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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簡薰 -【宜家宜嫁之一】下堂不死必有福(1P) [打印本頁]

作者: rdj01    時間: 2020-9-13 12:10 PM     標題: 簡薰 -【宜家宜嫁之一】下堂不死必有福(1P)

【小說封面】


【內容簡介】
哪有人像她這麼心酸,歡歡喜喜嫁進郡主府,公婆卻不待見她,
夫君也冷落她,只留給她一抹背影,讓她連他長啥樣子都不曉得,
三年後被休了,從此孤單潦倒過一生,所以重生回到出嫁前一天,
她發誓要改變心態,雖然公婆夫君對她的態度依舊冷淡,
但她安安分分,充實自己,就算最終還是被休了,
可他退回了嫁妝,給了鉅額離緣金,還派人遞話有事可找他幫忙,
她回了娘家才有底氣,也才有銀子籌備開點心鋪子,
不過現在看來他對她是有意的,要不也不會向她解釋休妻原因還道歉,
後來她那個笨爹惹了事被關進牢裡,是他幫著救人出來,
也是他提醒她家裡有人使計要害她,她才能躲過一劫,
至於他那郡主娘更奇了,以前多討厭她,現在居然主動上門求她再嫁一次,
老實說,她好不容易有了自由,實在不願再被貴門高牆給困住,
但是打從「第一次」看到他,她就覺得他氣度不凡,相處過後更是喜歡,
所以她權衡一番後,決定嫁了!可是成親日他要她換上不男不女的衣裳,
還要求她在府中一半時間都要穿男裝,這……
是不是她對他了解不夠,敢情他是好「扮裝」這一味兒?


【出版日期】2017/6/30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甜檸檬1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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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dj01    時間: 2020-9-13 12:10 PM

本帖最後由 rdj01 於 2020-9-13 11:57 AM 編輯

第1章

  陸盛杏看著自家爹爹那種樣子,直有種掐死他的衝動,明明都一把年紀了,怎麼就沒點長進呢,那麼明顯的套子也會掉進去?

  「娘。」陸大禮跪在明亮的青磚地上,囁嚅著跟陸老太太求情,「兒子錯也錯了,好歹錯得也不大,我們陸家又不缺一雙碗筷,就讓兒子收了她吧。」

  「收了她?這是你提的,還是她提的?」

  「自然是兒子提的,娟娥自知理虧,什麼也沒求。」

  陸老太太端起青瓷碗,對著茶湯輕輕吹了吹,啜了一口潤潤嗓子,這才回道:「是嗎?」

  見母親似乎不信,陸大禮急了,「娘,真的,娟娥她……她真的什麼都沒求,是兒子對不起她。」

  陸老太太放下青瓷碗,忍不住在心裡暗歎一口氣,沒用!

  她嫁進陸家時,婆婆身體已經不大好,於是她少年媳婦掌家,後來歷經丈夫早亡的打擊,更是練就一身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眼見大兒子跟借住的親戚私底下好上了,雖然她心中氣極,臉上卻是平靜無波。

  相較之下,陸二禮比較懂事,也不若大哥那樣沒眼色,母親雖然看起來沒有不高興,但心裡肯定是生氣的,陸家是母親當家,他才沒傻到要替那沒用的大哥求情。

  二房太太趙氏跟幾個姨娘皆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等著看熱鬧。

  至於大房的幾個姨娘自然是要多傻眼就有多傻眼。

  上個月大太太李氏上玉佛山去吃十年一次的「三月齋」,是祈福,但也是苦差,說簡單點,就是困在山上吃素唸經三個月,原本陸老太太自己想去給全家祈求平安,但被李氏勸退了,說山上太冷,婆婆年紀大了還是待在家裡養身子,她這個大媳婦去就好。

  陸老太太自然覺得這媳婦窩心,李氏雖然不夠伶俐,但孝順這一點真沒話說,放眼她來往的幾戶人家,老太太們都想去參與這十年一次的佛法盛典,只有她的大媳婦願意替她上山去吃三月齋。

  孝順的大媳婦為了全家半出家三個月,可是大兒子卻在這時候惹出大事,即便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她也沒辦法不生氣。

  遂心院的花廳上,另一個火冒三丈的就是大房嫡女陸盛杏了。

  她是知道自家爹爹不靠譜,但沒想到會這麼離譜,那個李娟娥是誰,是她的族姨,母親的族妹!

  李娟娥在七、八年前嫁給秦家四爺當貴妾,秦四爺夏天病逝後,秦四太太把無子姨娘都休了,其中包括李娟娥。

  她的父兄已經搬到江南,她原本只想在陸家暫住一陣子,等哥哥派人來接,卻沒想到病倒了,後來身子養好了,天氣又轉冷,大雪難行,等李氏年後上玉佛山,她不知怎地就跟自家爹爹搞出事兒來,自家爹爹還想收她當姨娘。

  自家爹爹大抵是覺得此事不好說,刻意選在早上大家向祖母問安的時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要收李家族妹為妾。

  陸盛杏完全知道父親是怎麼想的,除了她娘,大夥兒都在呢,祖母一定不想讓孫子輩的見長輩笑話,勢必會答應。

  但她也完全知道祖母是怎麼想的,門兒都沒有!

  陸大禮急得一頭汗,「娘,兒子是真心喜歡娟娥的,她讀的書多,兒子跟她能說話。」

  此話一出,大房幾個姨娘的臉色都不好看,丈夫這話是在嫌棄她們沒讀書嗎?

  「而且……」陸大禮一咬牙,「娟娥她有了。」

  陸老太太依然不疾不徐,「哦?」

  「娘,娟娥有了,兒子這年紀,就盛杏跟勝崎兩個孩子,勝崎還是好不容易才生出來的兒子,二弟的兒子勝順都差不多可以說親了,勝崎才剛剛過啟蒙,大房人丁實在太少,娟娥肯定旺夫……」

  陸盛杏實在聽不下去了,忍不住打斷道:「祝嬤嬤,你帶著勝崎直接去凌先生那裡,譚嬤嬤,帶大少爺、二少爺跟幾個小姐也過去。」

  生下陸勝崎的佩姨娘滿臉感激,二房太太趙氏跟幾個有子姨娘也巴不得有這麼一句吩咐,大房老爺真是不像話,孩子都在呢,居然連房事都要說起來,誰想聽吶!

  奶娘們很快地把少爺和小姐帶了出去。

  陸盛杏卻是不用,因為她不僅是大房嫡女,還是下堂妻,倒是不用避著。

  她是隔代指腹,陸家老太爺跟一位姓蘇的京生年輕時說好要當兒女親家,沒想到陸老太爺只生了兩兒子,蘇姓京生生了四個兒子,這婚事自然不成。

  後來他們又說了,兩家長子的第一個孩子若是一男一女便讓他們成親。

  如此,陸家一路為商,而蘇姓京生自己雖然沒能再上一步,兒子卻是一舉過了拔萃科,而且靠著娶到福泰郡主,一路官運亨通,扶搖直上。

  福泰郡主的第一胎是兒子,取名蘇榭,陸家大房太太李氏生的是女兒,取名陸盛杏,按照兩家老太爺當年的約定,蘇榭得取陸盛杏為妻。

  但陸家不是沒腦袋,當年是大富商與窮京生之約,能約得起,誰知道三代後變化這麼大,一個商人女兒怎麼嫁給福泰郡主的兒子?而且蘇榭不但出身好,自己也爭氣,年僅十六就過了書雋科,登殿不過早晚。

  於是陸家很自主的派人去蘇家問了意思,如果蘇家願意,那陸家當然願意,但如果蘇家覺得不好,陸家也覺得沒關係。

  蘇家這下子可愣了,心想著這陸家好奸詐啊,居然把這燙手山芋扔到他們這邊。

  不娶,是言而無信,為人為官若是言而無信,何以對人?

  娶了,那真是太太太太委屈自家的孩子,蘇榭前途大好,應該要娶個門戶相當的千金貴女,娶個商人的女兒?對官運沒幫助不說,還很丟臉。

  就在猶豫之間,蘇老太爺拍板,娶!

  陸家把問題丟給蘇家,卻不把當年的婚書一併退回,意思很清楚,是希望蘇家回憶一下,當年這三代指腹,可是蘇家自己提出來的,陸老太爺更是看在這分兒上,資助了窮困的蘇家不少銀子。

  於是雙方行禮如儀,陸盛杏十五歲那年,八人大轎,十里紅妝,風風光光嫁入福泰郡主府,成為蘇科士的正妻,但……也只有這樣了。

  蘇榭不喜歡她,洞房花燭夜和衣背對她裝睡一整晚;隔日新婦要奉茶,福泰郡主那裡遣人來交代免了;後來蘇榭說要準備考試,搬到書房去住;三年後她因為無子被休了。

  當了三年的正房太太,她卻連丈夫的正臉都沒看過。

  當初陸老太太頗為猶豫,後來禁不起兩個兒子連番說服,說陸盛杏嫁入郡主府肯定能對陸家有幫助,幾個弟弟將來靠她疏通,捐官不算難事,陸家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也是陸老太太自己糊塗了,明明知道門戶差距過大,卻以為憑著孫女的伶俐以及美貌,肯定能得到蘇科士的歡心,等生下兒子,一切都好說,卻沒想到她入門三年,只看過丈夫的背影一次。

  基於補償心態,陸盛杏回家後,陸老太太十分寵讓她,這也就是她之所以能在遂心院花廳打斷父親說話的原因。

  陸大禮還在苦苦哀求,「娘,您就答應吧,好歹是我的骨肉,總該給個交代。」

  陸老太太陷入沉思。

  爬床是規矩不好,但若有了孩子卻另當別論,大房的血脈確實少,需要添添喜氣。

  陸盛杏眼見祖母猶豫,連忙出聲,「祖母,孫女覺得此事不妥。」

  「哦,你倒是說說。」

  「母親愛憐我是下堂妻,才會答應暫時收留一樣被休出的族妹,可這族妹卻沒有半點感激,不但爬了姊夫的床,連孩子都有了,只怕母親還沒上玉佛山,她就已經和父親暗渡陳倉,這樣的女人要成為自己院子的姨娘,我覺得母親可憐,孫女不希望做了善事的母親要遭這種罪。」

  陸大禮急道:「丫頭你……你、你怎麼這麼說呢?她好歹是你的族姨。」

  陸盛杏不理他,仍舊定定的看著祖母,「祖母,無規矩不成方圓,家裡的丫頭要是沒經過主母允許爬了床,那可是要打得不能下床就往外扔的,若是這樣抬了姨娘,我只怕以後弟弟房中的大丫頭都不安分了,個個想爬床,勝順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要是大丫頭勾引勾引,沒喝藥就伺候了,等到有孕可怎麼辦?難不成還正妻入門前就有庶子女嗎?這話要是傳了出去,哪戶好人家肯把女兒嫁過來?妹妹們只怕也難說到好親事,總而言之,都是家中規矩不好。」

  話才說完,二太太趙氏便跪了下來,意思再明顯不過。

  她膝下有勝順以及盛菊、盛桃兩個女兒,另外有庶子勝赫、庶女盛梅。勝順和盛梅正在說親,盛菊也差不多要開始準備了,要是大伯真娶了來投靠的妻妹,外頭的人知道了,勝順是說不上好姑娘的,盛梅、盛菊也只能說進次一等的人家,女人難做,將來有點什麼都會被嫌家風不嚴。

  至於大姑娘卻是不同,雖是下堂妻,但京城誰說起陸盛杏不同情三分,都說蘇家沒良心,當年靠著陸老太爺的幫助,才過得上有僕人的生活,能專心考試,卻是如此對待他的孫女,沒把她當成蘇家人看,饒是如此,陸氏卻是鬧也沒鬧過,被休也不埋怨,足見婦德。

  二房幾個姨娘也都跟著一起跪了,連帶大房唯一有生兒子的佩姨娘更是跪得超大聲。她是李氏的陪房,跟李氏既是小姐丫頭,也是太太姨娘,感情非比尋常,且李氏對他們母子一向寬厚,李家族小姐手段這樣低俗,要是真嫁進來,還不知道會出什麼麼蛾子。

  陸大禮見氣氛不是很好,慌了,開始口不擇言,「娘,萬一娟娥肚子裡是個帶把的那要怎麼辦?難不成讓他這輩子抬不起頭,見不得人嗎?我都這年紀了,好不容易才有了第二個兒子啊。」

  陸二禮聽到這裡真是忍不住了,「大哥怎麼知道是兒子,萬一是女兒,這姨娘可不是白抬了?」見妻子使了個眼色,他又道:「娘,兒子覺得盛杏說的對,大嫂是好心,怎知道那李氏狼心狗肺爬了姊夫的床,還連孩子都有了,這得偷偷來往多久啊,怕先前的病是裝的,只為了繼續賴住,對於這種女子,大哥不趕走,還想給名分,要是傳出去,誰敢把女兒嫁過來?難道您不想看著勝順說上一門好親事,娶進一個好姑娘,讓您抱抱曾孫嗎?」

  陸老太太一聽到曾孫這兩個字,臉上終於有了些許表情。

  丈夫雖然有才能,卻早逝,兩個兒子都沒用,她一個女人實在撐得很辛苦,所幸勝順出息,前些年雖然惹出大事,但好歹知錯能改,現在已經回歸正途,做事情也有幾分丈夫當年的手段,她總想著給勝順取一門好媳婦,等生下兒子,就把田租之事讓他掌理,自己含飴弄曾孫,過上逍遙日子。

  「祖母。」陸盛杏往前一步道:「這李娟娥如此沒規矩,不宜留在府內,免得妹妹們的名聲白白被敗壞。」

  陸大禮正煩惱,聽到女兒如此說,更生氣了,「你怎麼能這樣說你族姨,她好歹是你長輩。」

  陸盛杏笑了出來,「我可沒這麼不要臉面的長輩。」

  「你你你……」陸大禮你了半天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轉頭用哀求的眼神看著老母親。

  「祖母,孫女想到一個辦法,讓管家去外頭找間宅子,兩丫頭、一婆子,伺候那李娟娥待產,無論男女,都讓她自己選擇,可以自己撫養,也可以帶回府中交給母親教養,至於這段期間,爹爹喜歡可以住那兒,或者兩頭跑都沒問題,把她當外室,就不會影響弟弟妹妹們說親了,畢竟勝順是家中大少爺,他的婚事可不能出一點錯。」

  半晌都沒說話的陸老太太一拍鳳凰花彫扶手,「好,就這麼決定。」

  陸盛杏回到自己居住的渥丹院,只覺得了卻一件心事,十分愉快。

  舜英替她除下披風,笑道:「小姐今日在老太太那裡真威風,婢子們看得可痛快了。」

  陸盛杏得意一笑,「是吧。」

  陸大老爺雖然腦子裝水,但畢竟是主人家,舜英也不好多置喙,她替陸盛杏收好披風,又端上管家送來的太平猴魁。

  陸盛杏端過茶盞,茶色清,香味濃,一聞就知道是茶中上品,一喝果然,苦中帶甘,香氣絕頂,心想祖母可真疼自己,這麼好的茶都送過來渥丹院,勝順那裡的茶都未必有這麼好。

  寧嬤嬤給她端上荷花酥,笑道:「今日多虧小姐,要是讓那種女人進門了,只怕鎮日雞飛狗跳,真不知道大老爺在想什麼。」

  不像那幾個大丫頭一樣有顧忌,寧嬤嬤是陸大禮的奶娘,自然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何況又是大實話,沒人敢說她不是。

  陸盛杏拿起層層迭迭的荷花酥,一口咬掉半朵,「就仗著讀過幾本書唄。」

  「小姐的方法雖然好,不過萬一她真生了兒子,把孩子送回陸家,藉機糾纏怎麼辦?當初李家想讓她嫁給平民當正妻,她偏偏要到秦家當四爺的貴妾,足見貪慕富貴,這回好不容易又撈到大老爺這條傻魚,恐怕沒那麼容易罷手。」

  「寧嬤嬤安吧,那李氏不過裝孕而已,就爹那麼好騙。」

  寧嬤嬤連忙走到門口,左看右看後把門關了起來,回到陸盛杏身旁,低聲問道:「裝孕?她買通客房的下人了?」

  「那可不,她一進來我就讓佩姨娘盯著她。」陸盛杏把剩下的半朵荷花酥吃掉,用帕子擦了擦手,「連跟她串通的大夫跟嬤嬤我都知道了。」

  寧嬤嬤笑道:「小姐可真聰明。」

  不是聰明,是—她知道。

  她就是知道。

  花廳上的眾人沒人說話,在父親的苦苦哀求下,祖母會看在大房子嗣單薄以及李娟娥有孕的分上,同意把她抬作姨娘。

  母親對姨娘一向寬厚,加上和李娟娥是親族關係,常常讓她到一進的廂房中吃正妻才能吃的菜。

  約莫過了三個多月,一日黃昏時分,李娟娥突然腹痛如絞,請了大夫開了藥,還是沒保住,父親震怒,開堂大審,李娟娥起初裝得唯唯諾諾,後來在父親一再保證下,才說在母親房中吃了東西,語末又補了一句「可是我相信太太不會害我」,父親覺得她真傻,怎麼這樣善良,李娟娥後來被父親「說服」,終於相信是母親要害她,哭訴著要公道。

  母親百口莫辯,從此這個善良的主母成了狠毒婦人,被送到鄉下反省了一年。

  由於李娟娥受了委屈,父親對她更加呵護,百般寵愛,等她生下勝陶,父親力排眾議讓她成為貴妾。

  來年,春暖花開,陸家的桃花開得很美,李娟娥請侄女李媚兒來賞花,李媚兒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法,竟然讓勝順闖入她的房間,於是李家吵著要交代,勝順一直說是福伯傳話,告訴他大伯父在客房等他,讓他直接進門就好,所以他才會在日落時分直接進入客院廂房,但福伯卻說他從沒講過這樣的話。

  勝順的妻子再不願意,也只能喝了李媚兒的茶,讓她成為姨娘……

  這些陸盛杏都知道,因為都發生過。

  她是陸盛杏,但又不是原本那個陸盛杏,她活過,死過,再世為人。

  由於吃過了苦頭,所以今生她學乖了。

  前生,她在福泰郡主府上百般討好,卻是什麼用都沒有,被笑話了三年,所以今生她什麼都沒做,好笑的是因為這樣懂事,她被休的那日還得到一大筆銀子,蘇榭甚至讓人傳話,以後若有需要,且不違反大黎朝律法,可以找他幫忙。

  她不知道該有什麼樣的情緒,未曾謀面的夫君第一次對她表示出善意,居然是在休妻的時候。

  而後跟記憶中一樣,她回到府裡才一個月,李娟娥便上門投靠,隔不到半年,李娟娥便號稱有孕,只是這一次沒有人可以誣賴她娘給人下藥,讓她娘受委屈。

  上輩子,她娘被送往鄉下住了一年,因為不習慣又心裡委屈,沒多久就病倒了,從此留下了病根,就算回到了京城也養不好。

  那日她跟母親原本在說話,後來母親睡著了,她坐在床邊想事情,卻沒想到頭上珠釵的珍珠突然落下,滾進床底下,母親的房間一向乾淨,加之她從小頑皮,便自己爬進去撿,就在這時候李娟娥進來了,大概實在太得意,又沒想過床底下有人,於是自己講了起來。

  「姊姊,你命真好,明明咱倆是同一個祖父,怎麼你的父親就這麼本事,把財產翻了幾番,而我的父親就這樣沒出息,一日三頓都困難,同樣姓李,你能嫁入大戶人家當正妻,我卻只能當妾。

  「不過現在都不要緊了,你快死了,而正妻之位會是我的,大老爺這麼喜歡我,我又生了兒子,老爺肯定會把我扶為正妻,命好不如自己爭氣,我就挺爭氣的是不是?用一個沒存在過的孩子逼得你到鄉下莊子反省,再買通僕婦下藥讓你體虛,等我成為填房正室,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你女兒嫁出去。」

  李娟娥輕笑一聲,掩不住的得意。

  「姊姊啊,我還真服了你,這種被休的女兒也留在家裡養,聽說趕車的老於始終討不到老婆,我就把盛杏許給他當妻子,你說好不好?省得她意見這麼多,簡直麻煩,我啊,看到麻煩不去除就全身難過,哎,大老爺午睡快醒了,他是不把你放在眼裡,但對我可寶貝得要命,我得去陪著,不然他醒來看不到我會不高興,我就不陪姊姊了,姊姊啊,你就好心點,快點死吧,別讓我等太久啊。」

  等李娟娥離開後,陸盛杏從床底下爬了出來,氣得全身發顫,久久不能言語。

  她是被休了,但也知道是門戶問題,她倒真沒想過人心可以這樣險惡,母親明明對李娟娥很好,滑胎之事也只以為是不湊巧,母親就是運氣不好,沒想過是李娟娥有心陷害,更荒謬的是,老天好像在幫李娟娥一樣。

  她急著去遂心院要向祖母告狀,祖母院中的嬤嬤卻說祖母下午受了點風寒,現在頭正疼,要她先別打擾,隔日便聽說祖母發起高熱,接下來持續了幾天都不見好轉,父親說趁著天晴要全家去玉佛山給祖母祈福,她上了馬車,馬車裡原本還有陸盛菊,後來趙氏人不舒服,陸盛菊便去母親坐的馬車上給鬆鬆肩膀,偌大的馬車裡就剩下她一人,馬車一路往前,一路往前,一路往前……沒再停下來。

  駕車的是老於,他說自己迷路了,於是他們在外面待了一天一夜,直到陸家的人來找。

  祖母知道後抱著她哭泣,祖母相信她,但沒有用,女人實在太艱難了,事實上她就是跟老於孤男寡女的在外面過了一夜,這跟小私奔也差不多,為了陸家名聲,她只能嫁給老於,若留這樣一個姑娘在家,弟弟妹妹都不用說親了。

  陸盛杏同意嫁,條件是不能讓臥床的母親知道,但是不用想也知道,還是有人把話傳了過去,母親激怒交加,臨嫁前讓她逃,她還擔心著弟弟妹妹的婚事,母親卻是一陣苦笑。

  「不用擔心,你走了,他們自然會安排,此後人人都知道陸盛杏自盡,耽誤弟妹這種話也只能騙騙你這個傻丫頭。」

  陸盛杏聽了母親的話,真的逃了。

  她逃到一個小村落,說自己是被趕出婆家的剋夫寡婦,在小村莊過起深居簡出的日子。

  一年多後,在裡正的媒合下,收養了一個農家養不起的兒子,兩歲多的小孩子很可愛,她也盡心盡力撫養,讓他學習讀書寫字,等他十六歲說親,她原以為自己可以過上含飴弄孫的好日子,卻沒想到那孩子狼心狗肺,把她的銀子首飾什麼的搜刮一空後跑了,媳婦一見丈夫不在,收拾了東西就回娘家,把她一個人扔在那裡。

  當下她整個人都傻住了,她從小養大的孩子啊,居然這樣對她?!

  她也沒別的生活本事,剛開始還能勉強靠著繡活支撐,後來染上風寒,咳得什麼也做不了,藥也買不起,都不知道自己活著到底為什麼。

  陸勝崎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是貧病交迫的狀態,躺在床上數日,米粒未進,屋頂破了也沒修,雪花從破口處一直落下,屋子冷得跟冰窖一樣,她卻連起身添柴的力氣都沒有,始終在想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怎麼會走到今天這地步?

  陸勝崎說,爹後來發現李娟娥幹的好事,直接把她扔往鄉下莊子幹活,這十幾年來花了好多銀子一直在找她這個女兒。

  陸勝崎見從小矜貴的姊姊變得如此落魄骯髒,內心難過,但想起找到人總算是喜事,於是打起精神,「姊姊,我們回家吧。」

  陸盛杏虛弱的點點頭。

  「我已經成親了,現在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你要是看到他們肯定會喜歡,爹的頭髮都白了,見到人可不要不認得,他這幾年老叨念著你,還說萬一哪日自己先走,讓我也得繼續找。」

  聽弟弟絮絮叨叨的,她想到他小時候若是挨了凌先生戒尺,肯定會跑來跟她哭訴,說凌先生是夜叉云云。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想笑,卻完全沒有力氣。

  陸盛杏覺得自己的命運真的很荒謬,她明明是陸家的大小姐,福泰郡主的嫡長媳,現在卻淪落到躺在小破屋中奄奄一息。

  她頓覺累得不行,耳邊聽著弟弟的叨念,慢慢閉上了眼睛……

  卻沒想到一醒來,她回到了出嫁前一天,她在美人榻上小寐,四歲的小勝崎下了學堂回到家,便衝來她的院子,一看到她就抱怨道—

  「姊姊,姊姊,你聽我說,凌先生真是太不講理了,今天才剛剛上完《詩經》中的幾篇,居然讓我背出來才能走,我背得慢了,還挨了兩下。」

  看著陸勝崎氣得鼓鼓的小臉,陸盛杏一度以為前生只是場夢,是她要出嫁太不安了,才會作那麼稀奇古怪的夢。

  她笑著安慰弟弟幾句,但總覺得心神不寧,後來她帶著弟弟到了母親的春和院,見到母親的瞬間,她的眼淚便奪眶而出,真的是娘!那個寵她愛她的娘!她情緒激動,心裡痛到不行。

  她這樣的反應可把母親嚇了一跳,母親把她摟在懷裡安慰了一番,說福泰郡主年年都佈施濟粥,肯定是好心婆婆,讓她別擔心。

  隔日拜別父母,那過程更是似曾相識,好像經歷過一樣,陸盛杏心不在焉的上了花轎,聽著吹吹打打的喜樂聲,內心卻更加明白,拿蘋果,過盆,踩瓦,拜天地,那些都是真的,所以她想母親時心很痛,摸到手腕時卻覺得皮膚冰涼,她連花轎在中途會被耽擱一會兒都知道。

  怎麼會這樣?

  陸盛杏突然想起年幼時跟祖母去玉佛山拜拜,她早就忘了當時抽中的簽號,只記得自己從那放滿籤詩的簽格中抽出一張,拿去解籤時,卻難倒那位老和尚了,他說沒見過這簽,後來他讓她等等,約莫一盞茶時分,一個更老的和尚拿著那張粉紅色的籤詩出來,她這才看到自己抽了一張凶吉簽。

  她只看過凶簽、吉簽,什麼是凶吉簽?

