略帶著緊張,雙眼死死的盯著她,更重要的是,他手上還捧著個小小的心形蛋糕。那蛋糕塗滿了紅色的果醬,蛋糕面還有一對可愛的情侶娃娃裝飾。

  「你……你這是幹嘛?」任她再淡定,看到這種架勢,也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事。

  萬歲幾步向前,把蛋糕舉到她跟前。小小的情侶娃娃旁邊有個牌子,赫然寫著:容,情人節快樂。他眼睛掃到旁邊去,回答得特彆扭:「你知道的!」

  淡容只瞄了眼蛋糕,瞅著他反問:「我哪裡知道?」

  「你……你不會中文嗎?」她的態度令他錯愕,都這麼明顯,她還不懂?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做如此浪漫的事,連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傻了,但她竟然不賣帳。他咬咬牙,額上青筋隱約可見。「今天是情人節!」

  「那又怎樣?」她依然滿臉不在乎。

  「你----是----我----女----朋----友!」他一字一字的加重語氣,神態極為嚴肅鄭重認真,淡容被他的懾人氣勢嚇得後退兩步,他步步迫近。

  小腿撞到沙發邊沿,她被地毯角一絆,跌坐在沙發上。仰頭望這人,他一雙黑亮的瞳眸格外堅定,高大的身形壓迫著她的感觀神經,讓她背脊滲滲發涼。

  胸臆中梗著的一樣叫委屈的東西,她咬著下唇,頭微垂,倔著聲低喊:「又不是你說了算!」

  萬歲當場敗北。頹然地放下手裡的蛋糕,他蹲下來,把額靠到她的膝蓋處,了無神采地低喃:「我又搞砸了對不對?」他只是希望她會高興,可是她根本不領情,這讓他失望。再抬頭,他臉上帶著少許哀傷:「我又若你生氣了嗎?」英俊的五觀顯得可憐兮兮,兩眼帶著濃濃的憂鬱。

  淡容的神經「呯」一聲被拉斷,她被他這一面所迷惑了。時而霸道,時而示弱,到底哪面才是真實的他?尤在迷懵之際,他的手已爬上她的臉,撫摸著那片軟滑。恍惚間,灼熱的氣息迫近,就在下一秒,她的唇被水般輕柔的吻堵截。

  腦內一片空白,不知是不是酒精在作祟,她渾身使不上力,好像只要碰上他的吻,身體便沒法反抗。

  「容……」他呢喃著她的名字,進一步拉她入懷,把這小小的身軀困於自己與沙發背之間。眼下的人兒臉色徘紅,嘴裡有著淡淡的酒香,他壓抑著激烈的索求,輕輕地吮吻她的唇瓣。她抵受不了這股柔情,嘴巴像受到蠱惑般為他開啟。

  所有的感情都被傾注進這個吻內,他輾轉地吻過她的唇,手劃過她的耳畔到頸脖後方,把她拉得更貼近自己。她的手漸漸的抬起,攬住了他的頸脖。這無疑是個沉默的鼓勵,帶著濡沫的濕吻落的她的臉頰、耳墜,再緩緩下滑至鎖骨上,清淡的馨香撲進鼻孔,他深埋進她顫抖的肩胛中,呼吸略微急速地低呼:「容……容……別氣我,好嗎?」

  淡容渾身打顫,不為別的,就是他那夢囈般的歎息聲,也能輕易把她打敗。更何況,這是她喜歡的男人,縱然他笨得不懂得說愛,卻以行動來證明他對她的感情,這教人如何拒絕?她緊閉著雙眼,無聲地歎氣。

  時間過了好久,當一切歸於平靜,他的呼吸也趨向平穩。把身下的人輕推開了點,萬歲與她臉貼著臉,幽幽的哀求聲又再響起:「容,當我的女朋友。」

  淡容低垂著眼簾,抿緊的唇又被他啄了兩下。被親過,被抱過,其實就只差嘴上確認。但他也沒說,於是她賭氣地把臉別到一邊,撅起嘴說:「我說不可以你會罷休嗎?」

  聽到這話他即時放下心頭大石,勾起嘴角湊近她耳邊,略為得意地回答:「不會!」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34 PM

43

  把最後一件衣服放進行李袋裡,東西終於收拾完畢。淡容轉身,就見那個彆扭男臭著臉倚在門邊。從剛才她宣佈按原計劃搬家那刻開始,他的臉色就沒好過。沉默,冷眼,旁觀。

  「為什麼非要搬走?」冰冷的話語直直砸向她。他以為倆人確定關係後,她就會改變主意,誰料她依然固執的堅持。很多時候,他完全猜不透這女人腦裡想些什麼,就像她非要把他去三亞的錢還給他一樣,他拒絕收,她乾脆把錢直接扔桌上。她的一舉一動,總輕易把他惹怒。

  淡容不回話,該說的都說過了,從沒想過要在這長住,特別是現在大家表明態度,再住在這,她怕以後吵架後會無路可逃。

  拎起背包,還有行李袋,滿重的。這次離開,比她來時只多了一摞書和兩套衣服,很好。

  看著她艱難的把東西往門口拖,萬歲終是忍不住,兩步過去,一把搶過她手裡的行李。「背包自己拿!」他撂下一句話,冷著臉走了出去。

  淡容撅撅嘴,慢條施理地背起背包,經過客廳,看見他今天送的禮物,又忍不住一併帶走。

  在去新家前,他先去了趟移動服務廳。車子停在門口時,他甚至連火也沒熄,只是悶著頭不說話。淡容努努嘴,逕自下車。辦好電話卡後,他只問了具體方位便一聲不哼。

  一把年紀了還像個孩子般鬧脾氣。淡容暗暗歎氣,拿起手機給房東打了電話,約定鑰匙交收時間。

  新家位於巷子裡,車勉強能進去。房東阿姨早在門口等著,看到她捧著花籃過來,後面還跟著個帥哥有些驚奇,不過她並沒多話,把鑰匙交給淡容,並說她因為晚上要去喝喜酒所以得先走。

  儘管還沒進去看過,也不知對方是否按她要求把傢俱電器都添置好,不過基於一個「信」字,淡容還是點點頭。

  開了地下大門,直接上樓梯,梯燈在三秒內自動開啟。單是這點便比以前住的地方好,對此她頗為滿意。身後跟著的人始終保持沉默,只拎著行李亦步亦趨的跟著。

  上到二層,她回頭望,他瞥了她一眼後別過臉,神情依然陰鬱。

  「要不你先回去吧。」她真不想再面對他這副尊容。

  聽見她的話萬歲整張臉頓時變成豬肝色,他在生氣,她不輕言細語地求他原諒也算了,還趕他走?今天是什麼日子?他還訂了位晚上倆人燭光晚餐。

  萬歲不發一言,盡量忍住怒火,兩三步衝上來,語氣生硬地說:「在哪間房?」

  淡容的目光在他身上微微掠過,知道他氣得不輕,也沒理會,率先右轉,在距離梯口最近的房間停下來,拿出鑰匙開門。

  房間內瀰漫著一股乳膠漆味,屋裡的傢俱比她上次來時多了些,一張半新不舊的木製沙發,還有小小的木製茶几。淡容從房間到浴室,再移步至廚房,基本上她的要求房東都解決了,雖然看得出是二手貨,不過還算可以。

  從廚房出來,見他站在門口沒進來,淡容不禁好奇。「你在哪幹嘛?」走近才發他在專注地研究門鎖。

  他的視線從她身上掃過後又轉回到門鎖上。「整個房子就這麼一把鎖?是不是太兒嬉了?」房間門只是一扇廉價的鐵門,鎖更簡陋,他懷疑這能不能起防盜作用。

  淡容翻翻眼,這只是出租屋,當然不能跟他家比。「反正這裡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誰說沒有?難道她認為自己不值錢?可是他並沒說出來,關上門後在室內走了一圈,越看越嫌棄。地方小不用說,傢俱是舊的,電器一看便知道絕不是新購置。你說怎麼會有人這樣,放著好好的房子不待,偏要來住這種廉價出租屋?房間裡的床甚至連床墊都沒有,她真能住得慣?

  淡容打開客廳的落地窗,風悠悠的吹過來,舒服極了。這窗應該是對東南的吧,方位的確不錯。今天天氣比昨天好,雖然沒有太陽,不過氣溫和暖了許多。屋外樓下的羽毛球場有些孩子在玩耍,偶爾傳來孩童的鬧叫聲,更凸顯了這裡的寧靜。新家比她預料中要理想。

  屋內的男人走至茶几彎□頓了一會,因為背著陽台,淡容不知他在弄什麼。片刻,他直起身連招呼也沒打,直接開了大門。「呯」一聲,門閉上。大概十來秒,便見他的身影出現在街上。只眨眼間,他的車倒了出去,然後消失在視野裡。

  淡容趴在陽台扶手上,心底泛起絲絲惆悵。彼此都不是容易屈服的人,所以一有意見不合便會僵著,或許他們根本不合適。

  回到客廳,幾袋行李孤孤單單的被扔在牆角,她深呼吸了口氣,告訴自己獨個兒生活了這麼多年,一定可以應付所有困難的。把東西搬到房間後,在浴室找到兩條抹布和一把地拖,大概是房東阿姨留下來的。或許這裡之前曾被收拾過,不過她還是擰起抹布,把屋內的傢俱抹了遍。

  過了約一小時,外邊天色漸暗,淡容剛把地拖完,洗好地拖拿到陽台放好,正打算出去覓食,屋外突然響起了開鎖聲。她望向客廳,只見他推門進來,手裡還拎著幾大袋東西。

  原來他剛才拿走了她房子的鑰匙。淡容擰著眉回到客廳,才要開口,電話就響了。他掏出手機說了句「喂」,沒幾秒便又轉身出了去。淡容拉開袋子看看,竟然都是些日用品,連平底鍋都有。

  她又不做飯,他買這個東西幹什麼?正在猜度著,他又截返回來,身後還跟著個陌生男人。

  「就是這裡。」他指了指鐵門。

  陌生男人二話不說,抄起手裡的工具,便在屋內找插頭。

  「幹嘛?」淡容拉著他的手臂問。

  「換鎖!」他說完把她推到一邊去。

  淡容囧了囧,原來他剛才出去就是買東西和找人換鎖。

  屋內刺耳的機器聲持續,外邊走道偶爾有人經過,皆好奇地張望。新鎖是那種幾重關卡兼帶防盜鏈的類型,淡容覺得自己成了個異類,估計在這裡住的人沒幾個會這麼大費周張的換鎖。

  師傅在工作的時候,他把剛才買的的東西一一拿出來,放到適當的地方去。淡容在旁邊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也沒搭理她,極自然的走來走去,彷彿這裡是他的家般。

  鎖換好的時候,窗外天色已全黑,他付了錢給師傅,關上門後又用不放心的拿鑰匙試了兩遍,確定沒問題了,才解下新鑰匙的一條遞給她。

  「這裡……是我家對吧?」

  「當然!」見她不接,他理所當然的幫她把鑰匙串好。

  「你怎麼能夠問也不問,就拿了我一份鑰匙?」這才是她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方。

  他淡淡地上下掃視她一圈,再從褲袋裡拿出一串鑰匙,放在茶几上。「我家的你也放好,那算扯平了。」

  這是她剛才還給他的,他又原封不動的退回來,還以此作為交換鑰匙的條件?「我覺得……」

  「不用覺得了,快來把這裡打掃一下,要不然你今天晚上別想有地方睡。」他自顧自的走進浴室,把她要說的話成功截住。

  「我剛剛才清潔了一遍。」她呼叫進去。

  「拿什麼清潔?」他拿著新毛巾出來。

  「浴室裡本來有兩條擦布。」

  「人家用過的你還用?都不知道乾不乾淨!」

  淡容默,這潔癖男。不想再爭辯了,結果她跟著他,把屋裡所有地方都擦乾淨。是真的所有地方,連縫隙也沒放過。

  「這房子雖然看著是新裝修,但很多地方還殘留著裝修時的痕跡,你不擦乾淨,就一天到晚吸著那些味兒。」他邊做邊碎碎念,同一個地方擦完又擦,淡容硬著頭皮幫他換完一次又一次的抹布。

  所有東西弄好後,她幾乎虛脫,攤在客廳內唯一的木質沙發上動也不動。早知道就自己靜悄悄搬掉算了,她單是擰抹布都雙手酸軟。

  「別賴著,出去吃飯了。」晚上十點多,還不知那些餐廳還有沒有吃的,今天情人節,該是賣斷市了吧,剛才買東西應該把食材買回來的,看來明天還得去採購一遍。

  萬歲逕自盤算著,淡容搖搖頭。「累。」

  「累也要吃東西。」他走到她身邊坐下,捋捋她凌亂的發。她似乎真的倦極,眼睛閉著,眉心輕鎖。他心下不忍,撫上她的額輕輕地揉。「要不叫外賣吧,東西一定得吃的。」

  淡容倏地睜開兩眼,映入眼簾的是他略帶擔憂的眼神。這男人,嘴巴雖然密了點,不過是真的對她好。「那就出去吃吧。」她才要起身,眼睛掃到放在不遠處矮櫃上的花,猛然想起。「要不吃蛋糕!」

  因為沒有任何刀叉勺子之類的東西,他們只能用手。

  「髒死了。」看著手指著粘著的果醬,萬歲真受不了,這手他剛才還擦過地面。

  「不會呀,很香很好吃!」草莓味的蛋糕很可口,雖然她平時不太愛甜食,不過這蛋糕鬆軟而不膩,非常合她的味道。「你怎麼沒買巧克力味的?」情人節不是都用巧克力的嗎?

  「你不是說過不喜歡吃巧克力。」他喃喃說著。

  淡容咬著食指,努力回想是什麼時候說過的事?那次她跟他去買材料,他給她巧克力,她拒絕了。想不到他還記得,她微微笑著,側起頭見他一臉為難,面對著蛋糕不知如何下手。

  她腦裡一閃,突然興起惡作劇的念頭,挖了一塊劃到他臉上。

  「你幹嘛?」他大驚,轉過頭卻見她笑意盎然,神色間儘是得意忘形,眼角彎彎的,眉梢染上淡淡的紅暈。他心神蕩漾,俯下頭把她的紅唇吻住。芳香的草莓味縈繞鼻間,他償到甜甜的滋味。

  這個情人節,雖然過得又氣又累,但其實也挺浪漫醉人的。

  

44

  新家除了屋內少了個人,床板硬些,其餘還好。昨晚他走時,千叮萬囑要她鎖好門,相同的說話重複又重複,真把她當成長在象牙塔裡未見過世面的小女孩。不過,有人管的滋味也不討厭,雖然他是叨嘮了些。

  帶著這樣的心情一夜無夢,中午給霍允庭打了電話,約好晚上給他最新的圖紙,順便談談,於是少不免又要一起晚飯。午休快結束的時候,萬歲發信息過來,問她今晚想吃什麼。淡容想了想,還是如實的告訴他自己約了霍允庭,不能陪他吃晚餐。

  估計他會生氣,誰料他竟然表現得非常大度,只問了她吃飯的地點後,回了句「小心些,別太晚回家」便沒有下文。

  霍允庭的家將會在元宵後兩天動工,今晚連包工頭也來了,三人談了兩個多小時。飯後包工頭先行離開,霍允庭又點了壺咖啡,似乎還不想走。

  淡容偷偷掏出手機看了看,八點十分。她其實想去趟商場,因為新家的床連涼席也沒有,昨晚只隨便墊了一張床單,挺不舒服。

  「你很趕嗎?」霍允庭傾身為她注了大半杯咖啡,濃郁的香氣在周圍擴散。

  基於禮貌,她還是搖搖頭。

  「你的氣息看來比上次好,是不是發生了什麼開心的事情?還是得到了什麼滋潤?」

  「呃?」他有透視眼麼?淡容支著頭,感覺不應該跟他說自己太私密的事,可是一時又不知要如何回答他的問題。

  「如果覺得為難可以不說。」他善解人意地笑了笑,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著墊咖啡杯的陶瓷碟子邊沿。「我以為我們是朋友,可以隨便聊聊,原來是我一廂情願了。」那語氣活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霍總……」

  「誒!」他擺擺手,臉上笑容依然,不過很淡很淡。「上次見面時說過什麼的?」

  「哦?」她呆了呆,努力回想,好半天才記起。「我該稱呼你,允庭?」

  「我是不介意你直接叫我庭。」

  一道冷風拂過,淡容的汗毛豎了起來。這男人總是不經意地露出跟他外表不太相符的輕佻行徑,就像上次說要追求她的話,實在讓人費解。時而認真,時而玩世不恭,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他?不過她也沒多大的興趣探究,作為普通朋友,彼此只需見面時點頭微笑就夠了。

  大概是她太平靜,霍允庭一時接不上話。今天他的心情其實爛透了,白天跟合作夥伴因意見不合起了小小的爭執,可是苦於某些原因,他不能跟對方撕破臉,所以一口怨氣始終揮之不去。原本以為可以找人聊聊,可惜她太心不在焉了。朋友很多,然而能交心的沒幾個,不高興時,連找個垃圾桶都沒有。

  他自嘲的牽起嘴角一笑,從何時開始,只要心情越差,他便笑得越厲害。

  「霍總今天似乎情緒不佳。」從他笑容的虛假程度來看,淡容隱隱猜到。

  被一語道破,霍允庭有些錯愕,他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哈,被你發現了。」他苦笑,從口袋裡拿出煙盒,抽出一根點燃。火焰閃了閃後熄滅,他深深一吸,再緩緩吐出幾縷白煙。

  「或許你可以說說……」

  「哇!小容容,你也在這吃飯?」

  淡容的話還沒說完,熟悉的聲音遠遠傳來,緊接著一個身影旋風般刮到身邊,竟然是萬貴妃這妞。

  她不客氣地拉開淡容旁邊的椅子坐下,嘴巴繼續吱吱喳喳:「我還以為認錯人,果真是你誒!」

  人生果真充滿巧合,連吃個飯也能碰上熟人?淡容對著萬貴妃笑了笑。「你也來這裡吃飯?」

  「嗯呢,約了同學,就在那邊,剛吃完。」能遇見淡容,萬貴妃顯得很興奮。上次求救電話通完後,下續發展如何還未知曉。問老哥肯定是不可能的,偏偏她的電話打不通。剛才吃飯時便見到她,不過人家似乎在談事,所以一直不敢過來打擾。好不容易盼到吃完飯,以為他們要散了,結果只走了一個。剩下那個似乎很年輕,因為隔得遠,沒看清外貌,不過從穿著到舉止,可以看出是個有品位的人。看侍應送上咖啡,腦內警鐘馬上敲響,媽呀,好端端的喝什麼咖啡?不會是老哥的情敵吧?這問題非同小可,她決不能坐視不理,於是也顧不上禮儀,馬上就衝過來。

  「我是不是打擾了你們?」萬貴妃笑著轉過頭,視線與一個陌生男子直直撞上。她撅起嘴掃視了他一圈,長得不錯嘛,就是劉海太長,連眼睛都看不清,她有幫他把劉海撩起的衝動。

  對方朝她微頷首,神情似笑非笑,手裡夾著的煙一閃一閃。

  小流氓一個!萬貴妃假笑兩聲,漂亮的臉蛋過份僵硬,看不出有任何誠意。「Hi,不介意多個人吧?」

  霍允庭攤開另一隻掌作了個請的手勢,「不介意。」接著又抽了一口煙,煙霧裊裊擴散。「小容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介紹一下吧。」

  這話會不會太過親密了?淡容訥訥地看了他一眼。「這是萬醫生的妹妹。」

  萬?霍允庭挑挑眉,彈了彈煙灰,感覺到一道強烈的注視,抬頭,果然見萬家小妹擰著眉頭瞪著他的手,那神情絕對是敢怒不敢言,樣子十分逗。他嘴角一彎,更用力地吸了一口,煙霧吐出時還故意往她的方向吹。

  淡容冷眼看著一切,只覺霍允庭的動作有些幼稚,想說什麼又忍住,只能繼續介紹:「小妃,這是霍總,是我的客戶。」

  「咳咳……原來是霍總,久仰大名!」萬貴妃最討厭人家抽煙,偏偏不慎吸入幾口,捂著嘴咳了兩下,最後一句話說得咬牙切齒。

  「大名?」霍允庭輕笑出聲,藏在鏡片後的雙眼閃著奇特的光。「原來我這麼有名。」

  「呃?那只是禮貌的說法,你不要太認真。」她隨意的揮揮手,對這男人更厭惡。把椅子拉近淡容幾分,悄聲說:「你什麼時候談完?我有些話想問你呢。」

  「什麼事?」

  「就是……哎呀呀,有陌生人在,我多不好意思開口。」她故意把音量提高,眼睛不著痕跡地瞟向霍允庭。

  這不是赤|裸裸的挑釁嗎?霍允庭抿嘴又笑了笑,並未把她的話放上心,拿起咖啡杯,施施然地喝了一口。

  這男人是太笨還是臉皮太厚了?竟然對她的話無動於衷。老哥呀,你的情敵好厲害的說!萬貴妃暗暗握拳。

  「有話直接說吧。」淡容皺起眉頭,今晚這丫頭有些古怪,平常她說話可不是這般沒分寸的。

  「就是……嗯……」萬貴妃努努嘴,思量了一下,突然把心一橫,直接了當地問道:「你跟我哥是不是在一起了?」

  「這……」如果只有二人,淡容或許會考慮回答,可是現在身邊多了個霍允庭,她不認為自己能大方地把私事公開。

  「對嘛對嘛,我就說你不會在陌生人面前承認的,看我多瞭解你。」萬貴妃聳聳肩,一副了如子掌的樣子。

  「看來小容跟萬醫生果真有不尋常的關係?」霍允庭停住抽煙的動作,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都發展成奸|情了,當然不尋常!」

  「小妃!」淡容當場把她喝止。再怎麼說,霍允庭還是她的客戶,她怎能在他面前胡說八道呢?

  「好吧,其實我還想問你那天在三亞是怎麼回來的,應該跟老哥碰上面了吧?因為你回來後都沒有打電話給我,我們家包括我奶奶,我媽,都非常擔心你。」因亂說話而惹淡容生氣,萬貴妃鬱悶得低下頭扯檯布。

  麻煩了人家,竟然沒了交待,是她不對。淡容有些內疚,語氣放軟下來:「這兩天忙著搬家,所以忘記了。」

  「咦?你搬家了?」這個消息太震憾,她震驚得抬頭。「什麼時候的事?你們又吵架了?」

  「沒有吵架,是我自己要搬的。」

  「老哥他……同意了?」

  「我……」手機的響聲打斷了淡容的話,拿出電話看看,來電者竟然是房東。按了通話鍵,房東阿姨的聲音如雷鳴般傳來,餐廳內有些吵,淡容只聽到「嗡嗡」的聲音。不得已她只好站起來說了句「我去聽個電話。」然後走開了。

  萬貴妃看著她出了門口,才把視線調回來。轉過頭,那個一直被晾著的男人正有意無意地打量自己,她連忙瞪大雙眼說:「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

  霍允庭瞬間被她逗笑,這個女孩很有趣。他微傾身,痞痞地問:「你對我似乎有意見?嚴格來說,我們才第一次碰面,對吧?」

  「不是有意見,而是……」萬貴妃摸著下巴,墨黑的眼珠子轉了轉。討厭這男人的確沒理由,他們根本不認識。「哎呀,誰叫你追我嫂子?」

  「嫂子?淡容是你哥老婆?」霍允庭挑挑眉,眼底笑意更深。

  「差不多了,所以……你就死心吧!」儘管不知道這男人跟淡容的關係親密到什麼程序,不過只要有男人接近淡容兩米範圍內,都應該要提高警惕。誰叫老哥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女孩,她得多加提防才是。

  霍允庭把玩著手裡的精鋼打火機,突然冒出一句:「你是M城有名的醫生世家----萬家的後人?」

  呃?他還知道M城萬家?萬貴妃訕訕回答:「是又怎樣?」

  霍允庭並未接話,只是隨意的打開火機,按下,小小的火苗冒了上來。一會又突然蓋上蓋子,火熄滅。如是這般,重複玩著。

  真是怪人!萬貴妃再次望向淡容剛才走的方向,還未見她回來,估計一時三刻也走不了,於是喚侍應送來清水。因為太渴,她抄起杯子就咕嚕咕嚕的喝下去。

  「我以為,M城著名的醫生世家,出來的人都是有教養的。」

  清清冷冷的一句話,讓萬貴妃一口水頓時沿聲音方向噴了出去。

  教養這問題,可大可小,她不會做了有辱家門的事吧?萬貴妃愣愣地望向隔壁,只見水滴沿著他好看的臉頰上緩緩滑下。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自知理虧,她慌忙扯起桌上的方巾要幫他擦。

  霍允庭一手格開,從口袋裡拿出手帕,優雅的抹走臉上的水。過了一會,才瞇起眼陰深地說:「你是故意的。」

  「沒有沒有!我發誓,絕對沒有!」萬貴妃舉起兩根手指,樣子是前所未有的真誠。

  這時淡容匆匆忙忙的小跑進來,「不好意思,霍總,我有點急事得先走,有事下次再聊吧。」

  霍允庭點點頭,對她的去留似乎不太上心。

  「小妃你跟我一起走嗎?」

  「我……」

  「我想,萬小姐跟我相談甚歡,所以不急於離開,對吧?」霍允庭的眼睛隨意的掃向那個闖了禍的人,萬貴妃只好訕訕地笑。

  淡容雖覺奇怪,也沒空理會,擰起包包匆匆而去。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35 PM

45

  「淡小姐,怎麼搞的?你屋裡的東西都是我新買回去的,雖然是二手貨,但也花了錢。如果你不滿意的話,可以跟我說,現在這樣一聲不響的全扔掉是什麼意思?雖然我沒有權利阻止你購置新傢俱,不過在扔這些東西前你是不是應該跟我打聲招呼要不是我吃完飯後出來散步,也不知道發生這回事。現在天都黑透了,我到哪找人來把東西搬走?天氣不穩定呀,萬一晚上下雨傢俱就要淋濕了,也說不准明天就被人全偷光。造成這樣的損失,誰負責?還有……」

  房東阿姨在電話裡前前後後的念了起碼有五分鐘,淡容只接收到一個信息,就是她家的東西被清理掉了。具體情況她還沒瞭解清楚,撇下萬貴妃和霍允庭迅速回家,在樓下對面的羽毛球場外便見原本放屋裡的傢俱被棄置一角,望上二樓,陽台透著燈光。有人在,她匆匆跑上去,一打開門便被眼前的一切嚇呆。

  全新的三人座碎花布藝沙發,輕巧的彩色茶几。沙發對面牆多了個電視櫃,一台全新的液晶電視放在正中。靠近廚房的角落,添了張小小的淺色木質餐檯,兩把彩色餐椅跟茶几應該是配套的,鮮艷顏色相映成趣。

  天啊,是不是走錯地方?竟然連窗簾也換了!