  老和尚摸摸她的頭,一臉慈愛的解釋這叫作雙命簽,代表否極泰來,是好簽,但得忘盡前塵,才能大吉好命。

  陸盛杏頓時豁然開朗,所以她是真的重生了,結束了貧病交迫的前生,迎接大喜之日重來的今世。

  上輩子,她自覺是千金小姐,又承襲了母親的美貌,總聽著祖母說「蘇科士看到你肯定心就軟了」,於是她各種汲汲營營,就是想讓蘇榭喜歡她,結果三年努力只換來他的不屑。

  所以這一次她不這麼做了,她心中明白,福泰郡主看不起她,蘇榭也看不起她,不是名門貴女,她的容姿性情一點意義也沒有,她便安安靜靜當她的蘇夫人,新婚之夜也不用等了,反正他進門倒床就面朝牆壁睡,等人這麼累,不如自己先休息。

  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到頭,幸好蘇家三代科考,藏書十分豐富,於是她開始讓舜英去書庫取書,慢慢的倒也有了點興趣,有本書中甚至還夾了一張京城的地圖,她才知道原來京城這樣大,其中她最愛看的便是《商經》,一百多本她都看完了,有幾本甚至多次復讀。

  她知道自己會被休,她打算回陸家後把嫁妝換成現銀,開始做生意。

  陸家是很不錯,但那些田產不會分給她,從前生的教訓她知道,如果就那些固定銀子,實在太不保險了,要是哪日遇到個沒良心的,心血就付之一炬,若當初她把銀子拿去買鋪子,每個月收租金,後來也不會因為錢財被養子拿走而貧病交迫。

  她至今都記得,前世十二月的天,她躺在破屋裡,飄進來的雪花落在臉上,冰涼徹骨……

  既然上天給了她第二次機會,她便要活得精彩,她要像《商經》裡描述的那幾個成功的女商人一樣,當然更重要的是,她要保護家人。

  她無力阻止李娟娥住進來,因為當時李娟娥模樣淒慘,這種情況若不收留,反而顯得母親狠心無良,但她可以阻止李娟娥成為妾室,只要她搬出去,正妻陷害妾室一事便不會發生,母親不會被打發到鄉下莊子,不會生病,也不會在聽到她要被嫁給老於時急火攻心,沒多久就去了。

  她會趨吉避凶,但不打算報仇,重生在大喜前一日,她的憤怒與怨恨在福泰郡主府裡已經磨平了,那三年她想了很多,慢慢地從驚慌、憤怒沉澱下來,剛開始她必須一直說服自己,陸盛杏,你好不容易有第二次機會,要好好活著,不要浪費,上天如此垂憐,就不應該用來哭,要多笑。

  後來慢慢的,她發現自己真的可以笑出來,而且是很真心的笑,一點也不勉強,她記得那些人那些事,但不再把他們當成最重要的,因為老和尚跟她說過「得忘盡前塵,才能大吉好命」,既然自己如他所說的重生了,那麼就如他所說忘記前塵,開始預知的今生。



作者: rdj01    時間: 2020-9-13 12:10 PM

第2章

  陸盛杏要開舖子的事並沒有受到太多阻礙,主要是陸家都知道福泰郡主府給了她不少銀子,加之大黎朝民風開放,京城就有不少女東家,陸老太太總覺得自己當初耳根子軟害了她,一個女人被休過,再嫁也嫁不到多好,既然她有想做的事情,就隨她去。

  小滿過後,天氣晴朗,涼風颯爽,陸盛杏換上男裝,領著院裡伺候的舜英和舜華出門了。

  倒也不是她多有把握,馬上出門開舖子去,而是她當了十五年的大家閨秀,又當了三年的高門媳婦,回到陸家又是小雪過後,天氣轉冷,歷經寒冬、春雨,實在悶透了……好啦,她只是想出門走一走。

  在福泰郡主府時,她常常聽到下人說起香月湖有多好玩,當時她便想著等自己被休了,一定要出來看一次,現在正是好時機啊。

  在湖畔叫了漁船往前開,果然,名不虛傳。

  船隻蕩漾,點點碎水聲,桌上擺著清茶鮮果,襯著遠方翠綠山色,頗有幾分詩中情境。

  船游半日,正打算往回走,船婦卻是「咦」的一聲,陸盛杏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不遠處湖島岸邊站了七八人,男子多,女子少,正跟他們猛揮手,旁邊有艘半沉的漁船。

  那船婦「唉呀」一聲,「那小島附近一圈底下都是石頭,那梢公怕是才靠湖不久,所以不知道,把船搖了過去。」

  船婦雖然想過去載人,可湖上討生活有規矩,人家既然包了船,就是這天的船主人,船主人說啥就是啥,如果船主人沒主動開口,就連問都不能問,反正是在岸上,又不是在水裡,她回岸時再通報一聲,讓人過來接,最多就是讓那些人再等一會兒。

  若時辰早些,陸盛杏也不想多事,自己雖是男裝,但容貌身量一看就知道是女子,自己先回岸上再讓漁船過來接是比較恰當的方式,可是現在都快酉時了,再折騰下去怕天要黑,男子也就罷了,那三個女子怕受不住。

  「把船開過去吧。」

  那船婦馬上笑道:「大爺好心。」

  不一會兒,漁船已經靠到島緣,船婦怕船下有石,不敢太過靠近。

  領頭的是個約莫二十歲的藍袍青年,朗聲說道:「多謝。」

  對方有禮,陸盛杏也不好意思不回應,「幾位快些上來吧。」

  這下才看清對方共五男三女,有三個男的看起來年紀和藍袍青年差不多,但外貌卻差很多,藍袍青年身形頎長,氣度清朗,一臉正氣很引人好感,即便現在算是小落難,也沒驚慌的樣子,另外一個雖然衣飾華貴,可站在藍袍青年身邊就跟個書僮差不多,再旁邊兩個一看打扮就知道是下人,剩下的就是六十幾歲的梢公。

  三個女子中有個十五、六歲,妝容精緻,頭上插著東珠步搖,舉手投足盡顯嬌氣,一看就知道是主人家,旁邊有兩個丫頭伺候著。

  藍袍青年道:「快點扶你家小姐過去。」

  丫頭一臉為難,那船停在離岸邊還有一小段距離,都不知道要走多深。

  東珠少女也是一臉不願意,「表哥,你讓他們把船開過來些。」

  藍袍青年笑道:「你沒看到我們的船是怎麼沉的嗎?要是再沉一艘,今天就不用回去了,難不成你想在這裡過夜?」

  東珠少女撒嬌卻換來一陣笑斥,心裡感到委屈,雙手絞著手絹,彷彿等一下就要哭出來。

  陸盛杏忍不住想笑,這少女腦子裝水啊,現在是撒嬌的時候嗎?太陽都轉色了,眼見要下山,還表哥呢。

  在她身後的舜英直接噗哧笑出來,「小……大爺,這姑娘挺有意思的。」

  陸盛杏一邊笑一邊搖頭,「那表哥真可憐,攤上這種沒眼色的表妹,女子顯嬌顯弱,可不是在這種時候啊。」

  她已經開始後悔了,原本以為讓人上了船就能離開,不想居然遇到這種傲嬌的。

  「這位公子。」藍袍青年又喊,「不知道公子船上的是梢公還是船婦?」

  「船婦。」

  「船婦,你過來把我表妹抱上船,上船後我給你一兩銀子。」

  那船婦一聽就高興了,她一個月都賺不到這麼多,下去抱個姑娘上來就有一兩,才二十步路不到呢,太好賺了。

  就見船婦虎虎生風涉水而過,把東珠少女一下扛起,東珠少女委屈勁兒還沒過,人已經在船上坐好了。

  陸盛杏簡直想拍腿大笑,這藍袍青年有意思,居然還有這一招,也是啊,這姑娘要是繼續撒嬌下去,大家都要陪她困在這兒了。

  剩下的不是男子就是丫頭,也沒什麼好裝害怕,很快的都上了漁船,就只剩下那個梢公,似乎猶豫著自己應不應該上去,還是等同行的空船來,畢竟自己搞砸了客人的遊興,人家可未必願意同船回去。

  此時,陸盛杏跟藍袍青年異口同聲道:「還不快點上來。」

  梢公大喜,「多謝兩位爺。」很快的他也走過淺水,上了船。

  船婦便往回走。

  藍袍青年對陸盛杏拱拱手,「在下姓解,解木,這位是我表哥朱光宗,這位是我表妹。」

  「我姓李。」陸盛杏知道自己女扮男裝看起來還是個女子,不太願意用本姓,隨口說了母親的姓氏。

  解木回道:「今日我們表兄妹三人落難,多謝李爺。」

  「解爺太客氣了,不過舉手之勞。」

  朱光宗連忙說道:「唉呀,客氣的是李爺,不瞞李爺說,在這之前已經五艘漁船經過了,卻沒有一艘過來,我們剛剛已經在想著要是入了夜該怎麼辦,我跟表弟還不打緊,但我們還帶著個姑娘,那可真不好說,幸好李爺停下來。」

  幾人就著香月湖的風景說了些不著邊際的話,很快的,陸盛杏發現解木跟朱光宗似乎挺能玩的,例如隨口說出「沉月湖的魚可比香月湖的好多了」,沉月湖是什麼地方,她從沒聽說過。

  前世被規矩壓身,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然而卻是那麼悲慘的病死,今世她不想守規矩了,別拿《女誡》給她穿小鞋,她要過得跟男人一樣自在,以前沒看過的全部要看回來,沒玩過的、沒經歷過的,都要補償回來。

  她實在忍不住了,於是開口問道:「不知道解爺跟朱爺覺得京城哪兒好玩?不瞞兩位,我剛好最近有些時間,想到處走走。」

  朱光宗一拍大腿,「李爺可問對人了,我比表弟什麼都比不過,但要說玩,我在京城說第一,可沒人敢說第二。」接著他說起了京城諸多好玩之處。

  但他說的那些寺廟啊、熱鬧的街市,陸盛杏都沒什麼興趣,覺得太普通了。

  後來解木說起了山水湖泊,她的神色便顯得在意許多,連忙問著他說的那些地方在哪裡,一天能否來回?要走路?得爬山?不怕不怕,就怕不好玩。

  解木見她眼睛睜得圓圓的,兔子一樣綿軟,更是侃侃而談,同時他也覺得自己奇怪,什麼時候他這麼健談了?這姑娘穿著男裝都這樣可愛,不知道穿起女裝會是如何?想想又是一驚,覺得自己未免輕薄,定了定神,專心說風景。

  一路說起風景,時間便過得快了,漁船沒多久便靠了岸。

  解木再度致謝,「多謝李爺,希望還有機會再見。」

  既然看出對方是姑娘家,自然不能問住在哪兒,要上門答謝云云,雖然他對她印象極好,但若是問出口,恐怕她要對自己印象不好了。

  若是有緣,自然能再見。

  「幾位還是快點回府休息吧,衣裳怎麼說都過了湖水,還是快些換下來,免得過了寒氣。」

  「多謝李爺關心。」

  陸盛杏一笑,正打算轉身離開,卻聽到啜泣聲,她轉頭一看,天哪,那位朱大小姐不知道為什麼哭了起來,接著又看向解木,發現他對她露出一絲苦笑。

  她也懶得問這麻煩精到底怎麼了,反正又不關她的事情,她裝作沒看見也沒聽見,扇子一收,「舜英,舜華,走。」

  那日就是一個小插曲,陸盛杏也沒想太多,解木三人中,反而是朱大小姐給她留下深刻印象。

  過幾日,李氏從玉佛山回來,陸盛杏中午過後就在春和院等著,母女見面自有一番親熱,至於佩姨娘、申姨娘、焦姨娘自然很識相,知道太太跟小姐肯定有體己話要說,都在門外等著。

  李氏梳洗過後,第一句話就問徐嬤嬤李娟娥現在住在哪裡,她雖然人在山上,但家裡發生什麼事情,女兒自然會派人送信給她。

  徐嬤嬤躬著身子,恭敬回答,「大老爺在烏律巷給她買了一進的宅子,有幾個僕婦在伺候,老太太也會派人過去看。」

  李氏歎了一口氣,「也好,雖然大房添子是好事,不過娟娥這樣做,我也是挺難過的。」

  「族小姐說等太太回來,想上門跟您磕頭,太太是見還是不見?」

  「怎麼說她也懷了大房期待已久的孩子,總不好一直這樣下去,過幾天讓她來磕頭吧。」

  陸盛杏卻道:「娘,別見她。」

  李氏笑道:「怎麼啦?當年佩姨娘懷上的時候你不是挺高興有弟弟妹妹的,佩姨娘後來生下勝崎,你還惋惜說怎麼沒把妹妹一起生出來。」

  陸盛杏聽到母親提起這件事,不免有點臉紅,「佩姨娘是母親允的,那怎麼一樣。」接著她又對著外頭喊,「佩姨娘你進來。」

  佩姨娘馬上進來行禮,「見過太太,見過大小姐。」

  「母親想讓李娟娥過來磕頭,你把事情說上一遍。」

  佩姨娘馬上跪下,「回太太,那可萬萬不行,那女人根本沒有懷孕,是想藉著跟太太獨處,誣陷太太害她滑胎。」

  李氏的笑容猛地一僵,她是敦厚,但不是傻子,只生了一個女兒也穩坐大太太的位置,可不是憑著善良,「起來說話,你是怎麼知道的?」

  「是。」佩姨娘站起身,「那女人一住進府裡,大小姐便讓婢子盯緊她,又給了婢子一筆銀子,把她身邊的人全收買了,那主意就是她的奶娘給幫忙出的,原本想著假裝有孕成為姨娘,卻沒想到老太太只同意收成外室,但若幾個月後沒有孩子,無法跟老爺交代,那奶娘便出了這主意,藥也準備好了,等到了太太這裡,吃了太太的東西,她就偷偷把藥丸吞下,便會腹痛出血,症狀一如滑胎。」

  李氏閉上眼睛想了想,接著睜開眼睛吩咐道:「徐嬤嬤,你明日拿一百二十兩過去,一百兩給她,二十兩賞給奶娘,當下人的面跟那奶娘說,外室吃的東西她都得先過口,孩子若是有半點差池,我便算在她頭上,再找個理由不准她出門。」

  徐嬤嬤躬身道:「是。」

  李氏揉揉額角,遣了佩姨娘出去,又朝徐嬤嬤說道:「把晚飯布上來吧。」

  當家多年,她自然不會讓一件事情困住自己,何況跟女兒又是三個月沒見,說說笑笑一陣子,春和院花廳上的氣氛便已經不同。

  她一直相信人在做,天在看,只要心存一絲善念,終能化險為夷,如今不就是嗎?雖然讓李娟娥鑽了空子,可多虧女兒覺得不安,讓佩姨娘盯著,在起風波之前就先把事情壓下去,她倒要看看幾個月後李娟娥拿什麼跟陸家交代。

  陸盛杏見母親心情轉好,便說起昨日遊湖所見,還把朱大小姐當時的模樣模仿了一遍。

  李氏笑罵道:「你這丫頭,別這樣調皮。」

  「娘,我可沒誇張,那朱大小姐真的是這樣,大家正在說著客氣話,她卻突然哭了,真是嚇死我了。」

  李氏夾起一塊蒸魚放入女兒碗中,「她那個表哥沒趕緊哄她?」

  「我看那表哥對她沒意思呢,不過他明明不喜歡人家卻還帶著她出門,可見有些事情輪不到他作主,但他至今還沒被迫娶了那個表妹,想來他還是有點辦法的。」

  李氏一聽女兒似乎對那個叫解木的人印象還不錯,頓時來了精神,「盛杏,你是不是覺得他人挺好的?」

  陸盛杏很機警,馬上知道母親在想什麼,「娘,我回家才半年呢,祖母都答應我開舖子了,您就別想這麼多。」

  「唉,雖然做媳婦的不該說婆婆,但你祖母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你才十八歲,趕緊再許一門親才是正經,怎麼答應你開什麼鋪子,這樣搗鼓下去不知道又要花多少時間,娘就你一個孩子,想看你成親生子,一世和美。」

  「我啊,不用成親生子,有銀子就能一世和美了,蘇榭給了我兩千兩,若是坐吃山空,未免浪費我三年光陰,何況我可讀了不少書呢,不學以致用不是太可惜了?」

  李氏有點生氣了,「那怎麼一樣,女人家終究還是要有個丈夫。」

  有個丈夫又如何,要是像爹爹那樣好騙怎麼辦?爹爹人不壞,但就真的太傻了,這些年來都是靠著娘支撐著大房。

  陸盛杏想是這樣想,卻知道說出來會惹娘不開心,於是沒講,「娘,先讓我賺錢吧,等我有錢就招贅,到時候我大肚子時您在我身邊照顧,我生孩子時您在我身邊照顧,能看著孫子牙牙學語,慢慢學走,我跟孫子都在您跟前,那不更好?」

  面對女兒一臉笑咪咪,李氏也氣不起來了。

  女兒嫁入福泰郡主府三年,一次也沒回來過,連回門這件事兒福泰郡主府的人都沒放在心上,那三年她真是想女兒想得不行,若是照女兒說的招贅,女兒就在跟前,想見就見,好像也挺好的。

  「娘,先把這件事擱著,我記得申姨娘家裡是開茶莊的,對吧?」

  「是啊,我們家喝的茶都是申家茶莊的,申姨娘是庶女,怎麼了?想開茶鋪子?」

  「不是,」陸盛杏又問:「焦姨娘家裡是開點心鋪子的?」

  李氏笑了,「怎麼啦?」

  「我在福泰郡主府看過一本《茶經》,上頭說茶不只可入藥,還能入食,喏,我們不是吃過茶葉蛋嗎?我便想著如果將茶加入點心會怎麼樣,像我吃的荷花酥,若是有茶香,感覺好像也挺不錯的。」

  李氏想了想,吩咐道:「徐嬤嬤,把申姨娘跟焦姨娘叫進來。」

  當年李氏生了陸盛杏之後大出血,大夫說了不能再生育,於是她打聽了兩戶人家的女兒特別會生兒子,陸續迎了申姨娘跟焦姨娘,卻沒想到都沒動靜,也給自己的貼身丫頭小佩開了臉,大房卻依然沒有喜事,直到多年後小佩才終於懷上,李氏想,無論男女都是好事,於是也沒等孩子出生,就抬了小佩做姨娘,足月後瓜熟蒂落,生下陸勝崎,與陸盛杏足足差了十一歲,是大房唯一的男孩子。

  至於沒生育的申姨娘跟焦姨娘便只是過日子,深奼女子,沒生孩子,又過了爭寵的年華,也不能怎麼辦。

  主母回府,幾個姨娘都在外頭候著,徐嬤嬤一去喊,申姨娘跟焦姨娘就進來了,跟李氏問了安,乖乖在一旁等著。

  陸盛杏說道:「有件事情我要交代你們去做。」

  焦姨娘跟申姨娘互看一眼,都不知道什麼狀況,只能雙雙回道:「請大小姐吩咐。」

  「我就說白了吧,祖母同意我開舖子,我打算賣茶點心,以茶入點心,你們呢,一個是申家茶莊的女兒,一個是焦家糕餅的女兒,我便拿荷花酥來舉例,做荷花酥時加上不同份量的青茶,看看哪種最好吃,當然不只青茶,白茶、紅茶、綠茶、黑茶都試試,若是綠茶最好,便把全部的綠茶,像是蓮心茶、毛尖茶等等都給試上一次,務必挑出最適合荷花酥的茶香,這樣可懂?」

  兩人都是商家出身的孩子,又是跟自己本家事物相關,自然是懂得。

  陸盛杏見兩人點頭,很滿意,商人家的女兒梳理起事情來真的快很多,「這活兒不好佔據大廚房,就到渥丹院後頭,反正我院子裡有井水,起個灶也不是難事,明日你們帶幾個嬤嬤上街把東西備齊了,這便開始,還有,將來若是鋪子開了,淨銀會分上一份給你們,你們若是想去鋪子幫忙,我也會跟祖母說一聲。」

  申姨娘跟焦姨娘一聽大喜,「謝謝大姑娘。」

  姨娘就是下人,大姑娘就算什麼都不給,她們也是得做,現在不但可以分上一份,還可以去鋪子幫忙。

  陸老太太跟太太都是好人,老爺雖笨卻也不難伺候,沒什麼好抱怨的,但待在府裡實在太悶了,若是能去鋪子做事,日子倒是可以過得充實一些。

  兩個姨娘有了動力,辦事情自然很快,隔天市集一開就帶著嬤嬤出門去了,申姨娘直接回娘家,讓哥哥把茶都打包一份,銀子自然是陸盛杏出的,焦姨娘也是,直接回娘家買了麵粉跟糖,至於蒸籠擀子那些,則讓相熟的店舖送過來。

  很快的,陸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大姑娘在自己院子開起點心灶子,二房原本還擔心會有一堆點心做出來讓他們幫忙試吃,卻沒想到吃不完的都拿出去分給街上玩耍的小童了,倒是白擔心了一場。

  趙氏尤其好奇,去了渥丹院一次,寧嬤嬤借口大小姐不在,只讓她在大廳待著,不讓她去後院,趙氏沒辦法,只好悻悻然離開了。

  湖岸客棧的雅房中,陸盛杏帶著十五歲的堂妹陸盛梅,叫了一兩的席面。

  陸盛梅說有事情要告訴她,但打死不肯在家裡說,她知道陸盛梅擔心隔牆有耳,只好找個出去逛逛的理由把人帶出來,陸老太太也沒多說什麼,只交代讓丫頭跟緊點。

  陸盛梅看起來略顯緊張,「大姊姊,我、我不是故意要找你麻煩,只是這事情真不能讓其他人聽去。」

  陸盛杏微微一笑,「放心吧。」

  陸家雖然是兩房,但陸老太太睿智,早在幾年前就開過祠堂,也跟宗親說明,若是將來分家,財產由陸大禮分成兩半,但是由陸二禮先選要哪一半,老大有分配權,老二有優先選擇權,不用怕不公平,所以兩家人一直以來都算和睦。

  「大姊姊可別笑話我……」

  「你啊,我們只跟祖母說出來走走,最晚未正時分一定要回到家,若是你遲遲不說,大姊姊可沒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又帶你出來一次。」

  她是嫡女,也是下堂妻,出門方便得很,陸盛梅卻是待字閨中的庶女,偶爾出來一次可以,可是短時間內可不能一再出門,就算祖母同意,要是惹得趙氏不高興,陸盛梅跟呂姨娘都沒好果子吃。

  「那我說了。」陸盛梅捏著帕子,耳朵一下子紅了,「最近大哥在說親,母親也讓媒婆幫忙相看有沒有合適的人給我……」

  陸盛杏知道這件事情,家裡最近媒婆來得勤快,趙氏也忙得比較少打聽渥丹院的消息。「那不是挺好的嗎?我十五歲時都嫁人了,你今年也十五了吧,若是最近能說定,年底前成親,倒也不算太晚。」

  「不,不是……」

  陸盛杏看這大妹妹的臉色紅了又白,十分彆扭,腦海中突然一個念頭閃過,「你是不是有中意的人選了?」

  看陸盛梅不說話,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陸盛梅正值情竇初開的年紀,趙氏對庶子女的管教又一向不上心,遲遲不給說親,這麼一耽擱,陸盛梅有了喜歡的人也不意外。

  只不過閨閣女子能識得的人有限,陸盛梅可別被什麼奇怪的人給騙了去。

  她在福泰郡主府時就曾經聽說過,四房管家的兒子拐了四房的二小姐,四太太覺得丟臉又生氣,曾經不只一次到郡主府跟福泰郡主這個妯娌訴苦,人人都知道那管家的兒子只是貪圖蘇家的嫁妝,只有四房的二小姐以為兩人是真心相愛。

  陸盛杏放下筷子,不想太嚴肅,怕嚇到她,「是誰?」

  「是……是……」

  她聲如蚊蚋,陸盛杏聽不清楚,只好安撫道:「這不是在家,不用怕,若我連誰都不知道,怎麼幫你去跟祖母說?」

  「是……趙家的表哥,趙棋。」

  趙氏的侄子!

  陸盛杏稍微放心了,趙家親戚頂多就是比較窮,但要說壞,還真的沒有太壞的……但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又問道:「是那個旁支的趙棋,對吧?」

  陸盛梅紅著臉點點頭。

  趙氏自覺嫁得好,因此娘家有什麼婚喪喜慶都熱烈參與,還把二房的孩子全部帶過去好彰顯自己大度又賢慧,所以二房幾個孩子跟趙家的嫡支旁支都是一年見好幾次面的關係。

  「大姊姊提醒你一下,他家……家境不太好。」陸盛杏說得婉轉,「而且你是姨娘所出,嫁妝就五百兩,叔娘不可能給你添妝,呂姨娘怕也是能力有限。」

  「我知道。」

  「換個能住人的地方大概就去掉三百兩了,但趙棋不知道哪天才能高中,也許就是一輩子秀才。」

  「我也知道,我原本讓他自己來跟母親提親,但他卻說家裡窮,怕耽誤我。」陸盛梅堅定的又道:「如果他沒那個命,我也陪他。」

  陸盛杏不由得笑了,「是嗎?」

  陸盛梅見狀,臉又紅了,過了好半晌才點點頭。

  「那好吧,我找個機會幫你跟祖母提,你是庶女,叔娘大概也不會太反對,我的離緣金不少,等你出嫁時,再給你添個一百兩。」

  陸盛梅喜笑顏開,「謝謝大姊姊。」

  「高興了?」

  「大姊姊別笑我。」

  陸盛杏看著堂妹紅撲撲的臉,臉上也禁不住笑意。

  前生趙氏將陸盛梅說給了一戶姓卓的米糧中盤,陸盛梅連生三女,被夫家嫌棄得很慘,丈夫後來甚至寵妾滅妻,陸盛梅雖是正門太太,卻過得不如妾室。

  原本她也盤算著最近要提醒一下祖母,讓祖母自己替陸盛梅說親,最好說低一點的門戶,這樣即使陸盛梅的肚子不爭氣,人家好歹看在陸家的分上不敢太過,現在她既然已經有了心上人,能撮合兩人自然是最好的。

  「大姊姊會不會覺得我臉皮太厚了?畢竟姑娘家是該矜持些。」

  「是挺厚的,但厚得好。」陸盛杏起身走到堂妹身邊,握住她的手,「人就這麼一輩子,既然彼此有意,又何必放過?他會怕耽誤你,那就是真心喜歡你,古人不是說了嗎,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好好珍惜緣分,我定纏到祖母同意。」

  陸盛梅害羞的點點頭。

  「好啦,事情解決了,我們快點吃菜吧。」陸盛杏回到原本的位子上,拿起筷子,「再不吃都要涼了。」

  陸盛杏本就喜歡美食,陸盛梅放下心中大石,吃得更是高興。

  用完飯,兩人出了雅間,剛好隔壁也出來兩個青年,其中穿著黛色袍子的人神清俊秀,極為面熟,不是解木又是誰?

  陸盛杏本想裝作不認識,未料朱光宗叫了出來—

  「欸,這不是李爺嗎?」

  她真服了朱光宗,她現在明明頭戴珠翠,身著三層襦裙,十足女子打扮,居然還叫她李爺?她現在是陸家大小姐,加上帶著陸盛梅,實在不好多說,於是只微微頷首,便帶著妹妹跟丫頭們往樓梯去。

  下樓梯時也不知道哪來的想法,她突然回頭,迎上的是解木含笑的目光。

  他在看她!

  陸盛杏突然覺得耳朵有點熱,連忙轉過頭匆匆下樓梯。

  眼見佳人離去,朱光宗忍不住撞了撞解木的肩膀,「人都走了,還看。」

  「原來是下堂妻啊。」

  兩個雅間就隔著一道簾子,說實話什麼都擋不住,他便是聽得聲音耳熟,覺得其中一人是李姑娘,這才聽準時機跟著一起出來的,跟他想的一樣,她穿起女裝比男裝打扮時可愛許多,圓溜溜的眼睛,鵝黃色的對領襦裙,更像一隻兔子了。

  朱光宗調侃道:「怎麼,是不是有點失望?」

  「有什麼好失望的?」

  「下堂妻啊,可不是黃花大閨女。」

  解木哼了一聲,「我要是希罕那個,早就妻妾滿堂了,何必等到現在。」

  朱光宗不懷好意地笑道:「那你希罕什麼,說來聽聽?」

  「說了你也不懂,走吧。」解木一收扇子,打算下樓結賬。

  他希罕的是女子有見識、有眼光,不要狹隘,剛才李姑娘的一番話,還真是威風凜凜,一般姑娘家要是聽到妹妹有意中人,那還不大驚小怪的,李姑娘卻有趣,先是很現實的點出對方家境不好,知道妹妹心意不變,便支持她追求幸福,還要把自己的離緣金給妹妹添妝。

  哪個和離婦不是遮遮掩掩的過日子,她倒好,還女扮男裝遊船;哪個和離婦不是握緊手上金銀,她倒好,還給妹妹添妝,真是好氣度。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有女同行,顏如舜英,她連丫頭的名字都取得這樣別緻有趣。

  這樣的女子,他喜歡。

  這次她妹妹在身邊,不好節外生枝,若下次再見,他定要問清楚她是哪個李家的小姐。


作者: rdj01    時間: 2020-9-13 12:10 PM

本帖最後由 rdj01 於 2020-9-13 10:58 PM 編輯

第3章

  遂心院裡,趙氏正在跟陸老太太報告最近給孩子說親的事情,其它女眷、小姐也在場。

  陸老太太是少年媳婦就當家,鑰匙一拿十幾年,眼界跟一般老太太不太一樣,她認為家終歸得分,不能什麼都管著,什麼都管,媳婦會變笨,哪日要掌家了,只怕會一團亂,所以只要能讓媳婦作主的,她都盡量不插手,加之當初她拍板了讓陸盛杏嫁到蘇家,卻害得孫女被冷落了三年,便自覺眼光也沒好到哪裡去,因此這次二房的婚事,她就讓趙氏自己作主了。

  趙氏上有婆婆跟大嫂,難得自己作主大事,勝順又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自然仔細又仔細,「媳婦瞧著魯家姑娘比較好,家裡開繡坊,門戶跟我們陸家差不多,魯姑娘我也見過幾次,珠圓玉潤的,肯定好生養,三年抱兩不成間題,這要是過門,婆婆就等著當曾袓母吧。」

  陸老太太笑咪咪的,「魯姑娘人品可打聽好了?」

  「那是自然,魯姑娘是家中三女,有兄弟姊妹,所以不那樣好強,個性也比較溫婉,配我們勝順剛剛好。」

  陸盛杏跟著打趣道:「叔娘自己看的,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我也見過魯姑娘幾次,性子溫順,勝順那種牛脾氣就得配上這樣一個沒脾氣的姑娘,夫妻才能相敬如賓,和樂度日。」

  「還是盛杏知道我。」趙氏自然知道自己兒子性子不好,又急又拗,所以特意相了一個軟姑娘,不然夫妻光是吵架就夠了,她要怎麼當祖母?

  陸老太太心情很好,接著問道:「那盛梅說得怎麼樣了?」

  「盛梅啊,我覺得廖家、卓家都不錯,廖家雖是小門小戶,卻是嫡長子,盛梅嫁過去就是嫡長媳,地位穩固。

  卓家是米糧中盤,家境比較好,但是個庶子,上頭有兩個嫡兄,有一好沒兩好,不過丫頭害羞,問她哪戶好,只低著頭什麼也不肯說。」

  陸老太太轉向陸盛梅,「盛梅啊,這廳上的都不是外人,你心裡喜歡廖家多還是卓家多,倒是說出來啊。」

  陸盛梅仍舊低著頭不開口。

  後頭站著的呂姨娘可心急了,難得老太太主動問起了,這丫頭怎麼不說話?可自己是個下人身份,又怎麼能在這種場合開口,一開口反而會害了女兒。

  陸盛杏看準時機,笑著說道:「祖母、叔娘,勝順是我們陸家的大少爺,辦婚事自然得熱鬧一番,叔娘同時要給勝順娶媳婦,又要讓盛梅出閣,恐怕事情不能兩顧,我倒覺得先把勝順跟魯姑娘的婚事熱熱鬧鬧地辦妥了,讓叔娘喘口氣,再來說盛梅的婚事比較好,盛梅今年才十五,就算十六歲再出閣也不算太晚,再怎麼說,一個女孩兒哪有家裡的大少爺重要。」

  趙氏一聽,直想拍大腿,陸盛杏真是太懂事了,她就是這樣想的,姨娘生的丫頭算什麼,自然是自己兒子重要,奈何兩個孩子年齡近,她不好意思只說自己兒子的親事,怕被老太太責罵,但一次說兩個實在太累了。

  陸盛杏看著趙氏十分贊同但又不敢說話的樣子,笑著問向陸盛梅,「盛梅,這樣可好?」

  一直沒說話的陸盛梅此刻卻很快回答,「自然大哥重要。」

  趙氏一喜,連帶覺得今日陸盛梅順眼許多。

  陸老太太點點頭,「盛杏說的也不無道理,勝順的婚禮的確是要好好熱鬧一番,既然盛梅也沒意見,那盛梅的婚事就先擱著吧,等魯家姑娘過門後再來打算也不遲,勝順這脾氣,早點娶妻或許就會定下來了。」

  趙氏眉開眼笑地應道:「媳婦聽婆婆指示。」

  「好了好了,老太婆累了,你們都回去吧,盛杏留下來給我捶捶背。」

  等李氏跟趙氏各自帶著一眾姨娘和小姐離開後,陸老太太立刻說道:「你這丫頭打什麼主意,給祖母從實招來。」

  「瞞不過祖母。」陸盛杏笑著把陸盛梅求她之事說了,然後又補充道:「孫女聽說卓家家風不太好,不重嫡正,倒是重喜好,盛梅模樣普通,萬一不得丈夫心意,丈夫娶了美貌小妾那可怎麼辦?趙棋不過一般門戶,倒是不可能在這點上讓盛梅吃虧,何況趙棋又是讀書人,無論如何不可能做出寵妾滅妻這種事情。」

  「盛梅那丫頭說不意家貧?」

  「是,趙棋也有意思,說就是因為自己窮,怕耽誤了盛梅,所以不願上門提親,孫女想,等勝順大喜過後,祖母遞個消息過去吧,」

  「你這丫頭,連祖母都算進來了?」

  「孫女哪敢。」陸盛杏捲著祖母的手臂撒嬌,「孫女曾經作過一個夢,夢見盛梅嫁入一戶米糧人家,卻連生三女被嫌棄,明明是正妻還得聽寵妾的余令,隔沒幾日,盛梅便找我出去說這事情了,孫女想,或許這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呢。」

  陸老太太默默想起幾年前帶這群孩子去寺廟上香抽籤,有件事情她一直沒說,解籤的老和尚告訴她,大姑娘抽出的凶吉簽他沒見過,也不知道簽格中為什麼會有,後來師兄告訴他,小時候曾從師父哪裡聽說過這叫作雙命簽,凶後大吉。

  當時她還回頭翻了簽格,其他的籤詩明明都是一樣的,就只有盛杏隨手抽出來的這張是凶吉簽,這也是為什麼她一直高看這嫡孫女的原因之一。

  既然她都夢見了,盛梅又找她說,或許這是上天在給盛梅一條生路,感梅若是將來真的連生三女,又是在家教不好的人家,那日子還要過嗎?讓她自己選比較好,退後一步說,若是將來夫妻不和,也怨不得別人。

  陸老太太點點孫女的額頭,「就你有理。」

  陸盛杏知道袓母這是答應了,大喜,「替妹妹謝過祖母。」

  「這事情我雖允了,佢可別跟盛梅說,她肯定會跟呂姨娘講,呂姨娘那嘴巴不牢靠,她要是知道了,不知道還要生出多少風波。」

  「都聽祖母的。」

  芒種過後開始進入盛夏時分,日頭大,天氣熱上許多。

  焦姨娘跟申姨娘在渥丹院後頭的小作坊慢慢有了點小成績,茶種的範圍已經縮小許多,正在細分種類,能拿淨銀,還能出門,這誘因很大,因此兩姨娘都發了狠的努力。李氏其實不太願意女兒開什麼鋪子,但見她高興,又想起招贅之說,倒也不講什麼了。

  一邊,陸盛杏也透過房牙子找好了鋪子,離早市不遠,附近商家不少,若是以前,她肯定覺得東西能用就好,杯子就杯子,盤子盤子,但是當了三年郡主媳婦,看過的好東西可多了,她的眼光也大不相同,如果把經驗運用上來,絕對會大發利市,例如雙魚弄水杯、金鳳戲花盤,裝上桂花糕,撒上些金粉,那肯定跟裝在點心盒子中不同。

  然而,事實上卻不是那樣順利,早知道當初應該把有那些圖案的書籍全部錄一遍才對,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人都在燒瓷店裡了,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陸盛杏很努力解釋,「就是一隻魚從上頭游過來,一隻魚要從下頭游過去,中間要有些留白,還要有水的樣子。」

  燒瓷師父一臉懵,「大爺,您這有講跟沒講一樣啊。」

  「我不講得很清楚嗎?這條魚在上面,有點彎,另外一條跟它對稱,相反邊,尾巴要有點飄逸。」

  燒瓷師父露出苦笑,「大爺,您可別為難俺,俺真不懂您在說什麼。」

  陸盛杏忍住想要大叫的衝動,早知道當初從福泰郡主府帶一隻茶杯出來就好了,這樣她就可以直接把東西放上桌子,說:「喏,照這樣給我燒。」

  正當她思索著要怎麼解釋才好,店簾一掀,又有人進來,她轉頭一看,居然是解木!

  他們這是什麼緣分啊?酒樓也見,燒瓷店也見,上輩子不是有恩就是有仇,不然沒_麼巧吧。

  「在外頭見那兩個丫頭面熟,就猜到李爺在裡頭了。」解木看起來心情很好,但很快的他發現了她心情很不好,「李爺不太愉快?」

  「想燒幾件瓷器,卻說不出樣子,煩著呢!」

  「我對燒瓷圖案略有研究,不妨說給我聽聽。」

  陸盛杏又講了一次,上頭那魚如何,下頭那魚如何。

  解木一聽就懂,「這倒不難,店家,畫紙拿來,我畫給你。」

  燒瓷師父巴不得有人來救他,立刻奉上紙筆。

  解木刷刷刷的就畫出跟陸盛杏印象中有五六分相像的雙魚戲水。

  「對對對!這條魚的魚頭再稍微高一點,要有一點想往外游去的樣子,下頭這條是追著它跑,這邊要有株搖曳的水草。

  解木的神色一閃而過一絲奇怪,陸盛杏跟燒瓷師父都沒發現。

  解木跟著說道:「水草一般來說放中間多。」

  「我覺得放左邊順眼,對對對,就這裡,沒錯沒錯。」陸盛杏高興起來,「就是這樣,多謝你啦。」

  燒瓷師父也鬆了一口氣,「這位大爺好心,再幫忙把盤子圖案也畫一畫吧,俺被這位小爺纏了一上午,就是聽不懂他在講什麼。」

  解木不是對燒瓷圖案略有研究,而是很有研究,她說的圖案他都能懂,而且畫的跟她想像中一樣好,她都要懷疑福泰郡主府的瓷器是他家做的,不然怎麼這麼懂大黎朝的女子地位雖然不低,但民風依然是重男輕女,民間如此,皇家更是如此,舉例來說,一樣是王爺的孩子,郡主所用皆為官家所賜,燒瓷有官瓷,衣裳有官料,一件一物都有登記,外頭不可能有相同。

  但郡主卻不是,官家多半賜下金銀,自行辨辦,即便極受太后寵愛的婉喜郡主,所用也是民間流通的物品,差別在於價錢較高,這也就是為什麼她敢直接拿福泰郡主府的瓷器圖案來用,那本來就是去店家挑圖案後訂做的,不同的是福泰郡主府上有好幾本燒瓷圖書,她則是很辛酸的一本都沒買到。

  現在多虧解木,終於搞定!

  「師父,就這樣,每種燒瓷三十個,先付五兩訂金,剩下的驗過再給。」

  「好咧,等等,俺寫張條子給大爺。」解決了大事情,陸盛杏心情很愉快,跟解木一前一後走出燒瓷店,笑著問道:「這附近都是燒瓷店,今日天氣又熱,解爺怎麼會到附近來?」

  「相熟的店家進了一批好貨,我過來看看,打算回去的時候見到你的舜英舜華在門口等著,猜想你在裡頭,這便進去了。」

  陸盛杏心想,這人記性也太好了,她不過就在碼頭喊了一次兩個丫頭的名字,他居然就記住了。

  「快中午了,不如找個地方吃午膳吧,我還沒謝謝你當日停船。」

  「既然你要請客,那我不客氣啦。」

  天氣熱,兩人就近找了間客棧,解木說了句「把最好的菜都重上來」,掌櫃的立刻笑出一朵花來。

  沒有雅間,兩人便在二樓找了臨窗的位置,透氣些。

  大抵是太陽大,客人也不多,二樓十幾張桌子,就零散坐著三桌客人。

  小二很快端上茶水點心,知道這桌客人要最好的,因此招呼得特別勤快。

  「喏,先說,別再謝當日停船之事了,再說下去我要吃不消了。」

  解木笑了出來,「那我跟你致歉吧。」

  「致歉?」陸盛杏奇道:「我都還沒跟你道謝呢,跟我致歉是哪來的話?」

  「那日在客棧雅間,你跟令妹說的話我都聽見了,竹簾太薄,聲音透了過來,雖然不是有意,但畢竟也是聽了。」

  居然讓他聽見?!陸盛杏搖頭,「那也怪不得你,誰知道隔壁正好坐著見過面的。」

  還好兩家沒交情,要不然她現在只能找地洞鑽,知道妹妹有意中人居然沒勸著,還拍胸脯要幫忙,是個好姊姊,卻不合禮教。

  「聽李爺為妹妹打算,我內心倒是挺佩服的,婚姻大事,遵從父母之命雖沒有錯,但若不是自己喜歡,甚至彼此不合,也不過多一對怨偶而已。」

  聽到他這麼說,陸盛杏意外之餘,又對他有了些好感,真不容易啊,既然他連這些都知道了,肯定也聽見她是下堂妻,卻還是一派自然的對她,沒有半分看不起的意思。

  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麼啊,他看起來也都二十了,那身絲繡袍子不知道要費多少功夫,家境非富即貴,肯定已經成親,說不定孩子都好幾個了。

  趁著小二上了燉牛肉,陸盛杏給自己夾了一塊,有事情做感覺就沒那樣不自在,心神定下來後,她問道:「解爺也成親了吧?」

  「成親過,但後來休妻。」

  她差點把飯給噴出來,一個休妻一個被休,這什麼巧合啊?總不能問人家為什麼休妻吧,肯定不是好事啊。

  沒想到她沒問,解木卻是自己說了起來——「我跟前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妻子的家人實在麻煩,沒辦法當親戚。

  陸盛杏倒是奇了,雖然能算原因,但對方到底有多麻煩,麻煩到他寧歷休妻?要知道,休妻雖然對女方名聲傷害比較大,但男方也不是沒有損失,之後要說親,一樣只能說上比較次等的。

  「親事剛剛定下來,對方父親便開始帶著酒肉朋友到我家名下的酒樓吃喝記帳,大刺刺的跟掌櫃說他可是大爺未來的岳丈,連記個帳都不行,掌櫃不認得、不允,還把事情鬧到管家要去處理。」

  這……的確很麻煩,如果魯姑娘的爹這樣,祖母肯定不會喜歡她。

  「至於她的弟弟更是令人頭疼,我家世頗好,那弟弟也是打著姊夫名號在學堂結黨欺負人,甚至屢屢捉弄先生,有幾位先生憤而求去,使得學堂找不到先生教書,後來是裡正到我家裡說請別插手學堂的事情,我們才知道她的弟弟在學堂如此離譜,當時為了將來和睦,我還去了不少地方道歉,尤其那幾位先生,更是再三登門致歉,才讓他們消了心中怒火。」

  這這這……簡直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捉弄到先生求去,這種事情要是鬧得大了,可是會被拔除科考資格的,而且是不分青紅皂白的那一堂課的學生都得取消資格,那個弟弟膽子太大,心太大,他就算不打算科考,好歹替別人想一下。

  前面那個記帳的岳父還能說是私事,但是在學堂結黨,甚至逼走夫子,萬一真要追究起來,全堂都會被罰,最輕的也得延考三年,萬一有什麼善於讀書的世家子弟,這仇可就結大了,而人家算在誰身上?算在解木身上,因為那個弟弟仗的是姊關的名聲。

  因為自己被休,所以對休妻者沒什麼好感,但解木這樣,她倒也無法生氣,娶妻沒旺家,反而妻子那邊的親戚先招仇恨了,明明不是自己的錯,還得到處道歉,倒大楣都不足以形容,這簡直倒了血楣。

  「不過你那妻子也挺不幸的,爹爹不是她選的,弟弟不是她生的,但帳算她的,雖然說我大概能理解,但她還是太無辜了。」

  解木看著她,頗有深意的說道:「所以我正在跟她解釋。」

  「所以你正在跟她解釋啊——」咦,咦咦,咦咦咦,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怎麼完全聽不懂呢?

  解木正色道:「我不姓解,我姓蘇,單名一個榭字。」

  陸盛杏懵了,蘇榭,那不就是福泰郡主的兒子,她成親三年沒見過面的前夫嗎?在福泰郡主府一次都見不著,卻在這麼大的京城連見三次?

  果然,沒事偶遇三次,不是有恩就是有仇。解木,解木,說姓解,便是取榭的諧音,再取榭的木字邊,那個朱光宗是臨辨郡主的兒子吧,她記得福泰郡主的同母姊姊嫁給了朱大人的嫡子。

  居然是蘇榭!原來蘇榭長這樣啊……

  陸盛杏一時無法形容此刻是什麼心情,她對蘇榭沒愛,說恨也不至於——前生她恨蘇榭恨得要死,恨他為什麼不理她,恨他為什麼晾著她,但再世為人,她對愛恨的看法明白很多,蘇榭一個堂堂書雋科士,又是福泰郡主的兒子,卻被逼娶了祖父定下的未婚妻,肯定忿忿不平,皇親國戚與商人之女,差別之大,大抵就是前生李娟娥想把她嫁給老於當妻子一樣,小姐與下人,都是天差地別。

  好不容易重生,她只想避難,無意復仇,對蘇榭,也沒什麼特別想法,至少在福泰郡主府她過得還行,他雖然不理她,卻也沒人上門欺負她,休妻後他也不小氣,只是沒想到兩人緣盡後竟然還能這樣湊巧相遇。

  陸盛杏不讓往事影響食慾,一口吃下燉牛肉,「你怎麼認出我來的?」

  「你在燒瓷店說的那些圖案,有部分是我院中的茶碗花形,有部分是我以前閒暇時畫出來後讓下人做成書冊的,那些繪本也只放在我的院子裡,又想起那日在客找你跟你妹妹所說,聯想到陸家大房的主母姓李,這便知道了你是誰。」

  他沒說的是,成親前他看過她的畫像,但是並未放在心上,後來認出她來,他深深覺得她本人比畫像上的更美。

  她這下心緒複雜了,一方面覺得很尷尬,原來自己畫的是他筆下所出的圖案,偷用被抓了現行,一方面又覺得有點喪氣,雖然她也知道他沒什麼錯,但就是氣。

  「你那二房的大弟叫勝順對吧,他就讀的紫新書院可是名家書院,京城別說商戶難進,就算家中有人為官,都不見得能把孩子送進去,裡面大儒個個有名,其中甚至有幾位大學士出身,陸勝順得罪的可不只是夫子,你知道那些夫子的戒尺下都出過哪些學生嗎?

  張大人、田大人、霍大人、葉大人,多少朝廷重官,他捉弄那些夫子跟打那些大人的耳光無異,追究起來,會變成我一介科士仗著母親跟外祖父的名義仗勢欺人,我們剛剛交換婚書,他便已經在紫新書院自詡皇親國戚,作威作福,皇上最忌諱的便是這條,所以我一定得冷著你,然後休了你。」

  陸盛杏這下更尷尬了,蘇榭這是在跟她說,你弟耍的威風會害死我們福泰郡主府,為了府上平安,我必須冷淡你、休了你,這怪不得我,要怪,怪你爹跟你弟。

  她雖然無辜,但福泰郡主府也是無辜。

  福泰郡主的親爹敬王爺不過一般宮妃所出,皇上對之本不那樣親熱,要是知道有人在紫新書院鬧得夫子出走,而那人是仗了蘇榭的勢,仗了福泰郡主的勢,不只郡主,連敬王爺,以及她的兩個兄長雲清郡王、雲海郡王都要一起倒霉,光是一個「教女不善」就很有得瞧了。

  難怪祖母后來請的凌夫子那樣嚴厲,戒尺一個月就能打斷兩三次,就是為了治勝順。

  也難怪祖母對她這下堂妻這樣疼寵,原來早知道自己是被弟弟連累。

  陸大禮跟陸二禮差了五歲,李氏生了陸盛杏後,大房便久久沒消息,後來二房娶妻趙氏,趙氏一舉得男,生下勝順,此後多年,勝順一直是陸家唯一的男孩子,直到九年後佩姨娘生下勝崎,二房的注姨娘同年生下勝赫。

  但九年來身為陸家僅有的少爺,所受的寵愛自然非比尋常,就連陸大禮都覺得將來要這侄子給自己這房兼祧留後,對他也十分疼寵,伯父都如此,就更別說親爹親娘親奶奶,就這樣給寵歪了。

  他能進紫新書院,還是陸老太爺在世時,腆著老臉去拜託蘇老太爺,又送了不少金銀才成的,沒想到四書五經還不熟,倒是在知道大姊姊要嫁入郡主府後開始耍起威風來,還得罪了不少名門之後,讓蘇家去賠了不是,是被陸家寵壞了,也是他們沒教好。

  當時想必是因為雙方已經下定,退婚都丟不起臉,只能硬著頭皮進行婚事,至於勝順後來便從紫新書院退學,陸家帶回自教。

  陸盛杏歉然,「勝順的事情我真不知道,不管怎麼說都是一家人,若你願意見他,我會押著他上門致歉的。」

  「不用,我跟你說這些事情不是要聽這個。」

  她不解,圓圓的眼睛滿是問號,心裡想著;那你是想聽什麼?

  「我是想告訴你,第一,我不是解木,我是蘇榭;第二,當初對你冷淡,實在是有眾多緣由。」

  「我知道了,也不怪你,說到底,是我們陸家的關係——如果你是想聽這個的話。」

  「你不問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

  「你想說我就聽。」老實說,她現在還很驚嚇,不只是因為她略有好感的人竟是前夫君,還有就是勝順居然曾經如此大膽,想起來簡直令人冒冷汗。

  她也因此發現了一件事,她的眼光太狹隘了,只關注大房的事情,卻沒怎麼關注二房,忘了一筆寫不出兩個陸字,陸家不管誰出事,都是陸家出事,沒人可以例外。等她鋪子開始有收益,銀子入帳穩定後,肯定要叫佩姨娘把景明院那邊的嬤嬤也收買一下。

  這件事情當初清楚的人雖然不多,但若她銀子賞得爽快,再怎麼沒人知道的事情她也能知道的,現在她不知道,可見銀子賞得多。

  最重要的還是鋪子得快點上軌道,蘇榭算什麼,銀子才重要。

  陸盛杏躺在羅漢床上,舜華給她掮風,舜英給她剝葡萄,小女子覺得很滿意,這個夏天很舒服。

  以前是千金大小姐,不敢這樣躺著,後來嫁入福泰郡主府,不好這樣躺著,現在可爽快了,她喜歡怎麼著就怎麼著人舒服了,腦袋思路自然就清楚起來「你們兩說說,蘇榭那日對我那樣事事坦白,是不是見了我這幾次,喜歡上我了?」

  舜華回話,「婢子看是這樣。」

  舜英附和,「婢子瞧著也是。」

  「對吧,無緣無故說那麼多,講到底,不就是一句『你別怪我』嗎?」陸盛杏吃下一翻葡萄,「你們說有這種事情嗎?成親三年見不著面,倒是被休後見了幾次,還喜歡上了,這比說有緣,有仇還要不多。」

  舜華笑著說道:「終歸是緣分,倒是不知道大小姐怎麼想。」

  「沒怎麼想,不喜歡也不討厭,至於那空轉的三年我也不怨恨,說穿了,知道勝順幹了這麼多好事之後,我哪來的臉怨恨蘇家,更別說我爹還帶著豬朋狗友到處白吃白喝,要是魯家姑娘這樣,她進門後我怕叔娘就捏死她了,福泰郡王居然還放著我自生自滅,簡直好修養。」

  舜華低聲說道:「雖然做下人的不好說主人家的不是,可大老爺跟大爺也真不像話,怎麼能這樣給小姐添麻煩。」

  陸盛杏歎了口氣,所以說門當戶對有多重要,她如果嫁的是普通商戶,她爹跟勝順會這樣得意忘形嗎?又或者他們也是三代為官,兩人自小懂得那些門道規矩,自然也不會這樣了,說穿了,門戶差太多是不行的。

  蘇榭風度翩翩,儀表出眾,如果是別的千金姑娘聽到他低沉的聲音說「我不希望你誤會我」,大概會心花朵朵開,但她不是,她的感想是「啊,原來是這樣」,恍然大悟似的。

  當然,還有那麼一點高興,無關情愛,是關於母親。

  母親一直很希望她再婚,而且越快越好,這下因為蘇榭對她有好感,她完全可以編一個故事——兩人幾次偶遇後,互有好感,一說開後才發現,唉呀,居然是三年沒見過面的離緣夫妻,兩人長談了一下午,對彼此都能體諒,她不怪他。

  對下堂妻來說有什麼可以挽回顏面的?

  有,八人大轎重娶一次,那就算丟了再多的臉都能撿回來,這女人不再是丟臉的代名詞,而是有本事,尤其是高門不好入,二入高門,那得有多大的手段,是不是?

  蘇家是好門戶,再回前夫家對下堂妻來說也是好選擇,母親要是知道了,就不會那樣緊迫盯人了。

  陸盛杏越想越覺得自己聰明,等找到好時機,她會跟母親說起這段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的。


作者: rdj01    時間: 2020-9-13 12:10 PM

第4章

  渥丹院的大廳上,申姨娘跟焦姨娘把第一批入茶點心一字排開,讓陸盛杏試吃陸盛杏看這些烏絲盤上的糕點就跟看金子一樣,一個一個仔細又仔細,「定勝糕不錯,荷花酥也不錯,美人涼卷放的是碧螺春吧,放得太多了,香是夠香,但味道有點澀,這什麼東西,我怎麼沒見過?」

  白瓷盤中放著幾顆琥珀色的東西,看樣子有點像蘋果糖,只是顏色深了些,大小也不太一樣。

  焦姨娘笑著回道:「這是茶糖,婢子仿蘋果糠的做法,加了些蜂蜜去澀味。」

  陸盛杏放了一顆進嘴巴,茶香蜜甜,稱讚道:「這個好。」

  「謝大小姐誇。」

  「把這幾種點心的方子寫下來,茶糖可以多做幾種,這幾種味道還差了些,再回去改改……」

  陸盛杏指著點心交代著,話還沒說完寧嬤嬤匆匆忙忙從外頭進來,今日不算熱,她的額上卻已經一層汗。

  「大姑娘,遂心院那邊傳話,讓大姑娘快點過去。」

  寧嬤嬤是陸大禮的奶娘,陸家還沒從本家分出時便已經在家中伺候,行事十分穩當,此時眼中卻是掩不住的慌張。

  陸盛杏也不更衣了,提裙便往外走,「知道是什麼事情嗎?」

  「只知道是和大老爺有關,其他的老奴還來不及問仔細。」

  陸盛杏一聽便急了,自家爹爹笨歸笨,卻不是什麼壞人,何況都驚動到祖母了,那得多大的事情。

  心裡急,平常覺得沒幾步路的遂心院今天異常遙遠,好不容易跨過垂花門,便直奔大廳。

  廳上除了臉色灰敗的陸老太太,還有一臉隹急的李氏。

  陸盛杏先去見過陸老太太,「祖母。」

  陸老古太勉強還算鎮定,「唉,去跟你母親一起坐著,等你二叔跟叔娘來了再起說。」

  好不容是等到陸二禮跟趙氏,陸二禮一臉不明所以,趙氏也差不多。

  秦嬤嬤道:「老太太,人都到齊了。」

  「今日讓大家過來,是家裡人有了麻煩,讓大家一起想想辦法。白玉,你來說。」白玉是陸老太太的陪嫁丫頭,一直沒讓老太爺收房,但也一直沒出嫁,多年來都侍奉著自家小姐,已經是陸老太太的左右手了,家裡別說孩子,就連李氏趙氏這兩個正房太太也都敬其三分。

  白玉躬身道:「是。」接著往前一步,「大家都知道李娟娥讓大老爺收在外頭,但那李娟娥卻是不守婦道,跟來探訪的遠房堂哥李至學好上了,還讓大老爺抓了現行,大老爺一時激動,命下人把這對姦夫淫婦打了個屁股開花往外扔,可沒想到那姦夫卻有進士身份,即便還在等發派,卻也是官老爺。

  「現在大老爺是以平民之身毆打官爺,已經被抓起來了,那淫婦也道,自己雖是外室,但陸家卻沒跟她打過契約,就禮法上來說,她不過就接大老爺的妻妹,是大老爺偷妻妹,自己可沒丈夫,憑什麼打人,要求嚴懲大老爺。」

  除了已經知情的陸老太太跟李氏,其餘眾人皆十分錯焊,尤其是陸盛杏。

  她記得前世勝崎找到她時跟她說,李娟娥是跟個下人好上時,陸大禮才發現她的真面目,下人被打死,李娟娥被扔往鄉下莊子做苦力。

  她知道李娟娥不會守婦道,可沒想到她會跟個進士好上,是不是她重生了,連帶週遭的事情也一起改變了?若是如此,豈不是她害了自家爹爹?打個下人不妨事,打官爺在大黎朝可是重罪。

  她爹從小錦衣玉食,這輩子除了兒子來得晚,沒遇過糟心事,現在被關在大牢裡,肯定又慌又怕,而且天氣熱,那裡面怕也不舒服。

  陸二禮吶吶的問道:「那可怎麼辦?」

  陸老太太怒道:「便是一人計短,才讓大家一起來商量,你還反問我怎麼辦,書呢,律法呢,讀到哪裡去了?我一個老太婆沒讀過四書五經,你可是大儒教大的,問我怎麼辦,我還指望你告訴我該怎麼辦!」

  陸二禮被罵了一頓,縮了縮脖子,「是兒子魯鈍。」

  趙氏心想丈夫這樣不行啊,雖然分家規矩已經由宗親見證,但誰不知道陸老太太嫁妝豐厚,這麼多年肯定又存下不少私房,萬一讓婆婆覺得他們這房無情,說不定那些錢產就都給大房了,尤其是大姑娘回來後,老太太那寵得,地位都快比勝順要高了,就拿今天來說,這麼大的事情,勝順也十六了,卻是沒讓他來參加,反倒是大姑娘好好的坐在大嫂旁邊。

  於是趙氏往前一步道:「婆婆,媳婦有個笨主意,還請婆婆琢磨琢磨。」

  見到有人想出辦法,陸老太太的臉色稍微好看一點,「說吧,不管怎麼樣都是心意。」「是。」趙氏要的就是這句話,婆婆知道他們有心就行,「那個李至學至今沒發派,可見家裡窮,又連李娟娥這種端不上檯面的貨色都要了,可見是沒老婆沒妾室的,不如就買個宅子,再買幾個標緻的丫頭給他,讓他消消氣,只要他氣消了,衙門也不會追著不放的。」

  陸老太太的臉色又好看了些,「你這主意聽著倒還行,白玉,你跟管家去辦,問問對方肯不肯。」

  隔日消息傳來,李至學不肯,說若要他消氣,得給他疏通銀,陸家又打聽了一番,就算只是最小的縣令,疏通銀也得三萬兩。

  陸家頓時傻眼,陸家不要說三萬兩,連兩萬兩都沒有,陸老太太一聽,頓時連飽都不吃了。

  陸盛杏接到消息連忙趕到遂心院,卻見祖母背對著外面躺著,白玉說老太太飯不肯吃,水也不肯喝。

  陸盛杏走到床邊,輕聲喚道:「祖母。」

  聽到孫女的聲音,陸老太太轉過身來,眼睛紅紅的,「天這麼熱,別跑來跑去,會中暑的。」

  陸盛杏心中一暖,都已經這種時候了,祖母還在擔心她,「祖母起來喝點湯吧。」

  「我什麼都不想吃。」

  說話間,得到消息的李氏也來了,加入勸說行列,「婆婆放心,媳婦已經買通了一個獄卒,讓他每天把我們家準備好的東西帶進去給大老爺吃,都是自家廚居出的,大者爺肯定吃得慣。」

  「唉,難為你了,一個太太還得跟那種人打交道。」

  李氏低聲道:「媳婦懂得不多,能做一點是一點,說到底,都是媳婦心軟,當初盛杏便不同意讓那女人住進來,早知道聽女兒的話就好了。」

  陸盛杏怕祖母怪罪,連忙道:「母親怎麼這麼說,這年頭好心還出錯了?都是爹爹太好騙,沒這個李娟娥,也會有下一個李娟娥的。」

  大房孩子這樣少,卻只有三個姨娘,並不是因為陸大禮克制,其實前後也有幾個丫頭爬過床,大老爺這麼容易上鉤,不騙他騙誰,只不過丫頭好打發,季娟娥難纏。

  「祖母若吃不下飯,喝碗湯也好。」

  午飯雖然已經撒下,但湯品卻留了下來,陸盛杏打開湯盅的蓋子,「祖母喝些吧陸老太太一推,眼淚一下子又湧上,「想到你那傻爹還在大牢裡,給我什麼都吃不下。」

  陸盛杏一歎,她本來不想這麼早講,但看樣子不說也不行,祖母年紀大了,總不能讓她不吃不喝還一直哭,「有件事情一直沒跟祖母和母親說,我從福泰郡主府出來時,除了離緣金,蘇榭還讓人來傳話,若是以後需要他幫忙,又不違反律法,可命人傳消息給他,孫女早上已經寫信過去了,只是不知道他好不好出手,所以剛剛沒跟你們說。」