  「萬----醫----生!」她扯著嗓子大叫,屋裡除了擁有另一份鑰匙的他之外,估計不會有別人。

  房間裡傳來一陣悶哼聲,沒一會高大的身影便出現在門口。

  「你回來了?」他身上穿著平時在他家才會穿的衣服,腳上套著家居拖鞋。那樣子,就像在自家般悠閒。

  淡容抓抓頭髮,有些激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低著頭默默地用腳尖踢著門框,平靜回答:「我看這裡的傢俱很舊,就換了些新的。」

  淡容握著拳,她當然知道全換了新的,問題是,他有什麼權利?「你換之前怎麼不問問我?」

  原本簡單的空間,因為多了好幾件傢俱而顯得擠迫。一向對住的要求不高,因為她在這裡待的時間根本不多。這都並非重點,問題在於,這只是出租屋,出租屋好不好!弄太多東西回來,以後搬走了怎麼辦?這想法讓她幾乎徹底抓狂。

  「我只是想讓你住得舒服點。」他悶悶的說完退回房間,把她甩在身後。

  少有的因為她的言論而不發怒,淡容扶額,閉上眼一會,再睜開,冷靜地拍拍臉,跟了進去。

  房內原有的床和衣櫃皆不見了,新床看上去軟綿綿的讓人很有往上躺的慾望,床靠是淺淺的白搭配著蘋果綠,頗具宜家風格。床單她認得,是他家客房那套。

  「我不是怪你,但這些東西,以後要帶走很麻煩!」

  「你如果當初別搬家就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那還怪我……」淡容斜斜睨著他,這彆扭男逕自鋪著床單,看來剛才在整理。有些人很輕易把愛掛在嘴邊,卻沒實質表示。而這個男人從不肯說愛,但總喜歡默默地做著關心她的事情。

  極想發飆,然而她十分明白,他做的一切全只為她。可是買這麼多東西,肯定花不少錢,她心疼死了。

  「花了多少錢?」

  他瞥了她一眼,小聲說:「我有個朋友開傢俱廠的,打了四折。」

  她抱著胸,不死心地繼續:「那是多少?」

  「你這麼快就想管我的開支了?」

  「萬----歲----爺!」語氣不是一般的重。

  「你再叫試試看!」萬歲瞪著她,眼底隱隱冒著火焰。

  淡容微微一凜,懾於他的怒火,不過雙眼依然無所畏懼地與他定定的對峙。

  半晌,是萬歲先敗下來。他歎了口氣,兩步走近她,軟著聲說:「你明知道我最討厭這名字。」

  淡容抿抿嘴,微鬆了口氣,徐徐說道:「小氣鬼。」

  「還說!」他掄起拳頭,作勢晃向她,卻在去到她臉前緩了下來,只輕輕捏了捏。

  淡容攀著他的臂問:「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什麼問題?」他放開她,走出房間,以避開她的問題。關心人還要受氣,他覺得自己窩囊的。

  「就是花了多少錢?」她跟著他進了廚房,看著他從暖水器裡倒出一杯水。廚房爐具上又多了只鐵鍋,料理台還有電飯煲和微波爐,連消毒碗櫃和冰箱也沒缺少,就是體型小巧些。淡容扯扯滿頭短髮,無力地哀歎:「你到底還買了多少東西?」這些東西她根本用不上。

  他聳聳肩,無所謂地說:「就你眼裡所看到的。」然後從微波爐裡拿出一份有某洋餐廳標誌的食物,走出廚房到客廳坐下,再用遙控打開電視機。累了幾小時,終於可以休息一下。

  竟然連機頂盒也裝好了,這是什麼速度?淡容站在沙發邊,一臉無奈。「其實我平常不看電視的。」

  「我要看新聞聯播。」

  「你要搬過來住?」

  「怎麼可能?」他滿臉吃驚。見她擰眉不語,於是自顧自的揭開包裝盒子。裡面裝著的是是肉醬意大利面,距離加熱已經是大半小時前,面已微涼了。

  都晚上九點了,竟然現在才吃晚餐,還是外食。淡容踱步到他身邊坐下,再多的話都被噎在嘴裡,說不出來。

  新家的佈置其實很合她的味道,相信很多獨居的人都希望能有個安樂窩。寧靜的夜,有自己的居所,有個陪伴左右的男人,其實人已別無所求。自尊或許會讓你有性格,可是再談下去少不免又要吵架。不想欠他,卻又怕他不高興,她咬著下唇,內心掙扎不已。

  「在想什麼?要不要吃?」他碰碰她的手肘,淡容側過頭,外食盒已舉於跟前。見她沒異議,他挑起麵條送到她嘴邊。

  她苦著臉含住,再慢慢咀嚼。「已經冷掉了。」

  「所以……」他舉了舉手裡的盒子,意思很明顯了。淡容撅著嘴懶懶地起身,拿走那盒面入了廚房。他往廚房望去,從門口可見她正彎著腰,臀部後翹,大概在研究著微波爐。

  「加熱一分鐘就可以。」他喊了聲,然後慢條斯理的拎起茶杯,喝水的時候嘴角噙著得意的笑容。

  幾分鐘後,淡容捧著外賣盒子出來。

  「磨蹭了那麼久。」他小小地埋怨,連微波爐都不會用,試問他如何放心讓她獨居?

  「我怕不夠熱。」

  她走到他身邊正要坐下,萬歲指了指自己的大腿。淡容神色僵了僵,不太習慣這種親暱。正猶豫之際,他大手一撈,把她穩穩的側坐在兩腿上。

  她掙扎了一下,被他按住。「別動!」萬歲攬著她的腰,把頭埋到她的頸窩處,吸取著來自於她身上特有的氣味。「累死了。」

  淡容原本高舉著外賣盒子,聽到他話裡帶著的疲倦,心下滿滿的洋溢著憐惜。她騰出一隻手輕刮他的發腳,柔聲說:「先吃東西吧,別餓著。」

  萬歲把頭緩緩抬起,拉下她啄了啄那一直引誘著他的紅唇,「你餵我?」

  她沒好氣地垂下肩,側身拿起茶几上的筷子,一口一口的挾給他。

  如果以前有人告訴她,戀愛會讓人變得這般肉麻,打死她都不相信。可是事實擺在眼前,酷酷的萬歲爺都懂得撒嬌了,她是不是也該好好習慣一下?

  「晚上談得如何?」飽肚後,萬歲抱著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問。

  「嗯,過幾天就要動工。對了,晚上我碰到小妃。」不知她跟霍允庭聊了些什麼,淡容才記起要給她打個電話。直覺上覺得霍允庭那傢伙太深沉,小妃還是別跟他走得太近。

  「那丫頭還沒開學?」

  「呃?不知道。」連他這個當哥的也不知道,她怎麼曉得?

  「十五跟我回家一趟吧。」

  「去幹什麼?」她一愣。

  他抬起兩眸直直凝視著她。「去正名。」

  「嗯?」她歪起頭。

  「以女朋友的身份。」低沉的男音有著些許懶散,卻又一字一句無比清晰。

  「哦。」她點點頭,神色如常。

  「你好像沒有意見?」他捏著她柔弱無骨的小手,緊緊地瞅著手的主人。

  「你想我有意見?」

  「沒有!」只是過於平靜,沒有表現出特別興奮,也沒有特別緊張,這出乎他意料。女孩子見家長不應該是這樣的反應吧?還是她根本不當一回事?

  怎麼突然又生氣了?她單手摸上他的額,想撫平那幾道坑紋。「我做錯了什麼讓你不高興?」

  被這麼一問萬歲更煩躁,有時候他真不希望她太冷靜,這讓他覺得自己很不成熟,他明明比她大上好幾歲。悶在心裡的話不能說出來,他只好狠狠的咬了她的手背一口,以解恨。

  「哎呀。」手背上赫然多了排牙齒印,淡容叫了聲,實在猜不出他生氣的原因,只覺應該是自己的淡然讓他不悅。去他家吃飯沒問題,之前也去過;以女朋友的身份出席也沒問題,只要他喜歡。平靜地接受他提出的要求,她沒覺得自己哪裡不對。

  咬她的人又把細碎的吻散佈在那個牙齒印上,淡容仰頭,實在很難理解為何戀愛中的人都變得如此神經兮兮,難道就只有她是清醒的?她搖頭,下一刻被人拉下去,沒幾秒便被吻得昏頭轉向了。

  

46

  元宵節是春節後第一個重要的節日,家家戶戶皆十分重視。萬家這天更是從早忙到晚,事情起因是昨天萬歲打電話回來,說今天會帶淡容來吃飯。

  距離年初一那頓飯整整有半個月,那天後來好像還是不歡而散的,搞得家中幾老不安了好一陣子。所以這次淡容的再度出現,而且還是被孫子牽著手進屋,無疑為他們打了支給力的強心針。

  牽手呀,祖宗保佑,看到二人之間的親密狀,無需言明,所有揣測都得到證實,萬家老奶奶車淑梅更偷偷上二樓給死去的老公添了三支香,感謝他顯靈了。

  晚飯期間,車淑梅不斷地為淡容布菜。

  「小容呀,吃個雞腿,這是正宗走地雞,肉身很結實的。看你瘦得,要多吃點。」

  「喝點湯,這次只放了瘦肉,不膩的,而且沒骨頭哦。」

  「今天的菜很新鮮,是我們自家在頂樓種的,保證天然無害,快吃!」

  被這般頻頻催促,嘴裡的還沒吃完,碗上又多了些,淡容差點迎接不暇。

  「奶奶,你讓她安靜的吃頓飯好不好?」最終還是萬歲看不下去,臉色一沉,車淑梅才停手。

  「我這不是想把她養胖點?你看,下巴尖得。」伴著說話,她還拿手去托托淡容的下頜。

  淡容一口湯幾乎從嘴角洩了出來。終於知道,萬貴妃的性格是遺傳誰的了。

  「哎呀,媽媽別再折騰小容了,讓阿歲照顧她便是。」萬媽媽張惠儀抽出一片面紙遞給淡容,淡容跟她微頷首,接過擦了擦嘴。

  「奶奶太偏心了,我也想要雞腿!」萬貴妃嘟著嘴抗議,車淑梅馬上把另一條雞腿搬到她碗裡。

  「小妃放心,另一塊肯定是給你的。」

  萬貴妃這才喜滋滋的繼續吃飯,萬歲對此嗤之以鼻,小聲說道:「寵壞小孩。」

  「你那個也是其中一個。」萬家爸爸突然拋了句給他,萬歲即時翻眼。為何他家的長輩都沒長輩應有的威嚴,連一向嚴肅的老爸也這副德行?以後如果他有孩子了,絕不這樣慣著他們!

  「你有意見?」身旁的淡容瞧他一臉不屑,於是饒有興致地詢問。

  萬歲沒好氣地瞟她一眼,這丫頭總喜歡拆他台。「你好好的吃就是了!」

  淡容扁扁嘴,有一口沒一口的咬著肉。那樣子活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車淑梅首個不滿。

  「阿歲,你怎能對小容這麼凶?奶奶疼她,給她好吃的有什麼不對?做人不能如此小氣,女朋友是拿來疼的知道嗎?」

  其餘人對車淑梅的話均沒意見,淡容事不關己似的繼續默默進食,萬歲卻哭無淚。疼不疼這女人,他不需要別人來評論。

  「小容呀,你別怪阿歲不解風情,這孩子從小到大就那樣,明明喜歡得要緊,卻什麼都憋在心裡不說出來。」

  車淑梅的話讓埋頭苦吃的淡容微微抬起頭,不著痕跡的瞄向隔壁的男人。他在翻白眼,樣子無奈得讓她好想笑。

  「孩子,以後受委屈就來找奶奶,有我幫你做主,不用怕他!哎喲,我聽說你搬家了,是不是跟他吵架?一定是他做了什麼讓你生氣對吧?給奶奶說一下!」

  「奶奶!」萬歲忍不住長歎,「說那麼久你都不累的嗎?也不用吃飯了?」女人,為何可以這般叨嘮?

  車淑梅用筷子頭敲了敲餐桌面,嚴厲地斥責:「怎麼了?是不是被奶奶說中,還不讓小容揭穿你的罪行?」

  「你喜歡就繼續吧。」萬歲索性乖乖的合上嘴。沒見過想像力這般豐富的老人,所以他不喜歡回來,不喜歡住家裡。以往沒拍拖時,老聽她們念,現在有女朋友了,還是被念,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解放?

  看出他的不耐煩,淡容放下筷子,輕聲說:「嗯,奶奶,我是因為想自己住才搬走,跟萬醫生無關。萬醫生……他對我很好。」

  「真的?」車淑梅還是不相信。

  淡容重重地點頭。「上次我困在三亞,也是他去接我回來的。」

  「呃?你跟他一起,不是為了報恩吧?」雖然這樣也無妨,不過她家孫子就可憐了點。

  「媽……」

  「媽……」

  另外倆位家長同時開口,語氣中均有少許緊張。就連萬歲也定著不說話,這個原因他怎麼沒想過呢?雖然之前她曾表白過說喜歡他,但看她對倆人的關係不慍不火的,連他都有些懷疑。

  淡容看看大家,再望向萬歲,眼底流光溢彩,臉上盈盈淺笑。「萬醫生,如果我是報恩的,你會怎樣?」

  萬歲腦內「轟」一聲炸開,她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你……」他緊張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淡容垂下頭,燈光在她頭頂撒下淡淡的光暈,映出她嘴上的弧度,彎得更開。「我說笑的啦,你那麼好。」

  屋內的人終於長長呼了口氣,才發現剛才大家都摒住了呼吸。

  「哦呵,吃飯吃飯,都別再討論這種問題,小倆口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操心去了。小容別吃得太飽,飯後還有湯圓呢。」張惠儀一番話,大家才稍微輕鬆下來。

  飯後淡容被簇擁著去到沙發坐下,萬貴妃坐在她身邊擠眉弄眼。「你果然跟我哥勾搭上了,前天晚上問你還不說,收得這麼密。」

  「也沒有,那天不方便說而已。」

  「還說,那個霍允庭……」察覺到自己說的這個名字引起老哥的注意,萬貴妃把音量壓下來。「那個霍允庭是不是想追你?」

  「你別瞎猜,沒有這回事。」

  「真的嗎?還是你太笨沒看出來而已?那個男人好奸詐,小容你別跟他走得太近。」想到自己的手機號碼被騙走,還有他用很惡劣的語調叫出她的名字時,她就氣得要瘋掉。

  知道霍允庭是奸詐小人,那證明她跟他沒有怎樣?淡容稍稍放下心頭大石。

  另一邊跟父親坐在一塊的萬歲正心不在焉地按著遙控,剛才吃飯時她說的那句話,他還沒消化完畢。她說他很好,那是不是說明她還是很喜歡他?可是為何她對自己這般冷靜,全然不像熱戀中的女人?

  「兒子,你能不能定好一個要看的頻道?」萬爸爸盯著他手裡的電視遙控,即使電視節目沒什麼好看,但頻道換來換去也會讓人眼花撩亂的。

  萬歲一呆,隨便按了個鍵,屏幕終於不再亂跳。

  「既然肯邁出第一步,就不要後悔。喜歡人家的話,要好好表現,別再吊兒郎當。」

  被父親這麼一說,萬歲更無語了。他什麼時候吊兒郎當來著?這女人到底施了哪種法術,竟然讓全家人都幫她說話?

  接收到一記凶狠的目光,淡容有些摸不著頭腦,只能愣愣的回望。萬歲別過頭,臉色微帶陰霾。

  少頃,車淑梅和張惠儀捧著托盤從廚房出來,打破了這微妙的氣氛。

  「來來,嘗嘗我們做的湯圓,有很多種口味哦。」車淑梅捧起一碗遞給淡容,「吃吃看,溫度剛好,不燙的。」

  淡容接過,扯了扯嘴角。坐對面的傢伙又莫名其妙地不快,她真的很鬱悶。

  「嘿,今天晚上的湯圓,有特別驚喜哦,看誰能中獎。」萬貴妃漾著一臉奸笑,張惠儀聽著只笑著搖頭。

  「就只有你,孩子氣這麼重。」

  「什麼嘛,如果我中了,那叫運氣。」萬貴妃得意地拿走一碗湯圓,然後大叫:「開動羅,看誰運氣好。」

  淡容有些不在狀態,並未留意她的話。勺起一顆圓滾滾的湯圓,白色的小東西寓意團團圓圓,可是不知為何,被他突然冷對待,讓她有點意興闌珊。心不在焉地吃掉一顆,湯圓真的不太甜,還挺好入口,但並未引起她特別強烈的食慾。當吃第二顆時,因為萬歲始終沒有再正視她,所以她咬得很用勁。然後悲劇發生,明明是軟綿綿的物體,她竟然咬到硬硬的東西,牙酸痛不止,還狠狠地咬到下唇的內壁。

  她輕呼一聲,掩著嘴臉容痛苦。吐出口裡的硬物,竟然是一個不大的金幣,上面粘著麵團和餡料,還有血跡斑斑。

  「搞什麼鬼!湯圓裡怎麼會有金幣?」應聲跨步過來的萬歲蹲到她身前,當看到她手掌裡的金幣時,當場發飆。

  「我……我只是想給大家一個驚喜嘛,哪想到……」萬貴妃極其沮喪的垂著肩。這金幣是今天老媽拿出來的,她看著漂亮,於是童心大發,擦乾淨後就掐進湯圓裡。整煲東西裡,要是誰有幸吃到,這一年肯定走大運。

  「你做事都不帶腦袋的嗎?這種東西髒不說,你看現在,你做的好事!」萬歲扭頭朝小妹大吼了幾句,回過身後抽了張面紙,幫淡容抹走嘴角的血,還心疼地輕噓:「疼嗎?」

  眾人也是緊張萬分,淡容掩著嘴擺擺手,「沒事,你別凶小妃,是我太不小心了。」

  「我……」萬貴妃扁著一張嘴,都快要哭出來了。

  車淑梅看著不忍,拍拍萬歲的肩膀,「別再罵小妹了,她只是貪玩,先帶小容去廚房倒杯涼開水漱漱口。」轉頭又對萬貴妃說:「沒事,別放心上,沒人怪你。」

  張惠儀也安慰道:「乖,你不是有心的,小容也不怪你。」因為她的行徑,都得到大家的默許。萬歲罵她,等於把全家人都罵了。

  萬歲黑著臉,攬著淡容的肩起來,直接入廚房。

  萬貴妃心裡難受極了,桌上淡容剛才擦拭過嘴巴的紙巾還在,上面沾了好些血,那該有多疼,她好後悔自己出了這鬼主意。「我還是去看看。」說完站起來往廚房走去。

  「我也去。」車淑梅跟著起身。

  「媽。」張惠儀想叫住二人,結果也跟了去。

  剩下的萬爸爸無奈的搖頭,兒子真不淡定,還是那小女孩識大體。

  廚房裡,淡容漱完口,用手指按了按下唇處,有些疼,但不算很厲害。吃個湯圓還能咬破唇,這麼少的幾率都讓她中獎,看來明天該去買彩票。

  「還疼嗎?」萬歲扶著她的腰,就著燈光用手翻開她的下唇。柔滑的內壁非常刺眼的有大塊血紅色,顯然咬得不輕。

  淡容搖搖頭:「不疼了,你別太緊張。」

  「還說不疼,看紅得……」他朝那位置輕輕的吹完又吹,像對至珍貴的寶貝般,嘴裡喃喃說道:「不疼,不疼了。」說著說著,俯下頭親了親那患處。

  「你好噁心……」淡容輕拍他的肩,下一秒即被他拉進懷裡。

  一高一低的二人,因為這親密有愛的行徑而顯得格外和諧。廚房外站著的三人收回窺探的目光,車淑梅雙手放在胸口握成拳頭,眼角泛著淚光,老懷安慰地說:「媳婦呀,阿歲開竅了,看他那緊張樣子,是愛慘這小閨女,我們快要有孫子抱啦。」

  張惠儀附和著猛點頭。

  萬貴妃無精打采的轉過身,心情變得十分低落。看到老哥因為戀愛而像變了另一個人般,對淡容那般呵護緊張,她忽然也好想找個男人來談談戀愛。唉,她的春天在哪裡?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35 PM

47

   元宵後的那個週末,霍允庭家終於動工。淡容利用一個下午時間過去跟包工頭交接了幾小時。離開時天已快黑,拒絕了霍允庭要送她的好意,轉了兩趟巴士才回到宿舍。期間萬歲來電了好幾次,問為何這麼晚還不見人,於是她才說自己去了工地。

   可想而知,回來後少不免挨了一頓罵。

  關於淡容上工地的問題,萬歲有他的隱憂。 一個女孩子出入那些烏煙瘴氣的地方,他是一萬個不放心。平常公司的工程還好,因為工人普遍認識,而且多在附近,遠的公司會安排接送。但這次霍允庭家離住的地方遠,除了關心她的人身安全問題外,他還心疼她得轉好幾趟車才到達目的地。當中所花費的時間,要用小時來算。所以他希望盡可能送她去,可是才提出這個要求,便遭到堅決拒絕。

    「如果我每次來回都要算上一個你,那我工作的成本會高很多,這完全不符合經濟效益。而且我去的時間沒準,有時上班偷溜出去也不定,你也要上班,怎麼可能有空?所以這想法你還是打消吧。」

   對於他的顧慮,淡容也曾想過。從開始入行便知道會有這些情況發生,工地上髒和亂,人流複雜,確實存在這一定的危險性。如果路程遠,像她這種無車一族更是增加了追蹤難度。就拿今天來說,單是坐車,前後就用了快三個小時。但這都不能成為退縮的借口,畏首畏尾如何成就大事?只要挨過兩三年,終有出頭天。萬醫生的提議出於關心顯淺易懂,不過難免過分小題大做。誰一開始不是這樣撐過來的?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她不怕受磨練。

  在這問題上倆人意見達不成致,她有她的堅持。因為怕他擔心,後來她乾脆下工地也不告訴他。只是不說他還是會知道,這男人居然厲害到單純從她踩髒的鞋子便能斷定她曾出沒的地方,幾番盤問下,往往還是得實話實說。

   她的獨斷獨行惹得他大動肝火,談過說過未果,她依然故我,萬歲盛怒之下好幾天都不跟她說話。

  生氣歸生氣,他卻依日每天準時下班到她家準備晚餐,只是吃完飯便會離開。為此淡容覺得很惆悵,她是個獨立的個體,有自己的想法有何不對?其實她每週才到工地兩次,他實在是過慮了。如果不是遇上他,她還不是照樣個人過?戀愛這事,看著美好,真正嘗起來,還真的百般滋味在心頭。

  歲月如稜,二月悄然流逝。三月初,淡容回了趟老家補辦身份證。  

  因為是即日來回,加上最近他對她愛理不理的,所以淡容回家也沒跟他交待。

   坐汽車回到M城已經晚上八點多,為了辦身份證奔走了一天,她很累。因為手機沒電,又惦記著那個龜毛男,怕他找不著自己又要發脾氣,於是匆匆回家。打開大門,迎接她的是室冷清。

   他今天沒來。

   這個認知讓她很失望。找來充電器插上手機,隨著音樂聲屏幕閃爍了幾下。待程度緩衝完畢,馬上有信息到。

    「你是不是真的認為,去哪都不用報備一下?」

    看來火大了。她馬上撥出那熟悉的號碼,誰料得到的答覆是機主關機。

    懷著一份濃濃的失落入了浴室,當強勁的水柱從頭直衝而下時,她才反思,自己是不是真做錯?獨自生活慣了,她不知道原來做事前還要考慮另個人的感受。她不會跟人相處,不懂得逗人開心,說到底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大悶蛋。所以他可能很快就會厭倦,覺得她無趣?