  陸老太太一下子來了精神,「真、真的?」

  「自然是真的,只是我們陸家不過平民百姓,那信要傳到他手上,不知還要幾天時間,也說不定半路就被管家當成不重要的廢信給扔了,但不管怎麼樣先試一試。」

  李氏一聽只覺得有話想問,但婆婆在場又不好開口,只好先忍著。

  母女兩人伺候了陸老太太喝湯,又扶她到美人榻半臥,李氏掮風,陸盛杏給按太陽六跟鬆鬆肩膀,許是放了心,陸老太太一下子就睡著了。

  李氏吩咐丫頭,老太太昨晚睡不好,今天午睡久一點沒關係,未正時分再喊起來就好。

  母女出了遂心院,李氏心急,等不到回春和院,便在半路上問了,「蘇榭真跟你那樣提了?」「當然,這種事情能拿來騙祖母,只是我沒把握信能不能傳到他手上所以不敢先講。」

  「你爹打了官爺這事情不算小,他怎麼會願意幫我們家這個忙?!」

  陸盛杏靈光一閃,「母親是不是也知道勝順的事情?」

  李氏一時錯愕,沒藏住,「你也知道了?」

  母親果然也是知道的,難怪了——她在大喜前一日重生,顧著在離家前跟母親撒嬌,還要母親像小時候那樣摸她的頭,拍她的背,重溫起幾十年沒享受過的溫暖懷抱,母親沒怎麼管她撒嬌,卻再三叮嚀她順從丈夫,好好侍奉公婆,還說丈夫不管怎麼對妻子都是對的,讓她不准有怨言。

  原來母親也知道勝順惹了那樣的事情,莫怪會懷疑蘇家怎麼還願意幫忙,對蘇家來說,陸家可是十足的麻煩親戚。

  「不瞞母親說,我在福泰郡主府上沒見過蘇榭一次,可這兩個月來,卻是意外在外頭見了三次。」

  李氏大驚「三次?!」

  「一次遊船,一次便是我跟盛梅出去,一次就是我前幾日出門去訂製瓷器,最後一次他認出我是誰,主動跟我說了,不是女兒多心,他是真的對我有好感,女兒是知道這點,才敢寫信過去。」

  雖然說利用人家的好感有點不道德,但爹爹在大牢,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你有什麼打算?直接跟他借銀子嗎?」

  「當然不是,就算他有也願意借,我可還不起,總之我有打算,當然前提是信真的順利到他手裡。」

  想想又覺得自己真是傻了,蘇榭都說有事情可以找他了,當時她怎麼沒想過跟他求個紙條在身上,有他的字條,信一入府肯定就直接送往他的書房了,還用得看她在這邊搖心吊膽的等著。

  李氏見女兒不說,也沒辦法,只好問起另外一件事情,「你剛剛說蘇榭見了你幾次,有了好感,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

  「那他有沒有提過,再迎你入府?」

  陸盛杏馬上把自己想好的那一套說詞端出來,「哪這麼容易呢,以前還算有指腹為婚的緣由,現在可連那緣由都沒有了,再者,福泰郡主跟郡馬也都不喜歡我,他是郡主獨子,上次娶我是為了跟祖父交代,想再成婚,總不能不管父母親的意。」

  難得人生能夠重來,她想學白絲繡坊的何掌櫃,或者金嵐茶莊的齊掌櫃,雖然是女兒身,但不比男子遜色,她不想再被困在宅子裡,被迫溫良恭儉讓的過一生,她想飛出這高牆,看看天下多大,才不會枉費老天給她這樣神奇的命運。

  所以短時間內她不想再成親了。

  李氏聽女兒似乎也對蘇榭有好感,大喜——女人家終究還是要有個歸宿才對,婆婆也真是的,同意她開什麼鋪子呢,難不成真讓她學那些個女掌櫃?那都是命不好才要在外頭奔波,女人啊,還是待在大宅子裡才是正經。

  至於郡主跟郡馬,老實說吧,身為人母,她能懂福泰郡主的心思,的確不會喜歡麻煩親戚,肯定想要門當戶對,只是,若兒子喜歡,母親總是會退讓的,就像她對女兒退讓,就像趙氏對勝順退讓一樣,魯姑娘哪有祁姑娘好,不過就是勝順喜歡,趙氏拗不過兒子。

  若這次蘇榭真的出手救了老爺,婆婆即便對蘇家再有微詞,都不會有意見了,想到女兒可能會八人大轎再度被抬進福泰郡主府,李氏突然覺得沒那樣悶了,若好事能成,她那只會惹麻煩的夫君也算對孩子有點貢獻了。

  「大小姐,有人來訪,說是您的客人,姓蘇,馬車在角門處等著。」

  聽到丫頭通傳,陸盛杏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她連忙起身,帶著舜華舜英往角門去。

  等了好幾天,還以為信真的被管家給攔住,現在看來是終於到了蘇榭手上,他一拿到信便上陸家,這心意也是……

  陸家不大,很快走到角門,舜華道:「牛婆子,快點開門。」

  牛婆子不明所以,連忙拿出鑰匙打開門鎖。

  陸盛杏走出角門,便看到郡主府的黛帳雙頭雕花大馬車,蘇榭在旁邊背著手站著,她忙過去行禮,「見過蘇科士。」

  「別跟我這樣客氣,什麼事情這樣緊急?」

  「角門不好說話,我讓人開大門迎你吧。」

  「角門挺好的,我沒這麼多規矩。」

  蘇榭說完,低了低頭,過了那小小的角門陸盛杏連忙跟了上去,引路讓他到自己的院子。

  舜英奉上茶跟點心,很乖覺地退了下去。

  人來了,陸盛杏卻尷尬了,這事要怎麼開口?兩人才訂婚,她爹就仗著蘇榭的名義擺威風,現在兩人是前夫前妻了,她爹又進了大牢要人家救命。

  唉,雖然二叔沒用又懶散,但比起自家爸,都不知道好上幾倍,跟外室的事情居然還要女兒來收拾殘局。

  蘇榭見她為難,也沒催促,喝茶等著。

  過了好一會兒,陸盛杏這才厚著臉皮開口,先說了李娟娥當初如何到陸家被收留,又如何趁著她母親在玉佛山吃平安齋時搭上她爹,然後她祖母拍定外室名分,最後李娟娥跟個遠房堂哥李至學好上,還被她爹抓到,她爹把兩人打個屁股開花,沒想到李至學有進士頭銜,她爹就這樣進了大牢。

  蘇榭聽完,露出小事一樁的表情,「這不是不能疏通,不過你爹恐怕還是要在牢裡待上一陣子才行。」

  李至學那種人他見得多了,表面讀書人,但骨子裡是個無賴,他要捐官,那就照律法走。

  「李至學雖有進士頭銜,卻未正式發派,打傷他最多就是關上個三年,不是死人的罪,若是在開審時拿出誠意,表示願意賠償,通常又會判得更輕,況且李至學告你爹打,陸家也能反告李至學勒索跟偷妾,這一來一往,誰吃虧還不知道。」

  「不過因為我祖母不太喜歡李娟娥,我爹跟李娟娥沒有訂下契約,只是名義上的外室,不是正式的外室,李娟娥在律法上只是我爹的妻妹。」

  蘇榭扇子一展,道:「那也簡單,宅子誰的,下人誰的,例銀誰給的,衙門自然能查,不是外室,誰讓你住在宅子裡,還使用人?打傷迸士罪名雖大,但進士偷人罪名也不小,枉讀聖賢書,這要是鬧開了,打回白身都不無可能。」

  陸盛杏想想,心情突然好了些——如果因為自己重生打亂了命運,導致她爹進大牢,那她就太不孝了。

  她只想好好過這一生,不想傷害任何人,她爹雖然很一言難盡,但對她的疼愛卻也沒話說,她始終記得當時勝崎跟她說「他這幾年老念著你,還說萬一哪日自己先走,讓我也得繼續找。」

  雖然她爹總是被女人騙、被朋友哄,但不妨礙他疼愛子女。

  「對了,有件事情想跟你說,那李娟娥之前說有孕這才纏得爹爹跟祖母提要收房,但她其實沒有懷孕,算算時間肚子早該大起來了,我總覺得爹爹能抓現行不是偶然,感覺就是一個套子,因為她無計可施,所以出現了一個遠房堂哥,故意讓爹爹去抓、去打,好訛他這一頓,我可從沒聽我娘說過有這樣一個會讀書的親戚,再說了,李娟娥那樣厲害,要不是她讓抓,我爹哪抓得到。」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也會查查。」

  「那……謝謝你啦。」

  「不用,你來找我,我很局興。」

  陸盛杏只覺得不好意思起來,這人怎麼永遠用這樣一本正經的表情說著這種話?

  「現在家裡出事,我也不好出去,等爹爹回來,壓了驚,我再找時間謝你。」

  蘇榭也沒拒絕,「好,那我就回去了,天氣熱,不用送我。」

  雖是這樣說,她還是送他到垂花門。

  他抬頭看了看,「渥丹院?渥丹,挺襯你的。」陸盛杏見他笑得那樣頗有深意,突然耳朵一熱。

  蘇榭辦事情很快,以為要纏上幾個月,還不到六月中,陸大禮就被放回來了。

  陸家人擔心他被關了快一個月會餓得面黃肌瘦,沒想到不但沒有,還胖了。

  原來蘇榭關照過,獄卒不敢再私扣陸家送過去的伙食,陸家送多少過來,獄卒便原封不動地拿進去,李氏每餐準備好幾個菜,陸大禮在牢裡又沒事情做,閒著沒事便把飯菜全部吃乾淨,就這樣胖了好幾斤。

  陸老太太聽了又好氣又好笑,但兒子胖了總比瘦了好,高興自然不在話下,「官老爺真是英明,這麼早就放你出來。」

  「兒子又沒錯。」

  陸大禮說話顛顛倒倒,但眾人聽了半日,好歹也歸納出來了,原來李至學只是姓李,跟李娟娥真沒半點關係。

  李氏既然不見李娟娥,她就沒辦法賴李氏,原想那就假裝出門來個意外滑胎,李氏卻讓她以孩子為重,暫時不要出門,還告訴全部下人要是孩子出意外就發賣,所有人都看她看得緊,她沒機會製造意外,但她根本沒懷孕,肚子如何大起來?這時聽時後門宅子附近搬來一個窮進士,也剛好姓李,便想出這個計策,想聯合詐上陸家一頓。

  陸大禮打人雖然有罪,但李至學偷其妾在先,並不是無端被打。

  主審官讓兩人各退一步,互不提訴,陸大禮不想繼續被關,李至學怕被拔除功名,於是都同意是誤會一場。

  至於李娟娥,雖然沒跟陸家打下契約,但住在陸家外宅,使喚陸家下人,跟外室無異,下人也都作證她是外室,而且已經懷孕,吃陸家,住陸家,拿陸家,在陸家床上被抓後挨打,也不冤枉,但礙於終究沒打過外室契約,也是勸雙方當作誤會一場,李娟娥見李至學都沒能撈到好處,心裡害怕,便也同意了。

  過了火盆,洗了澡,又喝了平安符水,陸老太太這才放下心來,晚飯便在大廳擺了兩桌,陸家大大小小一起吃飯,熱鬧熱鬧。

  陸老太太、陸大禮、李氏、陸二禮、趙氏一桌,幾個姨娘站在後面布菜伺候,陸盛杏帶著幾個弟妹一桌,陸勝順很高興,他跟魯姑娘婚事已定,若是大伯出事,婚是成還不成?就算行禮如儀,大伯不在也會惹人非議,現在可好,不到一個月而已,夏天太陽大,一個月不出門也不算什麼事情,外人根本不會知道陸家出過這大事,他也不用擔心讓魯姑娘看不起了。

  陸勝順心裡高興,便帶頭舉杯,「官老爺真是英明,這麼彎彎繞繞的事情也查得清楚,我們遙敬官老爺一杯。」

  家中大少爺說話,大大小小自然很給面子。

  陸大禮高興,又補了一句,「皇上英明!」

  陸盛杏沒好氣的暗自想著,那是女兒英明!

  一眼瞥見祖母跟母親都帶著別有深意的笑容看著自己,突然間不好意思起來,心想爹平安回來了,祖母跟母親肯定有心情拷問她跟蘇榭的事情。

  這要怎麼說才好?她不討厭他,但也沒意思再回福泰郡主府,申姨娘才剛剛多做出兩款茶糖,不只入茶,一味又入了菊花,一味入了清竹,味道可好了,等她找好鋪子,肯定大發利市。

  上輩子死守金銀,一旦金銀被竊,便貧病交迫,這輩子她絕對不會重蹈覆轍,她要賺大錢,最好妹妹們成親時她都能給添上一些,深奼女子即便不得夫寵,只要手頭寬裕,日子都不會太難過。

  飯吃得差不多,丫頭撒下席面,上了清茶點心,陸勝崎跟陸勝赫年紀小,坐不住,兩人結伴到院子去玩。

  陸盛梅趁機坐到陸盛杏旁邊,「大姊姊,我上次跟你說的事情,你可還記得?」

  陸盛杏一笑,「記得,放心,我正打算這兩日跟相母說,祖母心情好,肯定會答應的。」

  陸盛梅紅著臉,「那就麻煩大姊姊了。」

  「怎麼這樣說,你來找我,我很高興。」

  若是陸盛梅默默煩惱,然後讓她知道了,她才要生氣為什麼不來找她,自己明明有能力幫她,而且很好解決的事情,卻這樣見外,寧願自己惱著也不開口,對了,當時蘇榭也跟她說過同樣的話,原來是這意思。

  想到蘇榭,她突然覺得有點心軟,自己對他明明也沒給過什麼好臉色,他卻是一知道她有急事就直接上門了,也沒多說話,弄清楚後便去給她辦事情,爹回來了,他也沒邀功。

  他就這麼喜歡她嗎?可明明她什麼也沒做啊,若說他喜愛她的好相貌也不對,他母親可是眾所周知的美人兒,而他自己也生得一副好模樣,真是奇怪,他到底喜歡她什麼呢?

  「大姊姊?」

  陸盛杏回過神,「怎麼了?」

  陸盛梅擔心地道:「我是看大姊姊面色困惑,是不是祖母有提過我的事情?」

  「沒有沒有,祖母一向沒有掌權的習慣,你又不是不知道。」何況只是庶女,祖母更不會放在心上了。

  一旁,陸盛菊見兩人低聲說話許久,忍不住湊了過來,「大姊姊,二姊姊,你們在說什麼,我也聽聽行不行?」

  房嫡女,地位比起陸盛梅高了一截,個性跟趙氏很像,欺善怕惡,唯恐天下不亂,在陸家把這個「嫡」字發揮得淋漓盡致,陸盛梅若是對這嫡妹態度稍微不恭敬,怕是陸盛菊轉頭就會跟趙氏告狀,呂姨娘跟陸盛梅兩母女就得一起倒霉。

  陸盛杏不是很喜歡她,但一個屋簷下,也不會特意去排擠她就是,「爹爹剛過牢獄之災,祖母身體又不大好,我跟盛梅商量著我們畢意年紀大些,不如上玉佛山給抄抄經,替家中祈福,你不如就跟姊姊們一起去吧。」

  陸盛菊一聽是抄經這苦差,在心裡把自己罵了一遍,多事,表面上卻是笑著說道:「我都還沒及笄呢,這種事情兩位姊姊去就好,別算上我了。」

  「你也十四了,不能算孩子了。」陸盛杏微笑,「何況叔娘說完盛梅的婚事接下來就輪到你了,你不想上山順便抽個簽嗎?」

  陸盛菊是想抽籤,但她怎麼樣都不想抄經,於是道:「既然是兩位姊姊抄祈福經的日子,我去抽姻緣簽那也太不像話,還是不要了吧。」

  陸盛杏又說了幾句,陸盛菊怕死了,連忙說吃飽好累想回房躺躺,也不管廳上祖母還在,居然溜了。

  陸盛杏目送陸盛菊離開後,又向陸盛梅說道:「對了,有件事情在跟祖母說之前我得先問問你,祖母若是問起你與趙棋如何彼此有意,我該怎麼說才好?你得跟我說實話,不能隱瞞,否則萬一祖母覺得有異,那你們之間就再不可能。」

  「母親常常帶我們回趙家,跟趙家表哥便是常常見面才認識,大姊姊,我雖然是庶女,但對沒落的趙家來說還是高不可攀,前兩年有次回去喜宴,一個趙家妹妹說手絹忘了帶,跟我借用,我沒多想,便把手綃借給她,後來趙家有個老婆子來跟我說,我的手絹已經到了一個嫡子表哥手中,他們想拿我的手絹跟母親說兩人彼此有意,請母親成全,貪的便是我的嫁妝五百兩。」

  陸盛杏怎麼樣也沒想過妹妹身上發生這等大事——那趙家人好惡毒,即便陸盛梅否認,也會被當成害羞,不過庶女而已,趙氏才不會有心情去詢問是真是假,對她來說,就是庶女跟子侄互有情意,嫡子求取庶女,對她的地位是大大認可,表示她嫁得真的很好,她只在乎面子。

  再說了,那帕子怎麼到人家手裡的,女兒家的貼身物品若不是自己拿出來,誰又拿得到,至於那表妹自然可以否認自己借過。

  「我跟呂姨娘正在想辦法,趙棋表哥卻讓他的奶娘把帕子還了回來,原來那表哥不只使出詭計,還拿出帕子炫耀說自己就快有個富有娘子,趙棋表哥看不過去,想辦法取了帕子,讓奶娘拿來還給我,那奶娘原本不願說自己是誰,只說是主人家交代不用讓我知道,還是呂姨娘聰明,套出來是哪房少爺的使用人。」

  「原來如此。」

  「我知他對我有意,可他從來不曾跟我要過東西,我送的香囊、荷包他也不肯收,說配不上,怕耽誤我,且說萬一將來我成親,經手的繡品卻在別的男人手上,終究是不好,大姊姊,我知道他是為我好,可他越是這樣,我便越放不下。」

  陸盛杏很想稱讚趙棋一番,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呂姨娘聰明套出話?呂姨娘哪裡聰明了,她一直以來就是自作聰明而已,而且趙棋未免太完美了,陸盛梅的容貌隨了呂姨娘,愛嬌白膩,他對這麼一個美貌的大小姐有好感,卻連個香囊都不肯收,到底是正直過頭,還是別有用心?

  不行,看來她得好好調查調查,免得盛梅賠上了一生的幸福。

作者: rdj01    時間: 2020-9-13 12:10 PM

第5章

  陸家紛紛擾擾,趙家卻是熱熱鬧鬧三房娶孫媳婦,雖然已經是一窮二白,只刺下宅子,但畢竟是三房孫字輩第一樁喜事,還是得熱鬧一下。

  陸盛杏找了時間到陸勝順的松花院,開門見山地道:「勝順,有件事情你給打聽一下。」

  陸勝順對這大姊姊一向有幾分害怕,他做錯事情父母未必責罰,但若被她知曉,至少是兩個時辰上的大字,二來,雖然沒什麼人知道,但他清楚,大姊姊被休妻,十之八九跟自己前幾年不懂事有關,因此聽到大姊姊吩咐,他很高興,覺得自己好歹還能幫上一些忙。

  「打聽打聽趙棋這個人。」陸盛杏拿出三十兩,「錢別省,能打聽的就打聽,尤其是他奶娘那邊,這事情你別問為什麼,也別跟別人說,行嗎?」

  「行,大姊姊說什麼都行。」

  「那好,等事情有了結果我會再跟你說到_怎麼回事。」

  陸勝順雖然一度頑劣,但她相信他已經改過了,前生勝崎跟她說過,家裡這些年靠著勝順又多添了兩塊田地,跟極度偏心的趙氏不同,他對庶弟庶妹很是照顧,當時陸盛梅連生三女被夫家嫌棄得慘,他還願意讓陸盛梅帶著女兒回家住,說夫家嫌棄沒關係,大哥照顧她。

  被寵大的孩子容易沒分寸,但重要的是知錯能改。

  交代完,陸盛杏回到渥丹院,寧嬤嬤說老太太找她,她也沒換衣服,便直接去了遂心院。

  花廳裡,李氏也在,婆媳倆不知道在說什麼,都是一臉笑意。「祖母,母親。」

  陸老太太笑咪咪的點點頭,「乖。」

  白玉很快奉上清茶,退到了一邊。

  自家的孩子,陸老太太也不拐彎抹角了,「這次你爹之所以能這麼快回來,蘇大爺想必出了不少力,我方才跟你娘說,是不是上郡主府道個謝比較好。」

  陸盛杏頓時想起蘇榭看著她院子的名字,說「渥丹,挺襯你的」,突然間有點不自在。

  最近不知道怎麼搞的,一想起他就不自在。

  怕被長輩看出端倪,陸盛杏連忙端起茶盞喝茶想要掩飾,「不用了,郡主又不喜歡我,看到我們大概也只會頭大,孫女已經說了改日會謝他。」

  李氏笑問道:「你打算怎麼謝?」

  「吃頓飯,張羅好一點的席面就是。

  「只吃飯那怎麼行?」

  「唉,娘啊,他是郡主的兒子,哪裡缺什麼呢,我送得出手的在他眼裡大抵都是一些小物件,與其送那些東西佔位置,不如吃頓好吃的。」

  「所以娘跟祖母幫你想好了,送幾個香囊,裡面放上驅蚊草,既顯心意又實用,外面也買不著,豈不兩全其美?」

  陸盛杏簡直無語,她娘跟祖母也太積極了,「我跟他又不是夫妻,也沒訂婚,怎麼好送那個。」

  李氏眉開眼笑,「這不就是讓你暗示他來提親嗎?」

  陸盛杏一聽,一口茶差點噴出來,「娘!」

  「怎麼了,娘說錯什麼了?」李氏一臉無辜,「你自己說跟他彼此有意,因為你爹入了大牢,所以讓他緩緩,現在你爹回來了,還緩什麼?你今年都十八了,得快點生個孩子才是正經。」

  陸盛杏傻了,那只是她說來讓她娘暫時不要給她說親的借口啊,雖然說蘇榭這次救她爹出來,她很承蘇榭的情,但那不一樣。

  李氏見女兒彆扭,還以為她害羞,內心好笑,「婆婆,既然盛杏害羞,那就先別說了,還是提提我們上昭然寺的事情吧。」

  「說不過你。」陸老太太顯然心情很好,「過些天我跟你娘要去昭然寺還願,你也一起。」

  「是,聽祖母的安排。」

  接近七月節,天氣依然十分悶熱,所幸上山之路一路有大樹,山風透過車簾吹入,倒是解了不少暑氣。

  陸老太太下車前,婆子已經打起傘,陸老太太、李氏、陸盛杏祖孫三人帶著佩姨娘、申姨娘、焦姨娘,魚貫進入昭然寺大殿。

  祈福是女人家的事情,當事人陸大禮一早就跑到琴娘那邊逍遙去了,也勸不住,沒辦法。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丈夫、親爹,女人們還是上山還願來了,不過陸盛杏嫌女裝累贅,做了男裝打扮。

  祖母和母親剛開始還對她老穿著男裝外出有微詞,看了幾次後也懶得再說她了,就是勝崎跟勝赫年幼,不知道該繼續喊她大姊姊,還是順勢喊大哥哥,有次吃飯,兩孩子看她著男裝,都一副不知道該怎麼喊人的樣子,看得大人一陣笑。

  昭然寺是百年古寺,木頭都被香火薰得漆黑發亮,信眾一年到頭沒少過,大佛前就有好幾家太太跪著祝禱,口中唸唸有詞。

  陸老太太年紀大了,跪不住,雙手合十一拜,便往後堂抄經。

  李氏對著女兒笑道:「你跟著祖母過去,我自己在這邊唸經,念完過去找你們。」

  找了個沒人的蒲團跪下,李氏口中唸唸有詞,兩三句謝過菩薩保佑丈夫度過牢獄之災,接下來都是在講女兒的婚事,希望女兒嫁個如意郎君,夫妻情深,子孫滿堂。

  隔壁蒲團的太太念的居然也是差不多的東西,希望兒子快點娶妻生子,她想抱孫,最好娶個珠圓玉潤的,三年抱兩云云。

  李氏忍不住苦笑,真是為人父母。

  給菩薩磕了三個頭,李氏正欲起身,隔壁的太太剛好也轉過頭來,兩人一相對,都呆住了。

  鳳屏頭冠,百鳥吉祥繡紋裙,那眉,那眼,不是福泰郡主又是誰?

  雖然容貌沒什麼變,神態卻是疲憊許多,看來家中也是雞飛狗跳不省心,不然堂堂一個郡主,又不跟公婆住,誰能給她氣受。

  李氏連忙行禮,「民婦見過福泰郡主,郡主安康。」

  福泰郡主一抬手,「免禮。」

  「民婦謝過郡主。」

  「居然這樣巧。」福泰郡主打量了她半晌,歎了口氣,「陪我到外頭說說話吧。」

  「是民婦榮幸。」李氏雖然緊張,但想到女兒親事,忍不住給自己打打氣,最好能引得郡主自己提親。

  兩人走到外頭迴廊補,山上高,清風襲來,倒也不顯得太熱,只是福泰郡主依然眉頭深鎖,李氏見狀也不敢主動說話,只能靜靜陪著。

  許久,福泰郡主這才開口,「你女兒回府也一年了,可好?」

  「托郡主的福,還好,也許是在郡主府上開了暇界,說話做事都跟以前不大一樣,婆婆很是欣喜,十分看重。」

  「三年無子被休,都不怨恨?」

  李氏連忙躬身道:「沒丈夫的緣分,說到底也是她自己不合丈夫心意,哪來臉皮怨恨。」

  福泰郡主歎了一聲,當初兒子要休掉陸盛杏時她很高興,這媳婦本就不是她想要的,要不是公公當年跟人家什麼指腹為婚,又拿了陸家不少銀子,她才不會讓獨子去娶一個低賤的商人之女,簡直丟臉,更別說這戶人家才剛剛換完婚書,就開始仗著郡主府名義作威作福,白吃白喝不說,居然還鬧到紫新書院那邊去了,麻煩得不行。

  兒子休了妻,她原本想馬上給兒子說門好親事,她的外甥女朱光瑤一直喜歡榭兒,這不,多門當戶對啊,偏偏她姊姊總不放屢光瑤,但若是嫁給榭兒,她們姨甥就是婆媳,哪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然而兒子說才剛休妻,好歹緩上一陣子,不然真要跟陸家結仇了,無論如何是幫過祖父的人,況且沒當初陸家的銀子,蘇家會變成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至少給留幾分顏面。

  她心想好吧,這是兒子敦厚,便成全他。

  上回是長輩定下的,這回總要娶個他喜歡的,於是她把光瑤接來府上,想讓他們日久生情,可兒子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老躲著光瑤,起先她還以為他嫌棄光瑤嬌氣,卻沒想到光瑤前陣子來跟她哭訴,他們出遊,沉船落水,有艘漁船過來救人,榭兒只顧著跟上頭那年輕漂亮的公子哥說話,都不理她。

  她原本也以為外甥女是撒撒嬌,哄了幾句便讓她回去休息,還是一旁的奶娘聽出端倪,跟她說道:「郡主,這,榭哥兒會不會是好龍陽的?」

  福泰郡主一聽,突然間想起好多事情。

  兒子成年後,她在他房中放了美貌丫頭,他卻碰也不碰,只說讀書不想分心,當時她覺得孩子有上進心很好,也沒多疑,便交代那些丫頭,大爺若是喜歡就順從,大爺若沒主動,也不能爬床,榭兒一個丫頭也沒要,當時她還挺驕傲的,覺得兒子專心前程,多好。

  後來兒子娶了陸盛杏卻不肯圓房,她認為是陸盛杏不得兒子的心意,她從來沒想過其他的可能性,不想還好,一想她連冷汗都流出來了。

  兒子居然有斷袖之癖?!不,不會的,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奶娘卻道:「這不想不奇怪,榭哥兒跟臨辨郡主的宗哥兒未免也太好了,兩人老是膩在一起,可不嫌煩嗎?」

  福泰郡主一想,兒子跟朱光宗的確黏得緊,起初她只是想接光瑤過來,沒想到光宗也一起來了,希望兒子跟光瑤日久生情,可一天到晚一起出門的卻是光宗。

  會不會這兩個孩子都是……那怎麼行!

  她跟姊姊說了這事兒,姊姊馬上把這庶子叫了回去,而且在半個月內就訂了親,對方是游大人的庶孫女,雖然是庶出,但據說貌隨姨娘,生得國色天香,朱光宗聽說只是個庶女,原本抵死不從,後來見了畫像後,便不抗拒,高高興興跟著佈置起新房來。

  福泰郡主一聽覺得真是好主意,也想如法炮製,卻沒想到丈夫提醒了自己,當年陸家把陸盛杏的畫像送入郡主府,雖說畫失三分真,卻也是貌若桃李,兒子明明也見過畫像,卻還是不鹹不淡。

  這麼一想,她更覺得頭疼萬分,是了,榭兒一定是好了龍陽,是不是自己管太多了,小時候怕他讀書分心,不准丫頭靠近,只用小廝,所以等到需要丫頭服侍的年紀,他卻改不過來了。

  她年輕的時候聽說過陳大人三代單傳的嫡孫也喜歡男人,家裡卻是硬著來,那孩子便跑了,十幾年過去也沒人知道他在哪兒,陳大人已老,兒子早年病死,家裡只能從旁支收養嗣子,伹怎麼說也不是自己的血脈,開枝散葉又有什麼好高興。

  他們蘇家大房明明有兒子,她可不想最後要落得跟二房三房四房借兒子,這些孩子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這可怎麼辦?她就一個孩子,她想當祖母,想抱孫。

  自從知道兒子喜歡男人,這三個多月來,福泰郡主沒一日好睡,為了遮蓋雙眼下的黑影,她的妝是越畫越濃,見李氏卻是眉舒眼展,顯然日子過得很好,忍不住問道:「算算,你女兒也快十九,可對親了?」

  「回郡主的話,還沒。」

  「是還沒對上?還是沒開始說?」

  「沒開始說。」李氏見她神色和氣,於是大著膽子說:「她心裡有中意的,但對方門戶高,攀不上。」

  福泰郡主一歎,「這可就得我們父母多費心了,我只有一個孩子,你也只有一個孩子,有時候忍不住想,這些孩子不是來報恩,是來報仇的,怎麼就這樣不省心。

  福泰郡主說話間就見一個小少爺往自己這邊走來,雖然穿著素色袍子,簡單的白玉冠,卻是神色妖媚,眼波流轉,有些面善,但想不起是誰,沒想到對方居然認得自己。

  「見過福泰郡主。」

  「你是……」

  李氏笑道:「便是小女盛杏,這孩子嫌外出不便,喜歡做男裝打扮。」

  原來是前媳婦啊,太喜之日隔天她直接免了奉茶,是了,她見過畫像,她是長這樣子,牡丹花一樣。

  於是福泰郡主對李氏說道:「既然女兒來喊人,家裡老人家大抵是好了,就去吧。」

  「是。願郡王安康。」

  母女倆又行了禮,退下幾步後這才轉身離去。

  福泰郡主還在哀怨,奶娘卻道——

  「婢子無禮,陸大姑娘打扮成公子哥,俊俏得老奴一時之間都認不出了,還以為是哪家的小少爺。」

  「這陸家也是沒規矩的,怎麼讓女孩子打扮成男子在外頭走,又不是穿了男子衣服就不叫拋頭露面。」

  「唉呦,我的郡主,那看起來是個人見人旁的俊俏少爺,可卻是女兒身啊,能生孩子的。」

  福泰郡主突然間一個機靈,懂了,李氏母女還沒走遠,見陸盛杏的身段,高挑修長,也不會太瘦,應該好生養。

  榭兒喜歡男人,陸盛杏喜歡男裝,就讓這假小子去伺候兒子,男裝怎麼了,一樣能大肚子。

  想到這裡,福泰郡主終於展笑顏,「看來,今日參佛可參對了。」

  「郡主放心,陸家既然讓大小姐著男裝出來走動,可見還沒訂親,我們郡主府是什麼地方,能進來可是燒了八輩子高香,要是跟陸家提,只怕他們全家要謝佛吃素呢。」

  福泰郡主還是不放心,「只是奶娘,陸家就那樣,我實在不想再來一次麻煩。」

  「我的郡主啊,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何況後來聽說那惹事的少爺也已經安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管什麼事情,都比不上讓榭哥兒留後來得重要。」

  福泰郡主原本還有些猶豫,但聽到最後一句心定了下來,對一個母親來說,這天下可沒有什麼事情比孩子有後更重要。

  之前是沒想過會有這種事情,沒預防,這次一訂親,她就派人盯著陸家,有什麼差池也不用管公公顏面了,直接賞板子,就不信他陸家人的屁股有肉有厚成那樣不怕打。奶娘又道,「光瑤小姐連分辨衣服的能力都沒有,那丫頭卻能遠遠的從衣裳首飾就認出郡主,可見還是有點小聰明,別的不說,榭哥兒從小飽讀四書五經,太過蠢鈍的恐怕也不得心意。」

  福泰郡主點點頭,「沒錯。」

  看著遠去的李氏跟陸盛杏,福泰郡主的心情忍不住轉好起來,心想著:既然你喜歡男孩子,母親就給你娶個男孩子。

  欠了人情,終歸是要還的,雖然說欠蘇榭的有點大,只用一餐飯來抵未免便宜,但陸盛杏一時間也想不出更好的。

  於是尋了個適合出遊的好日子,同蘇榭約了在香月湖畔等,兩人相約申正時分,陸盛杏依然是男裝打扮,申初便已經到了,等時間差不多,便見到蘇榭一身輕裝,只帶著個小廝跟著。

  蘇榭笑問:「怎麼又打扮成男孩子了?」

  「方便嘛。」大黎朝女子雖然地位不低,但怎麼說都比不上男子來得方便。

  船婦見人到了,笑咪咪的問:「大爺,可開船了?」

  「開吧。」

  船婦將長竿往水底一插,一蕩,漁船瞬間離開岸邊。

  正當這時候,岸邊飛快跑來一個人影,一邊嬌喊道:「表哥,表哥,等等我!」陸盛杏想,他們這已經是附近最晚出發的船,表哥肯定指的是蘇榭,不是自己,又聽那女子聲音很急,忍不住調侃,「蘇爺的表妹可真熱情,停嗎?」

  蘇榭原想說不用,可是見到朱光宗也跟著來了,只聽他無奈的喊道——

  「妹妹,別跑,小心跌倒,你們幾個丫頭倒是看好小姐。」

  臨辨郡主成婚後多年無所出,不得已只好讓郡馬納妾,卻沒想到朱光宗兩歲多時,臨辨郡主居然懷上孩子,雖然是個女孩,但終究是自己親骨肉,地位非比尋常,朱光瑤在外頭若是受了委屈,回去倒霉的肯定是朱光宗跟他的姨娘。

  上回他不理會朱光瑤,聽說臨辨郡主不但責罰了朱光宗一頓,還給他訂了一門庶女親事,朱光宗原本不太樂意,但幸好那庶女有沉魚落雁之姿,倒是減少了一點門第差異的委屈感。

  蘇榭是獨子,從小就跟這個表哥親,實在不想表哥因為這種事情受罰,於是開口,「停船,回港口邊。」

  船婦看向陸盛杏,畢竟這人才是出錢的人,見人點點頭,這才把船開了回去。

  朱光瑤一看漁船回來,大喜,「表哥,我不是說讓你今天陪我去上香嗎,你怎麼忘了?我在後面追了好久,車伕喊你也不停。」

  面對這傲嬌異常的表妹,蘇榭的態度冷淡異常,「我可沒答應你。」

  「可是人家明明跟你說了呀。」

  「你是我誰,你說了我就要聽?」蘇榭雖然是笑著,但語氣卻很嚴峻,「你是太把自己當一回事,還是不把我當一回事?我是你的小廝還是僕傭,得聽你的話行事。」

  朱光瑤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眼淚似乎就要流下來了,那樣子讓陸盛杏忍不住一陣雞皮疙瘩,這姑娘嬌情成這樣,不難過嗎?

  蘇榭偷瞄了一眼朱光宗,無奈又抱歉,臨辨郡主也太偏心了,她好歹也撫養了朱光宗兩年多,一旦有了親女兒,這兩年多的感情就好像變成假的。

  「表哥?」

  陸盛杏聽這語氣就一陣惡寒,妹有情,郎無意,看出端倪,於是往旁邊站了站,打算欣賞「表哥」如何應戰。

  一方面又忍不住想,原來他對別的女子是這樣的態度。

  他對她總是面帶微笑,她還以為他是溫和好人,現在卻是一點笑意也沒有。想想,耳朵又熱了,她在心裡暗罵自己不准三八,冷靜!

  朱光瑤連忙解釋,「表哥你別生氣,我沒那意思。」

  「沒那意思就好,你母親是郡主,我母親也是郡主,別把臨辨郡主那一套搬出來,在蘇家,你是客,不是主,要搞清楚。」朱光瑤卻是突然花癡起來,「表哥怎麼這麼說,我們的母親是親姊妹,我們也是一家人。」

  「你跟你哥哥才是一家人,我姓蘇,你姓朱,話別亂說,我停船不過不想讓表哥回府上挨姨母的罵,並不是為了你。

  朱光瑤完全聽不進蘇榭的話,「表哥你們要坐船去哪兒?我也要去。」

  「這附近有漁船陸續回來了,你要去自己租,這是我朋友的船隻,只招待我一人。」

  朱光瑤走到陸盛杏面前,抬高下巴道。

  「租這漁船最多一兩銀子,我給你十兩銀子,讓我也上船。」

  陸盛杏卻道:「二十兩。」

  「春花,拿二十兩出來。」

  一個丫頭聞言,連忙取出二十兩。

  陸盛杏接過銀子,在手上拋了拋,笑道:「多謝朱小姐。」

  「那我可以上船了吧?」

  「請便。」

  陸盛杏笑咪咪的看著她上船,然後對著蘇榭說道:「今日不坐船了,我請你吃春風樓十兩的席面,叫個琴娘跟歌娘來助興,再開上一壇二十年的狀元紅。」

  蘇榭忍不住笑出來,朱光宗雖然沒笑出聲,但看樣子也忍得很辛苦。

  朱光瑤怒道:「你耍我!」

  「朱小姐言重,我豈敢,小姐說要上船,請問小姐,現在您是否在船上?」

  「……是。」

  「那我可有跟你保證蘇爺一定在船上?」

  「……沒有。」

  「所以小姐說耍人可是冤枉我了,小姐租船,我讓船,童叟無欺。」

  蘇榭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這陸盛杏真是太有意思了。

  朱光瑤蠻橫,姨母教不動,到了福泰郡主府,母親也試圖讓她改正,卻總也抵不過她的死纏爛打,沒想到陸盛杏居然耍賴耍贏了。

  當然,為了讓朱光宗好過一點,三人並沒有真的扔下朱光瑤,陸盛杏只不過略施手段,讓她知道不是哭鬧就能贏。

  回去的路上,蘇榭沒坐自己的馬車,卻進到陸盛杏的馬車中,「既然今天是為了謝我,那我能否提個要求?別叫琴娘歌娘。」

  陸盛杏奇道:「怎麼,你不喜歡?」

  前生她入了福泰郡主府,當時不懂的事情太多,以為能憑著美貌跟心細得到夫君歡心,因此即便大喜之日就被冷落,她也不氣餒,還是十分努力,嫁妝都用在收買下人身上,是故雖然沒見過夫君的正面,卻也知道了他不少習慣,他喜歡聽曲、聽歌,琴娘要是有新譜的曲子,他總是很樂於捧場。

  上輩子做足了功課卻依然被休,這輩子不再打聽任何事情,荒謬的是婆子見她如此低調安靜,倒是好心告訴她爺兒喜歡什麼,讓她能夠投其所好。

  她的重生雖然改變了一些事情,但遙遠的郡主府上,肯定不會因為她的重生而有所改變。

  蘇榭依然是那個蘇榭,喜歡琴棋書畫,喜歡音律。

  「喜歡是喜歡,不過比起喜歡,我還是想讓表妹知難而退,你剛剛那樣對她,倒是讓我想起來了,一直以來,我都試圖跟她講道理,但她被寵壞了,根本道理講不通,我應該學你跟她耍潑皮才是,你今日著男裝,對她來說已經是外男,但席上有親哥、有表哥,她想必不以為意,所以我打算請歌郎和琴郎,席間若有一半以上都是不認識的男人,想來她就不會那樣自在了。」

  「哦,這簡單,我還可以跟你一直說話,讓她融不進男人的世界。」

  蘇榭頷首——他來說,表妹雖然纏人,但還不值得他放在心上,倒是他知道「龍陽計」在母親心中已經生根,今日陸盛杏正好穿男裝,他可以再推上一把。

  趁著立秋前後天氣轉涼,陸盛杏已經把鋪子看好了,也不能說「看」好,因為她看中的人家突然反悔不肯租,沒保人,怕麻煩,寧願空著等也不想租給沒做過生意的,萬一生意做不起來,還賴風水,豈不倒楣。

  就在陸盛杏煩惱的時候,蘇榭說他有個鋪子可以租,也是空了好久的,她一看就喜歡,店舖雖然比較淺,不過兩間大房,但店口寬,這點做生意倒是很好,重點是後面有引水入缸,不用自己去挑水,對於做吃的來說方便很多。

  租金嘛,每月三兩,陸盛杏原本還擔心他租得便宜了,附近問問,都是三兩價,於是安心租了下來,又請師父來做櫃子、紗廚,在人牙子那邊挑了六個年輕丫頭,就直接住在鋪子的小閣樓。

  申姨娘跟焦姨娘現在每天早上辰時就出門,教那些丫頭做點心,直到酉時才回府,雖然累,卻是很開心,比起以前每天等天亮,等完天亮等天黑的日子要好多了,大小姐還說了,等鋪子開張就讓她們當大掌櫃跟二掌櫃,除了例銀,還給花紅,光想就覺得日子美好許多。

  陸盛杏一邊忙著鋪子,也沒忘記陸盛梅的事情——陸勝順把那三十兩用完了,但消息也很令人滿意,那趙棋根本就是算計陸盛梅來著。

  花了一兩讓窮表妹去借帕子,再花一兩讓窮表哥炫耀,接著讓奶娘還回帕子,又「不小心」讓呂姨娘套出是哪房的人,為的當然是陸盛梅的五百兩嫁妝。在大門大戶,這不過就是庶女能擁有的基本,但在沒落如趙棋家,卻是一筆鉅款,可以幫助他們換房子,甚至這輩子吃喝無憂。

  陸盛梅知道後原本不信,哭了幾場後卻慢慢想通了,一個是自己的姊姊,一個是自己的親大哥,怎麼可能害自己。

  後來趙家有喜事,她傾借口不去了,第一次喜歡的人居然是偽君子,她一邊慶幸自己還沒嫁,心裡卻還是難受。

  陸盛杏一直記得陸盛梅前世的遭遇,只叮喔她,若是趙氏問起她喜歡哪種門第,讓她說喜歡小門小戶,下人少點沒關係,房間小點也沒關係,只要不用自己動手煮飯幹活就好。

  陸盛梅卻是不解,門戶越高越有福不是嗎?

  陸盛杏不能老實說自己是重生過的,很多事她早就知道了,只能拿自己舉例,「你看看我,嫁入福泰郡主府可有一日好過?若是我當年嫁入普通商戶,丈夫敢大喜之日倒頭就睡,婆婆會在奉茶之日不讓我進她的大廳?這世道對女人來說是很刻薄的,與其嫁入高門爭面子,不如嫁入低戶爭裡子,你看臨辨郡主只生了一個女兒,可她是皇家血脈,朱家誰敢嫌她,大姊姊讓你挑一般門戶,就是這道理,退後一步說,叔娘氣量狹小,你的婚禮越簡單,呂姨娘的日子越好過。」

作者: rdj01    時間: 2020-9-13 12:10 PM

第6章

  木工用線沾了粉,彈在牆壁上打出一條又一條的白線,櫃子沿著彈線做不用怕歪。

  線一條一條的彈,陸盛杏的心都快飛起來了,畢竟是第一間鋪子,她事必躬親申姨娘高興地道:「雖然還在彈線,但婢子卻感覺已經能看到櫃子做起來的樣子。」

  焦姨娘也一般開心,「不瞞大爺,婢子也是,這陣子連睡覺作夢都夢見鋪子開張,客人滿滿。」

  兩個以前關係不鹹不淡的姨娘,經過這陣子,已經是相親相愛姊妹相稱。

  陸盛杏見她們有點活人生氣,心裡也替她們高興,深宅大院的,沒孩子實在太可憐了,而且陸家可沒有錢多到不在錢,真正大富大貴之家,若是姨娘忠心又無子,老太太多半會發點善心,讓她們接娘家侄女來撫養,生活上有些寄托,可惜陸家不過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而已,二房孩子又多,嫁娶都是花費,不可能這麼做。

  「陸大爺。」

  陸盛杏回頭,鋪子外頭站的赫然是蘇榭,她笑著迎了上去,「你怎麼來了?」

  跟平常公子哥兒的打扮不同,蘇榭今日是一身騎裝,連帶三四個下人都是如此,還各自牽了一匹毛光油亮的大馬。

  「你要出遠門?」

  「得去江南一趟,不好去你家,於是來這裡碰碰運氣。」

  陸盛杏臉一熱,原來是特意來看自己的,如果是別人這樣做,她肯定討厭死了,但蘇榭這樣,她只覺得心軟。

  「看你東西帶得也不多,很快就會回來吧?」

  蘇榭大大方方地回道。

  「順利的話,很快,不過還沒到那邊也不清楚要多久,就想著先來見見你。」

  他說話時並不輕浮,也不畏縮,那樣的堂堂正正,好像想見她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反倒讓陸盛杏不好意思起來。

  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原本坦蕩蕩,後來卻越來越彆扭,而且每每他表達心意,自己都是筒興的。

  陸盛杏曾經想過,如果換作其他女子,經歷了她在福泰郡主府的日子,會是怎麼想的?看到他會喊著「我不想再看到你」嗎?畢竟足足被晾了三年啊,但是老實說,即便被公婆夫君冷落,她的日子也從來不難熬,該有的都有,下人也不敢輕視於她,大概因為這樣,她並沒有怨恨,況且比起前生後來的遭遇,福泰郡主府上的事情不過一根針般大小,她根本不放在心好笑的是她覺得自己十分寬宏大量,卻沒想到寬宏大量的是對方,事實上她會被冷待,也有她父親堂弟的緣由在。

  現在他有事南下,說來碰碰運氣見見她,也不知道怎麼著,以前以為傳個紙條就能見時,不覺得怎麼樣,現在人要離開千里遠,倒真覺得怎麼樣了起來。

  這算喜歡嗎?

  算喜歡吧……

  「那你好好保重,早些回來。」

  蘇榭只是笑笑,摸摸她的頭,接著翻身上馬,市集人多,沒撒開蹄子,只是小跑,於是那身影在她視線裡停留了一陣子她莫名覺得蘇榭離開京城的瞬間,把什麼也給帶走了。

  接下來幾日,陸盛杏都有些魂不守舍,李氏問起,她也只說入秋了天氣還這麼熱,被熱得煩。

  今年的確入秋晚,李氏以為女兒真的是燥熱,讓廚房多煮一些涼茶。

  陸盛杏煩了幾日,但因為鋪子櫃子做好了,又振作起精神來。

  振作振作!

  想那麼多幹麼,反正不管兩情相悅與否,都是不可能的,福泰郡主不喜歡她,她也沒打算放棄好不容是得到手的自由——對啊,自己到底在傻什麼。

  開舖子是她前生就有的夢想,原以為逃難到鄉間,這願望只能存在心中,沒想到能重生,也沒想到她安安靜靜度日後被休能獲得一大筆錢,若還活得跟前世一樣憋屈,未免太辜負命運。

  別再想蘇榭了,還是想想自己吧。

  陸盛杏在外頭雖然是那個四平八穩的大小姐,但在母親房中,卻還像小孩子一樣——坐沒坐相,站沒站相,此刻正倒在母親的吉羊喜桃花彫床上,讓舜華餵她吃蘋果。

  坐在桌前的李氏受不了的搖搖頭,「都已經快十九歲了,還小孩子似的。」

  她嘴上雖然輕斥女兒不像話,但見女兒比小時候更黏自己,她心裡是開心的。

  陸盛杏嘻嘻一笑,「我便是不想長大嘛。」

  前生自從李娟娥入門後,命運驟變,重生卻又在大喜之日前一天,她都沒時間跟母親撒嬌,去年被休後,她真是想把前世今生的份都一起

  李氏問道:「盛梅的事情,可跟你祖母說了?」

  「沒呢,原本想打聽一下,如果趙棋人品過得去,才想請祖母出馬,沒想到是個小人,自然不用勞動老人家。」

  「不過你叔娘一向氣量狹小,直接說她子侄不好,她面子上過不去。」

  「母親放心,我已經讓把話放開了,我們家不求高門,但求門當戶對,嫁妝跟聘金相同,趙祺若是拿不出五百兩,就得娶個沒嫁妝的媳婦,他一定是不肯的,不用擔心他上門提親,我現在只怕呂姨娘為了女兒好,反而害了她。」

  趙氏糊塗又愛擺威風,呂姨娘在景明院這些年吃了不少苦,所幸女兒容貌出色,她最大的願望便是女兒憑著閉月羞花之貌嫁入高門,最好將來盛菊盛桃這兩個嫡女也比不上,那她就高興了。

  卻沒去想,一個庶女進到那樣的高門,能活嗎?光是被婆婆嫌棄就夠她受了,當小妾的話美貌便已經足夠,但想當正房太太,光有美貌卻遠遠不行,看二房就知道,趙氏是夠美了,不過腦子裝草,又有什麼用,二房每日雞飛狗跳,二叔大半的時間都留在外室那裡,根本不想回來。

  李氏歎道,「呂姨娘沒讀什麼書,一個姨娘見識也有限,怪不得她,說穿了,女人家是很難為的,想當年我也不願意你嫁入福泰郡主府,但你爹跟你二叔偏偏一直跟老太太說,只要你得寵,將來給弟弟們鋪路不成問題,老太太重男輕女便想用你給陸家光宗耀祖,卻害得你三年獨守空閨,唉。」

  「娘啊,您別難過。」陸盛杏起身,坐到母親身邊,「我現在不挺好的嗎?」

  李氏看著女兒艷麗的容貌,「你跟那個蘇榭,最近可好?」

  陸盛杏笑笑,「好。」

  這雖然不是百分百真話,但也不是謊言——蘇榭那日問她能不能送小東西到陸家,她也不知道怎麼鬼使神差的點頭了,結果他隔三差五就有盒子送進來,也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就他一路看到什麼覺得不錯便買了什麼,有小木刻、放針線的小厘子、蜜餞,路過以染布聞名的地方,還送了幾匹布過來。

  她也不知道這算什麼,但收到的時侯是滿開心的,總覺得他懂自己,送名貴的東西她會有負擔,送這種便宜小物倒是剛剛好。

  他只給過口信,陸盛杏反而想著:那好,我看你什麼時候寫信來,結果就是她一直在等,他一直沒信。

  「之前你跟娘說入贅之事,我自己是覺得挺好的,可是跟你祖母提了幾次,她都不同意,說入贅那是嫁不出去才如此,你青春貌美,嫁妝又不少,何必招贅惹人非議,最後一次你祖母真生氣,我不好再提,你再嫁,那是勢在必行。」

  陸盛杏心想,好袓母!

  如果祖母也同意入贅,母親勢必很快活動起來,萬一到時候真挑到不錯的,她拒絕不得會很麻煩,現在祖母直接堵死招贅這條路,那她就只剩下嫁人了。

  嫁誰呢?她已經跟蘇榭「心心相印」了啊,兩人「感情深厚」,她嫁給誰都不會幸福,除非嫁給他。

  但蘇榭是什麼人,他可是福泰郡主的獨子,哪這麼好入門,結論就是別再說嫁娶,讓她獨自療傷好了,雖然欺騙母親有點愧疚,但她好不容易飛出那道高牆,真不想再進去。

  「娘,跟您說實話吧,我跟他是有緣無分,現在相處得再好,等他訂了親,我絕對不會再見他一面,娘,您別想這麼多,即便女兒喜歡他,我們也不可能上福泰郡主府說親,那栽們陸家的臉還要不要?再者,福泰都主討厭我討厭得不行,好不容易把我弄走,只怕開心得不得了,哪還會讓我進門呢。」

  「也許福泰郡主有所改變呢?那日我們去上香,福泰郡主認出了我,態度還很和善呢。」

  「她肯定是心煩想找人說,又不能跟身邊的人吐苦水,看到母親好說話這才開口,這不代表她待見我們陸家,退後一步說,我大小姐當得好好的,何必去委曲求全呢?」

  「你現在是十幾歲,才會這樣想,等你到了幾十歲還要一個人,誰給你養老,誰給你拿香?」

  「銀子養老,我不需要人給我拿香。

  「你這丫頭——」

  母女兩人正說著話、吃著蘋果,鎮定的徐嬤嬤卻是飛也似的跑進來——

  「太太,大小姐,福泰郡主來了。」

  陸盛杏笑道:「不過就是派個人來,有什麼好驚訝的。」

  「唉喲,我的大小姐,是福泰郡主本人來了,馬車停在大門前,剛婢才拆了坎子讓馬車進來。」

  陸盛杏只覺得一口沒吃完的果子都快噴出來了,那個端生穩重的福泰郡主怎麼連帖子都不投就來了?

  偏偏陸家大門也不大,拆坎子不過一會兒功夫,加上嬤嬤跑來這春和院,算算福泰郡主現在已經進大廳了。

  陸盛杏看著自己一身男裝,心想著算了,讓福泰郡主瞧不上眼讓她生氣好。

  丫頭很快給兩人理理頭髮,再重新拉過衣服,綁過脖帶,這便往大廳去了。

  福泰郡主果然已經在等待。

  「民婦李氏見過郡主。」

  「民女陸盛杏見過郡主。」陸盛杏有點想笑,自己明明一身少年打扮,卻還要自稱民女。

  等了一會兒,福泰郡主卻是沒生氣,語氣甚和氣的道:「不用這麼多規矩。」

  丫頭戰戰兢兢地上了茶。

  陸家第一次有貴人來,雕樑畫棟的大廳上屏息無聲,安靜得連針落地都能聽見。

  許久,福泰郡主終於再次開口,「有沒有能說話的地方?」

  李氏領悟,「荷花池上有個小亭子,風景還可以,請郡主移步。」

  陸家的荷花池不大,只能放艘裝飾用的小舟,池子淺,大抵也劃不起來,但那八角涼亭卻是蓋得剛好,在池子正中央,除非那人躲在水中,不然無論如何不可能偷聽去。

  陸家的婆子跟丫頭都很乖覺地在池岸邊等著。

  亭子裡,陸盛杏親手煮茶,李氏惴揣不安。

  直到白水三沸,陸盛杏拿起茶箸、茶巾,行雲流水似的把上個月才送來的明前龍井沖泡得一亭子茶香。

  福泰郡主拿起雲紋杯輕輕啜了一口,「還不錯。」

  「謝郡主誇獎。」

  福泰郡主抽出手絹,輕輕按了按嘴角,許久才道:「皇祖父最近身體不大好。」

  李氏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倒是陸盛杏安慰道——「皇上乃天子,既然有天神護佑,即便有恙,定能很快恢復,郡主放心。」

  「你倒是會說話。」福泰郡主苦笑,「皇祖父年紀是太大了,皇祖母給了口信,怕就是最近的事情,讓我們都把該辦的事情辦一辦。」

  「若是能幫郡主解優,民女願出一己之力。」陸盛杏這當然是客氣話,福泰郡主要有什麼事情,她那個王爺爹自然會給她辦好,輪不到陸家出力。

  沒想到福泰郡主卻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我竟是不知道你這樣會說話,大聰明雖然還看不出來,小聰明肯定是有的,以前若有讓你來跟前盡孝,或許能解我不少煩悶。」

  「民女愚鈍,郡主入不了眼也是當然。」

  「我們明人面前也不說暗話,若是皇祖父……你們可知我大黎朝規?」

  「只知民間守喪一年,素服一年,禁喜一年。」陸盛杏回道,至於官家什麼規定,卻不是一般民間人士可以瞭解的。

  「官家守喪一月,素服三年,禁喜三年。」福泰郡主頗有深意的問道:「可懂了?」

  陸盛杏都快叫出來了,禁喜三年,這、這是……

  大黎朝的禁喜不只禁喜事,還禁倫常,不能成親,成親的話就得分房,一年還說得過去,三年實在太可怕了,若姑娘家十六歲,那就得等到十九歲才能成親,萬一剛過門的,還得夫妻分房三年才能傳宗接代。

  「官家有官家的規矩,皇后既然給了消息,這幾日官媒就會動起來,我不想王府那邊的媒人亂說一通,今日才親自上門問問你的意思。」福泰郡主頓了頓,又道:「你可願意再入我郡主府?」

  陸盛杏只覺得聽到響雷,郡主不愧是郡主,講話這樣單刀直入。

  想到她的鋪子跟銀子,她說不出「我願意」,但想到蘇榭的笑容跟那一屋子的小東西,她也說不出「我不願意」。

  打從第一次見面,他讓惹禍的梢公也一起上船回岸,她就覺得他人挺好的,不欺老,但她也覺得郡主府很不好,畢竟郡主是皇親國戚,郡馬都不能說個不字,她進門還有好果子吃嗎?

  福泰郡主見她似乎有所猶豫,下定決心道:「現下時間太緊湊了,要成親是來不及的,先娶你過門當姨娘,姨娘的話可一切從簡,等三年過後再扶為正室,我福泰郡主說話算話,絕不食言。」

  陸盛杏卻不上鉤,「能進郡主府,絕對是民女高攀,可民女想問,蘇科士那般人品,即便再娶,名門中肯定也有眾多淑女想嫁,何以郡主會再上陸家門呢?」

  福泰郡主跟她四目相對,感覺她不是好糊弄的對象後,歎了口氣,「其它人都下去吧,我有些話想單獨跟陸姑娘說。」

  李氏自然告退。

  福泰郡主仔細打量了她,又是苦笑,好個嬌媚的小子打扮。

  那日光瑤哭哭啼啼,說表哥為了個小子罵她,那小子給她難看,表哥也不出手幫忙,她一聽就頭疼。

  她原本還抱著一絲期望,一切只是湊巧,沒有巧事,哪來巧字,她的榭兒不會喜歡男人的,她還等著兒孫滿堂呢。

  可那日聽了光瑤的話,細細詢問後,發現不只小子的問題,連上酒樓都是請琴郎跟歌郎來助興,這……

  但她仍不願意死心,讓奶娘去翻翻他書房,還真給奶娘翻到了幾幅畫,都是俊俏的小子,個個面貌出眾,姿態風流,還有幾本書,也不知道從哪兒尋來的,都是寫些男風情事。

  真給奶娘說中了,榭兒就是喜歡男人沒錯。

  難怪,那些沒落的書香世家之女不要,艷若桃李的正妻不碰,因為那些都是女人。

  這時宮中傳來消息,皇祖父不大好——大黎朝歷代皇帝為了避免擾民,基本上年紀大了就會禪讓,偏偏皇祖父極為專制,仍不願讓出皇位,皇祖母才會冒著大不敬下了口信,告訴她的皇子皇孫,沒成親的快點拜堂,拜過堂的這幾天多多同房,若真的來不及,快點找個通房先懷上孩子,不然一切得等三年後,實在太久了。

  這時禮部會有人整理出皇家子孫的未婚名冊,迅速跟大臣的嫡孫嫡孫女講親,當然,榭兒也會在名單上。

  樹兒先前不碰正妻,還能說正妻身份低下,不配侍奉他,但萬一禮部給說上一門千金大小姐,他也不碰人家,那那位千金小姐如何甘願,到時候傳出榭兒不能人道,不是更糟嗎?