   淡容使勁搓臉,及時中斷腦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從浴室出來吹乾頭髮後,吃了些東西充飢,躺在床上才十點不到。輾轉翻來覆去不下十次,始終無法揮走腦裡的不安。以往他晚上十一點才離開,她上床便能睡至天明,所以從不覺漫漫長夜難熬。自從他生氣後,每每夜深人靜,她總倍感孤寂。

   不行!不行!倏地起身,望望窗外,夜色迷人。想見他的念頭是如此強烈,她一骨碌跳下床,迅速拿起鑰匙和錢包,開門衝了出去。

   出租車在去海畔嘉苑的路上平穩開著,透過擋風玻璃望著前方,淡容只看到別的車屁股。

  「能開快些嗎?」她忍不住催促。這時候過去,他會在嗎?如果她稍低頭,他是不是會氣消?

  懷著忐忑的心情下了車,小區大門就在眼前,躊躇片刻,剛才的衝動慢慢冷卻下來。她怕,怕吃閉門羹。望著幽深的小區花園,才驚覺自從搬走後,她甚至沒再上過他家。原來他對她一直很寬容,即使她搬家,他也盡可能來遷就她。這讓她內疚,看來自私的人一直是她。

  小區的保安居然還認得她,在還沒出示出入證前便放了行,還跟她點頭打招呼。入電梯的時候,她莫名的緊張起來,直到站在他家門前,她還在擔心,萬一他不待見她,她怎麼辦?

  既然已經來到,還是別想太多,深呼吸一口氣,按下門鈴。

  快來開門吧!心裡默念著這句,手上又重複按鈴的動作。

  苦著臉等了一會,什麼動靜也沒有。

  他不在家?這麼晚,到哪去了?咬咬唇,考慮了幾秒,她馬上掏出鎖匙開門。

  屋內黑漆漆,冷冷清清的,唯一光線是從入戶花園陽台照進來的淡白月色。開燈,換鞋,進客廳,才大半個月沒來,這裡一切依舊。但之於她來說卻陌生了許多。

  她打開電視,室內頓時因為有了小小的聲音而不再安靜。拉開客廳的落地窗簾,月色馬上傾瀉而入。再次撥他的電話,仍是關機中。大概也沒電了吧?她暗自揣測。

  以女朋友的身份擅自上來,心情有些許微妙,好像還沒得到過主人的允許,他會不會認為自己太隨便了?蜷縮在沙發上,眼睛有一下沒一下的瞄著電視,腦內想法很多。

  時間一分分的過,她的眼皮越垂越下。迷糊中,有人推了她幾下,她緩緩張開酸澀的眼睛,那個找了整晚的人正立於跟前。

  「你怎會在這的?」口氣是一貫的內斂,讓人看不出情緒。

   淡容只覺心裡咯登一聲,隱隱有些不安。「你的電話關機了,我找不到你。」

   「沒電。」他站起身把外套脫掉,隨手扔至沙發上,再走進廚房,只留她一個冷清的背景。

   廚房裡傳出玻璃杯碰撞的聲音,他應該在倒水。空氣中有股不尋常的酒味,他喝酒來著?

   理理蓬鬆的短髮,淡容侷促地起身,找到散落別處的拖鞋穿上。「你到哪去了?」

   裡面的聲音停了停,然後冰冷的男聲悠悠響起:「我去哪裡需要跟你報備嗎?」

   看情況,他真的還在生氣,今晚怕是來錯了。淡容抿抿嘴,心底一直緊繃的那根弦彷彿剎那斷了。碰到這種情況,她的無力感又蹦跳出來。「既然你回來了,那我先走。」

    「你上來就是想看我在不在家?」

    當然不是!可是他的語氣這麼不可一世,她的話只能堵在心裡。

    氣氛僵持著,淡容根本不知道應該要怎樣做,彷彿做什麼都是錯,不做也是錯。她歎了口氣,拿回放在茶几上的錢包和鑰匙,朝大門口走去。

   原本在喝水的萬歲聽到動靜,馬上從廚房衝出來。「你做人一直都這樣?是不是每個人對你來說,都是可有可無,你不需要去理會任何關心你的人的感受?一直活在自我的世界裡?」

   這番話他憋著很久,為何這女人從不像別的女孩那樣,裝得柔弱點,沒事跟男朋友撒嬌,要求對方為自己多做點事?從不王動打電話約他,每天都是他屁顛屁顛的主動出現在她面前。如果他不出現,她也不會打電話慰問一下。以前交往過的女生,哪個不是死活要粘著他的?她的獨立,讓他有個錯覺,她根本不需要他。沒有他,她一樣活得很瀟灑。

   本來以為冷戰會讓她反省,結果下午打她電話還關了機,打去她公司,才知道這女人一聲不哼的回了老家。這算什麼?他當男朋友對自己女朋友的行蹤竟然一無所知,簡直太過份!因此他一氣之下答應了同事的邀約,晚上大伙出去吃飯喝酒,還故意把手機關掉,算是對她的小小懲罰。

  可事實上,這女人雖然主動找上門,卻不吃他這套,還打算一走了之,如此一著就是聖人也有火。

  對於他的指控,淡容不是沒感覺的,她對情感冷淡並不代表她笨。聽出他氣上心頭,她緩緩回頭。那男人神情冷峻而幽邃,黑眸閃著刺骨的寒光,可是眼底那層沉痛慍色,明明白白地說明他受傷了。她心底一梗,默默走至他身前,驀地抱住他。

  「對不起……對不起。」

  

48

  聽到那如歎息般的道歉,即使再惱,火氣也消了大半。其實他也不想跟她吵架,要知道生氣的下場就是他吃不好睡不安,連帶直接影響工作。

  「你今天去哪了?」再次開口語氣已經放軟。

  「回老家了,去辦身份證。」

  「你沒有告訴我!」話裡儘是軟軟的控訴。

  「所以我說對不起嘛。」回答的也是甜得讓人發麻的語調。

  「以後都不許這樣!」說話有些發狠,不過淡容這刻卻識時務地點點頭,發出了一聲其細微的「嗯」音。

  萬歲雙手把她緊緊的抱住,所有怨氣全化作無奈的歎息。冷戰的感覺真糟糕,終於又和好了。他吻吻她的發頂,鼻翼間儘是淡淡的髮香。深深地吸上一口,確定那個人真的在身邊,而非在夢中。幾天沒親熱,血熱一路往上衝,他禁不住微推開她,一舉鑊住那小巧下巴進而入侵她的唇。

  清淡的酒精味直衝進她的嗅覺裡,柔韌的舌尖帶著一份不可預知的狂野,在她的嘴內恣意攪攔。她只能踮著腳,盡量仰起身體,以承受他更激烈的索求。

  「今天晚上別走……」

  壓抑低沉聲音喃喃說著,淡容不由得一震。她並非天真無知的少女,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身體某柔軟部分正被一硬物頂住,她只覺渾身發軟,單靠雙手緊緊地攀著他的脖子才能支撐身體。

  外套被拉開,一隻溫熱的手從毛衣下擺緩緩摸上背部,手心與皮膚的摩擦頓時讓她的汗毛豎了起來。她緊閉著眼,手腳顫得劇烈。不是害怕,那是一種莫名的緊張,她不知要作何回應。

  「容……怕麼?」略帶急速的喘氣聲在她耳邊迴盪,似乎在強忍著,淡容只能把頭深深埋在他的懷裡,不讓他看到她羞澀的模樣。

  身體驀地一輕,穩健的臂給了她一個公主抱,然後往房間走去。淡容全程沒有張開眼,耳邊儘是他「突突突」的急速心跳聲。

  他把她放坐在床邊,然後拉開環著脖子上的兩手,再親親她的眼簾。「坐好。」說完走了出去,淡容睜開眼,只及到消失在門口的背影。

  過了兩分鐘,他拿著睡衣進來。「你洗過了嗎?」

  淡容點點頭,他把其中一套遞給她。「換上。」

  都要脫光,為何還要換衣服?她愣愣地接過,眼看著他又走了,然後浴室門被關上,沒一會便聽到「沙沙沙」的水聲。

  不做了嗎?還是她太青澀,他嫌棄了?淡容呆了一陣,捉摸不透他的心思,還是乖乖的拿起睡衣去到外面的公衛洗手洗臉,再換上衣服。

  睡衣很大,估計是他平時穿的一套,扣上鈕子後仍然寬鬆,顯得體內空洞洞的。她把褲頭往上抽起,摺了幾摺,又把袖子和褲管挽上好幾層,才不至於過長。

  截返時,沖完澡的他濕著滿頭黑髮從浴室出來,手上還拎著電吹風。他走到床邊坐下,再拍拍床鋪。「過來。」

  淡容訥訥地走到他身邊,腰部被大手一攬,電吹風就送到跟前。「幫我吹頭髮。」

  很鬱悶,他表現得完全不像個正常男人。怎會突然叫停?男人對著喜歡的女人,不都如狼似虎?難道是她魅力不夠?

  心不在焉的打開電吹風,「嗚嗚」的鳴聲在室內叫起來。他用的洗髮精味道很好聞,跟她宿舍那款是同一品牌。她跪在他的兩腿間,手不停地扒開他的頭髮。濕發在熱風下漸漸變干,髮絲纖細而柔軟,摸上手很滑,是少數男生才會有的髮質。

  他擁有許多男人所沒有的優點,但會不會也有某方面的隱疾?可是他剛才明明有反應。

  「在想什麼?」

  「呃?」嗚鳴聲聽不清他說的話,她微彎腰。

  「我說你在想什麼?」他把她抱在腿上,抽走那礙事的電吹風關掉開關放好。

  「哦,沒有。」她搖搖頭。

  萬風狐疑地瞪著她,明明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還沒沒有?可是幾秒後見她依然臉不改色,他決定不再追問,拍拍她的兩頰輕聲說:「睡覺了。我今天很累,因為喝過酒不能開車送你回去,所以才讓你別走。」

  「哦。」原來是因為這樣。「那我去睡客房,不打擾你。」

  「我想抱著你。」雖然這是項非常甜蜜的折磨,剛才還差點失控。幾天沒抱過她,他多想把她狠狠的壓倒在身下。可是她那麼緊張,肯定還沒準備好,他不能只顧一己之欲。

  「讓我好好的抱著你睡,好嗎?」聲音帶著卑微的懇求,淡容點點頭。

  他關了燈,拉開被子抱著她躺下,再把二人蓋住。床很寬,他們只佔據中間位置。黑暗中誰也沒說話,只有彼此呼吸時發出輕微的喘息聲。

  面對面貼著極不舒服,以這種睡姿睡得著才怪,她悄悄挪動手腳轉身,移開了一點,背對著他。可惜下一秒便被他拉回,一隻手還穿到她脖子下,身體緊貼著她。

  「別亂動。」懷內溫香軟玉,她的身體如為他度身訂做般完全陷於他的環抱之下,空氣中瀰漫著屬於她的體香,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再次蠢蠢欲動。

  看來他是真的只想睡覺,淡容放鬆下來,同時驚歎於自己心底的不純潔,於是輕鬆地說:「你知道不?我剛認識你時,以為你是個Gay。」

  「呃?」這次換他呆了。

  她握著箍在腰間的手,頭微往後仰,吐氣如蘭。「因為我第一次打電話給你的時候,你說你不要女生?」

  「有嗎?」他用指腹摩挲著她的手背,腳勾住她的小腳丫,把她完全固定。

  「當然!」因為被鉗制住,她又蠕動了一下。

  「我哪點像Gay?」他邪惡的以□輕輕撞了撞她的臀,硬硬的物體讓她當場僵住。

  「你……不是不想要嗎?」她又開始緊張。

  「你說呢?」他用舌尖舔吻她的耳墜,聲音陰柔而曖昧。「你剛才很怕,所以我才停住,看來你頗不滿意。」

  「我以為……我以為……」她的吸呼開始紊亂,尤其腰間的大手忽地摸進寬大的睡衣裡,完全沒讓她適應便直接攀至高峰。

  「你以為!你竟然以為我是Gay!」他施力一捏,惹得她低聲尖叫。

  睡衣三兩下被解開,寒氣迫人,淡容驚呼:「冷……」可是下一刻,身體被扳平,他覆身上去,帶著懲罰性的姿態攻佔她的頸脖。內衣在拉址下悄然滑落,濕濡的吻已來到胸前。

  說不出這是一種什麼感受,不討厭,卻又不太舒服。她斂著眉,唯一感覺就是自己像冰淇淋,他就不停的舔,弄得她全身都癢。她有哪麼好吃嗎?

  他咬了一口她的腰,手在她胸口處施展著折騰人的魔法,讓她體內一陣燥熱。這感覺太怪異,她悶哼了兩聲,扯了扯他的發以示抗議。

  他迅速離開了一會,眨眼間又回來,此時倆人已完□裎相見。貼在身上的皮膚溫暖而細滑,他撐起身,藉著微弱的自然光盯著她。身下是他最喜歡的女人,多少次,他恨不得把她揉碎進自己身體裡。可是到最緊張關頭,他卻怕她會受傷害。

  「你準備好了嗎?」他啞著聲低語,手下拂過的地方已然濕潤,可是這動作卻讓她夾緊了兩腿。

  「放鬆……」他吻吻她的臉,用膝蓋把她的腿慢慢分開,十指與她的緊纏。「別怕……相信我……」

  淡容在他細碎地呢喃聲中放鬆下來,手扶著他的腰際想探索,可是隨著他□一沉,一陣刺痛直穿心臟。她咬著唇,把指甲掐進他的肉裡,慢慢習慣他的入侵。萬歲知道她又緊張了,只能不停地吻她的臉,吻她的眼皮、耳墜,嘴裡喃喃輕哄,直到她的身體不再僵硬,才緩緩地推進。

  漫長的夜,皎潔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偷偷潛進室內,窺探著情人間的隱私。床上的人終於停住,粗喘的聲音也漸漸平復。萬歲伸手開了床頭燈,到浴室擰開熱毛巾,幫她清潔乾淨。

  淡容在燈亮起時用雙手掩著臉,任由他的手拂過她的身體。片刻,他關上燈,再次鑽回被窩,把她重新抱住。

  「還疼?」

  淡容點點頭,又搖搖頭。萬歲忍俊不禁,揉揉她的發:「傻瓜。」除了疼,估計她不會有別的感覺。女孩子第一次都這樣,他能做到的,就是盡量減輕她的痛楚。

  「謝謝你……」

  「嗯……」雖然說不上有什麼特別享受,不過他很溫柔。從小女孩蛻變成真正的女人,只剎那間的事情,她非處女情結者,對那片膜沒有多大的執著,但也不是隨便的人。初次對像是她喜歡的男人,她不後悔,因為從他剛才的行徑裡,她感受到他對她的珍惜,有這個就夠了。

  「也謝謝你……」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36 PM

49

  關係進一步昇華,使倆人的感情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淡容開始慢慢學習要如何關心人,例如,偶爾要給他發個短信,問他正在做什麼?又或是會於悠閒的午休時間給他一個電話,問他午飯吃了什麼。儘管說的都是很無聊的話題,不過熱戀中的情侶依然樂此不彼。加上彆扭男最近春風得意,沒再動不動就亂生氣,更提高了她做這些小事的積極性。

  這個週末快下班時,佘泰軍把她叫進經理室。

  「我聽說,你最近接了私活。」

  被突然這麼問,淡容有些呆,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是的。」對既定的事,沒必要隱瞞。

  佘泰軍用手指輕敲著桌面,深思了一會,也開門見山:「其實員工接私活是不被允許的!不過作為你我的關係,我雖然不提倡,也不會強硬反對,只要你別影響正常工作時間就好。」

  那該是指她最近利用上班時間偷溜下工地的事吧。淡容暗自揣測。

  這時佘泰軍從身邊的文件櫃拿了一份圖紙扔給她,「這棟別墅在湖景花園,差不多建好的了,你明天找個時間去量量尺寸,順便出個方案。哪些事情比較重要,你應該心裡有數。」

  他說這話時面無表情,淡容猜大概他對自己接私活的事還是比較介意。資本家都這樣,即使平時再熟絡,始終是老闆與員工的關係,況且是她理虧在先。點點頭,她接過圖紙沒說什麼便退出房間。

  收拾好東西後,萬歲的電話便到,說他正在門口等。平時她可不肯讓他來接的,畢竟那男人太張揚,她可不想被公司的人閒話。不過今晚約好回萬家吃飯,所以才破例。

  出到公司外面便看到他的車在不遠處,她快速跑過去,才沒走幾步,佘泰軍便在後面大叫:「小容!」

  淡容停住轉身,只見佘泰軍追了上來。

  「小容……」他微喘著氣,神態間有些懊惱。「剛才,我的語氣有點重。嗯,因為這幾天睡得不太好,所以……」

  「沒事。」她笑了笑,表示理解。「我知道分輕重,以後會注意的。」

  「你沒生氣?」

  「師兄,你該知道我不喜歡說慌。」

  「那就好。」他抹了抹額,重重地吁了口氣。淡容才發現,一向貪美的師兄今天看著不太對勁,穿裡邊的襯衫鈕子只扣了幾顆,褲子鬆垮垮的,臉色憔悴,樣子十分沮喪。

  「你精神……不太好。」

  「嗯。」

  「不會是失戀吧?」

  佘泰軍默。

  淡容歎氣。還真的開口中。這個師兄什麼都好,高大帥氣風趣幽默做事有魄力,就是太容易被情所傷。「要談談嗎?」

  佘泰軍瞄了眼她身後,擺擺手。「算了。」

  「可是你的臉上寫著需要人安慰。」

  「……」被她說得哭笑不得,他忍不住舉起手敲了敲她的頭頂。「你少損我一天會死!」

  淡容笑著聳聳肩,佘泰軍不耐煩地揮手。「快走快走,再不然我就要被某人的嚴厲目光射殺身亡。」

  她往後望望,才發現萬歲已經下了車,倚著車門瞪著這邊。佘泰軍舉起手跟他揚了揚,他只是冷著臉微頷首,並沒有要走過來的意思。

  佘泰軍捂著胸口怪叫:「老同學見面都如此冷漠,我好傷心。」

  淡容閉閉眼,對他誇張的動作更加不放心。「真的不需要我?」以往也當過不少回垃圾筒。

  「行啦行啦,別把我當成脆弱的小男孩,師兄知道你關心我就好。」他揉揉她的發頂,甚感安慰,果然沒白疼這丫頭。

  淡容撩撩被弄亂的發,走兩步再回望,佘泰軍嫌棄地揮手要她快走。去到豐田車那,萬歲一把拉住她的臂便往副駕室走去。開門,推她上車,乾淨利落。

  在去萬宅的途中,淡容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腦裡想著以後要安排哪個時間去霍允庭家比較適合,還有接私活跟正職的時間要如何調適,因而並未開口。

  萬歲凝著眉看了她幾次,腦裡再次浮現出剛才佘泰軍跟她在一起時的情景,臉色一沉。

  因為腦裡一直在想工作上的事,淡容去到萬家後才發現他的沉默。他薄唇微微抿著,眼神平靜無波,看著不似生氣,不過就這樣不笑不語還是讓人擔心。

  「你怎麼都不說話?」飯菜上桌時,她才拉著他小聲問。

  他輕哼了聲,把筷子放到她跟前,依舊沒開口。

  因為萬貴妃已經開學沒在家,所以席間冷清了很多,只偶爾響起車淑梅與張惠儀喚她多吃的聲音。

  「小容跟阿歲是怎麼認識的?」萬家爸爸突然問。

  「哎喲,不是說過了,阿歲家裝修的時候,是小容幫忙做設計的。哦,對,小容在佘家那小子的設計室工作。」淡容還沒開口,車淑梅便搶先幫她回答了。

  「哦。」萬爸爸點點頭,「那之前怎麼又突然住進阿歲家?」

  「那個……」

  「那是因為她被房東趕了出來,一時沒地方住,我就先收留她。」這時萬歲才開了金口。

  淡容努努嘴,覺得自己多少要說句話。「是的,多虧了萬醫生,要不然我過年都要在天橋底睡了。」

  「呵呵,阿歲少有的同情心氾濫,怕是那時已經對你起了異心!」車淑梅呵呵地打趣大笑。

  「媽你這次倒說得對。」萬爸爸咪著嘴接上母親大人的話。

  萬歲只覺眼角一抽搐,加上心情極不爽中,乾脆用食物堵住自己的嘴。是不是他平時做人太失敗,所以一有機會他們便使勁的損。

  張惠儀見兒子臉色不太好,怕他們再說下去他又要發飆,連忙打圓場:「你們別這樣說他,小時候他不是挺有愛心?連巷子裡的小老鼠,他都要拿食物去餵它們。」

  「他是為了試藥。」

  結果萬爸爸淡淡的一句,惹來其他人「噗哧」的笑聲。淡容側起頭忍著笑對身邊那個一直埋頭吃飯的人說:「拿老鼠試藥,萬醫生你真行。」

  萬歲掃了她一眼,不明白這有啥好笑。連醫學院都拿白老鼠當試驗品,他十歲大就懂這個,不是應該直得驕傲嗎?

  「誒誒!小容,我發現了一個問題。你怎麼現在還叫阿歲做萬醫生?」眾人笑罷,車淑梅突然又扯開話題。

  淡容扒飯的動作停了停,從認識開始便這麼叫的,有問題嗎?「習慣了。」

  「可是男女朋友還這麼稱呼很奇怪。」

  「不奇怪,都是一個稱呼,知道叫誰就是了。」

  「那要換成小萬醫生才行,不然跟你的稱呼混熬,可是情人間這麼叫很不親密哦,要不……」

  車淑梅母子倆你一言我一語,期間萬歲曾因為奶奶的話抬起過頭,然後下一秒又若無其事的繼續吃飯。

  飯後張惠儀在廚房洗碗,車淑梅拉著淡容坐在沙發上大談養生之道,萬歲則百無聊賴地陪老爸說些醫院的事,可是一顆心根本不在這上。到飯後果也吃光,他終於忍受不了,倏地起身過去拉起淡容,說要走。

  「這麼快?我還沒說完呢!」難得有人肯安安靜靜地聽她說話,車淑梅自是不捨得淡容走。

  「你說的我都會,有什麼讓我來提醒她就好了。」萬歲把淡容往身後一推,避開奶奶要伸過來的爪子。媽的他都忍一晚了,他們有完沒完?

  「哎呀,你這小子……」

  「奶奶,我有空再陪你聊天吧。」淡容邊說邊要伸頭出來,又被他按回來。

  「媽,晚了,就讓他們走吧。」張惠儀拉著婆婆,朝萬歲使了個眼色。

  萬歲強拖著淡容頭也不回地出了家門。

  車子在夜色中奔馳,窗外的夜景以極速的姿態不斷倒退。淡容側頭看看他,跟來時一樣,面無表情。按道理她今天很乖,中午聊電話的時候,他還跟她說笑話,剛才吃飯也幫她挑魚刺,那他鬧情緒,應該與她無關吧?

  「工作上遇到問題嗎?」她軟著聲問。

  鬧情緒者不答話。淡容又試著婉轉地說:「嗯,遇到煩心事?」

  依然沉默,只是車速突然提升。原來真的有心事,淡容瞭然。

  回到宿舍,淡容自己下了車。以為他不上去,誰知他也跟了進來。上樓開了門,原本還想問他要不要喝水,結果才轉身,面前黑影一閃,大手凌空罩下,把她按在牆上。她根本來不及思考,便被來勢洶洶的唇吻住。

  他吻得很霸道,用力地吮吸她的舌,完全不讓她退縮。手穿過她的腰際,跌跌撞撞的去到沙發,倒下之時,已經把她的外套脫掉。

  「干什……」一句話還沒問完,他已經把她壓在軟綿綿的靠墊上,用牙輕咬她的唇瓣,疼得她「嚶嚶」的哼叫。

  又是她做錯了嗎?如果是她錯為何剛才不說出來?想到這淡容也來氣了,反咬他一口。他完全不受影響,手滑到腰際,解開鈕扣把牛仔褲用力扯下來,再拉開自己的皮帶,幾個動作便剝得清光。

  燈光下,他雙眼赤紅,淡容曲起腳往沙發後退,他匍匐上前,拉開她的膝蓋,腰部用力往下挺,一舉到深處。

  

50

  她根本還沒準備好,強硬的穿插,撐得她好生漲疼。雙腿被迫張成M字型,身體隨著他每次的進出而顫抖。即使平時多硬朗,此刻她卻委屈得直淌淚,小小的嗚咽聲一不小心就洩露了出來。

  這聲音迅速把萬歲的理智拉回,身下的人雙手捂著眼,晶瑩的淚液像小河流水般從指縫間滑落下來。他小心翼翼地想拉開她的手,結果她掄走粉拳直捶他的胸口。

  「我不要看到你!不要!」以往的親密,他都很溫柔,除了首次略有不適外,幾次下來她漸漸能體會那種漁水之歡。可是今晚,他出其不意的瘋狂,真的嚇著她。

  萬歲被她哭得慌忙錯亂,抬眼看看四周,見沙發扶手上搭著之前他買的那條披風,拉起一揚,把二人的上身和頭部蓋住。

  「對不起,別哭……不看就不看。」他在她耳邊絮絮道歉,手摸上她的臉,輕柔地把眼淚摸走。

  「你走開……」她再次捶打他的肩膀,只是力度比之前的要輕了許多。

  滾燙的吻徘徊在她的耳際,沿著頸脖回到唇邊,每一次落點,均伴著一句「對不起」。小小的披肩讓她的眼睛只見到黑暗,他的唇,他的舌,他呼出來的氣息,完全點據了她的世界。稀薄的空氣使意識變得迷濛,她只能把軟弱無力的雙手置放在身體兩側。

  淡容的軟化使他鬆了口氣,埋在她體內的昂揚再次甦醒,他把她抱緊,身體再次快速律動起來。

  強烈的快感侵蝕著倆人的靈魂,他的每一次爆發撞擊,使她以為自己在漫遊太空,腳尖始終觸不到地面。神智脫離的剎那,她聽到他的低吼聲。

  當一切歸於平靜時,淡容全身虛脫。她感覺自己好像死過一回,靈魂出竅,那種快感,難以言喻。如果說剛才一開始是被迫,那到後來,她已經分不清是半推半就,還是什麼了。反正這次,她真的不能說自己沒有享受。

  身上趴著的人動也不動,皮膚與皮膚之間粘粘糊糊的很不舒服。最重要的是,蓋在頭上的那塊披肩讓她快要窒息了。她一手扒開那塊布,把頭露出來,嗔著說:「走開啦。」

  萬歲的臉在她頸脖處蹭了蹭,輕聲說:「再抱一會兒。」

  淡容望著天花板,白熾的日光燈就在頭頂,光線刺眼。她合上兩眸,察覺到他的手正一拂一拂地摸著她的發。

  淡容伸手抱住他的腰,輕輕歎息。「說吧,你幹嘛這樣了?」

  「……」

  「嗯?」她只感到他的唇要頸窩處蠕動,可是說出來的話卻聽不清楚。

  他昂起頭,神情微慍。「我說,你對他笑!」

  「對誰笑?」她奇怪。

  「佘----泰----軍!」那名字像跟他有深仇大恨般,說得咬牙切齒。

  「……什麼時候的事?」淡容吃驚。

  「下班的時候!」

  「……」

  「還依依不捨,一步一回眸!」

  「……」

  「我在看著,你也敢這般放肆!」

  「……」

  「回到家還要聯合奶奶他們取笑我!」

  「這也關我事?」她好冤枉!

  「當然!你笑得很開心!」

  「那你是……吃醋了嗎?」

  「對!」回答得真理直氣壯!他又把頭埋到她的頸脖間,悶著聲說:「他們幹嘛全都要霸佔著你?」還小容小容的叫得那麼親密,讓他聽得渾身不舒服。整整一個晚上,已經悶了一肚子火,還要被他們取笑,這無疑是火上燒油。

  淡容偏著頭,努力地思考了一會,再拍拍他的背。「師兄……嗯,是佘泰軍,在M城,還沒認識你之前,他是對我最好的男生,也是帶我走進室內設計這一行的人。他對於我,是兄長,也是師父。剛才下班前,他跟我說起接私活的事,話說得重了一點,後來又追出來跟我道歉。你說一個人能承認自己的錯誤是件多麼不容易的事,而且他還是我老闆。相談之下,我才知道他最近失戀了,心情不是很好,所以安慰了幾句。」

  說罷,見他一動不動沒反應,於是繼續說道:「你家,嗯……就是我從小就很渴望擁有的一個家。有慈祥的奶奶,溫柔的爸爸媽媽,還有相親相愛的兄弟姐妹。我喜歡你的家人,因為他們對我很好很好,所以即使奶奶有點叨嘮,我也不會覺得厭煩。」

  「就只是喜歡我的家人?」

  「噗。」她覺得萬醫生越來越孩子氣了,可是這麼孩子氣的大男人,讓她好窩心。「當然不是。」

  「那還有誰?」他抬起頭,目光烔烔地盯著她。

  淡容與他對望了幾秒後,抿緊嘴別過臉。

  他迅速把她的臉扳正,迫她與自己對視。「嗯?」

  淡容眨眨兩眸,眼珠子望望天花板,又左右轉了轉,最終定在他身上。「我喜歡你,萬醫生,我很喜歡你啦。」

  萬歲滿意地咧起嘴,以鼻尖碰碰她的。淡容用手指戳戳他的胸膛問:「你呢?」

  他揪著她的手指裝模作樣地反問:「我什麼?」

  「你明知道的!」她低聲喊。

  他把蔥白般的細嫩指腹送嘴裡輕輕一咬,然後起身,找回剛才散落在地上的褲子穿上。淡容一骨碌爬起來,用披肩蓋著自己的□,瞪著那只無賴的傢伙。

  「萬歲爺!」

  萬歲似未有所聞,吹著口哨進了浴室關上門,沒一會裡面傳來蓮蓬頭灑水的聲音。

  這傢伙居然在洗澡!淡容咬咬牙,瞪著浴室門口,直到聽到水聲停了,才站起來用披肩往腰間一綁,一個箭步衝進房間,用力甩上房門。

  浴室內的萬歲喊了句:「容,幫我把衣櫃裡的袍子拿出來。」等了一會,未有反應。他開了條門縫不死心再叫:「容?」還是沒任何動靜。

  竟然不理他?萬歲扯了放在架子上的小毛巾圍住重要部位,從浴室出來,直接走到房間敲門。「容?」

  淡容正在生氣,當然不會理睬他。萬歲又敲了幾下門板:「你在睡覺?還沒洗澡,不要上|床,不然弄髒床單。」

  坐在床邊椅子上的淡容擰著眉望向門口,這傢伙到現在竟然只擔心她會弄髒床單,太過分了!

  門外又傳來敲門聲,這次他的語氣隱隱透著幾分可憐:「容,好歹給我一件衣服,冷死我了。」

  想到他可能光著身子,淡容還是忍不住去開門。才剛開鎖,外面的人便順勢扭動把手推門而進,並抱著她直撲向床上。

  「呀,走開!」上半身被壓住,雙腳吊在半空,淡容不依地推他。「你這樣壓著我,就不怕弄髒床單麼?」

  萬歲刮刮她的鼻子,暖暖的呼吸直直地噴到她的臉上。「生氣了?真稀奇。」能把她惹怒他突然很有成就感。

  淡容白了他一眼不說話。

  萬歲放開她往床上一躺,拉過被子蓋住自己,再用腳踢了踢她。「快去洗澡。」

  這大爺,竟然鵲巢鳩佔。淡容坐起來,再瞪他已經只能看到他的後腦,那傢伙轉過身面壁去了。她無奈地起身,打開衣櫃拿了衣服,去到門口大爺的聲音又傳進耳裡:「記得幫我把放浴室裡的衣服洗乾淨。」

  淡容又往床上瞪去,他還是背著門口,繼續面壁。要不是平時他做的家務事多,她真不想鳥他。死死氣地洗完澡,再把他的衣服搓乾淨晾到陽台上,回到床上已經是半小時後的事。

  剛才的劇烈運動真累人,她揉著酸痛的腰和大腿,坐在床邊休息。夜漸深,屋外的噪音也漸減,突然覺得自己跟他就像對小夫妻,吃飯睡覺,做|愛做的事。看似平淡,其實也不錯。

  床墊動了動,身後熱氣罩過來,一雙大手抱住她。「怎麼還不睡?」

  她頭微後仰,撅著嘴半撒嬌說:「腰酸腿痛。」

  他把她拉到床上躺好,跪坐在一旁幫她按摩。「你平常太缺乏鍛煉了,要不早上跟我去跑步?」

  合著眼正在享受著的人舉起一隻手擺了擺,跑步,才不要。萬歲搖頭,除了工作,這女人實在太懶,有什麼辦法讓她勤快點?

  過了一會,她的呼吸漸漸趨向平穩。他傾身關了燈,回到床上躺好。窗外映進來的自然光暗淡,不過足夠看清她。平靜的臉容,還有微張著的小唇,構成一張令人安心的畫面。萬歲撐起身吻了吻它,手指沿著不算飽滿的額角滑下臉頰。很普通的五觀,不算很出色,卻讓他百看不厭,只要看到她高興,他便覺得自己做更多都值得。原來以前對其他人冷淡,是因為沒遇上對的人

  「就這麼想聽嗎?喜不喜歡,我以為你能感受得到!」他理順她的發,輕輕地把她抱住,再調好姿勢,合上兩眼。

  以為已經睡著的人,在聽到他的話後睜開了雙眼,歪著頭想了想,把頭往他胸口埋得更深。

  或許他是對的。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36 PM

51

  週日早上醒來,淡容發現自己像跑過八百米般,渾身無力,兩腿酸疼得連上樓梯都幾乎抬不起腳。罪魁禍首還站在一旁冷眼說她身子弱,以後得多做運動,以增強體質,恨得她牙癢癢的。

  第二天中午,她不幸的發現大姨媽到訪,難怪會腰酸骨痛,原來並不能全怪他那晚的粗暴。她的經期基本都是三個月一次,平時沒怎麼注意。還好來了,之前還擔心過自己會懷孕。

  晚上回宿舍吃過飯,因為有些累,她早早就洗好上床休息。

  萬歲刷好碗後便拿著她的筆記本在埋頭查資料,不知在找什麼,邊看邊記錄,很認真的樣子。淡容以為他在做學術研究,也沒多問。過了一小時,他還沒查完,高大的人屈曲在床邊的小書床前,舉著筆作沉思狀。

  「你不回去嗎?」已經連著兩晚在這過夜,她以為他今晚會走。

  萬歲沒回答她的問題,繼續看電腦。淡容懶得理他,肚子隱隱的脹著疼,身體左右翻了幾次愣是不舒服,望望他,還是沒走的打算,不關燈她睡不著,於是索性爬起來抽起床頭一本書看起來。

  半晌,他合上筆記本,拿著一張紙來到床上,遞到她面前。

  「看看。」

  淡容抬起眼瞄瞄,望著他問:「這是什麼?」

  他的神情略為嚴肅,臉部一本正經,然而耳根卻泛著不正常的紅。輕咳了聲,他不太自然地說:「看看。」

  淡容接過紙細看,歲、阿歲、親愛的……上面很明顯是些稱呼,到底部甚至出現「豬豬、小豬」的字眼……額上頓時出現三根黑線,她的手小小的顫了一下:「這……是幹什麼的?」

  「名字。」

  嘴角猛地一抽,淡容舉著白紙吃驚地說:「你想……我這麼叫你?」前面的尚且正常,後面那些就……

  「……」他倏地抽走白紙,對於她的反應有些微詞。

  今天午休時,他無意中聽到倆個小護士在聊天,說情侶間特有的稱謂可以增加彼此感情。想想她還叫自己萬醫生,萬歲就很慪。你說有哪個女人會叫自己男朋友做萬醫生的。

  「其實……我覺得現在的稱呼不錯。」

  萬歲瞥了她一眼,有些不滿:「你是我的病人嗎?整天萬醫生萬醫生的叫,不覺得不妥?」

  「難道……你想我喊你----萬歲爺?」

  萬歲迅速把她壓倒。「你可以試試看!」

  這一壓正中要害,淡容推著他哇哇大叫:「疼!」

  他迅速跪起身扶她。「哪裡疼?」

  淡容摸著肚子。「這裡,你壓得疼。」

  「為何會肚子疼?什麼時候開始?還有其它症狀不?」他緊張地摸她的手腕要把脈。

  「別……我只是……那個來了。」

  「大姨媽?」

  淡容抿著嘴點點頭,有少許羞澀,又覺得對他說也無防。

  原來如此。萬歲伸手摸向她的小腹,輕輕揉了揉。「疼得很厲害?可憐的孩子,每個月都要受罪。」

  「也不是,我三個月才來一次。」

  「嗯?」萬歲停住動作,抬頭。「三個月一次?」

  「嗯。」

  「為什麼?」

  淡容努努嘴。「我也不知道呀。」

  「什麼時候開始的事?」

  「忘記了。」她的初潮量非常大,那時候因為媽媽不在身邊,奶奶怕她失血過多,胡亂給她吃了些不知什麼樣的藥,後來量的確少了,只是之後就來得斷斷續續,再然後就三個月一次。

  淡容把這些跟他說完後,萬歲皺著眉思考了一會。「有空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有問題?」她身體健康,以前畢業時體檢過一切正常,還要查什麼?

  「也不是說有問題,只是抽個血而已。」

  聽他這麼說,淡容倒不安起來。「如果有問題,會怎樣?」

  「你別擔心,估計是內分泌不調引起的小毛病,到時吃些中藥就好。」見她仍是張信張疑,萬歲拍拍她的頭,半開玩笑說:「那些名字怎樣?要不,換我叫你也行。」

  「所以,你要叫我----小豬?」淡容不由得又一個冷顫。

  「不行嗎?」他欺近她,陰柔地說。

  淡容突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萬醫生,你吃錯藥了嗎?性情大變啦?

  「小容被他們叫爛了,叫小淡?淡淡?」

  「噗!蛋----蛋?」深呼吸了幾口氣,才不至於笑出來。「你確定……要這麼叫?」

  萬歲斜斜地睨著她:「你腦袋裡能乾淨點不?」

  「我哪有?明明是你要這麼叫的!」她捂著嘴趴下,把臉埋到枕頭裡,肩頭笑得一搐一搐的。

  萬歲撫著她的發,一改之前的輕鬆,神情瞬間變得若有所思。

  兩天後,萬歲預約好一位醫師。

  「我把你的情況跟她說過了,讓她開診前幫你先看。這醫生有點高傲,不過是我們院裡最好的婦科醫生。她應該會問你一些問題,你如實回答就好。」

  「哦。」淡容從沒看過婦科,對這個懵然不知,反正聽他的就好。

  這醫生姓崔,年紀大約五十多,戴著眼鏡,臉上半點笑容也沒有。萬歲介紹後便拉著淡容坐下,崔醫生冷冷地瞟了他一眼,然後推推架在鼻樑上的鏡框,打開新病歷。

  「今年多大?」

  「二十三,嗯……過兩個月生日就二十四了。」

  「那你說二十三就可以了,廢話這麼多!」

  淡容囧了囧,果真很高傲,任她這麼老定的人,面對這醫生也無話可說。

  「月經多久來一次?」崔醫生在紙上寫了一會,頭也不抬繼續問。

  「之前跟你說過了,三個月。」見女朋友吃癟了,萬歲慌忙幫著回答。為了預約好時間,他可是全盤托出。

  崔醫生睨了睨他,「小萬醫生,是你看診還是她看診?」

  萬歲翻眼,這崔醫生還真的不給情面。

  淡容抿抿嘴,小聲說:「三個月來一次。」

  「什麼時候開始這樣?」

  「不知道。」

  「你真奇怪,那到底一開始就這樣,還是一年兩年或是三年後才這樣?」

  淡容沉默,她是真的忘記了,所以不知道。

  「這丫頭平時對自己的生活不太注意,所以這方面沒記住。」察覺到崔醫生的不悅,萬歲又只好幫淡容解圍。

  崔醫生歎氣,繼續問:「月經的量多不?」

  「呃?」淡容望了眼萬歲,感覺在他面前回答這些問題真的尷尬死了,他為何不出去等呀?

  「怎樣?」崔醫生開始不耐煩了。

  「嗯……不是很多。」

  崔醫生停了一下,然後繼續在病歷上記錄,過了幾秒後突然又問:「結婚了沒?最近有沒有性行為?」

  淡容的臉倏地紅得像熟透的蕃茄,萬歲揉揉額角,無力地說:「崔大夫,其實你只需要開張性激素六項的驗單就可以了。」

  這次崔醫生索性放下筆,擺著臉說:「小萬醫生,到底是你看婦科還是她看婦科?給病人開單前我不用先瞭解病情嗎?要不你來看!」

  看著他被噴了一番,淡容於心不忍,扯扯他的衣角,表示自己沒關係。壓著聲,很不好意思的說:「最近……嗯……這兩周都有。」

  「嗯,是跟小萬醫生吧?」崔醫生抿抿嘴,嘴角隱約有些笑意。

  萬歲即時黑了臉,淡容都快無地自容了。

  「來月經了吧?」

  淡容點點頭。

  「第幾天?」

  「第三天。」

  這崔醫生拿了張單子,「刷刷刷」的寫完,遞給萬歲。「你懂規矩的吧。」

  萬歲沒好氣地接過,就開張驗單,竟然被她盤問了一頓,明明之前已經打過底了。

  「我這個是驗什麼……」

  「小萬知道的了。」崔醫生揮揮手,萬歲拉起淡容就走人。

  當診室門關上時,崔醫生拿出抽屜裡的電話,按了號碼。「喂?師傅……嗯,問了,你家小萬真的把人家給吃了,哈哈。不過那女娃可能有些內分泌不調……哎喲,放心好了,喝些中藥就沒事,你等著抱娃吧,哈哈!」

  萬歲並不知自己的私隱這麼快就傳到家人耳中,他陪淡容去到采血室外的休息區,找地方坐下。

  「等會得先靜坐15分種,然後再去抽血。抽血會有些疼,不怕,我會陪著你。」為了陪她檢查,他還專程請了半天假。

  「我不是小孩,不怕抽血的。」對於多次被當孩童般看待,淡容很無奈。

  「你說我真的沒事嗎?」

  「等結果出來再說,不要過份擔心。現代生活緊張,有時候工作壓力大,或是三餐不按時,還有晚睡覺也會造成這種現像。所以,你以後一定不許再熬夜,不能再吃泡麵,最好做些動作,盡量放鬆,讓自己生活正常。」

  萬歲絮絮說著,淡容有一下沒一下的聽。

  經過的護士見萬醫生陪著一個女孩坐在一旁等待,均露出奇異的目光。

  之後萬歲沒再說話,只握著她的手靜靜坐了一會。抽血的時候他的手始終沒放開,當針紮下淡容的手臂時,他瞪著眼定定地望著那針筒,握得她的另一隻手很緊,彷彿那針紮在他身上似的。

  血抽完後,那護士掩著嘴偷笑,另一個護士毫不客氣地說:「萬醫生,抽完了,放鬆!」

  萬歲才會意過來,冷著臉點點頭,扶著淡容出采血室時還聽到身後護士的笑聲。

  「哎喲,我們院最帥的醫生都有主了,估計等會他逛完一圈後就能見到碎了一地的玻璃心。」

  「有沒有看到,剛才他好緊張哦,拳頭捏得那個緊。」

  「原來他也喜歡女生的……」


  
52

  驗血結果要三天後才有,萬歲說到時他會去拿,叫她不用掛心。淡容在某些方面其實比較少根筋,她根本連那個檢驗是用來幹什麼的也不知道,反正萬醫生知道就行了,對吧?

  週五晚上,他說檢驗結果顯示她氣血虛,必須吃中藥調理。飯後,看著面前他拿著的那碗黑色液體,還有撲進鼻裡那股濃郁的怪味,淡容即時捂著嘴。「能不喝這個嗎?」

  「你說呢?」他斜眼瞅著她,說話的時候神情略為嚴肅,不容她說句不。「以後每天早晚各喝一次,我會煎好給你。飲食要清淡和定時,要適量運動。我想過了,要你清早起來做運動太難,所以以後晚上吃完飯,你得跟我去散步一小時。午餐不能再吃外食,我會做好讓你帶到公司去。還有除了工作以外,不許對著電腦,晚上不許超過十點睡覺!」

  淡容一邊聽一邊忍著叫自己別去掏耳朵,好多規定,好多不許,這些太難實現了吧。

  「怎麼樣?」見她不說話,他捏捏她的臉。

  「我……我覺得……很難!」

  「有何難?」

  「其實現在也沒什麼問題。」經期三個月一次也不錯,他有必要這麼緊張嗎?

  「哪裡沒問題?有些毛病,是潛伏在身體裡看不見的,沒表現出來不代表不存在,到發現時就太遲。算了,這些不說,你的手腳長期都冷冷冰冰,我每次摟著你睡的時候得花多長的時間才能把它搓暖?」看她還是苦著臉,萬歲歎氣,把她拉到身邊抱住,下巴擱在小小的肩頭上,幽幽說道:「為了你自己的健康,真的不能怠慢呀。乖,聽話。」

  過了一會,她沒再哼聲,他拿起桌上的中藥吹了吹,送到她嘴邊,輕聲哄了幾句。淡容沒辦法,只好捏著鼻喝完。

  隔天的週末,淡容接到車淑梅的電話,說萬貴妃今天回了家,讓她通知萬歲晚上過去吃飯。

  給萬歲去電告知他此事,他嘀咕了一番後才答應。掛線後她望著電話發了一會兒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為何回他家吃飯,會是由她去傳達?這男人跟家裡的關係真該好好改善。

  稍晚二人會合,跟他提起這個問題,他只臭著臉說怕煩。淡容不以為然,能有家人煩是件多幸福的事情。

  「你要喜歡以後多回去就是了。」他沒所謂的聳聳肩,打了邊燈扭動方向盤緩緩停住。

  下車的時候,淡容講了一句:「說得像我在迫你一樣。」語氣有些不屑。

  另一邊在推門的人頓住,扭過頭瞪她:「你真難侍候?」

  淡容翻翻眼,朝他做了個鬼臉後推門出去。萬歲有幾分哭笑不得,這丫頭越來越淘氣了。

  有大半個月沒見的萬貴妃依然活力十足,還沒進門便聽到她在屋裡的說話聲。

  「喂喂!別得寸進尺!你再說!行了!明天中午去可以了吧?前輩子欠你的!哼!臭男人!」她重重地掛掉電話。

  「誰讓你這麼生氣?」

  看見來人,萬貴妃高興地撲過去。「小容容,你來了!哎呀呀,想死我了!」

  幾乎同時,萬歲揪住她一束長髮,拉開。「好狗不攔路。」

  「大俠饒命!大俠饒命!」萬貴妃扯住自己心愛的秀髮哇哇大叫。

  「別鬧啦!會疼的。」淡容打了他的手臂一下,萬歲即時鬆手,哼了一聲走了進去。

  「小容,還是你對我好。看,誰都愛欺負我!」萬貴妃揉著腦門欲哭無淚。

  「還有誰欺負你?」

  「還不是那個霍允……庭……」萬貴妃扁扁嘴,提起這個名字就傷心。

  「霍總?你跟他還有聯繫?」霍允庭家已進入收尾階段,這段時間她都沒怎麼見到他。淡容以為,他跟萬貴妃早已沒有交集了?

  「小妃怎會跟這人認識的?」遠處的萬歲在聽到這個名字時不悅地問。

  「上次在餐廳……」

  「哎呀呀,這些事別再說了。小容容,我跟你說個好玩的事情!」

  「都堵在門口乾嘛,小容快進來,今晚煲了羊肉湯。」萬貴妃一臉興奮狀,卻被在飯廳裡喊出來的車淑梅打斷。

  淡容走過去,跟車淑梅打了招呼。廚房內的張惠儀也喊出來:「小容先喝湯,菜快炒好了。」

  淡容應了聲,冷不防被人推了推。

  「先去洗手。」原來是萬歲。

  乖乖的跟他走進浴室,洗手的時候他就倚在門邊說:「那湯不能喝。」

  「為什麼?」她疑惑地對上他。

  萬歲瞥了她一眼,移到她身後把手放到水龍頭下搓了幾搓,關上,然後才平淡的吐出一句:「太油膩,你不適宜。」

  「哦。」她像是明白,其實又不太理解。他說不喝就不喝吧。

  回到飯廳,萬貴妃捅捅淡容的手肘,笑淫|淫地說:「洗手都要這麼纏綿,嗯?」

  彼時大家都笑得有些不懷好意,這讓淡容更摸不著頭腦。

  萬歲只用了一個借口,說她有些感冒,便打發了車淑梅遞過來的羊肉湯。今晚萬家爸爸不在,不過多了一個萬貴妃,氣氛比平時活躍。吃飯期間,這丫頭就像一隻早起的小鳥般,吱吱吱地說著學校的趣事,淡容不得不慨歎,家裡還是有個活潑的女兒好,如果只有萬歲這兒子,肯定把幾老悶死了。

  正想著,那個悶死的人又給她的碗裡挾了幾朵西蘭花。看著碗裡除了菜還是菜,小小的空間堆得滿滿的,淡容只能不停地吃。

  「怎麼幹吃素?小容不是很喜歡牛肉?今天晚上的麻辣牛肉很嫩,阿歲你給她多挾幾片。」車淑梅說著把那盤牛肉搬到淡容跟前。

  淡容阻止已來不及:「不用拿過來了……」

  「客氣什麼?這是惠儀的新嘗試,小妃這丫頭吵著要她做的,你試試看?」

  「對哦,我今天第一次做,還怕做壞了。」

  盛情難卻,婆媳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淡容只好伸手去挾。可是筷子還沒及到牛肉,萬歲便止住她的動作。

  「牛肉不能吃!」

  「呃?」連肉也吃不了?淡容不解。

  「對,為什麼不能吃?」車淑梅也疑惑。

  萬歲把她的手拉回,一本正經地回答:「她受不了辣。」

  「對哦,上次去吃水煮魚,回家後她拉得很厲害。」嘴裡嚼著牛肉的萬貴妃附和。

  「那就別吃了,多吃其它菜。」張惠儀聞言連忙把麻辣牛肉搬走,換了一盤雞。

  折騰完一輪後,終於又恢復平靜。淡容覺得在萬家吃飯真的很大壓力,大家對她太好太熱情,讓她覺得無以為報。

  「對哦小容,今天有個大師給你和哥算命,說你們今年之內會生寶寶,哈哈!」

  此言一出,飯桌上眾人皆默。車淑梅率先掩著嘴輕咳幾下,壓著聲叫:「小妃!」

  「幹嘛了?」萬貴妃正說得興起,剛才就想說的,不過被打斷,現在她一心只想把下午的情景全盤托出,完全忘記了要替人守密。「大師說完後,奶奶好興奮,還即時讓他批名字。小容你知道奶奶改了什麼名字?「

  看著對面那丫頭要笑又死命忍住的模樣,淡容就猜到肯定會雷死人,果不其然,她還沒開口門,萬貴妃已經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還邊笑邊捶桌。

  「噗哈哈,奶奶說,如果是男娃,就叫萬人迷,女娃就叫萬人愛。哎呀逗死我啦!」奶奶真的太油菜花,萬貴妃趴在桌上狂抽搐,其餘人也是忍俊不禁。

  車淑梅偷瞄了孫子一眼,見他臉上沒任何表情,於是輕聲斥責:「你這丫頭,讓你別說出來你還說,也不怕小容尷尬。」

  被點到名,淡容抬起頭,臉也是笑意盈盈:「沒有,這名字很可愛呀。」

  「真的?那以後就叫這名字!」得到認同,車淑梅可樂了,「那你跟阿歲要加倍努力,千萬別給我避孕什麼的哦!」

  「呃?」被這麼一說淡容的臉霎時漲得通紅。怎麼她覺得自己跟萬醫生的一舉一動,都被窺探得清清楚楚?