  於是她跟奶娘想來想去,便只有這個方法了,先把陸家姑娘定下來,把榭兒的名字從禮部劃去。

  一來,這陸姑娘是假小子,說不定榭兒肯。

  退後一步說,萬一榭兒不肯,這陸家姑娘也不會抱怨什麼,她上次沒抱怨,這次更不會了。

  「我只說一句,一個母親是鬥不過兒子的,不知道陸姑娘信不信?」

  陸盛杏想起趙氏明明中意祁姑娘,卻還是因為勝順說了喜歡魯姑娘,給勝順說了魯姑娘,於是她點頭道:「愛子之心,為母皆然。」

  「你懂就好,我就實話說了,我的確不喜歡你,當初要不是郡馬開口,我原本是打算直接發落你到莊子上的,可怎麼樣也沒想到你入了榭兒的眼,榭兒從小吃軟不吃硬,我既然不能強迫他娶妻,只能納個他中意的,否則夫妻不睦,我的心思也是白費,如此,你可願意?」

  「謝郡主抬愛,但民女不過是商人之女,眼界狹小,難登大雅之堂,民女不敢再進郡主府。」

  福泰郡主不解,她話都說到這分上了,這丫頭怎麼還是不答應?

  「難不成你不喜歡榭兒?」

  「蘇科士學富五車,俊秀出眾,自然不會不喜歡。」

  「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女子在後宅實在太苦了,民女猶豫不是因為蘇科士不好,是因為民女害怕。

  陸盛杏坦白道:「民女的母親只有民女一個孩子,從民女有印象以來,母親就是在張羅姨娘,雖然母親說正妻就得有度量,但民女還是覺得太苦了,哪個女人不想生三四個兒子,但這福氣卻不是人人都可以有,以前年紀小想得不多,但現在卻會考慮,丈夫門第太高了,萬一民女又生不出兒子,那可怎麼辦?再說民女家中的兩個姨娘都沒孩子,日子過得苦悶不說,一點盼頭都沒有。」

  「你祖母可有為難你母親?」

  「沒有,但那也是因為母親門第更高,母親是書香之後,外祖父在潮州為官,所以才能只生一女也不遭白眼,民女想想母親的遭遇,再想想自身的遭遇,萬一入了高門卻生不出兒子,那該如何是好?」

  福泰郡主重重歎了一口氣,她自己又好到哪裡去?生了兒子也不是保萬一,兒子要是喜歡上男人,那也是苦啊。

  又見陸盛杏一身少年打扮,居然連鞋都是男子靴,可見不是一時興起,而是已經習慣了,若這假小子能入了榭兒的眼,生兒生女,她都不計較了。

  想通了之後,她清清嗓子,又道:「大黎朝規,郡王的兒子還能降等襲爵,郡主的兒子可不能,既然什麼都沒有,何必一定要生兒子,生下女兒招贅也是一樣,我現在跟老天爺發誓,就算你只生女兒,我也不嫌。」

  陸盛杏都要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異族流落在外的公主,怎麼福泰郡主這麼努力要說上這門親?連媳婦生女兒不計較這種話都能講,還發誓了。

  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她的回應,福泰郡主又問:「難不成你還懷疑我的誠意?」

  「民女不敢,只不過郡主如此抬愛,民女惶恐。」

  福泰郡主心想:我也很惶恐啊,你知道一個母親看到兒子房中藏著龍陽春圖時的惶恐嗎?天都要塌下來了!

  「老實說吧,陸老太太不過顧念你剛被休,所以這段日子由著你,但若你遲遲不再嫁,底下的弟妹也不好說親,男孩子耽誤幾年不妨,女孩子卻是耽誤不起,為了你底下幾個弟妹,陸老太太也不可能讓你一直這樣下去,遲早會給你說親,到時候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得照做了。」

  陸盛杏默然,福泰郡主說這話她也知道,雖然大家現在同情她,但家中有個長姊一直待著,的確也不像話,盛梅十五,說親時還能說她剛剛回到娘家,正在調養,便等一兩年盛菊開始說親,人家就會覺得家中長女仍在很奇怪了,正常一點的門戶恐怕不願跟盛菊對親事,甚至會打聽她是不是哪裡不對勁,所以才遲遲說不出去,再過四五年等到盛桃長大,那直接不用談了,家裡有個老姊姊,肯定問題。

  「身為女人,你擔心的我都能理解,我可允你不納妾,生女不嫌,三年扶正,這樣你還有什麼不滿意?擔心你那小鋪子嗎?外出我也可允。」

  陸盛杏的心一跳,如果這些福泰郡主都能允,再嫁給蘇榭,也挺划算的,就如福泰郡主所說,祖母不可能真讓她一直待在陸家,與其以後時間到了被逼婚配,不如允了,福泰郡主這條件不管放在哪裡都是上上之選。

  福泰郡主監貌辨色,知道她有所動搖,於是笑道:「你也不用多疑,你入門三年備受冷落卻不吵不鬧這性子我很喜歡,皇祖父身體不好,一切只能從簡,放在別人家只怕要抱怨,我便是喜歡你凡事隨遇而安。」說完,她從頭上摘下白玉蝴蝶釵,放在陸盛杏手中,「這是我當年過門時婆婆送我的,現在就轉送給你了,你放心,我說過的話不會收回,每一樣我都做得到。」

  福泰郡主親自上門說了陸盛杏這件事,一下子就在陸家炸開了鍋,陸老太太跟李氏自然喜不自勝,女人二度嫁進同一門戶,那是本事,以後人家說起陸家大姑娘,也只會說她有手段,想到煩惱了好幾個月的事情居然是這種結果,李氏高興得直嚷著要上山謝神佛。

  佩姨娘也替大小姐欣喜,就申姨娘跟焦姨娘害怕開舖子的事情變成泡影,心情幾番起伏,直到大小姐後來說一切照舊,這才放下心來。

  至於二房可就精彩了,呂姨娘就是不懂,好不容易陸勝順訂了親,不是該說盛梅嗎,怎麼大小姐都要再嫁一次了,盛梅還沒輪到,這得耽誤到什麼時候?

  趙氏卻是暗暗捶胸,早知道福泰郡主會來,她就帶著盛菊在園子逛,盛菊今年十四,也差不多該相看人家了,盛菊生得珠圓玉潤,可比盛杏那身板好多了,若是福泰郡主看到,說不定把她們姊妹一起迎入府,將來盛菊生下兒子,讓二房也風光一把。

  至於陸大禮才剛剛講過牢獄之災,有時候都還會作惡夢,怎麼樣也沒想到自己又要跟皇親國戚結成親家,而且這次才剛剛定了口頭親,陸老太太就把他叫去罵了一頓,連帶十幾年前沒出息的舊帳都翻出來,讓他從現在開始待在家,哪裡都不准去,那些豬朋狗友也不准進來。

  陸勝順卻是找時間偷偷去渥丹院跟大姊姊道了歉,隨著年紀漸長,也知道自己當年的行止的確不妥,奈何錯了也錯了,無法挽回,每每見到大姊姊,內心都忍不任愧疚,真沒想到福泰郡主府會再來求親一次,這次他絕對當個好舅子,不惹事。

  至於主人翁陸盛杏,則是彷彿在夢中。

  回想起來,她都忘了自己是怎麼答應的,回過神來那只白玉蝴蝶釵已經在自己手上。

  她早就知道蘇榭喜歡自己,而最近她也意識到自己是喜歡他的,只是門戶相距甚大,沒想到福泰郡主會上門提親——雖然說,是因為許多外力的關係,皇帝病危、她的年齡、弟妹的婚事,這些都擺在眼前,但以結果來說,是好的。

  即便她覺得福寨郡主並沒有完全說實話,但誰又沒有一點秘密呢,她允了自己提都不敢提的,既然喜歡蘇榭,福泰郡主又給了自己很大的空間,她終究是要成親的,與其嫁給媒婆相中的,不如嫁給自己喜歡的。


作者: rdj01    時間: 2020-9-13 12:10 PM

第7章

  「小姐,蘇爺的小廝又送東西過來了。」舜英說著,奉上一隻鶴紋木盒。這匣子陸盛杏不陌生,他到江南後,每次都是拿這匣子裝東西給她,她取出後,那空匣子再讓小廝帶回。

  打開後,裡面躺著一個小鈴鼓,手掌心大小,做得十分精巧可愛,結著紅色的絲帶,拿起來搖晃時會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音。

  舜華笑道:「蘇大爺也不知道哪裡買來這種小玩意兒。」

  陸盛杏晃著小鈴鼓,心想,這東西大^^也只值幾文錢,但錢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看到東西時,心裡想著她。

  「舜英,把我的繡籃拿來。」

  舜英打開玫瑰抽斗,取出一個有蓋竹籃交給自家小姐。

  陸盛杏從裡面拿出一個荷包,正面桔色底,繡著羊只,寓意吉祥,反面繡著窗邊倒立的蝙蝠,寓意福到。

  再度說親,她這幾日不太好意思出門,想想便開始做起女工,給蘇榭繡了個荷包,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顏色,就用了深色的繫帶,配合綿密的針腳,相信他能感受到她自心意。

  她把荷包放入鶴紋木盒,連著賞銀讓舜英拿出去給那專門替蘇榭送東西的小廝。

  舜華見她望著門口一臉無聊,建議道:「小姐若是沒事做,不如把帕子跟鞋面的花樣畫起來吧。」

  雖然蘇家人口簡單,但該準備的還是要準備。「不了,你把呂姨娘叫來,動靜小一點,別讓叔娘發現。」

  晚飯過後,呂姨娘來了,跟趙氏用的借口是天氣漸涼,想到花園去走走,納納涼。

  呂姨娘自從知道大小姐戳破趙棋詭計,就對她很感謝,行禮也行得特別。

  「婢子見過大小姐。」

  「呂姨娘不用多禮,起來,坐。給呂姨娘倒茶。」

  這是呂姨娘第一次到渥丹院來,陸家基本上是兒子滿十歲才有自己的院落,不過李氏出身名門,陸盛杏又是大小姐,因此破例也有了自己的地方。

  呂姨娘看著這院子風雅秀致,十分羨慕,「不知道大小姐喚婢子來有什麼事情?」「我便是想問問你,外頭最近怎麼樣了?!」

  皇金病重,這已經不是皇后傳口信,而是傳入民間,媒婆們一戶走過一戶,消息便一戶過一戶,光聽院牆外吹吹打打特別多,她就知道喜事急辦了起來。

  陸盛梅正當說親時,呂姨娘這親娘肯定認真打聽。

  呂姨娘一聽,馬上來了精神,「不瞞大小姐,外頭這親事走得可勤了,各家媒婆都是跑得沒空睡覺,婢子昨天才聽唐媒婆說,有戶人家昨天才說好,今天就過門,婚事潦草,新娘子在花轎上大哭。」

  「唐媒婆可有到官家走動?」

  「有,不過門戶沒那樣高就是,最多也只走到從八品,聽說官家是守三年的規矩,這可比我們一般人急多了,偏偏官家小姐又不可能跟民戶一樣,昨天說好,今日過門,聘金改日補,因此都卡著呢,要『說』是容易,門當戶對別太挑就行,可要做起來,可就難多了,聘金跟嫁妝可不是要有就有,那些專門做床鋪櫃子的老鋪子,師父可是沒得休息,價格翻了倍一樣有人急著要。」

  陸盛杏想到自己的嫁妝都是現成的,聘金也可以筒化為禮單,蘇家男娶陸家女,其實在儀式方面是不用太費心的。

  「對了,婢子還聽說一件事情,照說一年也遲不到哪裡去,何必匆促成這樣,不過唐媒婆說,若是剛剛過了禁日,馬上成親或者馬上懷了孩子,都算不敬,若只是一般小老百姓就罷了,可要是哪日孩子飛上枝頭,這點可是會被拿出來大批特批的,原本有好前途的也會耽誤了。」

  陸盛杏點頭,「是這樣不錯。」

  「是啊,我們大黎朝以前也沒經歷過這種事情,這些彎彎繞繞只有官家才知曉,原來為了將來,即便過了禁日還是得再守禁個半年好些。」

  陸盛杏點點頭,一般老百姓都如此,官家恐怕得自主延長到一年,那就是四年不能娶妻生子,蘇榭今年都二十了,也不怪福泰郡主急成這樣,什麼都答應她。

  過門的,現在也提早到十天後。

  「我請人打聽了,趙棋雖然不好,但他的堂兄趙非的品性倒是不錯,只是一點,家裡也不寬裕,盛梅若是過門,雖然不用自己打理家務,但也當不上少奶奶,不過門戶低有門戶低的好,你看我母親只生了一個女兒,可何曾受過委屈,汪姨娘雖然生了勝赫,但又有哪一日放寬心。

  另外,趙家還有一戶家境況是比較好的,是趙家五戶的旁支趙多財,跟我們陸家差不多,只是門戶差不多,規矩自然嚴了,而且兄弟姊妹也比較多,盛梅過去雖然是山珍海味綾羅綢緞,不過妯娌之間會有些事情需要協調,這是畫像,還有男方家的資料,你回去看看。」

  「謝過大小姐。」

  「要是最近沒能成婚,盛梅就得等到快十八九歲,當然,不是我說的人選一定好,你若要聽叔娘安排也是可以,不管怎麼樣都早些回覆,盛梅的年紀己是等不起。

  呂姨娘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後下定決心的說道:「不,不用了,就趙非吧。」

  「你不跟盛梅商量嗎?」

  「太太她又不可能真心為……」意識到自己可能要說主母壞話,呂姨娘連忙改口,「太太最近太忙了,不好拿這點事情煩她。婢子心想,有僕人伺候,但還要伺候別人的日子也真的很累,不如少點人伺候,不用伺候別人,趙非家裡雖然不寬裕,但用得起人,不用自己操勞就好,還請大小姐跟老太太說。」

  呂姨娘離開後,舜英打趣道:「呂姨娘怎麼突然想開了,以前不是一定要二小姐進大門大戶的嗎?」

  舜華接口道:「大抵是見小姐回來後過得舒服,有點體認了吧,二太太也真是的,老太太明明那樣和氣,她卻日日立姨娘規矩,看汪姨娘、呂姨娘跟老爺幾個通房都瘦成那樣,申姨娘、焦姨娘卻是一年胖好幾斤。」

  舜英舜華在說話,陸盛杏卻沒在聽,拿起蘇榭送的小鈴鼓又搖了起來,忍不住想,福泰郡主說了她這個媳婦,他到底知不知道?若說不知道,她不信他出遠門家中沒放人;若說知道,他怎麼又沒表示?也不是她天生臉大,蘇榭對她的喜歡很明顯啊,不然哪會插手她爹的麻煩事,知道訂親,應該高興才是,怎麼連個口信都沒有?

  這陣子,大黎朝上上下下都在急婚,不要說民間不辦宴席,就連官家都簡化了——皇帝已經倒下一個多月,宮中傳來消息,醒時少,睡時多,不把握這段時間,若皇上真的駕崩,那就得等著幾年後才能辦喜事,誰耽擱得起。

  由於婚事實在太多,故從福泰郡主府發出的婚貼也沒怎麼引人注意,幾乎有適齡男子的家中都在娶平妻、迎貴妾,自家或者親戚家都不過來了,誰會關心別人家就在這樣的氣氛中,陸勝順把魯姑娘迎回家,魯姑娘從此成為松花院的主母魯氏,而後在陸老太太的默許以及陸盛杏的推波助瀾下,趙非的父母上門提親,趙氏雖然覺得突然,但想到是把庶女許給自家子侄,老太太無論如何不能說她不用心,於是欣然允許,這件婚事塵埃落定,呂姨娘跟陸盛梅也安下心來。

  很快的,蘇榭回到京城,帖子也送入陸老太太的遂心院裡,打算成親前拜訪一下老人家。

  陸家雖然不是第一次跟福泰郡主府結親,但是拿著祖輩的誓言跟對方上門求娶真是兩回事,而且陸老太太的想法跟李氏一樣——嫁都嫁過了,再嫁也嫁不到多好,但若能重回前夫門,人家只會稱讚這女人有本事。

  蘇榭要上陸家那日,陸家自然老老小小都想辦法擠進遂心院,陸老太太覺得人多不好,讓二房的全部回去,花廳只留下陸大禮、李氏、陸盛杏、陸勝崎,佩姨娘因為生有兒子,得以站在李氏後面伺候,只是沒想到趙氏到外頭溜了一圈,又帶著陸盛菊找理由進來,陸老太太被她弄得沒辦法,只好讓她留下了。

  約莫進入已正時分,守門婆子飛奔而入,「老太太,蘇大爺來了。」

  眾人屏息,一同盯著花廳門口——上回福泰郡主府是不得不娶,蘇家一個踏入陸家的人都沒有,這可是第一次有准姑爺踏入陸家。

  就在眾人矚目中,蘇榭把幾個下人留在廊下等待,跨過花廳坎子,大步走向裡頭,五官清朗,身形頎長,黛色袍子上的隱隱繡紋顯得低調華美,陸盛菊深閨十四年,哪見過這樣的人,眼珠子都快凸了出來。

  蘇榭先對陸盛杏微微一笑,接著對陸老太太拱手,「晚輩蘇榭見過老太太。」

  陸老太太喜笑顏開,「都是自己人,蘇大爺不用多禮,來人,快點上茶。」

  「親事定下後本就該上門拜訪,不過人在江南處理公務,還請老太太見諒。」

  「男兒當然以公務為重,今日蘇大爺上門,真是蓬蓽生輝。」

  兩人客套了一番,蘇榭在下首坐下,姿態高雅,滿廳陌生人卻也不見他哪裡不自在。

  陸盛杏見他的樣子,莫名有點小驕傲,嘿,這樣出色的人居然喜歡自己,抬起頭對上他眼神,突然又不好意思起來。

  陸老太太雖然沒進過官家,但年紀擺在那裡,聽蘇榭說的是公務,便也沒追問幹麼去了,只提起自己年輕時曾隨著父母親去了一趟江南,那兒風景秀麗,吃食也新鮮等等。

  陸大禮卻是摸不著頭腦,風景有什麼好聊,可又苦苦插不上話,直到丫頭撤下舊茶換新茶,才抓到空襠,「賢婿啊白玉笑道:「大老爺,大小姐還沒過門呢。」

  「訂親了,叫一句賢婿也沒關係。」

  陸大禮道,「上回我……總之,多謝賢婿了。」

  這可是真心的,牢裡又熱又臭又吵,他從小錦衣玉食慣了,待在裡頭天天想著回家,現在偶爾夢見,還是要喝上寧神茶才有辦法再睡過去。

  「岳父不用客氣。」

  陸盛杏聽他喊了一聲「岳父」,耳朵倏地就紅了,爹爹怎麼這樣不像話,那蘇榭居然也跟著說。

  雖然口頭上是訂了親,但又還沒過門,退後一步說,連婚書都還沒寫呢。

  趙氏一直苦無機會開口,這下總算也逮到時機,「蘇大爺,上回的事情究竟是怎麼解圍的,您也跟我們說說。」

  蘇榭看她的衣服與坐的位置,猜出是二房太太,故也禮貌回應,「其實也沒什麼,那些本就是我們大黎朝的律法,只不過律書動輒上百萬字,不是人人讀過,就算讀過,恐怕也不記得,我不過佔了記性的便宜,律法中有一條是前因後果,便符合陸大老爺與李至學之間的事情。」

  趙氏諂笑,「蘇大爺怎麼說得我都不太明白呢。」

  陸老太太終於忍不住了,「好了好了,這事情過去就別說了。」

  這趙氏真是蠢,李娟娥跟李至學涉及夫妻之法,閨房之事,怎好端上檯面來,何況大禮可是蘇榭的准岳父,蘇榭怎麼可能講得清楚,那不是當大家的面打大房的臉嗎?

  自家兒子也是沒腦子的,這什麼場合,要道謝不能等私下嗎,大媳婦都還在,是怕人家不知道大媳婦收留族妹,卻讓族妹爬了床?

  陸老太太再看向李氏,見李氏表情如常,又心想,大兒子這年紀還能這麼好騙,就是娶了好媳婦,不用煩心的關係。

  至於蘇榭,倒是看不出哪裡不高興,她忍不住心裡又想,這緣分還真是神奇,誰能想到盛杏三年不受待見,出了福泰郡主府卻是跟蘇榭如此有緣,還因為皇帝重病,引得郡主上口提親呢。

  陸老太太覺得這一切果真印證了那張凶吉簽,孫女已經凶過一次,這次肯定能琴瑟和鳴,早日給郡主生下胖孫子。

  「郡主不知道可有跟蘇大爺說過,她答應了我們陸家三件事情?」

  「我進宮回稟公務後,還有許多後續事件要處理,母親只跟我提了大概,就一頭埋入備婚當中,不知道是哪三件事情,還請老太太明示。」

  陸老太太別有深意的笑了笑,「不納妾室,生女不嫌,三年扶正。」

  當然,她也知道這條件苛刻了,說實話,她也不求福泰郡主真的守信,但只要能守其中一條,盛杏的日子就會好過很多。

  蘇榭一聽,笑了,「原來是這三件事情,我也可允,我父親沒納妾室,府中寧靜,我對男女也沒特別好惡,即便是女兒,也是我的骨肉,自然不嫌,最後,我既然不打算納妾室,當然會將盛杏扶正。」

  李氏當場就紅了眼眶,「替女兒謝過蘇女爺。」

  她原本跟婆婆的想法是一樣的,沒想到蘇榭居然願意三條約定都守,女兒的下半輩子也算有了保障。

  正事說完,陸老太太的心情很好,於是就著嫁妝說了起來——盛杏嫁妝跟之前一模一樣,不過上次蘇家沒人來聽嫁妝,這回有,老太太第一次給孫女說嫁妝,加上蘇榭刻意迎合,廳上居然感覺不出身份差異,只覺得笑聲不斷,其樂融融。

  依照大黎朝風俗,未婚夫妻不留飯,到了快日中時分,蘇榭也就告辭了。

  陸盛杏在遂心院吃了午飯才回到渥丹院,一踏進花廳,卻是呆住了,蘇榭居然在她的花廳吃飯,而且丫頭才剛剛要撒下的樣子。

  她一時間既高興又因惑,「你怎麼在這兒?」

  「出了院落,祖母旁邊的老嬤嬤跟上來,把我引到這裡吃中飯,大概是想讓我們說說話。」

  陸盛杏臉一紅,其實她也這樣想過,但怕落人口實,所以只能眼睜睜看他明明在廳上,卻是說不上話。

  丫頭已經把桌子收拾乾淨,奉上水果。

  以前見面總能聊個幾句,現在定下名分,她卻反倒不好意思起來,見狀,蘇榭主動笑道:「你看。」

  就見他從懷中拿出個荷包,桔底白羊,倒立的蝙蝠,吉祥福到,正是她前陣子送去給他的。

  「收到後,我就換上了。」

  陸盛杏一笑,「我好久沒拿針了,下次會繡得好一點。」

  「這就很好了,我想你大概不是喜歡拿針的性格,不喜歡就不用拿,我不缺繡娘。」「是說……你到底喜_我哪裡呢?」

  要成親了,陸盛杏想問清楚。

  「喜歡你哪裡啊……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你沒嫌那梢公髒,直接喊他上船,當時我就覺得你跟其它人不一樣。」

  他見過的千金小姐不少,比陸盛杏美的也有,但她們總用折騰人來顯示自己的高貴,他很不喜歡,下人也是人,除非惡意做錯事,否則不須如此對待。

  但陸盛杏不同,她一邊維持大小姐的高度,一邊卻對下人和善,而且他注意到,她的丫頭並不怕她。

  還有一點就是,她的「不安於室」他很喜歡。

  他不需要一個深宅小媳婦,他想要一個能跟自己同游同樂的妻子,她對傳統禮教嗤之以鼻,這點很對他脾性。

  最後就是她聰明,陸大禮那事情要是發生在一般人家,女兒早哭暈了,陸盛杏卻能察覺出不對勁,想辦法解決。

  人的一輩子很長,他需要的是妻子,而不是丫頭、繡娘或廚娘,他希望夫妻倆能一起出門散散心,能一起說說話,兩人平起平坐,而不是只想著要怎麼伺候他,怎麼討他歡心。

  不過這些太多太瑣碎,說出來他男子漢面子何存,於是只簡單說了,「我就喜歡你大無畏。」

  「大無畏?這算是誇我嗎?」

  「當然,男裝出門,還開舖子,嘖嘖,這可沒幾個深閨女子可以辦到,你這麼有趣,我肯定要娶回家,這樣日子絕對不悶。」

  陸盛杏笑著捶了他一下,「嗯。」

  蘇榭反抓住她的手,兩人一下子安靜下來,這是他們第一次碰觸到對方,都有點不好意思,他過了一會才慢慢放開手。

  她的心兒怦怦直跳,「不要緊,我沒生氣。」

  「我就喜歡你這樣。」

  「嗯?」她不解。

  「不矯揉造作。我們都已經訂親了,等新房佈置好就過門,如果這時候不小心握住你的手,你還說我輕浮,我才要傷心。」

  兩人氣氛正好,門口處卻傳來舜英的聲音,「小姐,蘇大爺,二太太跟三小姐過來了。」

  要去書房躲也來不及,陸盛杏連忙把他往屏風後面帶,「你等一下。」

  丫頭堪堪把桌子上的茶杯收下,趙氏跟陸成菊便跨過坎子進來,互相見禮過後坐了下來。

  陸盛杏惦記著屏風後面的人,想趕快把兩人打發出去,於是有別於以往的等待,這次主動開口,「不知道叔娘跟二妹過來是有什麼事情?」

  趙氏滿臉堆笑,「便是過來恭喜你,說了一門好親事。」

  「謝謝叔娘。」「說起來老太太真是睿智,先前大嫂想給你說親,老太太都說再緩緩,看,這一緩,緩出多好的姻緣啊,還是郡主自己上門提的,我們京西這一塊可沒幾個商家姑娘能這般有面子。」

  「祖母一向疼我,叔娘可是特意來恭喜我的?」如果是的話,她已經知道了,快點回去吧。

  「自然是,另外,叔娘在廳上聽蘇大爺說了那番話,回到景明院啊,越想越是不安,是來給你一點建議的。」

  陸盛杏在心裡冷哼一聲,趙氏的景明院是陸家最亂七八糟的地方了,她居然還要來給自己建議?但這種話當然不能直接說出來,只能笑看回答,「叔娘請說。」

  「不納妾室,生女不嫌,三年扶正,說是容易,但其實困難,別的不說,萬一將來你有孕,不能侍奉丈夫,難不成也不納妾室?這不是把丈夫在花街推去,那些青樓女子手段可好了,你不怕萬一姑爺試過,流連忘返了可怎麼辦?好好的姻緣恐怕就會被自己的嫉妒心給毀了。」

  陸盛杏只覺得羞窘,這這這這這種事情居然讓他聽去了,好丟臉。

  趙氏卻以為她是在沉思,趁勢又道:「你這舜華舜英,乖巧有餘,面貌卻是普通,蘇大爺想必也看不上,我倒是有個主意,你聽聽。」

  陸盛杏一直在意著屏風後的人,沒注意到陸盛菊的眼神,只順著趙氏的話道:「叔娘請說。」「我想著讓盛菊跟你一起過去,姊妹同心,你覺得怎麼樣?」

  陸盛杏一口氣不順,咳了起來。她聽到了什麼,盛菊跟她過去?