  這時始終沒發過言的萬歲突然「啪」的一聲把筷子撂在餐桌上,其餘人一驚,齊唰唰的望向他。

  「你們有完沒完?改什麼名字?誰說要生孩子?說笑話也要有限度!」萬歲黑沉著臉,說出來的話極為冷硬。

  「只是說說而已嘛。況且,你跟小容的關係都穩定下來了,這是必經的一步。」車淑梅心有慼慼然。就知道這孩子不喜歡討論這些話題,他會被得自己被管了,況且說的還是他最介意的名字問題。

  「穩定了就要生孩子嗎?我說要了嗎?你有沒有問過我意見?」萬歲咄咄迫人。

  「誒誒!你是萬家唯一的男丁,你不要孩子,幫萬家開枝散葉怎麼行?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被他這麼一堵,車淑梅的聲音也高昂起來。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生孩子的事,短期內沒有計劃!」

  「你……你這臭小子!」車淑梅氣得話也說不出來了。

  晚餐就在這氣氛中不歡而散。回家的路上,淡容想了很多。其實剛才只是開玩笑,對吧?壓跟沒想過有天會做媽媽,從小缺乏母愛,她甚至覺得自己沒可能做得好。只是跟他在一起後,有時候她會幻想,以後跟他會怎樣?她發現,如果真懷孕了也未償不是一件壞事,只要孩子的爸爸是他。然而剛才看他的反應,卻讓她很失望。猛然記起,以前幫他設計房子之時,他就曾說過他家不會做婚房,也不可能有孩子房。原來一切早說請楚,只是她忘記了而已。

  「在想什麼?」黑暗中他突然問。

  一直望著車窗外的淡容收回視線,淡淡回答:「沒。」

  「你很想做媽媽?」

  「呃?也不是。」

  「你還小,現在說這些太早了。」

  的確是,將來的事情誰知道?說不定以後他們會分手呢。淡容牽強地笑笑。

  「別胡思亂想,讓我先把你這個小孩子照顧再說。」萬歲揉揉她的發頂,想再說什麼,她已經別過了臉。

  這一夜,淡容失眠了。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37 PM

53

  三月是萬物復甦的季節,大約在半個月前,淡容在陽台上播了些牽牛花種子,現在已經發了芽,葉子碧綠柔嫩,莖身細軟無力,卻沿著陽台防盜網爬了上去,緊緊地攀住。

  輕輕的把垂下來的莖扶好,再拔掉泥土裡新冒出來的小草,再過一段時間,這個網就會爬滿綠色的滕葉,再開著朵朵紫色小花,一定會很漂亮。她摸著小小的葉子,感歎生命的奇妙。

  屋外夕陽西下,照得羽毛球場一片金黃。有個大概剛滿週歲的小孩正有學走路,胖胖短短的身子搖搖晃晃的移動,每走兩步便停下,哭著喊媽媽。旁邊的爸爸想去抱他,愣是被那媽媽阻止住。女的拿著搖鈴,站在小孩的前面不停地引誘,惹得他跌跌撞撞地哭喊著衝過去,撲進媽媽的懷裡撒嬌。

  這畫面充滿了愛,有種很奇妙的情感在淡容的心裡滋生。不知道當懷裡抱著一個這樣的小生命時,會是怎樣的感覺?

  當晚夜裡,她做了一個夢。夢中,她是那個媽媽,摟著孩子那一刻,她好快樂。可是當她想看清孩子的模樣時,總是有東西擋住。她一驚,醒了。

  抹抹雙眼,神智尤未清醒。今晚他沒在這過夜,這幾天都沒。那天以後,他便如以往那般會逗留到晚上十一點左右離開。

  其實一切如常,他依然像個管家公般照顧著她的生活,只是沒有再碰她。

  是巧合還是沒有慾望?她很懷疑。心裡有些不舒服,就像一根刺卡在喉嚨裡,隱隱作疼,但無法了卻。

  真的這麼怕她懷孕?其實你是介意的,對吧?介意他那天的話,介意他說不要孩子。

  或許在潛意識裡,她對未來已經傾注了太多憧憬,以為二人會成為夫妻,會生兒育女。結果,雖然他把自己照顧得無微不至,卻可能沒想過跟她走到最後,看他始終不肯說喜歡就知道。

  淡容雙手捂著臉,很努力的想要說服自己別胡思亂想,可是這個時候真的很難很難。房內四周物影重重,像要把人吞噬。從沒覺得黑夜可怕,然而這刻,她心底卻毛毛的。無人陪伴的夜容易浮想連篇,各種詭異的想法突襲,特別影響情緒。習慣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看來她對他已經產生了嚴重的依懶性。

  坐起身,眨眨眼,再甩了甩頭,低落的情緒還是無法擺脫。拿起床頭的手機一看,清晨五點多,還早著。披了件衣服下床,拉開窗簾。昨天還是晴天,現在屋外已飄著細雨。人其實跟天氣一樣,說變就變。她把額頭抵著玻璃,手指無意識地劃著。

  別想太多,你本來就無慾無求,現在有人無條件的對你這麼好,已經是幾生修道,你應該要感恩。歎了口氣,實在不想再傷風悲秋下去,反正時間尚早,她決定打掃。這是以前她從不會做的,但自從跟他在一起後,她開始學習收拾。

  有事做時間過得特別快,聽到鳥兒叫的聲音,窗外天色也漸漸光亮。打掃完畢後沖了個澡,換好衣服出來才七點不到。到陽台晾好衣服,望下面街道還是濕濾濾,頗為冷清。突然,屋外傳來鑰匙窸窸窣窣的聲音,他今天這麼早?

  「起來了?」平時總是要再三催促才起來的人,今天竟意外地已經穿戴整齊,萬歲有些錯愕。

  「對呀。」看到他突然心情大好,走過去出其不意地給了他一個早安吻。

  「發生了什麼好事?」大清早便這麼好的福利?

  「沒有。」她決定把夜裡的不安情緒清理掉。「你今天也很早,剛才我都沒看到你的車。」

  「有一輛車堵在巷口,我就把車停在外面走進來。」萬歲把手上拿著的東西放到小餐桌上,拔了拔微濕的發。

  「怎麼不打傘?」她拿紙巾幫他抹臉上的水滴。

  「雨不大。」萬歲等她弄好後,拉開手拎袋。裡面有幾樣東西,一壺是中藥,一個暖瓶裡裝的是新鮮做的豆漿,還有溫熱的包子,還有一盒是午餐。「先吃早餐,中藥等會再喝。我今天有事要先走,不能陪你了。」

  「啊?」還想跟他一起享受早點,結果他卻說忙,淡容難掩濃濃的失望。

  「乖乖,中藥一定一定要喝,我走了!」他拍拍她的臉,並未察覺她的不安,匆匆離開。

  隨著大門關上,腳步聲漸漸消失,剛才的歡愉霎那間沉寂。拿起中藥瓶的擰開蓋子,一股噁心的味道撲鼻而來。她深呼吸了口氣,頹然的放下。早餐已沒食慾,包子只隨便咬上幾口。

  想到他臨行前的叮囑,藥還是得喝的。懶得拿碗了,她就著壺口往嘴裡猛灌。以往都是摒住呼吸一鼓作氣,可是今天才喝到小半就洩了氣,濃烈的味讓她反胃,已經滑到肚裡的黑色液體,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稀喱哇啦地全吐回壺裡,連鼻孔裡流出中藥了。她捂著嘴跑進廚房,打開水龍頭往嘴裡猛撲清水。好不容易除去那陣苦澀,她伸手抹乾淨嘴角的水滴,沮喪地靠在料理台邊喘氣。

  藥真的很難喝,好苦好苦,還要一天兩貼,到底是什麼原因需要下這麼重的藥。舉起瓶子到鼻邊聞了聞,一股極臭的酸味讓人噁心。壺裡有她剛才吐出來的,想到這便再也喝不下去。罷了,今天這頓就當浪費掉。看著黑色的液體眨眼間傾注進水槽裡,她感到有點對不起萬醫生。清洗好水壺轉身,冷不防被站在廚房門口的人嚇了一跳。

  「你怎麼……」

  「你把藥倒了?」他凜著臉,語氣聽似平淡,但淡容知道,這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夕。「真的討厭到這個地步?只要我不看著,便會把它倒掉?如果我不是回頭拿車匙,也不知道你一直這樣。」

  「我……」嘴有意無意的張了一下,她想解釋,才發現百口難辯。藥是真的倒了,被當場抓著,還能怎樣解釋?

  長長的沉默並未使萬歲的怒火熄滅,她討厭喝藥他是知道的,但背著他做這等事,無論如何都難以原諒。「你知不知道,每天為了熬這個藥,我得花上多長時間?早上六點前我就得起床,早餐午餐中藥,三管齊下。我這麼辛苦為什麼?還不是為了你?你即使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也該珍惜一下我的勞動成果!你……」再說下去他要瘋了,萬歲果斷地閉嘴。

  「其實你不用為我做這麼多的。」

  聲音很小,但萬歲還是聽到。他伸手擄住她的肩,眼神瞬間變得異常冷硬,彷彿要吃人般。「你說什麼?」

  「我說,其實你不用為我做這麼多。」淡容抬起頭,直直的回望著他。「早餐、午餐,我以前都是自己解決。至於中藥,我可以自己熬。這樣你就不用太辛苦。」

  「所以,我做這麼多,都是自討苦吃?即使我掏心掏肺對你,其實你一點都不領情?」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如果你真的擔心我吃外食不安全,我可以學著自己做。洗洗切切不難的吧?你沒必要凡事都要攬上身,把我當個不懂事的孩子般護著。」他的手捏得她生痛,說明他真的動怒。要學做飯並不是臨時起意,她也想為他做點什麼,只是經現在這情況說出來看來不是時候。

  萬歲頹敗地放開她的手,抓抓頭,左右回望,有種說不出的狂躁與失望充斥著他的神經。從沒想過要抱怨,一直以來,她之於他來說是個甜蜜的負擔,他樂於照顧她,喜歡看著她在自己的細心料理下長得白白胖胖。不讓她下廚是因為以之前的觀察,她完全是個家事白癡。恐怕如果由她掌廚,哪天燒了廚房也不奇怪。他是真的放心不下這個人,可是現在她把他所做的一齊都歸於多管閒事。很好!很好!

  「你到底,有沒有心的!」這句話說的很慢,很輕,帶著幾分哀傷。說完後,他毅然轉身。

  看著他消失於廚房門口的背影,一道熱氣瞬間湧上眼角。她不知自己怎麼了,明明就沒有那個意思,可是話說出來後,就讓他誤會了。今天她的心情好差,情緒又低落,她好想他能安慰安慰,說幾句體己話。可是……她覺得自己很笨,是個感情白癡!

  身體慢慢的蹲下,她用兩手緊緊的抱著頭,好想把自己包起來。像她這麼木訥的性格,不懂得哄人,學不會撒嬌,根本就不適合談戀愛。所以他將會越來越嫌棄她了,對不?

  心像被針刺般痛,眼淚缺堤般落下。如果他因為這樣而對她絕望,那會怎樣?想到這,她馬上跳起來,往大門口衝出去。

  他走了嗎?會不會只是一時之氣,或許就停在樓下?

  用盡所有力氣跑到巷口,熟悉的白色豐田已經無影無蹤了。

  

54

  「咦?阿歲,你怎麼回來了?」張惠儀看著兒子一陣風般進門,然後招呼也不打往樓上衝去。她緊張地跑到梯口喊:「有什麼事?你吃早餐了沒有?」

  「吃了!」匆匆回答的聲音在進書房後隱去。

  「誰一大早這麼吵?」車淑梅從浴室出來,見媳婦往樓上張望,於是好奇地問。

  「是阿歲,他一回來就跑樓上去了。」

  「這麼早回來?」晚上喊回家吃飯都不情願的人,是什麼風把他一大早吹回來?「我上去看看。」說話間已蹬上了樓梯。

  書房內,萬歲正在找東西,聽到外邊有腳步聲,頭也沒回便問:「媽,知道爺爺以前寫的醫書在哪?」

  「你找那些書幹嘛?」車淑梅抱著胸出現在門口處。

  萬歲愣住頓了頓,小聲說了句「沒事」,便悶著頭繼續尋找。

  車淑梅踱步進去,拉了張椅子施施然地坐下。看著他焦頭爛額的把整個書櫃都翻遍了,還是不得其所,倒也悠閒地翹起兩腿,腳尖不斷地輕敲著書桌邊。

  「說吧,你找那些書幹什麼?說了我就告訴你。」

  萬歲靠著櫃身,手握成拳。剛才跟淡容爭執的怒火還沒下,回來想找些資料,結果半路又殺出個多管閒事的。眼見時間快到八點,要上班了,可是東西還沒尋到。他閉了閉眼,不得不放慢語氣:「碰到一個疑難雜症,想找爺爺的書參考。」這幾天每晚都研究關於那方面的資料,他突然恨自己不是專攻婦科,不然就不用這麼挫敗。

  有問題,這小子有問題。車淑梅摸著下巴,微瞇著雙眼饒有興致地說:「哦?爺爺涉及兒科的不太多。說實話吧!」

  萬歲考慮了幾秒,不得不小聲招供:「那是關於女性的婦科疾病。」

  「噗!」車淑梅一下子就笑了出來。

  「別笑!我是認真的!」萬歲惱羞成怒,臉頓時漲得通紅。

  「我不笑!不笑了!哈哈哈!」再三保證不笑的人,卻捧著腹笑得前呼後仰,完全沒半點長輩應有的姿態。

  萬歲抿緊唇,真的有這般好笑?罷,今天諸事不順,資料以後回來再找好了。想到這,他歎了口氣,大步朝門口走去。

  「慢著!」車淑梅中氣十足地叫住他。「年輕人一點耐性都沒有。說吧,小容怎麼回事?」

  萬歲停住腳步。「你……怎麼知道?」

  「你明明就是兒科醫生,沒事問婦科疾病幹嘛?除了小容,還有誰能讓你這麼緊張?」

  「……」有這麼明顯嗎?

  「放著一個經驗十足的老中醫不問,去找那些資料幹嘛?我就不信我會比你爺爺見識少。過來!」車淑梅對他勾了勾手指,再指了指旁邊一把椅子。「坐下來跟我說,檢查的結果怎麼樣?」

  事關重大,萬歲也沒理會她話裡的語病,走過去坐下。「經期不准,基本上是三個月一次,量不多,估計青春期被餵了不當的藥引起。手足長期冰涼,食慾不太好,容易疲倦。驗了性激素六項,雄雌激素都偏低。」

  「小崔怎麼說?」

  萬歲的目光在她身上掠過,有些意會,怪不得……但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這種情況下,很難受孕。」

  「哦?」車淑梅愕然。「不孕?」不會吧?

  「是難孕!只要調理得當,還是可以的!」萬歲加重語氣強調!

  「這麼大聲幹嘛?我又不是聾的!」車淑梅挖了挖耳孔。「你是萬家唯一的男丁,我關心這個很正常。」

  「你這話最好不要讓她聽到!」萬歲咬牙切齒地說道,最怕就是這種反應,所以他根本就不想讓她們知道,萬一她被嫌棄了怎麼辦?

  車淑梅睨了他一眼,「奶奶活到這把年紀,還不知要分輕重?這孩子血氣虛,第一次見面時我替她把脈的時候就知道。奶奶也喜歡她,不單單是因為她是你的女朋友。」

  聽到她的話,萬歲的臉容總算緩了幾分。他輕吁了口氣,神情寥落地說:「你以後不要在她面前提生孩子的事。」

  「啊?」車淑梅似有所悟。「你那天晚上反應這麼大,就為了這?」

  萬歲不語,算是默認了。

  車淑梅若有所思地望著他,眼前滿臉疲倦的人真的是她意氣風發的孫子嗎?原來他並非冷血的。自從他成年後,婆孫倆以難得坐下靜靜談點話。小時候屁顛屁顛的跟在老頭子身後的人,因為年長而變得愈發的驕傲。或許是自我條件太優越,讓他對其他人目空一切,今天,竟然把一個小女孩看得如此之重,實在遠超她的想像。「奶奶知道了,以後不提就是。你帶她回來,讓我詳細的幫她看看。」

  萬歲揉揉額角,無力地說:「我沒有跟她提這些,上次檢查後,我也只跟她說是小毛病。」

  「不會吧?」

  「我怕她會擔心!你不瞭解她,她看起來很堅強,但是……我不想增加她的不安感。」

  「你真是……」怎能不讓當事人知道的呢?車淑梅直想敲他的頭。自己也是醫生,竟然做出這等蠢事。原來戀愛真會使一個人變傻,即使平時聰明如他,歎。「小子,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你要讓她接受治療,就得跟她說清楚,她有知情權的。」

  他又何嘗不知道?想到剛才她倒掉的中藥,萬歲不禁握腕,或許真的該跟她言明。

  「還有,你得給她多些安慰,盡可能消除她的疑慮。那晚你說的話太過份了,什麼叫不想要小孩?你的話連奶奶聽了都心酸,她會怎麼想?要不要小孩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這是倆人個共同決定的,或許她很想當媽媽也說不定。你是出於好意,怕她有壓力才說短期內沒有這個打算,但她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不會猜到你說這些話背後的含意。她可能會覺得你根本沒誠意跟她在一起,會惶恐不安。」

  所以她今天才特別安靜,連解釋也沒有?萬歲閉著眼,腦海內儘是她傷心的表情。他真該死,剛才不應該就這麼走掉。她會哭嗎?

  見孫子難得的沒反駁,車淑梅於是繼續碎碎念:「女孩子都是挺敏感的,說不定她正因為你的話而情緒低落,茶飯不思,惡夢連連。也有可能一走了之,或找另一個可靠的男人……奶奶是過來人,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要多,所以……巴啦巴啦……」

  開頭幾句還頗有道理,後面的就越說越不靠譜,萬歲一骨碌站起,丟下一句「我上班了」就快速走掉。車淑梅追出來大聲喊:「盡快跟她說清楚狀況,找個晚上帶她回來,我再詳細幫她看看,然後商量如何料理好。」

  「知道了!」說完這句話萬歲眨眼間就不見了人影。

  這時張惠儀跟萬家爸爸從房間出來,他們在同一家醫院工作,差不多是上班時間了。看見婆婆神色憂傷地立於二樓梯口,張惠儀忙問:「阿歲又氣你了?」

  車淑梅擺擺手,緩步下來。

  「那發生了什麼事?」

  車淑梅走到沙發坐下,歎氣。「惠儀,如果小容生不出小孩,你會怎樣?」這個問題,當著孫子面可以不說,但不代表就此抹去不正視。

  「這……怎麼回事?」乍聽到這個消息,張惠儀也呆了。

  「唉,你那傻兒子還瞞著人家的病情,就怕她擔心。你說,你乍就生了個這麼癡情的兒子?之前還擔心他不喜歡女生來著。」

  「媽……」張惠儀走過去,蹲下,拍拍婆婆的手。

  站在一旁始終沒哼聲的萬爸爸這時候開口:「小孩的事讓他們自己煩惱去,你別操這個心。」

  車淑梅往後瞥了兒子一眼,仍是心事重重,那大師還說她今年可抱曾孫來著,騙人的傢伙。

  「媽,別想太多,小容是個好女孩,更難得是阿歲又那麼喜歡她。她還年輕,生孩子的事可以從長計意。我相信沒有什麼事情可以難倒我們這醫生世家的。」

  「真的?」車淑梅瞅著媳婦,得到她安慰一笑。

  「好吧好吧,其實我只是隨便說說,我也喜歡那孩子,也相信,憑我們的力量,她一定可以為我們萬家開枝散葉的。哎呀你們快上班去,我也準備過診所那邊開門了。」

  萬家幾老便在車淑梅一聲令下散了,陰雨綿綿的早上,雖然憑空丟下一個大炸彈,不過似乎沒為這家人帶來什麼大的影響。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38 PM

55

  春天是流感高發期,看病的人特別多,萬歲從上班便沒停過。診室內外均有小孩的哭喊聲,雖然心煩氣躁,但他還是得耐著脾氣一個一個看完。中午到吃過飯已經快一點,終是按捺不住先打了電話給她,可惜幾次都沒人接。要找的人始終不聽電話,煩躁再次升級,他只好跑到醫院天台頂去呆了好久才平靜下來。下午一開診又是忙個不停,好不容易熬到五點,等候的病人算是少了。看完最後一個,才掏出電話,一道嬌滴滴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萬醫生。」

  萬歲扶額,只好把電話放回抽屜裡,抬頭跟來人打招呼:「崔醫生。」

  崔慕華笑了笑,拔了拔最近才新燙的大波浪長髮,風情萬種地走進去,雙手撐在桌上,把頭湊近他。「今晚謝醫生說請吃飯,大伙都定好地點了,萬醫生你不會再推辭吧?」

  濃烈的香水味撲鼻而來,萬歲不著痕跡地往後挪了挪椅子,順勢站起來,轉身走到角落的洗手盆去,夾雜著水聲才悠悠開口:「今晚沒空。」

  自從上次跟他們幾個醫生去吃過一次飯再直落喝酒後,只要他們有節目,這位崔醫生便不厭其煩地每次相邀。他已經多次表明以後都不用再預他這份了,可是她依然不理。知道她對自己有企圖,但鑒於她是院長的女兒,而且對方也沒言明,他不好拒絕,只有直接迴避。

  崔慕華直起身,強忍住心底湧出來的不悅。被多次拒絕,早該死心了,可是誰叫她喜歡。以前覺得他對人冷傲,OK,只要他不喜歡別的女生,她還可以沉住氣跟他慢慢拉鋸。可是最近醫院內沸沸揚揚地盛傳他曾帶小女友去抽血,而且還很親密,她一下子就急了。這個男人她窺探已久,得不到他她不甘心。追男人得快狠準,沒男人會拒絕自動送上門的女人的。

  踩著足足有9cm高的細跟高跟鞋,崔慕華扭步到他身邊,嗔著道:「萬醫生,別總是這麼冷酷,大伙玩玩可以增進彼此之間的感情。」

  萬歲皺皺眉,關掉水龍頭,拿起旁邊的毛巾把手擦乾。轉身,她就在眼前。

  「萬醫生,有沒有人說你不笑的樣子真的很冷漠?」崔慕華伸手摸上他衣生袍上的鈕扣,粉紅粉紅的臉輕輕貼上去。寬闊的懷抱,不知抱住會是什麼感覺。

  萬歲身體條件反射的往後退,可是才踏開一大步,便聽到她嬌聲低呼:「啊,疼。」

  低頭一看,原來她的一縷頭髮正好被扣子勾住。見鬼了!他二話不說,迅速去解鈕扣。

  「啊,萬醫生,別用力,會疼。」

  牽扯中拉到她的發,清淺的聲音帶著幾分嬌喘響起。崔慕華低垂著頭,還有意無意的碰撞他的胸膛。診室外需已無病人等候,但偶爾還是會有一兩個護士經過。

  這段數很低,萬歲腦裡冒出了個這樣的念頭,而且很讓人討厭。他惱怒地捏著醫生袍上那個小小的圓形物體暗運勁一扯,鈕扣隨即脫落,而崔慕華的頭髮在得到解放的同時,被拔掉了幾條。

  崔慕華「啊」了一聲,隨著依靠的軀體迅速抽離,頓時蹌踉了一下,差點跌倒。

  「崔醫生,我今晚約了女朋友吃飯,所以不去參加你們的聚會。還有,我女朋友不喜歡我與別的女生過於親密,所以剛才得罪了。」說話之冷硬顯示他已處於憤怒爆發的臨界點。不想再跟她鬧下去,他迅速拉開抽屜,拿走電話和車匙,火速衝出門口。

  無聊的女人!想到她剛才幾乎整個人靠在自己身上,萬歲只覺噁心,邊走邊厭惡地把醫生袍剝下。去到轉角處,差點兒與兩個護士撞上。

  「萬醫生,下班了。」其中一個身形嬌小的護士笑咪咪地跟他打招呼。

  萬歲僵著臉點點頭,兩三步就到了樓梯口。

  「誒……」小護士還想叫住他,才眨眼他的身影已不見了。

  「叫什麼叫?人家走遠了。你不會是喜歡他吧?沒看到人家上次對那個小女友多體貼。」

  「哪裡!怎麼他現在會一個人走呢?我剛才明明看到那個小女生在他診室外等著,而且好像等了很久的樣子。」小護士歪著頭想,她應該沒認錯人吧?

  「哎呀,管人家的事幹嘛。」

  「那也是……」

  *************

  匆匆到停車場,萬歲開了車門上車,拿出手機拔了熟悉的號碼。音樂響了很久,在他以為又無人接聽的時候,一句小小的「喂」終於從彼端傳過來。

  「你下班了嗎?我去接你。」他沉住氣,讓自己的話盡量放鬆。早上這麼拂袖而去,現在先低頭其實臉子有點掛不住,可是真的不想再跟她慪氣。

  「我……我已經下班了。」

  萬歲看看手錶,已經過了五點半。「在哪裡?今晚我們去約會,好不?」才發現,自從戀愛後,他們從沒有像別的情人那樣約會過。飯都是在家吃,電影院更沒踏足過,他好像還沒送過禮物給她。這樣的戀愛模式,對於還是小女孩的她,會不會覺得悶?

  「聽說河堤那邊開了家很不錯的西餐廳,我們先去吃飯,然後去看場電影?要不去逛逛街也成。」

  「我……晚上跟人有約。」

  「跟誰?」這句話衝口而出後他就後悔了。為何要問?應該給她自由。

  「嗯……約了玲瓏。」

  「哦,很久沒見面了吧。」

  「嗯。」

  她的回應始終清清冷冷的,萬歲一時不知還要說什麼。很想很想見她,但他總不好跟著她們去吃飯。想起早上的事,他最終結巴著說:「早上……對不起,我反應太大了。」萬歲單手支著頭,說出這話後心底輕鬆了不少。

  淡容頓了一下,很久才淡淡地回應:「沒事,是我先不對。」

  聽到她的話,他的心終於定了定。「我中午打了幾次電話給你,你都沒接。」

  「手機調了靜聲。」

  「哦。」他還想問她為何要把電話調成靜音,終是忍住沒開口,改變了話題:「那你幾點回來?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應該……會很晚。她來了,我不說了。」說完這句話,她即時收了線。

  萬歲聽著手機裡的「滴滴」聲音,心裡放空得害怕。她彷彿在逃避他,是為了早上的事?

  帶著不安的心情驅車回到她的小宿舍,早上拿過來的兩個保溫瓶已經洗乾淨放在餐桌上。他扒扒頭髮,剛才在車裡拿了一包中藥上來,真不知道該不該熬。想到她的問題,還是走進廚房把中藥洗了洗放進藥鍋裡。隨便煮了麵條,邊吃邊看新聞。最近關於地震的消息幾乎佔據了整個新聞時段,世界好像隨時會毀滅,他更覺得應該珍惜倆人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八點多,看時間如果吃飯也差不多要完了,他又打電話給她。第一次沒聽,隔了幾分鐘再打去,她終於接了,但背景夾雜著吵鬧聲。

  「還沒吃完飯?」

  「嗯。」

  說完後,彼此沉默。萬歲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梗在喉嚨,壓抑得辛苦。良久,她才小聲地說:「你先回家吧,我今晚會很晚才回去。」

  「不用我去接你?」

  「不用了。」

  帶著幾許失望,他才絮絮叮囑:「那你要小心,天氣不好,打車的時候讓司機別開得太快。不要太晚,回家後給我發條短信。」

  「知道了。」

  隨後,她掛了線。

  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可是又說不出來。萬歲閉著眼躺在沙發上,腦袋裡閃過許多亂七八糟的想法。好半天,他才起身,把廚房裡的中藥煮熱放到保溫瓶裡,再給她發短信:中藥熬好了放在餐桌上,我知道很難喝,但這次不要再倒了好嗎?我準備了兩顆糖,喝完後吃個糖就不苦了。乖。
  


56

  看完信息,淡容把手機放回口袋裡。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了整晚,雙腳已經麻木。天氣仍是不好,雖然雨已停,但四周籠罩著大霧。

  沒有要約會,她只是單純的不想跟他見面。腦裡渾渾沌沌都是他跟那個女醫生摟作一團的畫面,他真的很受歡迎,投懷送抱的女人應該不少,所以即使沒有她,他很輕易就能找到另一個。

  她沒有生氣,是她自己不爭氣。

  穿過公園,對面是一條酒吧街。五彩繽紛的霓虹燈閃得人眼花,她懵懵的想過馬路,突然一道強光快速地閃了幾下,接著是響亮的喇叭聲震得耳孔發痛。她別過臉,後退了兩步。強光轉弱,那車主改換低燈,然後駕駛座那邊的車窗降了下來,帶著戲謔的男音響起。

  「這麼晚萬醫生放心你一個人在街上走?」

  淡容瞇起眼看過去,車窗內伸出了半個頭的人赫然是霍允庭。他家工程開始後,每次去工地她只負責跟包工頭接洽,他甚少出現,今天在街上碰面純屬巧合。

  見淡容呆呆的沒出聲,身後有車按喇叭,大概是他阻道了,他對她招招手。「上車。」

  淡容茫然地搖頭,她沒事上車幹嘛?

  跟在後邊的車主不耐煩地搖下車窗,大聲吆喝道:「要泡妞回家泡,擋住道路有病啊!」

  這條馬路本來不寬,一邊還停泊了不少車,所以霍允庭不動連帶後面的車也得停下來。他聳聳肩,倒也不急,瞅著淡容說:「你的樣子看起來很糟,要不進去坐坐。」

  他朝旁邊的一家酒吧揚揚頭,淡容放眼望去,或許跟個不相干的人聊幾句也不錯,於是點點頭。霍允庭打了邊燈,往路邊靠攏。

  酒吧裡邊燈光昏暗,響著輕快的爵士音樂,人不多,三三兩兩的坐了幾桌。這裡應該是清吧,以前佘泰君也帶過她去過,基本上來這種地方的人都較文明。

  倆人走到吧檯坐下,淡容揉了揉酸痛的大腿,從醫院出來後,她沿著馬路一直走,中途停下來吃了點東西,再慢慢遊蕩,不知不覺就來到這邊了。

  「要喝什麼?」一個年輕的男子走過來問,淡容抬起頭,腦裡一片空白。憑她對酒那貧瘠的認知,她該喝什麼?

  「有沒有喝了可以把所有煩惱都忘記的酒?」

  身邊的霍允庭瞥了她一眼,朝調酒師打了個手勢,調酒師意會地轉過身。

  沒一會,一杯果汁放到她面前,霍允庭跟前也多了一杯威士忌加冰。

  「小女孩還是別喝酒好。」

  「哈。」淡容笑了笑,「你等會開車還不是喝酒?」

  「我可以讓人來接的。」他拿起酒杯,小小的抿了一口。

  「我家就在附近。」淡容說完後,朝調酒師招招手。「給我一杯他那種。」

  調酒師看看霍允庭,遲疑了幾秒。

  「你給她調一杯吧。」霍允庭把酒杯放下,從衣袋裡拿出煙盒和打火機,點燃了一支煙。

  「看來你們是認識的……」淡容雙手趴到酒吧檯上,呆呆是望著調酒師拿起一隻酒杯,用檸檬片繞著杯口抹了一圈,再倒放在一堆白色的粉末上轉了一圈。然後擰起調酒杯,倒了幾款酒進去,再加上碎冰塊,左右搖晃。半晌,他把酒倒進剛才的玻璃杯裡,插了片檸檬片在杯沿,推到她面前。

  「瑪格麗特,請慢用。」他伸出掌做了個請的動作,然後走了開去。

  淡容端起杯柄,送到嘴邊啜了一小口。第一感覺是有點鹹味,原來剛才那白色粉末是鹽巴來的。她把酒含在嘴裡,香濃的酒味夾雜著淡淡的酸鹹味,像眼淚。

  「失戀了嗎?」

  淡容倏地轉過頭,只見霍允庭隨意的把煙停在煙灰盅上彈了彈,再放嘴裡吸了一口,吐出,幾縷淡淡的青煙讓他的臉看起來高深莫測。晃晃頭,又喝了一大口,略帶辛辣冰涼的味道刺激了她的神經。不知道失戀……是什麼樣的感覺。

  「別喝那麼急,會醉的。」這次霍允庭掐滅了煙,一改之前的似笑非笑,神色略帶嚴肅。

  醉?如果能醉也不錯。

  「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

  聽到她的話,霍允庭愣了愣。喜歡一個人嗎?腦內有個身影慢慢浮現。她就只會對他扮鬼臉,而且對他似乎很厭惡。今晚要不是送她回家,他也不會經過這邊。喜歡……他不確定,就是覺得她很好玩而已。

  「看來你喜歡的人出現了,恭喜。」

  他輕咳了聲,以掩飾自己的心不在焉。「萬醫生讓你傷心了?」

  「沒,是我自己的問題。」她苦笑,把酒一飲而盡。老天給她開了個好大的玩笑,在她以為已經找到幸福的時候,突然給她當頭一棒。她把玩著插在杯沿的檸檬片,懶懶地問:「你會不會為自己喜歡的人,犧牲一切?」

  「無私奉獻麼?當今社會還有這類人?」他嘲弄地彎起嘴角,拿起杯將酒乾盡。

  淡容把下巴擱在吧檯的石面上,輕輕喟歎:「有的,有人就這麼傻。」

  因為攝入了酒精,她的神智有點混亂。隨後她硬要了杯威士忌,亢奮地說要跟他碰杯。霍允庭不知她受了什麼刺激,雖然知道這樣下去她一定會醉,還是陪著她瘋。

  淡容這輩子沒喝過如此多的酒,以前跟佘泰軍出去玩,她逢酒必會拒絕。佘泰軍曾經恨鐵不成鋼地說她作為一個設計師,把自己繃得太緊,完全放不開。或許吧,其實偶爾她真的需要瘋狂一下。

  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回家,怎樣上樓,怎樣躺床上。醉酒有個好處,一夜無夢。恍惚間,有人拍她的臉。

  「容……容?」

  她翻了個身,頭「嗡嗡嗡」的扯著痛。呻|吟聲從嘴裡哼出來,那人馬上緊張地叫:「怎麼了?」

  緩緩睜開雙眼,萬歲的臉左右晃動,好半天才變回完整。

  「你昨晚……喝酒了?」萬歲小心翼翼地問。

  其實不用問了,那麼強烈的酒味。

  「喝酒對身體不好,特別是你現在……」說話聲戛然而止。

  「我現在怎麼了?」她板著臉問。

  萬歲望著她,蒼白的臉沒有任何表情,現在還不是坦白的時候。他拍拍她的手,柔聲說:「你看你,衣服都不換就睡覺了,快去洗個澡。」說著把她扶起來。「我今早還熬了皮蛋瘦肉粥,看你精神不好,今天中藥不用吃了,休假,好不好?」

  他為什麼不罵她?依他的脾氣,他應該很生氣,並摔門而去才對,為什麼還要像哄小孩般對她?為什麼要這般忍讓?如果讓他知道昨晚她跟誰去喝酒,他應該會大發雷霆。

  淡容捧著頭,不單單是因為頭痛,心裡好像被人狠狠的捏住,一陣酸痛。好想跟他大吵一場,又很怕他棄她不理,很矛盾!

  「頭痛嗎?反正週六,要不今天別上班了,我幫你請假。」他才要出去,腰間突然多了只手把他拉住。

  「不用了。」她啞著聲說。

  萬歲轉過身蹲下,與她平視。她的樣子糟得讓人擔心,這時候還喝酒,其實很不適當。責備的話每到嘴邊都硬生生吞回去,他怕她傷心。「以後不要再喝酒了,去洗澡,我幫你調杯蜂蜜水吧。」

  他打開衣櫃幫她拿了洗換衣服,然後攙扶著她走出房門。

  熱水從頭頂衝下來的時候,淡容用雙手把自己緊緊的抱。你這樣是不對的,不對的!透明的水滴從臉上滑下來,分不清是水還是眼淚。

  「洗完了嗎?別沖太久,小心頭暈。」

  他在外面拍門,淡容關掉水龍頭,拿衣巾把身體擦乾。穿回衣服出去,他看見她濕發濾濾又皺起眉頭。「一大早洗頭。」說著入房間拿電吹風。

  淡容坐以沙發上,手裡捧著蜂蜜茶,感受著他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的發間,這種甜蜜的感覺,折磨得她幾乎要死掉。

  「快點喝,不然要涼了。」在確認頭髮完全吹乾,他關了電吹風的開關,發現她還愣愣的一動不動,忍不住又開口催促。

  淡容回過神,無聲地喝著茶。萬歲單膝跪在沙發上,用雙手放在她的太陽穴上輕輕的揉。「小妃這丫頭昨天晚上回來了,今晚我們回家吃飯吧。上星期……我說的話很過份。其實我沒有不想要小孩的意思,而是……」他突然坐下,拿走她手裡的茶杯,改握住那隻小手,與她面對面。「我們才開始了不久,你現在還這麼年輕。哪一天你願意嫁給我的時候,再想生小孩的事,好不好?」思前想後,還是別跟她說清楚好,不然她又彆扭了。

  他的表情略帶緊張,又很真摯,淡容鼻子一酸,猛地把頭鑽進他的懷裡,沒讓他看到她悄然滑落的眼淚。

  「怎麼突然撒嬌了?是不是很感動?」他摸著她的發,啞然失笑。

  她並未回話,只用雙手摟著他的脖子,蹭了蹭,把頭埋得更深。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39 PM

57

  週六因為只開半天診,所以上午診室內外塞滿人。到早上十點多,萬歲才借尿遁偷空喘了口氣。從廁所邊的側門出去,是通往住院部的走道,平時來往的人不多。他擔心她的情況,吃完早餐後最終成功勸她回去睡覺,不知道醒了沒有。

  打她的電話,響了很久,他已經打算掛線,誰知有人接通。

  「喂。」

  一道宿醉未醒的沙啞男聲傳過來,萬歲一驚,忙說了句「打錯」就收了線。看看手機屏幕,卻明顯是她的名字。他捏緊電話,又回拔過去。

  「喂?誰呀?」又是那個男音。

  萬歲沉著聲問:「你是誰?」

  「啊?」那人似乎清醒了些,「你打電話給我還問我是誰?」

  「你確定你現在聽的電話是你的?」

  電話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良久,對方挫敗地說:「萬醫生?我是霍允庭,淡容的電話漏在我的車內,而我竟然糊糊塗塗的拿回家了。」

  萬歲狠狠地吸了口氣,壓著憤怒:「你昨晚灌酒她?」

  霍允庭輕笑了兩聲:「不知是誰灌醉誰了,昨晚還是我抬她上樓的呢。」

  「很好!很好!」萬歲二話不說地按掉紅色鍵,眼神變得異常的冷。竟然騙他說跟玲瓏吃飯,還跟一個男人喝得酩酊大醉。她在賣瘋的時候,他還在家等著!

  帶著滿腔怒火回到診室,連病童都彷彿能感受到他的憤怒,居然很合作的沒有哭,乖乖的讓他檢查完畢。終於到下班時間,病人都走光,他才抓起車匙和電話,匆匆離開醫院。

  車風馳電掣地往她的小宿舍奔去,他迫切地想要個解釋。為什麼要騙他?為什麼?腦裡不停地重複提問,是他把她管得太嚴了?抑或是他真的醋勁太大?可是不管什麼原因,說慌就是不對!

  開了她家的門衝進去,裡外找了遍,屋內無人。這時候她跑哪去了?心內一驚,他馬上拔通她公司的電話。

  前台的小妹叫他等,那真的上班了。過了一會,她的聲音清清幽幽地響起。「你找我?」

  「你的手機呢?」他火大的劈頭便問。

  淡容呆了呆:「可能忘在家裡吧。」事實上她乍一驚醒,才記起中午約了客戶談方案,當時電話不在身邊,她也懶得找了,換好衣服立即上班。「怎麼了?」

  「你昨晚……」

  「淡姐……」

  幾乎同時,那邊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應了句,然後壓著聲說:「我正和客戶談事,先不跟你聊了,完了再給你電話。」說完她匆匆掛線。

  萬歲一手把電話扔進沙發裡,重重地坐下。心內百般滋味,極不好受。他雙手摀住眼睛和臉龐,腦袋亂哄哄理不清到底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何要受到這樣的對待。如果她能坦白,他即使會生氣,也不會阻止她跟霍允庭出去。刻意隱瞞,還喝醉讓人家抬回家,如此之情景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接受。

  越想越氣,他用力地把躺在身邊的手機掃下地。電話迎聲支解,電池與底蓋散落。

  *******

  新接的這個客戶很難纏,本來是三劍跟的單,昨天佘泰軍下令要她接手。淡容強忍住頭痛,一點一點地為這對夫婦分析電線佈置圖。說到口水都乾涸,男業主末了還是要求她要把電線的走位圖列清楚。

  「人家市政工程的都是這樣做的,電線從總電箱接到燈位或開關位,走到哪面牆身,或是從地面哪處走,都有圖紙清晰列明,哪像你們這麼馬虎。」

  淡容很想跟他說,你才一間小小的商品房,真的沒必要跟市政工程相提並論。一間屋的電線錯縱複雜,要把電線的走勢圖列明得花多少時間?而且連平面圖都看不懂的人,即使她列明瞭,他們能看懂嗎?按以往施工慣例,電線都是在現場由師傅定好,或是業主有什麼要求提出後再修正。圖紙是死的,靈活靈用才能變通。

  揉揉兩邊太陽穴,淡容已經懶得再解釋了,先答應了他的要求。男業主才說完,又到女主業。她把一大堆在筆記本電腦裡圖片一張一張的翻給她看。

  女業主:「我喜歡這種風格,這樣這樣……那樣那樣……效果一定要看著高貴有層次。」

  男業主:「那得花很多錢,簡簡單單裝修好就行,淡小姐你不用聽她的。」

  女業主:「什麼叫不用聽我?這房我沒份的嗎?不行!我一定要高檔次的!」

  男業主:「那錢是你付還是我付!」

  女業主:「你的錢我佔了一半,我也有話事權!」

  到最後,淡容就坐著看他們夫婦吵架。

  如是這般被折騰了幾小時,到歡送他們走的時候,已經快下午五點。淡容攤在會客室的椅子上,身體已經累到不行。

  突然一杯水放到她跟前,小昭在她身邊坐下。「淡姐,很累吧?」

  淡容白著臉點點頭,這是精神折磨,她快要掛了。

  小昭把椅子拉近,悄聲說:「我跟你說,那對夫婦前天晚上跟三劍和軍哥談到十二點,我被迫加班幫打預算。他們意見非常不一致,總是談著談著就吵起來。搞了一夜,什麼都沒定下來。我猜軍哥是被煩得要命,才要你跟的。」

  這不足為奇,搞不好的就堆給她。經常要幫忙收拾爛攤子,她也會累的。剛才好幾次,她多想對他們吼過去:你們能不能商量好再來談,別折騰設計師好不!可隨即她又反省,怎能這樣對客戶的呢?歎氣,大概是最近的精神狀態太差,才會覺得他們特別煩。

  「行了,讓我休息一下,謝謝你的茶。」

  小昭拍拍她的肩,退出會議室。

  淡容發了一會呆,才想起自己午餐還沒吃,怪不得渾身發軟。晚上要去他家吃飯,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她甩甩頭,再拍拍臉,清醒了點。起身回設計部給他打電話,才接通他便聽了。

  「終於可以走了?」

  「嗯。」

  「我已經在外面。」

  放下話筒後,她隱隱察覺到他說話語氣的不對勁。上車的時候果然迎合了她的想法,他高大的身形坐在駕駛座內,臉色嚴肅得讓人想無視也不行。不知又發生了什麼事,早上這般溫柔,經過一天又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她今天已經有夠累,不想再去猜測。

  拉上車門,她合上兩眸假寐。車子等了好久沒有動靜,一道懾人的目光始終盯著她。她完全能感受到,卻不肯張開眼。最終她贏了,重重的放手剎聲音在身邊落下,接著車身緩緩駛出。

  過了好久,在她幾乎要睡著的時候,他才冷硬地開口:「你昨晚去了哪?」

  倏地睜開眼,淡容緩緩扭過頭看他。他的眼睛依然認真地直視前方,只是眼底有著暴風雨來臨的陰冷。

  「你想知道什麼?」她鎮定地反問。

  「你的手機在哪?」

  淡容擰著眉深思了一會,完全沒印象。「早上不是說了,可能在家裡?」

  車子突然在路邊剎住,輪胎和地面發生劇烈的摩擦,傳出一聲尖銳刺耳的響聲。

  握著方向盤的手青筋盡顯,從早上到現在,他感覺自己從沒這般憤怒與卑微。她跟一個男人去喝酒,還騙他!「你確定手機真在家?沒有遺落在某個男人哪裡?」

  太陽穴突突地跳,不知道他是怎麼得知的。淡容自嘲的笑了笑:「你既然知道了,為何還要問?」

  「因為我想你親自告訴我!告訴我為什麼要說慌!是不是跟他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見面一定要不讓我知道?為何要跟他喝酒?還喝得不省人事,要讓他抬你回家?」

  淡容看著他的嘴巴一開一合,每問完一個問題,兩片唇瓣便緊緊的抿住。對於他的質問,她真的不想回答。因為她心情煩悶,因為她不開心,因為她好想發洩。說不清的,或許現在是個契機,放手吧。

  「請別一味的指責我,你昨天不也跟一個女醫生在診室裡摟摟抱抱?其實大家都彼此彼此,別把我說得那麼隨便,這樣不會顯得你有多清高。」

  「你說什麼?」他猛地護住她的下頜,臉目顯得過分猙獰。「把話說清楚!」

  淡容一把甩開他的手,揉了揉發疼的下巴,冷冷說道:「在我看不見的時候,也不知道你跟別的女人有多少親密接觸。既然你自己也是這麼不檢點,請不要說我的不是!」

  「那你是承認,跟他有一腿!」

  「萬醫生!」她閉了閉眼,無力地吐出一句:「既然彼此都這般不信任,不如分手吧。」
  


58

  「不如分手吧。」

  胸口一震,這話猶如晴天霹靂,呼吸瞬間滯住。他以近乎於暴躁的聲調說:「你為了這個男人跟我分手?」

  如果他夠細心,應該會發現她的雙手始終緊握。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裡,極痛。她無力地說道:「萬醫生,其實我們一點也不適合。」

  「你之前表白的時候,怎麼不考慮我們適不適合?」萬歲瞇了一下眼睛,冷冷的瞪視著這個狠心的女人。為何她可以這般冷靜地說出分手的話,他為她做了這麼多,難度她一點也沒察覺到的嗎?他傾身擄著她的雙肩,多想敲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構造的。

  小小的空間內氣氛繃緊,四周輻射著濃重的戾氣。淡容垂著頭,喃喃回應:「那你當我錯了行嗎?就當我現在才發現,其實我並不是真的很喜歡你。」

  萬歲倏地鬆開手,頹敗地跌坐在座位上。她說不喜歡他……她竟然說不喜歡他!