  趙氏以為自己說得太含蓄,她聽不懂,乾脆說白了,「盛杏,我就直接跟你說吧,盛菊對蘇大爺的人品很滿意,你過門是貴妾,三年後扶正,她願為妾室,三年後為平妻,從此你們姊妹同心,一同侍奉蘇大爺,既不用擔心外人爭寵,也不用擔心孕後服侍問題,你看可好?」

  陸盛杏只覺得丟臉死了,拍拍臉頰,告訴自己不要去想屏風後的人了,「我看一點都不好。」

  趙氏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噎了一下,「哪裡不好了?姊妹還是以你為尊啊,何況盛菊是嫡女,又不是庶女。」

  「蘇大爺既然答應我不會有妾室,他就一定會做到,我能獨佔丈夫,又何必跟人分享,叔娘你說是嗎?」

  「男人的話哪裡能信了,別的不說,當年大伯上門求娶大嫂,也說過不納妾,後來還不是收了三個姨娘。」

  「那是我娘主動開臉的,哪裡一樣了,叔娘別再說了,我天生小肚雞腸,萬萬不允許夫君有安。」

  一心企盼而來到渥丹院的陸盛菊此刻十分失望,她今年已經十四歲了,皇帝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死,萬一他拖個半年,自己不就要等到十七才能成親,那又能許到什麼好人家。

  卻沒想到這時侯傳來大姊姊跟蘇家再度結親的消息,母親便跟她提了這主意,她原本也不肯的,她堂堂嫡女,何必給正妻倒茶端水,但今天見到了蘇大爺,他俊秀氣度不凡,引得她芳心悸動,心想,別說妾室還能再抬成平妻,只要蘇大爺疼她,就算一輩子當妾室也願意。

  可沒想到來到這裡,大姊姊居然不願意,陸盛菊越想越委屈,忍不住脫口道:「大姊姊你好自私。」

  陸盛杏含笑,「倒是請教二妹,我哪裡自私了?」

  「你自己嫁得好夫君,就不管妹妹,平常說什麼對我們好,也都是想讓祖母喜歡你,故意裝出來的吧,遇到妹妹真的要求幫忙,卻是一口回絕,二姊姊是庶女,你卻對她比對我好,我美貌、多才,你樣樣都輸給我,所以怕我過門贏了夫君的寵,對不對?」

  陸盛杏忍著想要大笑的衝動,「妹妹你真心覺得自己比我好啊?」

  「那當然,我會琴棋書畫,別的不說,女工就是一等一,繡娘就說過,我的針法可比那些三十年老經驗的師父還細膩,不用兩天時間就能繡出一隻孔雀,大姊姊的手藝還停在繡繡白羊跟兔子吧。」

  「可是郡主府又不缺繡娘。」

  「你——我還懂得下廚,從小學習各種養身之道,夫君咳嗽了,該點什麼菜,夫君睡不好,該點什麼菜,天氣燥熱,天氣嚴寒,都有不同的飲食之法,這些大姊姊可知道?」

  「郡主府也不缺廚娘啊。」

  陸盛菊氣結,「你什麼也不會,憑什麼說上那樣好的親事,那應該是我的,我才配得上蘇大爺,才配得上福泰郡主府,娘,你看看,她只不過比我早出生,就什麼好處都拿去了,當年祖父跟蘇家太爺只說兩家孫子孫女結親,又沒說哪一房,我也是嫡女啊!若當年嫁入郡主府的是我,肯定早就三年抱兩了,才不會輪到變成下堂妻,還不知道使了什麼妖法讓蘇家再來求親,她什麼都不會,哪裡配了?」

  陸盛杏只覺得大開眼界,原來盛菊是這樣看她這個大姊姊啊,難怪祖母說她這種不會喳呼的個性要吃虧,因為你不嚷得全天下都知道,就有人認為你不會。

  那些東西誰不會了,她不想做而已,因為很無趣。

  陸盛杏不鹹不淡的道:「不管你配不配得上,都是我嫁進去,所以二妹啊,你就不要想那麼多了。」

  陸盛菊哭了出來,「娘,你看,你看,大姊姊這麼自私,這麼驕傲,她憑什麼嫁得那樣好?我都委屈答應當妾了她還不滿足,難不成要我當通房嗎?為什麼要這樣糟蹋我?我怎麼說也是姓陸,難不成就我比她好,比她更像個主母,就要這樣千方百計打壓我嗎?」

  「唉。」趙氏摟著女兒道:「盛杏,也不是我偏心女兒,做人真的不能這樣子,叔娘已經很退讓了,你不能欺負好人。」

  陸盛杏很確定自己是被瘋狗纏上了,想到這兩母女一口一個自私,真不舒服,人家的東西不願意拿出來就是自私,怎麼不說自己喜歡佔人家便宜呢,所以她能跟盛梅、盛桃相處得好,卻跟盛菊合不來,是有原因的。

  「我懶得跟你們說了,請你們離開,這件事情以後不准再提,否則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陸盛菊大哭大嚷,「娘,我們走,我們走,我要去跟祖母言明今天在渥丹院發生的事情,大姊姊欺人太甚!」

  那兩母女一走,陸盛杏就尷尬的從屏風後請出蘇榭,但因為她自覺羞窘,沒再多談,很快就把人送出垂花門外。

  稍晚一點,寧嬤嬤來跟陸盛杏說,那兩人去了遂心院跟老太太告狀大姑娘如何自私,只想著自己,還欺負妹妹,然後老太太罕見的動了怒,趙氏進門快二十年,第一次被賞了板子,陸盛菊禁足三天。

  雖然距離過門沒幾天,陸盛杏還是把握剩下的時間——她的茶點鋪子已經萬事俱備,雖然福泰郡主說不禁止她出門,但總不可能像住在家中一樣自在,她打算趁著好日子把鋪子開了,只要熬過前頭的兵荒馬亂,後面自然會順刑。

  審視著這鋪子的一切,櫃門、木櫃、油紙疊、小食盒,陸盛杏覺得很滿意,耳朵彷彿聽見算盤撥弄的聲音。

  就等著明天了……

  叩叩叩,有人敲了鋪子的門。

  陸盛杏上前打開了門,「抱歉,小店還沒開始營……」

  福兒?她是蘇榭書房中領頭的女丫頭,說來好笑,在郡主府她雖然沒見過蘇榭,但福兒卻是見過數面,彼此都知道彼此的。她來這裡做什麼?

  「陸大姑娘在這裡真是太好了,有件事情少爺剛剛知道,命婢子過來告知一聲。」

  陸盛杏把門拉開,「進來說話。」

  福兒點頭進門,後續道:「少爺剛知道表小姐打算對鋪子下手,為了不要惹官非,大姑娘的鋪子可得晚點開了。」

  陸盛杏皺眉,「朱光瑤?」

  「是。」

  「把事情跟我說清楚。」

  她都快忘記這號人物了,想起第一次見面那做作的哭泣,表哥嗚嗚,表哥咽咽的,當時就看得出來她十分喜歡她表哥,對啊,三番兩次跟在後頭,完全不管場合就要哭,這麼喜歡蘇榭,知道他要成親這不抓狂?「表小姐知道少爺要娶妻後大鬧了一頓,郡主說,她是皇室宗親,不能以妾室過門,這才勉強把她按捺下來,但終究是不願意,前陣子都在打聽姑娘的事情,知道姑娘要開點心鋪子,打算買了糕點回去摻點藥,再送給人吃,讓人身體不適,若是告官,自然能查出餘下的點心有藥物,到時候姑娘可難洗清。」

  「這哪裡算按捺住了,她根本不甘願啊。」

  福兒只能陪笑,「表小姐自在慣了,做事情比較少考慮其他。」

  這句話說白話一點就是朱光瑤任性慣了,想怎樣就怎樣,自己不能嫁,也要搞得人家雞飛狗跳才甘願。

  她就不去想,如果這樣一鬧,連帶福泰郡主都會臉上無光,那要福泰郡主如何喜歡她?

  「福泰郡主不送她回臨辨郡主那邊嗎。」

  福兒還是露出面有難色的笑。

  陸盛杏懂了,因為是臨辨郡主唯一的孩子,從小無法無天慣了,她想跟表哥一個屋簷下,誰也拿她沒辦法。

  這不對啊,那等她進了郡主府,不就危機四伏了嗎?

  福兒很會察言觀色,馬上猜出她心裡所想,安撫道:「姑娘放心,新房不是在原本的舊院子,而是在少爺的書房那邊。」

  蘇榭自幼聰穎,福泰郡主於是買下隔壁宅院,整治做為蘇榭的書房,再將兩院打通,雖然如此,打通的卻不是牆壁,而是只有月門大小,當時怕府中宴客,客人誤闖,月門還有一道木門,之前蘇榭為了安靜讀書準備科考,那木門鎖了數月不曾打開。

  如果蘇榭把新房置在書院,只要把木門闔上,也就寧靜了。「少爺最近公私兩忙,時間比較少,少爺說,等過陳子他會親自跟臨辨郡主提表小姐的事情。」

  「我知道了。」

  「還有一件事情。」

  福兒低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登時陸盛杏很想找個地洞鈷進去。

  送走了福兒,又把申姨娘跟焦姨娘叫出來,講了得延遲開店的事情,兩姨娘雖然錯愕,但也只能接受。

  看著買來已經訓練好的六個丫頭,陸盛杏忍不住想:桃花男,快點把你那表妹安撫下來,不然這鋪子跟人力都在空轉,她的發財夢要什麼時候才能成真。


作者: rdj01    時間: 2020-9-13 12:10 PM

第8章

  既然鋪子不能開了,也沒什麼好忙的,陸盛杏想起福兒剛剛說的話,心有些不安,於是叫過焦姨娘、申姨娘以及舜英舜華,四人往玉佛山上的昭然寺去了。

  早秋的昭然寺已經有些楓葉轉色,善男信女也比平常多得多。

  古寺,名香,鐘聲環繞,讓焦躁的心情沉澱許多。焦姨娘跟申姨娘難得出來走走,都很高興。

  陸盛杏跑在蒲團上,拿著簽桶唸唸有詞,接著搖出一支籤,三十二號。

  起身將簽放回了簽桶,她走到放籤詩的櫃子前,打開三十二號的格子,不拿最上面那張,而是從中抽了一張,深吸一口氣,拿到眼前一看,果然是凶吉簽。

  一時不信,她把格子中的籤詩整疊取出,翻了一翻,果然又是唯一的一張。看似否極泰來,但命運好像會重來……

  「施主,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陸盛杏轉頭一看,是當年替她解籤的老和尚,連忙雙手合十,「大師,身體可好?」

  「安好,安好。」老和尚十分和藹,「施主呢?」

  陸盛杏默默把剛剛抽到的凶吉簽遞了過去。

  「當年我告訴施主,若有天命,不得對人言,不知道施主可有遵守?」

  「有的。」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老和尚知道她是重生之人,昭然寺可是古寺,聽說歷代住持都能聽得神諭。

  「師父,若我避難,會不會改了他人之運?」

  「雙命簽就是改命簽,施主人生早已大不相同了。」

  陸盛杏默然,的確是——她趕走了李娟娥,所以母親沒死,自己的日子也過得好好的。

  但她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命運讓她重生,不就是為了讓她彌補過去的悔恨嗎,李娟娥若不是想害人,也不會自害了。

  說到底,重生至今,她沒打過壞主意,但如果有人想欺負她,門兒都沒有。

  「施主既然能得雙命簽,那就好好生活,從前之事,記得切勿對人說,否則將遭禍。」

  「小女子知道了。」

  回到家裡,陸盛杏便往母親房中去,讓婢子嬤嬤都下去。

  李氏以為女兒要說什麼要緊事,卻沒想到她就是倒床撒嬌,像小時候那樣要她給自己摸頭。

  李氏好氣又好笑,但還是伸手輕撫著她的頭,「都要成親了,還這麼孩子氣。

  「就是要成親了,才要抓緊時間呢。

  靠在母親身上,聞著母親特有的香味,陸盛杏覺得很安心,也很高興。

  前生這時候,母親被下放到莊子,袓母也病倒了,整個家由李娟娥跟趙氏作主,烏煙瘴氣的,李娟娥甚至設計她和老於在外頭過夜,逼得她必須嫁給老於……

  「欸,怎麼啦?」

  聽到母親溫柔的嗓音,陸盛杏這才發現自己哭了。

  重生以來,除了第一次出嫁前,再難也沒哭過的自己,卻在這時候哭出來。

  「母親,若叔娘這兩日約你出門,你別跟她出去。」

  「別淘氣。」撫摸著女兒的頭髮,李氏微笑,「無論如何她都是我的弟妹,我這當大嫂的就當她不懂事,讓著她就是了。」

  陸盛杏卻不能言明,只能道:「女兒就是怕她吃定母親,硬要說上盛菊為妾的事清。」

  「放心吧,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的。」

  「我這不是怕她撒潑嗎,萬一她約母親上香,卻在寺廟門口當著眾人的面下跪求,母親要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說穿了,她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母親到時接受了,女兒不甘願,若不接受,又變成狠心的大嫂,何必去落人口實?母親不知道那日她們來渥丹院都說了些什麼,說女兒不會琴棋書畫,沒資格嫁入福泰郡主府。」

  李氏失笑,「你叔娘也是糊塗,當年老太太說因為你年長所以選你,她居然就信了,要跟高門結親自然以優秀來選擇,都是嫡女,若盛菊優秀,自然會推她出門子,可是老太太就是不喜她小家子氣,端不上檯面,這才選你,又想給二房留個面子,故說了是年齡之故。」

  「別說,叔娘還真的相信我就是因為年長才能入門。」

  「好,為娘懂你的意思,最近不跟你叔娘出門,這樣可以了?」

  「喂,母親就裝病吧,早上也別去祖母那裡了,我去跟祖母說。」

  李氏見女兒這樣緊張,有點好笑,但想起女兒都是為了不想看到自己被趙氏為難,又感到窩心,「好,都依你。」

  跟李氏撒嬌了陣子,剛好天色漸晚,陸盛杏便直接在春和院吃了晚飯。

  等回到渥丹院後,她把寧嬤嬤叫過來吩咐一番。

  寧嬤嬤不愧在後宅四十餘年,一點驚訝的神色都沒有,只點點頭,拿起銀子這就出門了。

  過幾日,趙氏果然借口要給孩子們求姻緣,稟明老太太后,全家女眷都要前往姻緣廟結紅線。

  李氏推說身體不舒服,於是大隊人馬由趙氏帶隊,盛杏盛菊一車,盛梅盛桃一車,趙氏自己一車,姨娘們兩車,下人們一車,姻緣廟遠,單程要一個多時辰,趙氏還一車一車看過,吩咐丫頭放好茶點這才放下帳子。

  「二太太,二老爺的車子已經回來了,要不要讓哪位二房小姐過去,這樣寬敞點。」

  陸盛菊本就愛擺譜,聽見有空車便拉開車簾,「我去爹爹的車上好了,這輛就留給大姊姊。」

  下人們連忙拿過梯子,讓陸盛菊換車子。車子開始往前行,陸盛杏的馬車落在隊伍最後一輛。

  只不過這次和前世不一樣,她不會再掉隊。

  福兒跟她說,蘇榭一直派著人盯著李娟娥,發現她最近跟二房的人頻頻接觸,讓她防著點。

  於是她馬上想起來了……沒錯,一定是那樣。

  當年跟她同車的明明還有陸盛菊,趙氏卻在最後一刻讓陸盛菊過去幫她鬆肩膀,於是自己就被老於載去荒郊野外。

  她真是想不通,為什麼會有李娟娥這種人,明明自己做錯事情,卻還是不甘願,因為自己的計謀沒成,就覺得是別人害的,一定要替自己討公道,她看過判書,李娟娥居然供稱自己詐孕是被逼的,誰讓陸大禮一直不給名分,她不得已只好如此,要怪也得怪陸大禮。

  趙氏也夠狠毒了,想著若是老於載著她在外頭過了一夜,蘇榭肯定不會要,陸盛菊就能以嫡女身份嫁入福泰郡主府,卻不去想,這次跟上回不同,上回只要陸家女,哪個陸家女都行,但這次人家要的是她陸盛杏,即便她無法過門,也輪不到陸盛菊,可也許對趙氏來說,只要她不能過門就是公道了吧。

  陸盛杏閉目養神,偶爾看看布簾子外面,她已經進入隊伍中,現在最後一輛是趙氏的車子。

  又過了約莫半刻鐘,車子停了下來,車伕喊道:「到了。」

  很快的寧嬤嬤跟舜華過來,掀開繡簾,放下梯子,大房跟二房幾個姨娘也都已經下車,小姐們也是,獨不見趙氏的車子。

  陸盛杏看著來時路,「叔娘怎麼如此慢?」

  寧嬤嬤低頭說道:「也許車伕是新手,比較慢,又或許掉隊後就迷路了。」

  「迷路啊……」

  「若是迷路恐怕要等上一陣子,小姐可要先進寺廟去?」

  「先等等吧,也許過陣子就出現了。」

  「也是。」寧嬤嬤低頭,但她內心知道,趙氏今天是不會出現了。

  也不知道小姐是怎麼知道趙氏想搞鬼,小姐只吩咐了一件事情,把她這輛車的車伕跟趙氏的換。

  這很容易,跟車伕頭塞點銀子就好,車伕頭心想也不過兩車車伕交換,沒什麼,樂得拿那十兩銀子。

  老於當然不會知道他的乘客已經從大小姐變成二太太,他只知道中間要脫隊,然後越遠越好,等其它人發現不對勁,就割斷繡繩讓馬跑走,這樣他們就會被困在荒山野嶺。

  二太太答應他,只要他這樣做,就能娶到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年輕貌美,嫁妝又多,以後日子就好過了。

  於是當陸家一行人到了姻緣廟時,趙氏已經被老於載到偏僻之了,寺廟本就太遠,趙氏也不疑有他,在車中養神,想著大小姐若是出事,要怎麼跟老太太提讓盛菊頂上,想起自己的女兒就要嫁入郡王府,不禁十分得意。

  另一邊,陸家人發現不對了,二太太就算落後,那也落後太久。

  二房的一個嬤嬤叫過一個車伕,「你往回找找。」

  陸盛菊奇怪地道:「母親這也太久了。」

  汪姨娘跟呂姨娘也有些不安,這一隊女眷中,寧嬤嬤不只資格最老,還是陸大禮的奶娘,說來地位不同,便請問她,「寧嬤嬤,你看這可怎麼辦?」

  寧嬤嬤正想開口,卻被陸盛菊打斷,「汪姨娘,呂姨娘,我母親的事情你們問大姊姊也就算了,怎麼問起一個下人?」

  寧嬤嬤本就不想說,聽到如此,便微笑道:「正如二小姐說的,老奴什麼也不知道,加之這車房一向是二太太在管理,恐怕還是要等二太太來了,才能告訴大家發生了什麼事?」

  又過了半個時辰,趙氏還沒出現。

  陸盛菊跟陸盛桃開始慌了,「大姊姊,這可怎麼辦?」

  「再等等。」

  再等等又是半個時辰,陸盛杏才道:「汪姨娘跟秦嬤嬤、許嬤嬤留在這裡等,其它人先回去。」

  陸盛菊雖然不安,但也沒辦法,都已經快到用晚膳時分了,再不回去天色要黑,山路難行,會危險。

  一群人打道回府,把這件事兒向陸老太太稟告,她馬上派了人出去找,並讓大夥兒回到各自的院子。

  戍初時分,汪姨娘跟兩個嬤嬤回來了,說天黑,寺廟關門,她們被趕出來,實在沒辦法只好回來了。

  渥丹院這兒,丫頭剛剛撒下晚飯,寧嬤嬤便來說,蘇榭在角門那裡等她。

  陸盛杏也不管形象,提起裙子快走,在牛婆子詫異的目光中鈷出角門,果然看到他的雙頭大馬車。

  跟上次接到她的求救信過來時一樣,他背著雙手微笑看著她,「只是想問問你,喜歡紫檀的桌子,還是黑檀的桌子?」

  「我哪這麼講究。」

  「那我就選黑檀了,沉穩些。」蘇榭就著月色看著她,發現她的臉色似乎不像以往見到他時那般雀躍害羞,問道:「怎麼了?」

  「你讓福兒來提醒我留意二房最近頻頻跟李娟娥來往,我發現李娟娥提計,想趁著上香時害我。」

  蘇謝的神情頓時變得嚴肅,「如何害法?」

  「買通車伕把我載到荒山野嶺,一夜未歸,屆時無論我怎麼說,都不可能再入郡主府,這樣二妹就有機會可以代替我嫁給你多」

  「你這表情,是想出辦法了,還是想不出辦法?」

  「想出了,也做了,我直接把叔娘的車伕跟我的交換,今日上香,叔娘掉隊,現在還沒回來,我心裡既痛快,又不太痛快,痛快的是叔娘自食惡果,想害我嫁給下人,我要看她怎麼交代,不痛快的是祖母辛勞一輩子,還要為這事情操心。」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不忍心。」

  「我沒那樣善良,不,其實我已經很善良了。」她知道哪些人對不起她,可是從沒想過要報復,總覺得好不容易重生,要抱著善意,這樣才能有善果,卻沒想到別人不是那樣想,「我一直不同情惡人的。」

  李娟娥想趁著給她娘磕頭,誣賴她娘賜下的吃食讓自己滑胎,她就讓娘把她看緊,不讓她來,也不讓她出門,想製造假滑胎,門都沒有。

  想趁著上香讓她名聲被毀,她就只好把命運轉換過來了。

  她對李娟娥沒愧疚,對趙氏也沒有,可是對於祖母,有。

  總覺得老人家年紀大了,還要為了這種事情煩心,於心不忍。

  趙氏隔夜才回來,自然引起一番風波,陸老太太氣得臉都綠了。

  陸盛杏對祖母很愧疚,但她自從知道李娟娥跟趙氏來往密切,就忍不住想起前生之事,以前以為是李娟娥壞,現在想起來,若不是跟趙氏結盟,趙氏怎麼會對李娟娥掌大權一點意見都沒有,而且事事安排得都過於妥當,李娟娥根基未深,哪知道這些彎彎繞繞,除非旁邊有人提點。

  「娘,媳婦冤枉,真是冤枉啊,我一路上都在想事情,哪知道車子駛到哪裡了,等發現時都已經到荒郊野外了。」

  陸老太太不想跟下人直接說話,一個眼神給白玉。

  白玉便道:「老於,你怎麼說。」

  事情鬧這麼大,瞞也瞞不住,所以連帶老於都來遂心院,就在院子裡跪著。

  老於低著頭,唯唯諾諾地道:「回、回老太太,俺也不知道怎麼了。」

  他是真不知道怎麼了,明明說好是大小姐上車,怎麼會變成二太太,害他一路為了娶親之事高興不已,等車裡人喊著停車,正想跟大小姐說幾句溫存話,安撫安撫她,一掀開車簾卻是二太太的老臉,嚇死他了。

  白玉冷笑,「老於啊老於,你是覺得自己聰明伶俐,還是把別人當傻子,出門時明明是領頭車,休息過後落了後頭,看著前面車子越走越遠都不吭聲,現在居然說自己不知道,你是想坑誰呢?!」

  「白玉姑娘,俺就是個下人,頭兒讓俺去駕車,俺就去了,真的啥都不知道。」

  「好好跟你說話你不聽,那也行,你雖然簽的是活契,但做錯事情還是可以打的,我便活活打死你,再賠你家五十兩,你弟弟一家子肯定高興,來人,把他拖下去,打死為止。」

  老於急了,「別、別,俺說就是了。」

  「老太太沒那樣多時間,想清楚了,你只能說一次,這一次若不是實話,我真的會打死你。」

  老於便說了,前些天二太太的人來找他,讓他去姻緣廟時故意掉隊,然後把車子駛往郊外……

  陸盛杏只覺得渾身冰冷,雖然今生逃過劫難,但這事上輩子的的確確發生在她身上,她還記得發現車子脫隊時的惶恐,老於靠近她笑得一嘴黃牙,那長滿老繭的手還想摸她,甚至還說「大小姐不用怕,俺以後會疼你的」。

  當時怎麼也想不清楚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只記得自己很絕望……

  「盛杏,怎麼了?」李氏見女兒神色不對,低聲說:「不舒服的話也不用在這裡,老太太能體諒的。」

  「不,不用,這麼大的事情怎麼能不在場,老於膽子這樣大,我要看祖母怎麼治他。」

  趙氏卻尖叫起來,「你胡說,你胡說,我哪有叫人去找你!」

  老於怕被打死,說得更急了,「真是有的,老太太,不然俺膽子怎能這樣大,俺就一個粗人,沒主人家的吩咐俺哪能這樣做?」

  「娘,他是怕擔責任,所以胡說八道,請娘明監,我是二房太太,日子過得舒舒服服,給自己糊泥做什麼?勝順剛剛成親,我等著當祖母呢,我不會做這種事情的,母親明監,母親明監。」說畢,她磕了一個頭。

  陸老太太沉吟道:「二媳婦說的也在理。」

  趙氏聽婆婆喊自己二媳婦,知道是信了自己,忍不住又磕了一個頭。

  老於眼見老太太似乎是信了二太太,更心慌了,「老太太,白玉姑娘,俺說太太會把大小姐安排在車中,讓俺把車子駛遠,在外頭過了夜,這樣大小姐就只能嫁俺,俺是糊塗了,是該死,但俺絕對不是自己拿的主意。」

  眾人深吸一口氣,居然是這樣!

  李氏的臉都黑了,「老於,你這話可是真的?你以為車上的人是大小姐?」

  「那是當然,不然俺這麼賣力幹麼,二太太這麼老,俺也不喜歡。」

  一片靜默中,呂姨娘居然笑了出來,隨即發現不對,立刻跪下。

  陸老太太一肚子怒氣沒得發,怒道:「主母出事居然還笑得出來,給我掌十個嘴巴子。」

  白玉一個眼神,便有老嬤嬤過去揚起手,啪啪啪的打了呂姨娘十個耳光。

  呂姨娘的臉頰頓時腫起,卻只能磕頭,「謝老太太教誨。」

  「祖母。」陸勝順往前一跪,「我知道祖母不喜歡母親,可母親入門多年,也沒做過什麼錯事,就像母親說的,好好的二房太太為什麼不當,恐怕是老於自己心懷不軌,沒想到大姊姊運氣好,跟母親換了運,這才讓母親跟個車伕在荒山過夜,祖母,老於做錯事情在先,誣賴人在後,此人留不得。」

  丈夫都跪下了,魯氏也連忙跪下,二房見長男如此,嘩啦啦的跪了一地。

  陸老太太臉色難看,不開口。

  李氏見老於一臉蠢樣,說話了,「老於,你說二房嬤嬤讓你載著大小姐走,你就載走了,你怎麼知道那是二房,可有證據,字條或者銀兩?」

  若只是二房的事情,她不想插手,但若趙氏想陷害女兒,她也沒必要留情面。

  老於彷彿一下子清醒過來,大喊道:「我有證據,我有證據。」

  陸老太太一直不屑跟老於直接說話,此刻卻也忍不住,「什麼證據?」

  「當時二房嬤嬤給了我十兩銀子,我放在廚房的柴堆裡,老太太可派人去搜。」

  白玉立刻領頭帶著幾個嬤嬤找銀子去了。時間靜止下來,陸老太太是老了,可不是傻子,見趙氏一臉灰敗,天氣轉涼額頭卻有汗,心裡已經有數。

  不一會兒,白玉帶著幾個嬤嬤踅了回來,把東西遞上前,「老太太請過目。」

  一個荷包裡確實裝了十兩銀子,而那個荷包料子挺好的,陸家做衣服剩下的料子都由繡娘統一保管,誰要這些邊角再去跟繡娘要,只要對出這荷包的邊角料是誰去要的,就知道荷包是誰的。

  這時,趙氏的奶娘突然下跪,「老太太饒命,是我,是我,我見大房小姐說了好親事,自家姑娘的小姑娘卻是沒著落,心裡憤恨,才買通老於想陷害大房小姐,我家姑娘什麼事情也不知道。」說完她對趙氏宅安慰道:「姑娘啊,是奶娘害了你,你別怪奶娘。」

  趙氏抖著嗓音喚道:「奶、奶娘……」

  陸老太太活到這把年紀,又怎會不知道奶娘只是出來幫頂罪的,但這件事情不宜聲張,二房還有幾個孩子還沒說親,若母親做出此等醜事,孩子又要如何自處,有人出面頂罪,算是最好的結果了。

  「二媳婦,你奶娘心懷不軌,那一房的人都送去鄉下,再找人牙買幾個丫頭,也別說母親不疼你,白玉跟我主僕五十年,我便讓她過去幫你,沒問題吧?」

  趙氏知道奶娘一房被遺走,自己在府中再無可用之人,白玉過來幫忙,也就是監視自己,此後再也動彈不得,但這種情形下,又怎麼能說不願意,只好點頭,「隨母親意思。」

  「白玉,你去收拾收拾,今天就去景明院,以後好好幫二太太。」

  「是,會讓老太太放心。」

  陸老太太一臉疲倦,「大媳婦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陸盛杏卻是不走,跟母親一起進入花廳。

  陸老太太喝了口茶,順順氣,輕歎一聲,「家和萬事興啊,大媳婦。」

  剛剛原本可以用老於誣賴把事情蓋過,大媳婦偏偏出聲指點,把事情鬧開,她當然知道大媳婦疼女兒,可是鬧成這樣,家要怎麼和睦。

  陸盛杏見母親要跪,連忙拉了一把,苦著臉跟祖母說道:「祖母好偏心,不去管孫女差點失了清白,卻怪母親不讓著弟妹。」

  陸者太太噎住了,「祖母不是那個意思。」

  「這事情若不揪出來,以後說不定還有人傳我跟老於約好了呢,叔娘不想著家和萬事興,出了事情祖母卻怪母親,哪有這個道理?」陸盛杏想起前生委屈,一下子紅了眼眶,「說到底,不就因為我不是男孩子。」

  陸老太太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你這丫頭,非得曲解我的意思。」

  「孫女只知道,叔娘想陷害於我,卻沒有任何懲罰。」

  陸老太太長歎一聲,「那你要怎麼樣,二房幾個孩子還沒成親,總得替他們想。」

  陸盛杏想分家,但這種事情卻不是一個快要出嫁的女兒能說的,只好道:「孫女想要母親平平安安,和和樂樂,不用擔心有人看不慣就陷害,祖母也清楚叔娘的性子,她哪裡會學乖,孫女不願意二妹一起過門,在她嘴裡就成了自私的人了,只怕白玉一個不注意,叔娘便要搞鬼給她自己討公道了。」

  話是說了,但陸盛杏知道,想要這個家安寧,只怕還是要靠自己了。


作者: rdj01    時間: 2020-9-13 12:10 PM

第9章

  皇帝病重,大黎朝上上下下都在急婚,也不看好日子了,新房佈置好就過門,大街上整天大紅花轎、粉紅小轎來來去去,就在這樣沒人注意的情況下,陸盛杏坐著一頂粉紅色的轎子進入了福泰郡主王府。