  淡容揉揉漲得發痛的頭,沒有再開口,推門下車。眼淚在轉身的一刻傾瀉直下,唯心的話,說出來特難受。分手也好……

  看著她漸行漸遠,他傻傻的沒了反應。從沒想過要分手,從沒!怎麼能這樣輕易就放她走?他迅速熄了火,抽掉鎖匙,下車甩門衝過去。

  街上人來人往,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回到萬家所在的舊區,前面不遠就是萬家老宅。她惘然地向前行,每踏出一步,腳步如斯沉重。她憑著好不容易才儲夠的能量,才做了這個決定。可是為什麼心會這般痛?水滴沿著她走過的足跡,留下點點滴滴。

  手肘驀地被擄住,他呲著牙在她身後叫喊:「我是不會答應的!」

  「萬醫生……我們好聚好散好嗎?」開口已是哽咽。

  「散什麼?你如果誤會我跟那個女醫生有染的話,我可以告訴你,絕對沒有!你跟霍允庭去喝酒的事,我也可以一筆溝消!我們只是誤會了,對不對?我可以不計較!」他越說越急,幾次欲扳過她的身子都被拒絕。

  「你……不要這樣。」回答極無力。

  「你為什麼非要分手?為什麼?抬頭回答我!」他氣急敗壞地大吼。

  淡容抬起眼,淚水已經模糊了雙眼,再說話已經泣不成聲:「你就當……是我欠了你!」

  「說什麼欠?還是你被他佔便宜了?」這個念頭猛地在腦內一閃,即時讓他震驚。「這個禽獸!他趁你喝醉非禮你對不?」

  「不是你想的那樣……」

  這時一輛黑色Volvo滑過他們身側,在萬家門前停住。緊接著一個穿著黑色襯衫和黑色休閒褲的高大男人推門出來,手上拿著電話輕佻地說:「我到門口了,快出來歡迎。」

  萬歲聞聲望去,只見那男人收起電話,緩緩轉身,臉上是那樣的春風得意。怒火瞬間爆發,他驟然放開淡容,跨大步上前,二話不說一拳朝那男人的下巴揮拳過去。「混蛋!我要殺了你!」

  出其不意挨了個拳頭,霍允庭一個蹌踉撞到車上,尖銳的防盜聲「哇哇哇」地亂叫起來。

  「你竟敢狗膽的出現在這裡!」萬歲另一拳相繼落下,可惜這次霍允庭已有防備,他弓走手臂擋住,另一隻手反揪過去還了他一拳。

  萬歲被擊得退後兩步,臉上一陣劇痛,可是想到那個混蛋佔了她的便宜,他就像發狂般,紅著眼衝上去誓要跟他拚個你死我活。

  倆個高大的男人摟作一團,街上經過的人無不停下來圍觀。淡容站在旁邊不停地焦急哭喊:「別打!別打?」

  空氣中突然一陣尖叫,萬貴妃驚悚地叫:「你們怎麼打架了?」

  呼喊聲並未叫住萬歲,他已經完全失去理智,拳拳發狠,霍允庭不明白為何被揍,只能不斷地躲。

  「停手!求求你!」淡容捂著嘴,哭得快要窒息。

  「他欺負你!他欺負你!」萬歲揪住霍允庭的衣領,朝她咆哮。

  「沒有,他沒有欺負我!」

  「如果不是這樣,你為什麼要分手!」

  「因為……」淡容垂下眼簾,透明的液體大滴大滴地撲到地上。「崔醫生說,我可能不孕。」

  倒抽氣聲此起彼伏,手不知不覺鬆開,霍允庭乘機退了開來,靠在車上狂喘氣。媽的,出手這麼重,他的下巴幾乎保不住。

  萬歲僵著身走至她跟前,伸手撫上她的髮鬢,小心翼翼地說:「你知道了?」

  淡容合上眼,淚水又是一串的落下。

  他黯然攬她入懷,以柔得像棉花絮一樣的語調說:「沒事的,沒事的……」

  她快速地搖頭,腦海裡儘是昨天崔醫生的話:結果顯示你的雌雄激素都很低,這是很不正常的。也因為這樣,所以你的經期不准,這樣的話以後會很難懷孕,即使懷孕了,胎兒也很難保住。萬醫生沒告訴你嗎?他還開了一周的中藥,你有沒有依時服用?

  見她在發呆,崔醫生顯然明白了。「他可能怕你擔心。」

  安慰已無用,淡容渾渾噩噩地退出診室,始終沒法消化她話裡的意思。不孕?這是個多麼的陌生詞語。活了二十三年,從沒往那方面想過。原來人真的不能貪心,已經有了美好的姻緣,就別想生孩子的事。看,幻想瞬間便破滅了。

  不知不覺就回到兒科,本來提前下班是想給他一個驚喜,但是候診的人太多,她等了十來分鐘後想起早上他的反應之大,一時念起便去問檢驗結果。料不到,得到的答案是如的令人悲傷。

  從診室門口斜斜的望進去,他拿著手電筒,正在哄一個孩子張開嘴。那小鬼不太合作,他從抽屜拿出一顆糖,那孩子馬上笑口常開。

  糖果是他的殺手鑭,她不是第一次見到。其實對付小孩子,他是溫柔而有耐性的。那晚說不要孩子根本就不是真心話,他,是怕她有壓力?他根本就想把所有責任往自己身上槓。這樣的無私付出,讓她情何以堪?

  他是萬家唯一的男丁,萬家人對新生命的熱切期待,都不是他說不要就可以不要的。如果她真的不能生育,那就分開吧。女醫生的事只是借口,投懷送抱的難道她看不出嗎?她只是,不能讓他跟著當一個罪人。

  想到這,淡容用力一推,想要掙脫。晃蕩間,肚子一陣抽搐,暖暖的熱流從體內湧出來,順著大腿內側流下。她渾身發軟,忙抓住他的手肘。

  發現她臉色異常蒼白,還有地上滴出來的血,萬歲驚得心臟都快停止了,攔腰抱起她,匆匆跑回家。

  正主兒走後,圍觀的人議論了幾句便散了。

  霍允庭把鼻樑上的眼鏡扶正,動了動下頜,忒痛。這男人的醋勁不是普通的大,不就接了淡容一個電話?

  一直沒哼聲的萬貴妃也悄然轉身準備走人,霍允庭捏捏下巴,鏡片後的雙眼微瞇,拉長聲音叫:「萬----貴----妃。」

  萬貴妃後腳尖踢到前腳跟,一個蹌踉,回過頭大喝:「閉嘴!」又叫她名字!又叫她名字!

  霍允庭不說話,斜斜靠著車,朝她勾勾手指:「過來!」

  「你以為我是小狗!」

  「不是叫你來拿電話嗎?」

  萬貴妃遲疑了一陣,悻悻地走過去。「拿來!」她叉著腰攤開手掌。本來還想問為何淡容的電話會在他身上,可是現在家裡應該兵慌馬亂,她心急的想回去看看。

  霍允庭定定的瞅著她,倆人的目光在空中對視了一會,萬貴妃避開他的懾人目光,不耐煩地說:「快拿來啦!」

  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霍允庭恢復慵懶的表情:「我被你哥打了,你是不是應該關心一下?」

  「活該!」沒經思考的話衝口而出,說完後她又覺這樣太壞心了,於是結結巴巴地解釋:「誰……誰讓你惹小容了!」

  「我昨天晚上送你回家後經過河堤那邊,無意中發現她獨自在街上亂逛,差點就釀成車禍了。後來我發揮少有的友愛之情,陪她聊天解悶,結果她醉酒,還要我抬回家。千里迢迢來送她遺落在我車上的手機,才下車就被人不分青紅皂白地揍了一頓。我到底招惹誰了?」

  按照慣例,他是從不會對人解釋的,只是面對這個鬼丫頭的厭惡,他突然就說多了。

  萬貴妃鼓著腮幫一聲不響,他的意思,是說她錯怪他了?

  「唉,這年頭好人難當。醫生世家的人都挺野蠻,動手打人後道歉什麼的都沒有,只好自認倒霉了。」霍允庭說完後拉開車門,彎身從抽屜裡拿了個手機出來遞給她。

  萬貴妃接過後睨著他,下巴上瘀青了一大塊,好像蠻傷的。心下不忍,她訥訥地說:「那我代我哥向你道歉,行不?」

  霍允庭抬起臉看著天空,手摸著下巴喃喃說道:「我覺得應該找醫生看看。」

  「那你進來我讓奶奶幫你檢查一下?」萬貴妃接著道。

  「不了,說不定還要挨揍。」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萬貴妃急得直跺腳。「那你想怎樣!」

  看著她這副模樣,原本心情不算太好的霍允庭,嘴角不禁挑起了一絲忍俊不禁的笑意。「你不是讀醫的嗎?雖然我不是很相信你的醫術,不過麻麻虎虎的總可以吧?上車。」他拉過她的手腕往副駕室走去。

  「去哪啦?」

  「買點藥幫我敷一下!」

  「家裡有……」

  「我都說不想到你家去挨揍。」

  「我晚上要在家吃飯!」

  「我覺得應該去報警,不知道醫生打人警察會如何處理?」

  「……」

  萬貴妃覺得自己真倒霉,上次噴他一臉水外加毀掉一件昂貴的襯衫後,得做牛做馬當賠償,這次又……為何她好好一個青春無敵美少女,總是為了老哥的破事而攤上這個陰險小人?老天,不帶這樣玩人的呀!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39 PM

59

  「啊!怎麼回事?」看見萬歲抱著淡容火燎火燎地跑入屋,原本在飯廳準備開飯的車淑梅和張惠儀連忙停下手裡的細活追過去,連在客廳的萬爸爸也放下報紙站起來。

  「她流血!她流血!她是不是……流產了?」萬歲慌張地亂叫,站在樓梯口急得團團轉。淡容被晃得暈頭轉向,幾欲要開口都說不出話來。

  車淑梅擄起她的手腕把了把脈,再看看那血流的位置,果斷的下結論:「冷靜!她只是大姨媽來了!」

  「啊?」萬歲即時神色木訥,呆了。低頭見她把臉捂得緊緊的,傻傻地自言自語:「只……只是大姨媽?」

  其它人頓時扶額,枉他是醫生。車淑梅翻翻白眼:「估計是對藥物起了反應,這是常事。」

  「呃?」

  張惠儀拍拍兒子,手往樓上一指:「送她到你房間去,床鋪我上段時間才洗過。媽你去熬紅糖水,我去拿套洗換衣服。」

  才說完,萬歲已經飛快地往樓上奔去。車淑梅搖搖頭:「這孩子一碰上小容的事就沒了判斷能力。」

  這話他沒聽到,心急地上到三樓,經過浴室,淡容扯扯他的衣袖,輕聲說:「放我下來,我想上廁所。」

  他馬上轉了方向,去到浴室把她放下。「頭暈嗎?要不要我幫你?」

  淡容擰著眉搖搖頭,眼花繚亂,思緒凌亂。「你出去吧,我想清洗一下。」同時她還想靜一靜,理清思路。

  「行嗎?」他仍是不放心。剛才她身子晃了晃,幾乎就暈倒,他感覺到的。

  淡容咬咬牙,先是打架,再來擺了大烏龍,他已經形象盡毀了。心下沒由來的煩躁,突然就使起小性子來,半帶著哭腔斥道:「你出去啦!」

  萬歲一愕,只好喏喏地退出浴室,帶上門。

  張惠儀隨後拿了洗換衣服來,淡容花了幾分鐘又衝又洗,才料理乾淨。打開浴室門時,他就站在外面等。

  見她出來,他立即迎上來。「好了?」臉色蒼白得沒半絲血色,他的心一揪一揪的疼。「到房裡去休息一下,紅糖水已經熬好了。」

  淡容其實很想離開,奈何身體真的極度疲累,她只好隨他而行。

  他的房間不大,簡單的單人床,床邊一張大書桌,上面放著他小時候的照片。書桌前有扇大窗,望出去是白蘭樹的枝葉和灰濛濛的天。一邊牆上有個簡易的衣櫃,另一端是書櫃,醫書和獎盃滿滿地佔了整個空間。

  這裡是他成長的地方,充滿了關於他年青時的回憶。淡定留連了幾眼,眨眼就被扶到床上。他拿起書桌上的紅糖水試了試溫度,送到她嘴邊。「可以喝了。」

  眼內又是一熱,她勉強喝了兩口,推開他的手,便再也喝不下去。肚子裡狠狠地翻騰了幾下,身體裡暖流不斷地流出來。經期才停了不久,這次來勢洶洶,她不由得悲從中來,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萬歲放下碗,柔聲道:「先休息一下,我出去讓我媽熬些粥。」

  才轉身,一隻小手拉住他的衣角,說話聲音帶著強烈的痛苦:「別對我這麼好,不值得。」

  他僵了僵,不得不握住她的手,在床邊坐下。眼下的人樣子很憔悴,酒醉未清,雙眼都陷了進去。萬歲捧著她的臉,近乎哀求地說:「什麼都別想,好好的睡一覺?」

  她合上眼,眼淚毫無預警就流了出來。「我們分手好不好?」她不想拖累他,就讓她自生自滅好了。

  「不好!」他嚴正地回答,捧著她兩頰的雙手使了力,迫她與他正視。「張開眼看著我!」

  淡容緩緩睜開雙眼,在看到他冷硬的表情時鼻子又是一酸。失敗了,本想讓他討厭自己,再一刀兩斷,可是她還是搞砸了。是她意志不夠堅定,說好要離開,卻又貪著他給的溫暖,她真的好自私。

  萬歲以拇指腹拭去那礙眼的液體,理順被沾濕的髮鬢,再開口語氣已變軟,但能聽得出裡面所含的堅持。「以前我覺得說愛是很空洞的,什麼都會變,誰能保證倆個人能相愛到老?做出了承諾就一定要遵守,但是萬一以後有人變了,那當初的山萌海誓豈不是變成笑話?所以我一直不相信愛情,不信倆個人可以天長地久。尤其在兒科待久了,每天看到那些小孩因為生病哭得很痛苦的時候,有些夫婦還因此而吵架,埋怨孩子的出生,又或是對孩子做出粗暴的行為。我很害怕,害怕自己有天也會變成這樣。要知道生孩子不僅僅是為了傳宗接代,還要對這條小生命負責。如果結局會是這樣,我寧可什麼都不要,不要結婚,不要小孩。」

  「但是自從遇到你,我慢慢體會到,當你很在乎一個人的時候,你會想要得更多。你會想跟她走完往後的人生,會開始渴望擁有屬於倆個人的孩子。容,我從沒這麼在意一個人,我甚至不敢想像,如果我的未來沒有你的參與,會變得怎樣。」

  聽到這些話,淡容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撲哧撲哧的掉落下來。

  他把她的頭捂到胸前,抱著這暖暖的身體,心才踏實了點。剛才聽到分手二字時,他幾乎要發瘋。這輩子,能讓他失去冷靜的人,唯她一個了。

  他低頭以臉寵貼著她的發,低沉的聲音帶著祈求:「我不敢保證自己的心千載不變,但有生之年,我會努力讓你得到幸福。所以……請你別再說要離開我。因為……」他握著她的手,捂到自己的胸前,緩緩說道:「我愛你!在我還懵然不知的情況下,這裡,會因你的笑容而歡樂,會因你的哭泣而揪痛。」

  淡容緊緊地揪著他的衣服,身體因哭泣而顫抖和發痛,然而她卻聽到有生以來最動人的聲音。這樣的表白,她渴望了多久?如今他在這情況下說出來,給她帶來了多大的震憾。

  抹了抹眼淚,她抽泣著低聲說道:「小時候,我覺得上天對我很殘忍。爸媽離婚,誰都不想要我,我好像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人家在父母懷裡撒嬌的時候,我已經要學習獨立。沒有人給我家庭溫暖,我被迫著提前長大。我哭過,埋怨過,通通沒用。後來我慢慢的學會不強求,沒人喜歡就沒人喜歡,其實我一個人也可以很好的活下去。」

  「直到……我遇到你。你讓我覺得,自己是被珍惜,被需要的。我開始對未來有了希望,我也會想當媽媽,想給他我全部的愛,想跟你組織幸福的家庭。可是……可是卻硬生生給了我一道這麼大的屏障。如果我真的生不了孩子,我拿什麼來面對你?你對我那麼好,你家人也對我那麼好,我不想……不想讓你們難過。我本來就一無所有,又不會哄人開心,又不會照顧人,我什麼都給不了你,還要給你帶麻煩。我不能這麼自私,我……」說到這,她已泣不成聲。

  「噓……」他吻了吻她的發端,柔聲說:「孩子是個變數,有與沒有誰也不能作準。而且崔醫生只說難懷孕,並非完全不孕。你要相信,現在醫學那麼發達,我家又是醫生世家,奶奶在那方面更是個中翹楚,中醫不行就用西醫,總有解決的辦法。即使將來真的不能有孩子,那就當我們與孩子無緣,我不會覺得有遺憾,因為……我已經得到最想要的,就是你。」

  萬歲捧起她的臉,舔去她眼角上的淚印,眼角也有了濕意。「我要的是你的人,我對你付出,其實並沒有想要得到任何回報。只要你愛我,愛我就夠了。將來的事誰也無法預料,但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還有我,天大的事都有我扛著。是苦是甜,我們一起分擔。」

  「你太傻了,為什麼這麼傻?萬一將來你家人埋怨,那你怎麼辦?」這個男人,好得讓人心痛。她以濕濾濾的臉去摩挲他的手掌,細碎地親著他的指腹。

  「家裡不是還有小妃嗎?那丫頭要繼承診所,那就再生個孩子好。不過有沒有人喜歡她就說不準。」

  「噗。」她不禁泣極而喜,摸摸他紅腫了的臉,一陣心痛。「疼嗎?對不起……我一定讓你很難過。對不起……」

  「親親就不疼了。」

  她把他拉下,從臉龐到髮鬢,到眼簾到鼻尖,一一吻遍。末了,他反被動為主動,覆在她嫣紅的唇上停住。

  房間內沉默下來,屬於倆個人的親密正在上演。站在房外的車淑梅抹了把眼角,轉過頭對同是濕了眼睛的媳婦點點頭,伸出食指作了個「噓」的手勢,然後拉著她躡手躡腳地離開。
  


60

  矛盾平息,生活總算平靜下來,小日子滋潤滋潤的過。

  車淑梅後來成了她的主診大夫,說之前的那些藥她的身體受不了,所以換了另一個藥方。她還說,生孩子的事可以慢慢來,不用心急,最重要是放鬆心情,把身子調理好。張惠儀也表達了相同的慰問,就連萬家爸爸在瞭解完事情的始末後,也叫她別胡思亂想。

  淡容覺得,自己是何其有幸,才遇上這樣的一家人?

  春去夏來,晃晃眼就過了兩個月。淡容的生日在五月下旬,適逢今年是週末,萬歲早早就計劃好,晚上來個浪漫的二人世界,來迎接她二十四歲的來臨。

  只是,這世上永遠有人比他更熱心於淡容的一切。

  「什麼?烤火晚會?」在聽到她的話後,萬歲即時就皺了眉。

  「嗯,奶奶今天中午打電話給我,問我是不是快生日了。她說家裡很久沒熱鬧過,打算那天晚上玩玩。」

  玩?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好不!「告訴她沒空!」萬歲一口回絕。

  「可是,我已經答應了呀。」對於萬家人的要求,她幾乎是有求必應的。其實她不太看重生日什麼的,以往這個日子她都是靜悄悄地過。

  「我跟她說!」萬歲掏出手機。

  淡容揪住他的手臂,換上可憐兮兮的表情。「算啦,就讓老人家開心一下吧。」

  萬歲熬不過她,只好答應了。

  烤會晚會其實是萬貴妃提議的,當然家中幾老一致點頭。萬歲曾以淡容不能吃上火的燒烤食物為由否定過,可惜最終被駁回。車淑梅表示,偶爾為之沒關係。

  連權威都這麼說了,淡容當然沒意見。斷斷續續地吃了快兩個月中藥,期間每天的飲食都被嚴禁限制,好不容易停藥,她當然樂意接受。

  生日那天她還要下工地,本來打算請半天假,也因為某些突發原因而取消。回到家洗了澡換好衣服已經快六點。

  在客廳裡等的男人一直臭著臉,大概還在為不能跟她單獨過生日而彆扭。專程為今天而挑的裙子都沒得到他的讚賞,淡容有些許失望。臨進萬家老宅前,她拉住他。

  「人家今天生日,你就寬容點嘛。別不高興,來,笑!」她拉拉他毫無表情的臉,換來一個牽強的笑容。淡容挫敗地放下兩手,垂首背著他沉默不語。

  萬歲不忍見她難過,雖然今晚的計劃被破壞,不過只要她高興就好。摸摸褲袋裡那個小盒子,他從身後抱住她的腰,絮絮解釋道:「我沒有不高興,只是……算了,今晚回去我再給你驚喜,好不?」

  小小的陰謀得逞,淡容勾起嘴角暗暗一笑,點頭。

  推開大門,偌大的庭院內一切已準備就緒。正中放著的爐具已生好火,旁邊桌子上擺滿了食物,幾顆高大的白蘭樹間醒目地掛著五彩的小燈珠。

  這肯定是萬貴妃的傑作,才想著,她的聲音便到了。「哇!壽星女來啦!」她捧著一盆水果從屋裡出來,看見淡容開心的大叫。

  「對不起,我遲到。」淡容不好意思地道歉。

  「沒事沒事。今晚好豐富哦,媽媽特地為你熬了雞絲瑤柱粥,還有大蛋糕,嘿!」

  「小丫頭別再吵吵嚷嚷的,快把東西拿過去!」隨後出來的車淑梅捧著一盆碗,淡容連忙跑過去說要幫忙拿,被拒絕。「不用不用,我老當益壯。你跟阿歲也過去,烤火晚會要開始了哦!」

  淡容回頭看看萬歲,他笑了笑,牽起她的手朝他們走去。

  說是烤火晚會,其實不外乎是一家人坐在碳爐邊,吃吃東西聊聊天。初夏的季節,不算熱,偶有微風拂過,舒適寫意。

  張惠儀不時為大家添食,萬貴妃也張羅著把食物放上燒烤架,車淑梅跟萬爸爸則聊著只有他們才能聽懂的範疇,萬歲偶爾搭搭訕。旁邊的彩色小燈珠一閃一閃的綻放不同顏色的光,把周圍環境烘托得暖暖的。這樣的場景,淡容以前只有在夢裡才看見。因此即使搭不上話題,她也覺得很滿足。

  一堆食物下肚,連蛋糕也切了,萬爸爸退場。萬歲對聊家常和燒烤也興趣缺缺,跟著進屋。萬貴妃瞄了眼老哥消失的方向,湊到淡容身邊問:「其實你們平常有沒有話題的?你覺不覺得我哥很悶?」

  悶嗎?淡容想了想,不至於吧,好像平時都是他說話比較多,反倒是她更內斂。

  見她這麼認真地思考,車淑梅即時嘗了孫女一個爆栗。「胡說八道些什麼?」

  「哪有。」萬貴妃嘟著嘴輕撫後腦:「人家只是議事論事而已,像老哥這種性格,也只有小容受得了。」

  「你哥有這麼差嗎?」張惠儀也為兒子叫屈。

  萬貴妃哼了聲:「兒子是你生的,你自己還不瞭解?」

  「你這丫頭,還說還說!」車淑梅繼續喝斥,萬貴妃才悻悻的閉嘴。

  淡容啞然失笑,她們太緊張了,就這麼怕她會對萬醫生不滿嗎?「萬醫生……他很好,我們相處得……很融洽。」

  「真的?那就好。」車淑梅鬆了口氣,繼而語重心長地說:「其實奶奶看到你們這樣也很欣慰,倆個人相處呀,應該要坦白。有什麼事情都要攤開來說清楚,千萬別悶在心裡。」

  「嗯。」淡容徐徐地應了聲,非常受教。自從那件事後,為了怕以後重蹈覆轍,他們約法三張,凡事都不能隱瞞,有問題要即時解決。

  「哎呀呀,奶奶你怎麼突然這麼正經,我受不了啦!」萬貴妃嚷嚷的吐糟,結果又吃了個爆栗。

  張惠儀笑著對淡容說:「小妃就是這樣長不大。」

  「這樣很好。」看她就是全家人的開心果,能這般快樂地活著,給家人帶來笑聲,是件多幸福的事情。淡容看著她們,滿足的漾開嘴角。抬頭無意瞥見屬於他的房間亮著燈,心裡一動,用碟子裝了一串葡萄悄然離席。

  直奔三樓推開房門,想見的人正坐在床沿看書。高大的身軀在燈光的投射下拉出一道影子,柔軟的發微垂,修長的指握著書,樣子恬靜而祥和。

  看見她進來他頗意外,朝她伸出手。「聊完了?」

  淡容帶上門後走到他身邊,放下碟子,握住他的大掌。「沒有,怕你悶,就來陪你啦。」

  「這麼體貼。」他扔開書,拉她坐到自己的大腿上,親了親她的臉。

  「當然!」她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仰望著天花。心裡一片明靜,好享受這樣的時光。

  他把她的臉扳過來正對著自己,「在想什麼?」

  她咬咬唇,眼珠子轉了轉。「剛才小妃問,我跟你有沒有話題可聊,對著你會不會很悶。」

  萬歲臉色一沉,「那臭丫頭!」

  淡容「噗」聲笑出來,雙手扯扯他的臉皮,鼻尖跟他的碰了碰,俏皮地說:「別罵她,我說你很好,我們現在相處得很好。」

  」真的?」他眨眨眼,嘴角有掩不住的笑意。

  「嗯。其實,我還怕你被我悶著呢,因為我不會說話。」

  「傻!」他捏捏她的鼻子,把她緊緊的抱住。嗅著她身上熟悉的氣味,柔聲說道:「我好像,還沒跟你說生日快樂?」

  她歪起頭,「嗯?剛才唱生日歌算不算?」

  「那不同!」他心急地回了句。摸摸褲袋,心情突然就緊張起來。從褲袋裡掏出小盒子,他輕輕喚:「容。」

  「嗯?」

  他吞了口唾液,慢慢把盒子舉到她面前,打開,一枚閃著白光的鑽石戒指安靜地躺在黑色絨布裡。

  淡容一呆,看看戒指,又看看他,不知所措。

  萬歲清清喉嚨,小心翼翼地問:「你願意……嫁給我嗎?」他本來打算在燭光美景下完成這個過程,可惜被那堆人破壞了。

  淡容定定地盯著他,感到箍在腰間的手微微顫抖。臉上一片躁紅,她抿著嘴別過臉,嘴角揚起的弧度越來越大。

  佳人遲遲不表態,萬歲就急了。手上使勁捏了她的腰一把,催促道:「快答應呀。」

  「哪有人這樣的?人家考慮一下不行嗎?」她嗔著嚷道。

  「還考慮?」

  「你不覺得,我們太快了嗎?」

  「快?」萬歲凝著眉,「我覺得我們好像過了一輩子那麼久。」

  淡容昂起頭,仍是不肯答應。萬歲使詐,挖出戒指就要套到她手上。

  「啊呀,你不能這麼奸詐的,人家沒答應!」她笑著把手藏到背後,萬歲索性把她壓在床上,伸手騷她的腋下。

  「哈哈,不要,我才不就範!」淡容死活不肯把手伸出來,身體止不住的笑得前呼後仰。

  看著身下的人笑意盎然,臉蛋在他適心的調理下泛著淡淡的粉紅。他心神一蕩,俯□狠狠的把她的笑容吞進嘴裡。

  他的嘴裡還殘留著剛才蛋糕的果醬味,甜甜的。嘴唇很溫軟,在她的唇間輾轉搓揉。淡容慢慢止住了笑,全心全意的回應他。

  自從接受治療後,經期的擾亂讓她對性事冷淡了很多。大概是察覺到她的變化,所以除了偶爾親吻,他幾乎沒做出越矩的行為。今晚,這種久違的親密,如海嘯迸發般一發不可收拾。

  房間內很靜,屋外不時傳來萬貴妃的嘻笑聲,但並未擾亂這迷人的氣氛。他的氣息逐漸急速起來,嘴唇已滑到她的脖頸背上,原來放在她腰間的手,也慢慢轉移目標。

  她今天為了慶祝自己的生日,特意挑了條收腰的雪紡連衣裙。他一隻手伸到她背後徐徐地把拉鏈拉下,另一隻手色|情的從大腿一分一分的往上爬。

  初夏微熱的時分,他的動作竟讓她渾身打顫。

  「容……容……」他咬著她的耳朵,輕輕地吹氣,細軟地呢喃她的名字。

  淡容全身酥軟乏力,情|欲來得太突然,她清楚知道自己難以拒絕,然理智卻告訴她,這裡是他的老家,樓下甚至還坐了一堆人。她虛弱地舉起前想阻止他正在脫自己衣服的大手,奈何他像鐵了心般,絲毫不讓步。

  雙手根本使不上力,她只能無助的任由把把裙子卸去。

  「這裡……不行……」最後一絲理智促使她說出這句,手好不容易拉住書桌角,她想要站起來。誰知他趁勢把她翻轉過來,把她推趴到床上,□更貼近她。

  「不怕……你只需要好好感受。」他匍匐在她身上,不停地舔吻她的耳墜,美好的肩膀。手如施了魔法般,不消幾秒便把她身上多餘的衣物盡數除盡。

  他離開了一會,淡容才想要躺正,下一刻他又回來。這次,她終於感受到倆人緊貼的肌膚是完□|露。腦子瞬間一片空白,腰部被輕輕托起,他……他竟然……

  後面的人對準目標後一擊即中,連帶著一聲悶哼,快速地律動。

  身體跪趴在床上,低俯的頭部血倒灌進腦裡,漲漲的很不舒服。臀部被翹得老高,□時深時淺的充實感已把她的理智扯遠,她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嚶嚀聲。

  處於激|情中的二人根本沒發現外邊走道上傳來的腳步聲,房門毫無預警地被人敲了幾個。「阿歲?小容?小妃說想拍大合照。」

  是張惠儀的聲音!淡容率先清醒過來,直起腰妄圖要擺脫他。無奈他此時用盡力一撞,惹來她出其不意的尖叫。

  「有人!」她羞得幾乎要哭了,壓著聲提醒他。媽呀,門根本沒鎖,萬一她推門……

  「別管!」他也聽到有聲音,可是此刻已騎虎難下,讓他叫停,會比死更難受。

  馳騁的動作已完全不受控制,他越來越快。淡容驚嚇得以手捂著嘴,牙齒緊緊的咬著手背,唯恐自己發出半點聲音,會被外面的人發現他們正在做壞事。他每頂一下,她都覺得快要窒息,心跳得亂哄哄的,呼吸也不暢順,惶恐與不安,使她分不清是歡愉還是痛苦。

  好一會,敲門聲早已消失。一陣戰慄來得快而激烈,她只覺眼前發黑,隨即暖暖的熱流湧進身體內,他大叫一聲,帶著她一同趴下,粗聲的喘著氣。虛脫地舉手拔開覆蓋著她額角已然濕透的劉海,發現她一直緊閉著雙眼,臉上的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甚為狼狽。

  萬歲心裡一驚,輕輕搖了搖她:「容?」。

  淡容這才睜開雙眼,意識慢慢回攏。片刻,她狠狠地捶了他一拳,羞愧著大叫:「好丟人!」
  
作者: o863    時間: 2012-2-10 07:40 PM

61

  因為做壞事被撞到,讓淡容有好長時間在張惠儀面前抬不起頭。而另一位當事人反而非常淡定,人前人後依然故我,半點不好意思也沒表現出來。不過求婚被拒絕,看著退回來的戒指,萬歲非常鬱悶。

  炎炎的夏日一步步迫近,太陽激情萬丈地照耀大地,窗外的知了也開始了一輪不屈不撓地嘶鳴。

  日子平平靜靜地過,倆人雖然沒有住在一起,卻過著比夫妻更要甜蜜的生活。

  某天早上,淡容刷牙時突然感到莫名的噁心,初時沒為意,吃完早餐後就吐了。

  身為醫生的萬歲即時反應過來,東西都來不及收拾,馬上把她送到醫院去檢查。得出的結果:她懷孕六周了。

  這消息無疑為倆人帶著天大的喜悅,萬歲捏著驗單的一刻激動得連話也說不出來,在人來人往的醫院大堂內把她摟得緊緊的。

  確定懷孕後,萬歲便變得非常緊張。她的工作安排全部被取消,勒令她不許長時間對著電腦,不許下工地。他還特地給佘泰軍打電話,表面上客客氣氣地要求其體諒,暗地裡卻多想佘泰軍把自家女人炒魷魚算了。

  下一步,萬歲想方設法外加軟硬兼施的讓淡容把小套房給退了,搬回去跟他住,好方便照顧。淡容雖然沒意見,卻很心痛。那些傢俱和電器都是新的,他竟然說不要就不要。

  消息並沒正式告知家人,不過萬家人何等金精火眼,在見萬歲處處護著她出出入入便知曉幾分。幾番追問之下,萬歲才點頭承認。車淑梅那個樂呀,總算沒白費她偷偷灌她喝的胎盆湯了。

  不過私底下萬歲跟家人協議,關於她懷孕的事先別表現得過份興奮,因為胎兒還沒穩定下來,他怕她會有壓力。萬家人自是相當明白,淡容總算過了個平淡的懷孕初期。

  同居生活恢復後,萬歲開始籌劃結婚的事。思前想後,還是得再求婚。

  晚上睡覺前,他把戒指藏在枕頭底下,打算等她刷完牙出來後再實施求婚計劃。五分鐘過後,浴室裡依然未有動靜,他心下一驚匆匆去敲門。

  「容,好了沒有?怎麼洗個臉這麼久的?」

  正在塗潤膚露的淡容翻了翻眼,懶得回應一句。自從她懷孕後,他就這副緊張模樣。上班的時候還好,一小時打個電話嘮叨一次,要她別開電腦,別隨便出去,走路的時候如果有人迎面而來千萬要繞道,別讓人撞到腰等等。回到家,只要離開他視線超過三分鐘,他就會四處找人。她只是懷孕,他會不會太過敏感了?

  見她遲遲沒有反應,萬歲急了。早上她起來有些暈眩,不會是暈倒了吧?一想到可能有這種情況發生,他二話不說就要撞門。

  作好姿勢用力衝過去,這時傳來「噠」的一聲,門被人拉開。淡容就站在門後,他收勢不及,慌亂中當機立斷地偏了偏身體,腰部硬生生撞在堅硬的洗手台的邊沿上。一記吃痛,他悶哼了聲。好險,剛才差點就撞到她了。

  淡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幹什麼了你?」

  「沒……」萬歲馬上站直身,佯裝沒事。好糗,他不好意思說出來。

  她沒再追問,走出浴室時嘴裡喃喃說道:「冒冒失失的。」

  唉!他也覺得自己最近不太正常!可是,誰讓她懷孕了?(七七說,不就是你嗎?)他苦笑,搖搖頭,追了出去。

  淡容回到床上,關了大吊燈,獨留了他那邊的小檯燈,拉被躺下。懷孕已經兩個月,最近嗜睡得要命,每晚九點不到,她的眼睛就睜不開。

  萬歲踱步到床邊,想想枕頭下的戒指,猶豫著不知要如何進入話題。

  「有什麼事了?」今晚的他神經兮兮的。

  他支支吾吾地坐到她身邊,吸了口氣說:「你有沒有覺得,我們還欠一件很重要的事沒做?」

  「嗯?」她滿眼寫著疑問。

  「咳咳……我們……」才要說出來,猛然想起什麼,立刻衝到隔壁更衣間,隨後回來時手裡多了一束很大的玫瑰花。

  「你……」淡容驚訝的撐著床墊坐起來。

  萬歲走至她跟前,把玫瑰花舉到她面前,單膝而下。「容,嫁給我吧。」這次他是很有誠意的。

  穿著睡衣求婚,那樣子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淡容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來,只有抿著嘴極力忍住。

  萬歲再次把花舉高了些,歪著頭以詢問的目光看她。

  空氣中一股濃郁的香味驟然撲進鼻孔裡,淡容只覺胃裡一個翻滾,噁心的感覺排山倒海而至。她捂著嘴推開他,跳起身衝進浴室。只消眨眼間,強大的嘔吐聲充斥了整個空間。

  花無聲地掉地上,萬歲完全嚇呆了,他甚至連戒指都沒拿出來。好半天,她扶著牆從浴室出來,他才回過神,走上前攔腰抱起她放到床上。

  「沒事吧?」剛才的聲音撕心裂肺般,他真的去到膽顫心驚的程度了。

  淡容搖搖頭,靠在床背上不停地喘氣。

  看著她一張臉因為嘔吐而泛著白色,他心下更懊悔了。彎身拾起地上的玫瑰花,打算拿到外邊扔掉。

  「誒?你幹嘛?」

  「丟掉吧,它害你吐了。」這話說得沮喪而無奈。

  「你不是求婚嗎?」

  「是……不過……」萬歲進退兩難,最終還是悻悻的走回去,把花放在離她稍遠的小櫃上。抹了把額,下一步該怎麼做?在他的預知裡,當他下跪求婚的時候,她會感動得抱住他點頭答應,說不準還會感哭流涕。然後倆人好好的溫存一番,哪想到結果會是這般讓人無措?

  淡容側起頭觀察了他一會後問:「戒指呢?」

  「啊?」他又愣了愣,三秒後興沖沖地跑回去,從枕頭下把戒指挖出來,執起她的手就要套上去。

  「喂喂!我還沒答應!」她笑著掙扎。

  萬歲輕輕把她壓到軟綿綿的床靠上,不讓她動彈,耍起無賴:「已經不到你拒絕了!」說著,他執起她的右手。昏黃的燈光後,那枚戒指緩緩地套進她白嫩的無名指邊上。

  她把手收回來,撫著戒指,嘴角的笑容甜絲絲的。

  萬歲把頭湊近她,一臉壞相:「其實你也想很久了吧?」

  「想什麼?」她瞅著他反問。

  「想嫁給我!」

  她笑而不語,算是默認了。這下萬歲更得意,親了親她的臉,輕聲說:「你是不是該說些什麼?」

  淡容挑挑眉:「說什麼?」

  「我愛你呀。」

  她抿嘴又是一笑。「我知道啦。」

  「啊?」被她擺了一道,萬歲舉起拳頭作勢要敲下去。淡容拉下他的頭吻吻他的唇,喃喃說道:「我愛你啦,萬歲爺。」

  過了幾天,他陪她回了一趟老家,見過她的父母,回來後拉著她去民政局辦了手續。兩個原本毫無關係的人,因為一紙小小的婚書,終於緊密的連在一起。

  只是……

  「我們什麼時候舉行婚禮?六月底好不?當個六月新娘不錯。」

  「不急。」她在看有關孕婦的書籍,翻了一頁,心不在焉地回答。

  「為什麼不急?過了六月後就很熱,你會受不了的。那時寶寶已經過了十二周,相對比較穩定。哎呀,只剩大半個月,會不會很趕?」

  「看著吧。」又是不急不躁的一句,萬歲快要抓狂了。這段時間家中幾老不停地催,連日子都定好了,偏偏當事人總是這副不急不緩的樣子。

  他用大掌一把蓋住她的書,嚴肅地問:「告訴我,是什麼原因讓你不想嫁我?」

  她閃著無辜的眼神:「我們不是領證了嗎?」

  「那不同?你明明知道我指的是哪個!」

  淡容咬咬牙,索性放好書,猶豫了一會,神情頗為糾結:「如果……我們不擺酒,就這麼算了,你說行不?」

  「呃?為什麼?」女人不都喜歡穿一回婚紗麼?

  「嗯,省事。」

  萬歲扶額。「我覺得,她們不會答應的。」

  「那是……」淡容蠻失望的。

  萬歲瞅著她,總覺得事有蹺蹊。「告訴我,你在擔心什麼?」

  「啊?哦……」淡容摸摸下巴後輕輕說:「我覺得我們的姓不好。」

  「誒?」

  「你想想,如果我們舉行婚禮,那酒席間會擺著什麼聯婚呢?你不覺得……」

  「停!」萬歲認真地想了想,萬----淡……眼睛突然一瞪。

  淡容知道他領會了,拍拍他的肩,重新舉起書翻開:「我真不想結個婚,就變成『完蛋』了。」

  嘴角抽搐了一下,萬歲默。竟然是這種原因,他覺得頭好暈。

  「那也沒辦法!」

  「嗯,以前沒留意呢。早知道這樣,我們一開始交往時就應該慎重。」說得雲淡風輕,完全沒察覺有人快要暴走了。

  好半天,他才陰深深地得出總結:「你已經沒有後悔的機會了!」

  是哦,領了證連寶寶都有了,淡容你就認命吧。

  <<正文完>>

  

番外:女兒

  清晨,曙光初現,小烏快活地吱吱喳喳叫著。微風穿過敞開的玻璃窗,柔和地吹進來,撩起了印有Kitty圖案的粉色布簾。

   有著同樣小Kitty圖案的床鋪上,一團隆起的小小物體正在緩緩蠕動。片刻,被子被掀起,有著粉嫩臉蛋兒的可愛女娃娃坐起身。她穿著白色的蕾絲睡裙,微卷的頭髮裹著白皙中透著蘋果紅的小臉蛋,手揉了揉眼睛,睜開時露出墨黑的眼瞳。乍眼看上去,這無疑就像個粉妝玉砌的洋娃娃。

   她叫萬依,今年五歲。名字是爸爸起的,寓意為萬中無一。她是全家人的寶貝,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本該生括得無憂無慮,但是最近,小依依卻很苦惱。

   上段時間爸爸宣稱五歲的小孩子已經長大,應該要自己一個人睡,所以家裡的小房間在身為室內設計師的媽媽的巧手佈置下搖身一變,成為她專屬的兒童房。但她怕黑,怕有吃人的怪物,每晚都要媽媽摟著才能入睡。可是環視了室內一同,媽媽又不見了,她是不是被遺棄了?

   扁扁嘴,她擁著懷裡的小熊下床,赤腳走出房間,朝隔得頗遠的主臥室走去。

   初夏,天微涼,胖胖的小身軀似乎沒感覺有冷意,手觸及門把手,輕輕地扭開。

   臥室內男主人己醒來,因為正在想方設法叫醒女主人,所以並未留意門外的動靜。

   「容?六點半了,你今天不是說要親自喚醒依依?」伴著又輕又柔的說話聲音,萬歲用手刮了刮老婆閉合著的眼簾。

   淡容愛困地蹭了蹭,眼睛始終不肯睜開。

   萬歲也不介意,大掌在她的臉頰上徘徊了一會,繼而滑到耳下,在圓潤的耳墜上流連。「還不肯醒來嗎?」他俯在她耳邊,小小的吹了口氣。

   因為太敏感,而且癢,淡容嚶嚀了一聲,被窩裡的腳動了動,往他懷裡猛鑽。

   低低沉沉的笑聲響起,似乎很滿意自己惡作劇所帶來的效果,萬歲開始進攻她的頸脖,細粹的咬著。身體某部分逐漸被喚醒,懷內的人軟得像棉花糖,那部分瞬間堅硬如鐵。他的手拂過她的衣領,滑到下擺,褪掉那礙人的長褲。

   萬依小朋友聽到爸爸的聲音時便停住不動,因為爸爸說過不敲門便進入人家的房間是很沒禮貌的,如果她現在出現,肯定會被批評。

   片刻,小小的頭顱從敞開的門縫悄悄探進去,觸目所及是大床上中間隆得高高的那部分正不停地震動,而媽媽的聲音則幽幽地從被裡傳出來,聽著很痛苦的樣子。

   她駐足了一會,伴著媽媽斷斷續續的哭喊聲,小臉扭成一團。爸爸在欺負媽媽嗎?她快步走到床跟前,只見媽媽的頭別到另一邊去,看不清樣子,而趴跪在她身上的爸爸則臉色漲紅,似在用力做著什麼,讓她好害怕。

    「你們……你們在做什麼?」嬌柔的聲音充滿恐懼,手裡把小熊捏得緊緊的。

    激情中的二人同時僵住,兩顆頭迅速往旁邊齊唰唰的看去,只見女兒嘴巴扁成一條線,似受了極大的驚嚇。

    「呃?小依……」淡容喘著氣率先開口,卻發現說不出話。身體內還埋著某個物體,她無措地看著女兒,又看看丈夫,然後用雙手掩住臉,神色尷尬。

    「哇!爸爸欺負媽媽!爸爸是壞蛋! 」小萬依看到媽媽這樣,以為她傷心了,馬上哭得呼天搶地。

    「沒!我沒有!」萬歲氣還沒透過來,急急忙忙翻身下來,想要去安撫她,才發現自己沒穿褲子,一時間手忙腳亂。

    「爸爸是壞蛋!爸爸是壞蛋!」

    這句有力的控訴,為美好的一天拉開了帷幕。

    稍後,萬家的早餐桌上,萬歲把剛煎好的荷包蛋和香腸放到女兒面前,俯下身討好地說:「依依,你昨晚說要吃的,爸爸今天就特地給你做。看,煎蛋還是心型的哦。」

  萬依努努小嘴,往旁邊的媽媽坐過去一點,不理會他。  

   被冷對待了,萬歲歎氣,無奈地看向老婆。收到老公求救的目光,淡容思考了一下,然後對女兒說:「依依,嗯,剛才爸爸並沒欺負媽媽。因為……媽媽背部很癢,他幫我抓癢而己。」

    「真的?可是你的樣子好痛苦,還叫,就好像小白被姑姑強抓去洗澡一樣!」小白是奶奶家養的一隻小狗,小萬依對媽媽的話將信將疑。

    「呃!」淡容默,在女兒眼中,她竟然像條狗。沉思了一下,再看看身旁神情緊張的男人,她歎氣。「依依,那個……嗯?」她突然伸手去呵女兒的腋下,小萬依當場笑得前呼後仰。

    「媽媽……不……我怕癢!」

    「看呀,剛才媽媽就是那樣哦。」

    「是嗎?」

    「嗯!」淡容重重地點頭,拍拍女兒的肩膀。「所以,你親親爸爸吧,因為你錯怪他了。」

    萬歲適時狗腿地把臉湊過來,天真的小萬依馬上給了他一個響亮的早安吻。

    終於雨過天青,一家三口開心的享受早餐。吃著吃著,萬依突然對淡容說:「媽媽,那個Kimi很討厭!」

    「嗯?為什麼?」kimi是一個混血兒男孩子,這學期才轉到女兒幼兒園那班,坐在她旁邊。之前常聽到她說喜歡跟那小孩玩,怎麼一下子又討厭了?

    「他咋天……偷親了我一下。」聲音極是委屈。

    「嗯?」這回發出聲音的是萬歲。他僵了僵,放下手裡的叉子,神色嚴肅的說:「你說什麼?他親你?」

    「對!他還要我說喜歡她!」

    「豈有此理!」萬歲重重地拍了拍桌面,臉板得直直的,眼底冒起了火苗。竟敢這般大膽佔他女兒便宜!「這個男孩是誰家的孩子?如此胡來老師也不管?」

   萬依被爸爸的行徑嚇得縮了一下肩,往旁邊媽媽身邊縮過去,閉聲不語。

   「今天讓我送她上學,我要問問那些老師,機關幼兒園是用來做什麼的?竟然教出這樣的學生來!」

   看著老公火氣越來越大,淡容淡淡地說了句:「他們只是孩子。」

   「五歲了,還孩子!」

   看來他是認真的,淡容翻眼。

   臨出門前,萬依避開爸爸的視線,拉了拉淡容的衣袖,小聲說:「媽媽,其實……咋天我也沒吃虧,因為我揍了他一拳。」

    「呃?」女兒打人了,淡容更頭痛。怪不得昨晚老師發短信來,說今天早上有話要跟她談,那估計就是因為這件事?「小依,打人是不對的……」可惜萬歲己把她招了過去,一把抱起她往電梯走去。

   因為爸爸媽媽一同進她上學,所以今天萬依的心情特別好,起床時的不快一掃而空。去到幼兒園門口,還甜甜地跟門衛叔叔們打招呼。

   上到三樓課室,已經有十來個同學在吃早餐,包括那個混血兒kimi。

   萬歲在看到他時眉頭一擰,想直接進去,淡容及時把他拉住,停在課室門口不動。萬依扭過頭跟他們揮手說再見,然後自己去放好書包,再自覺地進廁所洗手。這時班主任老師迎出來,而課室內另一個年輕女子也跟著走過來。

   班主任老師跟他們打過招呼後,往門口旁邊移過幾分,避開孩子們的視線。「今天讓幾位來,其實……」

   班主任老師還沒說完,那年輕女子便冷冷地開口:「他們就是打我兒子的那個女孩的家長?」

   「打?」萬歲愕了愕,看看淡容。「不是她兒子偷親我們女兒嗎?」

   淡容無力地點點頭:「依依說揍了他一拳。」

   「既然你們都承認了,那就好!我今天是來討個說法的!」年輕女子聲音更高傲。

   「你兒子飛禮我女兒,她是正當自衛,對吧!」萬歲被對方的態度弄得極為不爽。

   「哈?好笑!小孩子之間親親抱抱的是平常事,你女兒太野蠻了吧!把我兒子打得臉都紅了!」年輕女子尖著聲叫囂。

    「你說什麼?平常事?那你也把兒子教得像色狼又怎樣!」萬歲也不甘示弱,據理力爭。

    「倆位……別吵……」家長吵得臉紅耳熱,班主任很是無奈。

  一直沒哼聲的淡容挪身往課室望了望,只見那個kimi正在一臉討好地跟女兒說話,而女兒卻愛理不理。淡容揉揉額,阻止住老公的發飆,平心靜氣地對kimi的媽媽說:「嗯,關於我家依依打kimi的事,很抱歉,她打人是不對,我替她向你說聲對不起。不過,正如你剛才說的那樣,小孩子之間親親抱抱是平常事,那磕磕碰碰更是不可避免。遇到這種問題,我想最好就是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大人不要因為這種事鬧不愉快。」

  「你說什麼?就這麼算?」萬歲對老婆的說話不太滿意。女兒被偷親哦,是件大事!

  淡容朝課室內揚揚頭,「你們看看。」

  課室裡,kimi小朋友正攤開手掌心裡的糖果,討好的遞到萬依面前。他稚嫩帥氣的臉上寫著誠懇,萬依瞅著他一會,才接下他的糖果、

  眨眼間,那kimi又俯身親了親萬依的臉龐,萬依眼睛即時瞪得老大。可是下一秒,萬依小朋友卻回吻了他一下,然後倆人羞答答地相視而笑。萬歲感到一陣暈眩,內心突然像缺了半塊。天啊,他討一個早安吻就這般困難,但是那小子,竟然用一顆糖果就收買了女兒了!

  「看吧,他們都和好了,我們還有必要吵下去嗎?」

   kimi媽媽眼見一切如此,也無話可說。

   事情就這般解決掉,下樓的時候,萬歲渾渾噩噩的差點就踏空,淡容才察覺丈夫不太對勁。

  「幹什麼了?」

   萬歲轉過頭,神色間盡顯失落,似是仍未從剛才看到的畫面中平復過來。「我覺得,女兒長大了。」竟然跟男生玩親親,會不會不用多久,她就結婚嫁人了?屬於另一個男人了?

  淡容扶額,好久才說:「你想太多了。」

   想太多麼?萬歲垂著頭,明媚的陽光下,萌生出一抹淺淺的憂傷。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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