  沒有宴席,沒有樂隊,沒有儀式,但她反而覺得輕鬆很多,這已經是她第三次入郡主府了,卻是第一次感到高興。

  「姑娘。」舜華在轎子旁邊小聲說:「府中結了好多彩花,跟我們上回來完全不同呢。」

  舜英也高興,「這回是郡主主動上門說親,當然不同。」

  從角門入內後,又行了約一刻鐘,就聽到外頭嬤嬤聲音帶笑地喊著,「姑娘,到啦。」

  陸盛杏掀開簾子,轎子停在一座大院前,青磚鋪地,兩側都是環抱大樹,沿著抄手遊廊一排的花團錦簇,看得出費了一番心思。

  她下了粉轎,婆子看到她的打扮先是一怔,接著勉強一笑,「姑娘到廊下等著吧。」

  陸盛杏也知道自己的衣裳很怪,但沒辦法啊,蘇榭送來的,讓她就穿這套,也沒說什麼——雖然是粉色妾裝,但款式卻不男不女,她也搞不清楚為什麼,不過想蘇榭總不人會害她,便穿上了。

  在走廊外頭等著,很快的聽到裡頭的動靜,郡主跟郡馬出來了,蘇大爺出來了,接著老婆子出來對她說:「姑娘可以進去石盍頭奉茶。」

  裡頭一個老嬤嬤朗聲道:「大爺妾室陸氏給郡主奉茶。」

  在嫉嫉的指本下,陸盛杏向福泰郡主跑下,舉烏絲盤過頂,「郡主請用茶。」

  福泰郡主見她的衣裳偏男子剪裁,卻是沒說什麼,只給了一個大荷包,一臉期待的說:「你是妾室入門,我規矩也不多,總之,好好伺候大爺,懂嗎?」

  「是。」

  「你乖。」兒子對女子一向保持距離,此刻見這假小子卻沒討厭的樣子,看來自己這步棋是下對了,不管陸盛杏是真女子還是假小子,就像奶娘說的,能生孩子就好,只要有娃,男女都好,男娃娶妻,女娃招贅,家中一樣熱熱鬧鬧。

  婆子接著朗聲道:「大爺妾室給郡馬奉茶。」

  郡馬見她衣著詭異,有些錯愕,但見妻子都沒發火,也只好裝沒事,給了個荷包,也說了聲,「乖。」

  婆子再度朗聲道:「妾室陸氏給大爺奉茶。」

  蘇榭見父母神色,強忍笑意,給了陸盛杏一個匣子。

  福泰郡主一臉放下心中大石的樣子,「今無就這樣吧,晚飯你們自己在院子吃就行,這幾日不用過來請安了。」

  蘇榭點頭,「是。」

  「還有,這門親事是母親自己上門求來的,可不許你對她不好。」

  把僕人撒下,蘇榭跟陸盛杏吃了一頓只有兩人的晚飯。

  兩人各自揀了一些小時候的事情說,蘇榭對陸盛杏的幼年十分好奇,問得仔仔細細,陸盛杏也想再多瞭解他一點,也問了不少問題。

  原來,他無意為官,參加科考不過是為了安郡主的心。

  郡主若是不在,封地便要繳回朝廷,就連郡主府也不能再住,蘇榭為了讓母親放心,這才苦讀考試,果然,當年他以十六歲稚齡考上書雋科後,郡主放心了很多,心想即便自己走了,兒子也能靠著才能過得好。

  「對了,有件事情你一定得跟我說,郡主怎麼會同意我入門?」她一直覺得有什麼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而且她今天穿得這樣不倫不類,郡主連罵都不罵,簡直太奇怪了。

  蘇榭心情很好,故意吊她胃口,「你倒是猜猜。」

  「除了急婚,是不是因為你八字不好,我八字又特好?別的不說,我的八字在昭然寺批過,真的旺夫。」

  既成夫妻,蘇榭也不瞞她了,「自從起了娶你過門的念頭,我便開始跟表哥親近,假裝自己——好龍陽。」

  陸盛杏張大嘴巴,用手指著他,「你?」

  他抓住了她的手,笑道:「我!」

  天哪,原來是這樣,難怪郡主會答應不納妾室,生男生女不嫌,三年扶正,這已經是退讓到天邊的條件了,拿這條件去尚公主,都能成。

  「你怎麼敢,萬一被郡主發現了……」他是不會怎麼樣,但她會。

  「不用擔心,我自幼喜歡跟表哥在一起,不過是討厭舅舅那邊的親戚,這才跟姨母那邊的特別親,又恰巧我不喜歡丫頭近身,原本也沒想過能用這條計策,是有回光瑤約我去結七巧線,我卻寧可在府中跟表哥下棋,她開玩笑的問是不是喜歡男孩子,我倒聽迸去了,想著我若裝成喜歡男人,母親就不會嫌棄你了。」

  陸盛杏忍不住噗嗤一笑,「難怪。」

  「剛好表哥是個缺心眼,姨母喚他回去訂親時,他死話不願,更像跟我好上了,所以不想訂親,姨母自從有了光瑤後就不怎麼在意他,不知道他不想訂親只是怕人管束,還以為我們真有什麼,姨母跟母親情同母姊妹,這話自然會透過來讓她知道。」

  唉呦,原來是這樣!

  想起郡主那日殺到陸家,她因為更衣不及,直接穿著男裝去迎接,郡主不但沒有責怪,還看得兩眼發光,敢情是把她當成男孩子來說親的。

  這完全能說通了,如果兒子有斷袖之癖,的確,對媳婦真沒那麼挑,別說什麼生女不嫌,肯嫁過來就要燒香拜佛了,這簡直是媳婦的好時代,郡主對她肯定沒要求,就算她懷不上孩子,也會以為是自己兒子的關係,難怪蘇榭送來的這身衣服這樣詭異,原來都是局。

  雖然覺得郡主有點可憐,但只要來日她生下孩子,郡主肯定會開心得飛上天,所以這點小事就只能請郡主多多包涵了。

  一頓飯兩人吃得很高興,直到湯盤都冷了,蘇榭才喊人進來收拾。

  丫頭收拾乾淨後,一個嬤嬤便進來,「陸姨娘請跟老奴過來,該梳洗了。」

  陸盛杏臉一紅,知道嬤嬤是來把自己洗香香,等著晚上給大爺侍寢。

  相對於她的臉紅,蘇榭卻是萬分期待的表情,「快去。」

  到了隔間,澡桶跟熱水早已準備好,丫頭幫她寬農解帶,嬤嬤把她扶進澡桶,又在水中放入香露,拿著帕子給她洗澡。

  起身擦乾,陸盛杏換上一件簡單的衣服,簡單到只在腰中邦了結,便被帶入粉紅喜房。

  由於是妾室身份,並沒有交杯酒。

  見蘇榭在燭火映照下含笑看著她,她只覺得臉頰熱燙,「別、別看了。」

  「好,不看。」他吹熄燭火,房中只剩下透窗而入的月光,他大步走向她,牽起她的手,「娘子。」

  陸盛杏心一跳。

  「娘子。」蘇榭又喚了一聲。

  她也想回他一句,但不知怎麼著,就是無法開口,覺得羞得不行,卻又十分高興。

  「娘子怎麼不理人?」

  陸盛杏把兩人十指交握的手湊到嘴邊,張嘴輕咬了他的手一口,然後看著他直笑。

  「娘子居然咬人。」蘇榭把那淡淡咬痕的地方送到自己嘴邊,親了一口,「沒想到娘子居然這樣心急,我懂了,我們這就睡下吧。」

  是夜,既快又漫長,陸盛杏知道窗外都有嬤嬤在聽房,因此一聲不吭,倒是蘇榭十分盡興。

  她在骨頭都快散了的情況下心想,原來君子是假的,猛獸才是真的。

  福泰郡主既然已經說了這幾日不用去請安,陸盛杏也就不去了,反正一定有嬤嬤去向郡主報告她和蘇榭已經圓房,郡主一定也很開心,證據就是郡主送了對玉鐲給她,她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蘇榭也說是好東西,讓她收好,又交代道:「在府中至少一半時間穿男裝,這樣我的改變才不會太突兀。」

  陸盛杏苦著臉,「我哪來的男裝,你又沒跟我說。」

  帶過來的都是一箱箱的女裝啊,她喜歡對領襦裙、馬面裙、雪斗篷,想著在郡主府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卻沒想到夫君要自己打扮得帥帥的。

  蘇榭捏了捏她的下巴,「等有孩子一切就好了。」

  「孩子哪有這麼快。」

  「放心,我這麼努力,肯定很快。」

  陸盛杏被他一說,害臊起來,這人怎麼成親後換了一個樣子,以前可是彬彬有禮好青年,現在簡直就是流氓。

  「對了,明天回門,你會跟我一道吧?」

  蘇榭一副「你問什麼傻話」的樣子,「當然。」

  「有件事情,我想你幫我勸勸我爹。」

  「說吧。」

  「分家。」陸盛杏怕他沒聽清楚,又說了一次,「分家。」

  蘇榭嚴肅起來,「分家可是大事,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但我不過是個女子,祖母不會聽我的,我爹又是那樣,只要事情不到他頭上來都沒關係,佢我不能放著我娘跟弟弟在那樣的環境中,不過是一樁親事,趙氏就想毀了我,等祖母的年紀更大了,真的管不了事,誰知道趙氏又會使出什麼伎倆,說不定下次會有馬車直接載著勝崎遠去,然後永遠找不回來,這樣陸家的財產就都是二房的了,我不能不防。」

  「你既然已經想好了,我便幫你說,只不過有件事情你得知道,分家之後肯定是大房撫養祖母,但二房可是會藉著探視長輩的名義糾纏,不可能完全把兩邊的關係切斷。」

  陸盛杏點頭,這道理她懂。

  趙氏一直喜歡對母家顯擺她嫁得好,一旦分家,趙氏肯定要大肆炫耀,加上二房還有三個孩子要嫁娶,都是花費,依照趙氏花錢的習慣,二房不出十年就會變成貧戶,到時候會想藉著探視祖母,來大房這兒討銀子。

  所以她會時時提醒母親趙氏對她做的事情,祖母或許會心軟,但母親不會,一個家只要當家主母不糊塗,就不會出大事。

  「若是以前,我不敢說,但經過上次,我相信母親對趙氏已經沒好意了,到時侯把他們擋在門外就行,還有,你那表妹的事情,她喜歡你這樣久,你卻突然又娶了我,我能體諒她一時的不甘願,可她不能一直不甘願,這樣我的鋪子要怎麼辦「我正打算陪你回門後,上姨母那裡一趟,其實早在幾年前我便已經跟姨母說過不喜歡表妹的個性,偏偏表妹一心覺得只要纏得母親同意就好,現在我既然已經有你,自然得再上門說一次。」

  陸盛杏摸摸他的手,「辛苦你了。」

  真的是辛苦他了。

  朱光瑤喜歡他,但他都說得這麼明白他不喜歡她,正常人會打退堂鼓,偏偏朱光瑤大抵是千金嬌貴,想到手的不曾得不到,所以越發蠻橫,這種事情基本上不理她就行,他卻得顧慮了兩家情誼,再上門說一次,還要面對臨辨郡主可能提出的平妻之議……

  一個郡主說要把女兒許給他當平妻,跟盛菊說要進門當平妻,那可是截然不同的,他不喜歡朱光瑤,但又不想傷了兩家和氣,的確會是一場很辛苦的軟仗,如果臨辨郡主哭著求他娶她的千金閨女當平妻,要怎麼拒絕?

  她光想就覺得頭很疼,但她相信蘇榭絕對不會給她「驚喜」,如果過去這麼幾年朱光瑤都無法入門,現在她都佔據他心思了,朱光瑤就更不可能了。

  隔日,陸家的人看到蘇榭居然帶著陸盛杏回門,自然很欣喜——雖然婚書上說好三年扶正,但現在畢竟是妾室,姑爺能跟著回來,陸家自然大大有面子。

  女眷們都到陸老太太的遂心院,眼見陸盛杏穿得一身富貴,又有丈夫陪同,李氏一臉欣慰,大房幾個姨娘也都替大小姐高興,特別回來的陸盛梅拉著她的手說了幾句貼心話,年紀幼小的陸盛桃十分羨慕,只有陸盛菊,一句恭喜也沒有,還雙眼憤恨的瞪著她,似乎仍覺得大姊姊搶了自己的好親事。

  陸老太太看在眼中,忍不住歎息,這丫頭真是太像二媳婦了,看到的都是自己的,那日她責罰兩人之前明明罵過的,也苦口婆心勸過了,這次是郡主親自來說的,要的就是陸盛杏,不是隨便塞個姓陸的過去就好,但看看盛菊現在什麼樣子,兩眼都快火了,哪有姊姊回門妹妹是這樣對待的。

  女婿自然由岳父招待,陸大禮在自己的書房備下酒菜招呼這個名門女婿,兩人關起門說了一個多時辰,陸大禮當天晚上罕見的在陸老太太房中談了半個多時辰。

  又過數日,陸家來信讓陸盛杏回家一趟,陸盛杏便知道祖母是下定決心了。

  在約定日子回到陸家,陸老太太的遂心院早滿是人,陸盛杏是最後到的。

  陸老太太雖然早在宗親見證下交代分家之事,但那是指她離世之後,怕兄弟不和,所以早早說清楚,現在她人還健朗,當然以她的意見為主。

  陸二禮雖然知道今日到母親院子來是做什麼,卻是整個狀況外,「娘,我們一家子住一起不是挺好的,我跟大哥又不是鬧不和,何必分呢?」

  陸老太太苦笑,要是真的挺好的,她又何必答應分家?問題是趙氏那種心思,講直白一點,上一個是盛杏,下一個怕輪到勝崎,大房就一個男孩,千萬不能出事,分了家,從此兄弟變親戚,趙氏才不會再動歪腦筋。

  當然,把趙氏休了最乾脆,可是如此一來,勝順還怎麼做人?盛菊、盛桃、勝赫的親事又該怎麼辦?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希望孫子孫女們都平安長大。

  「今日讓你們過來,為的就是分家,我心意已定,什麼都不用說,盛杏、盛梅,你們過來!」

  兩人往前幾步。

  「你們已經成親,袓母便各給你們一點首飾,拿著吧。」

  嬤嬤把匣子奉上,陸盛杏跟陸盛梅各拿一個,向祖母行了禮後退下了。

  「二媳婦過來,這是一千兩,是我給盛菊跟盛桃的嫁妝,你是母親,替她們收著。」

  「是,替女兒謝過娘。」

  「佩姨娘跟汪姨娘過來,這兩匣子各有一千兩,分別是勝崎跟勝赫娶妻之用,你們也替兒子收下。」

  佩姨娘接過盒子,汪姨娘堪堪才伸出手,趙氏便道,「娘,勝赫雖然是庶子,但總也是二老爺的兒子,這聘金還是我保管吧。」

  陸老太太也實在累了,沒好氣的道,「以前你也替勝赫、盛梅保管過壓歲錢,有還回去過嗎?小孩子那幾兩銀子都貪,以為我不知道?我讓汪姨娘自己替兒子保管,就是不想你保管著保管著,後來變成你自己女兒的嫁妝。」

  趙氏漲紅了臉,「媳婦,只是……只是忘記了。

  陸老太太懶得理會趙氏,看向二兒子道:「二禮,你聽好了,這是我要給汪姨娘的,你可不要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陸二禮被母親這麼一罵,趕緊回道:「兒子知道,汪姨娘,若是太太打這筆錢的主意,就來跟我說。」

  汪姨娘大喜,「謝老太太、謝二老爺。」她歡天喜地的拿過匣子,行了禮退下了。

  她原本一直擔心二太太將來會潦草辦理勝赫的婚事,現在錢銀在手,可不用再怕被二太太拿婚事要脅了。

  「大禮,二禮,你們過來。這是我們陸家的田產,已經分成兩份,土地有分大小肥瘦,但年產都差不多,你們一人拿一個,明天記得上官衙改名字。」

  信封都一樣,也沒特別寫上名字,陸大禮跟陸二禮各拿了一個退下。

  「大房雖然人丁單薄,但無論如何都是長房,我還是跟著長房住,這邊有三千兩銀子,二禮拿著,找房子用。」

  陸盛菊卻道:「祖母,我不想搬,這裡住得好好的,我喜歡這裡。」

  趙氏欣慰,這房子當然要比三千兩要好多了,最好婆婆跟著大房搬出去,這房子留給二房,到時候她就把春和院跟渥丹院改一改,給自己的盛菊跟盛桃。

  陸老太太很是乾脆,「那也行,反正你這兩年一定會訂親,直接留在景明院吧,丫頭婆子一樣伺候。」

  趙氏笑著說道:「那媳婦一家都留下來吧。」

  陸老太太沒好氣地道:「你們是一家子這一、兩年內要出嫁嗎?」

  「媳婦、媳婦想著女兒在這裡,捨不得……」

  「捨不得就帶走,都分家了還要一家子留下,把我當傻子,還是把你大哥大嫂當傻子?白白拿三千兩又不搬,你上大街問問有誰這樣分家的?」

  「媳婦就是想著這宅子好……」

  「所以呢?你覺得不甘願、不公平還活著,這個家就由我來作主,一個婆婆想住主宅子不對嗎,還是你想跟我住,讓我管,這樣也行,我就讓大媳婦一家搬出去,你來伺候我一輩子。」

  趙氏不吭聲了,她才不想伺侯婆婆,婆婆身體可好了,說不定能活到七、八十歲,那自己不就還要被罵好多年?

  但想想三千兩真買不到現在這樣的宅子,她又不甘願,頻頻用眼神暗示丈夫,丈夫卻假裝沒看到,她為之氣結,她只好暗示女兒,女兒是二房嫡長女,說話自然比較有份量。

  但陸盛菊畢竟才十四歲,又能懂什麼,趙氏眼睛轉了半天,卻沒人答腔,忍不住再度自己上陣,「婆婆以後是跟大房住了?」

  「那是自然。」

  「今日既然要分家,媳婦也就不怕醜了,地產錢銀雖然分了,但大房奉養婆婆,將來婆婆那一份不就大房獨享了?」

  趙氏的意思很明白,陸老太太的私房跟嫁妝不能全歸了大房。

  陸老太太少年掌家,這幾十年來的私房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說不定都能跟公帳拉平了。

  陸盛杏實在聽不下去了,「祖母身體還好著呢,叔娘就想著以後了,這是身為媳婦該說的話嗎?」

  趙氏卻是下定決心要婆婆把私房也拿出來,「大房佔了便宜,自然覺得我說的話難聽,對了,差點忘記大姑娘現在嫁入郡主府,可了不起了,難怪不把叔娘我看在眼底。」

  「我就算不嫁入郡主府,也沒把你看在眼底,不敬翁姑,不愛子女,這是為人應該有的態度嗎?」

  趙氏大驚,「二老爺您看看,使看看,大房就是這樣看我們的,原來大房都看不起我們,我冤枉啊!」

  「叔娘也不用作戲挑唆,我沒看不起二房,我看不起的是你,上次老於那件事你不要以為有奶娘頂罪就沒事了,是祖母替其他弟弟妹妹們著想,不想二房難看而已,你不會以為那點小把戲能騙人吧?」

  趙氏的臉色一陣白,「你……你胡說八道!」「我胡說還是你胡說,大家心中有數,二叔,叔娘這樣擺明為了錢銀詛咒祖母,您也不管管,還是您也覺得今天非把祖母房中翻箱倒櫃,要杯子盤子都要分清楚不可?」

  陸二禮沒想到火會燒到自己身上來,他瞥了眼母親,見母親神色不善,連忙對妻子說道:「你閉嘴吧。」

  「我閉嘴?我是為了誰啊,勝順、盛菊、盛桃,你們看看,你們的爹就是這樣欺負我的。」

  陸勝順一臉難堪,「母親,別這樣。」

  魯氏也尷尬得很,這婆婆怎麼跟個鄉村野婦一樣,祖母人都好好的,就要人家把嫁妝跟私房拿出來,哪有媳婦這樣的。

  陸盛杏見趙氏惺惺作態只覺得難看,心思一轉對著魯氏說道:「弟妹學著點啊,將來婆婆身體還好的時候,就可以逼婆婆把嫁妝跟私房拿出來,沒人會說你不孝,因為都是婆婆教的。」

  趙氏一聽,怒道:「你在胡亂教什麼「叔娘怎麼對祖母,弟妹將來就怎麼對叔娘,這哪有亂教,要說起來算家教啊,叔娘要一個子孫孝順的晚年,還是要子孫逼產的晚年,叔娘自己選,弟妹你可睜大眼睛好好看自己的婆婆是怎麼對她的婆婆的。」廳中突然陷入一片靜默,呂姨娘又不合時宜的笑出來,內心暗喊一聲糟,連忙跪下,心想自己已經連續兩次在不該笑的時候笑出來,現在還沒分家,上面有老太太,趙氏才勉強沒發作,萬一分家,自己就完蛋了。

  想了想,她大著膽子說道:「婢子想留下服侍老太太,求老太太允許。」

  老爺已經很久沒理她了,女兒也已經出嫁,她在二房本就沒啥好留戀,不如來伺候老太太,老太太可比趙氏好服侍許多陸老太太歎息,「二禮,你看看自己慣出來的媳婦,婆婆還活著,就想逼婆婆交出嫁妝,還連個姨娘都容不下。」

  陸二禮連忙跑下,「兒子回去一定好好教訓她。」

  「呂姨娘回去院子收拾收拾,今天就來遂心院吧。」

  「是,謝老太太恩典。」

  陸盛梅看了也很高興,說實話,嫡母太難伺候了,她出嫁後真的不放心姨娘,現在姨娘能跟著祖母,她在趙家也放心些。

  「好了,就這樣,二媳婦,我再跟你說一次,我忍讓你是為了不讓勝順丟臉,為了二房幾個孩子還要嫁娶,並不是多喜歡你,這些年來你做過什麼,你我心裡都有數,在孩子面前我就不多說了,這回分家我是打定主意,你們明天就開始出去找房子,一個月內沒找到,那就住客棧。

  白玉,傳話下去,我們陸家今日已經正式分家,二老爺一家從此不是主子,是親戚,做事情機靈點,不要惹得主人家不高興,我說話算話,二媳婦可別打著賴房的主意,我這麼多年當家不是假的懂了嗎?懂了就下去吧,我累了,盛杏跟盛梅留下來陪我就好。」

  陸老太太年紀大了,特別容易擔心,姑爺對自家姑娘好不好,盛杏好些,丈夫還有陪著回門,可見是重視的,盛梅的丈夫卻沒有。

  陸盛梅見祖母顧念著自己,心中溫暖,「夫君那日正好身體不舒服,卻不是故意不回來,他對孫女很好,婆婆跟小姑也都容易相處,祖母放心。」

  陸老太太拍拍她的手,「那就好。」

  說完,又對陸盛杏笑問道:「滿意了?」

  陸盛杏一笑,「瞞不過祖母。」

  陸盛梅卻是不懂,「祖母跟大姊姊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

  「我今日會想分家,是因為你伯父的一番話,可你伯父之所以提起,則是因為你姊夫勸了他一下午,一個郡主的兒子何必在乎妾室家中分家與否,想當然耳,是為了你大姊姊。」

  陸盛梅很驚訝,大姊姊雖然有別於一般女子,但她沒想到居然摻和了這樣的大事。

  「原本我還挺猶豫的,人老了,就想看著子孫滿堂,兩個兒子又不爭,都在跟前多好,但我後來想清楚了,你大姊姊說得對,趙氏不會甘心,那下一個遭殃的就是勝崎,勝崎是長房唯一的男孩,不能出事。

  老太太歎息一聲,「分得好,分得好,不分我都不知道她這樣不甘願,都不知道她這樣覬覦我的私房跟嫁妝,我人都還好好的,就敢當著大家的面要我拿出來,還好分了,不然不知道她為了錢財會做出什麼事情,盛杏是運氣好逃過一劫,萬一勝崎運氣沒那樣好,我就少一個孫子了,捨不得啊,只能放二房出去了。」

  陸盛杏勸慰道:「祖母不用感傷,孩子要長大可是很快的,勝崎再過幾年就能娶妻了,屆時讓他多收幾個妾室,生一堆胖小娃,到時候只怕祖母要忙得沒時間休息了。」

  陸老太太笑著點點她的額頭,「就你嘴甜。」

  陸盛杏原本還擔心祖母失落,但拜趙氏失態之賜,祖母覺得自己是做對了。

  這樣很好,正式分家,她就不用擔心母親跟弟弟會被趙氏算計了。

  由於趙氏那天的表現,陸老太太沒多留情面,趙氏不肯找房子,她便三千兩給魯氏,讓勝順跟魯氏去找,趙氏一看媳婦要掌權,嚇得跳出來把話攬走,很快的,霜降過後就搬出陸家。

  陸盛杏在知道二房一家子終於搬出去後,心裡的大石才完全放了下來。


作者: rdj01    時間: 2020-9-13 12:10 PM

第10章

  大黎天元五十二年,皇帝駕崩。

  皇帝駕崩,太醫院集體出動診脈,有沒有喜,都以這幾天太醫院的診脈為主,可別想著這一、兩個月加緊趕工,到時候八月催生想瞞天過海,皇后對皇帝雖然沒有了情分,但不容許有人這樣糊弄皇家血脈。

  福泰郡主以輩分來說算是皇三代,因此直到一代、二代的女眷都診完,太醫這才來到郡主府。

  福泰郡主都這把年紀了,當然不用診,但郡主府裡卻有個剛剛進門的姨娘,得診。

  陸盛杏入門兩個多月,吃好睡好,郡主每日看她的菜單,也沒什麼特別的,知道沒戲,所以也懶得出來,讓嬤嬤直接帶御醫往兒子的別院去。

  陸盛杏正跟蘇榭哭訴著她破碎的開店夢,就算朱光瑤已經訂親,也被臨辨郡主強迫在前陣子出嫁,還是不用想,皇帝駕崩,郡主的媳婦兒卻開店,這講出去蘇榭的仕途就沒戲了。

  「你不如把鋪子給你母親和姨娘張羅吧,反正她們是平民之身,等個一年半就行了。」

  「唉,也只能這樣了。」

  婆子上前來稟,「大爺,陸姨娘,蕭太醫奉皇后之命來給官家女眷診脈。」

  「請他進來。」

  蕭太醫帶著兩個藥童進來,蘇榭連忙把自己的位子讓出來,「蕭太醫辛苦了。」

  「打擾蘇科士,甚歉,甚歉,奉皇后之命來給姨娘診脈。」蕭太醫也是見多識廣,見這個妾室穿著男裝卻依然面色如常的稱呼她姨娘。

  「皇外曾祖母的命令,自然得遵從。」

  藥童拿出個小枕頭,放在小几上,陸盛杏伸過豐,藥童給蓋上絲帕,蕭太醫便診起脈來。

  蘇榭跟郡主的想法一樣,陸盛杏這陣子都頭好壯壯,也沒有任何不適,肯定來不及懷上,但見蕭太醫瞇起眼睛似乎在分辨什麼似的,他突然心中一跳,「太醫,莫非……」

  「嗯?」蕭太醫的眉毛一動一動的,「嗯——」

  蘇榭心急,不明白蕭太醫嗯嗯兩聲是什麼意思,但又不好打斷。

  許是發覺丈夫在看自己,陸盛杏抬起頭,對他眨了眨眼。

  蘇榭的心狂跳起來,這丫頭有事情瞞他。

  蕭太醫點點頭,「嗯。」

  蘇榭心想:蕭太醫你不要只會嗯啊,到底在嗯什麼快點跟我說。

  蕭太醫放下手,站起身微笑道:「恭喜蘇科士,陰博陽別,是喜脈,還是雙喜臨門。」

  「蕭太醫您是說……」

  「陸姨娘懷的是雙生胎。」

  「來人,奉、奉上謝禮。」蘇榭高興得聲音都抖了,「我就不送蕭太醫了。」

  蕭太醫離開後,蘇榭對上陸盛杏頑皮的模樣,恍然大悟,「你已經知道了?」

  「我是覺得有了,但不是很確定。」

  自他們成親以來,每天晚上他都這樣努力,再加上她的癸水晚了,她便覺得應該是有了。

  「你怎麼不跟我說?」

  「我怕是自己煩惱家裡的事情,癸水才會晚了,若是如此,說出來不就害你白高興一場。」陸盛杏拉起他的手,撫上自己的肚子,「我沒想過是雙生胎。」

  蘇榭激動非常,「盛杏,我們要有孩子了。」

  他喜歡的女人要給他生下孩子,第一次這樣意外,這樣高興,原來男人成家立業的心情就是這樣。

  「是啊,我們要有孩子了。」她三度入門,為妻,也為妾,終於要替他傳下血脈。

  蘇榭滿足的摸著她仍舊平坦的肚子,許久,才突然想到一件事,「福兒,快去跟我爹娘說這個好消息。」

  不到一刻鐘,外頭隱隱傳來喧鬧聲,蘇榭走到門前,打開門,就見母親滿臉笑意,一馬當先地奔過來,都還沒踏上階梯便急著問:「有了?是雙生胎?」

  「蕭太醫親口說的。」

  福泰郡主上了石階,跨過坎子,一把推開兒子,直奔到美人榻上,對著陸盛杏露出大大的笑容,盯著她男裝下的肚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最後只講了句,「你真乖。」

  奶娘說的對,就算是個假小子,能夠傳宗接代就好,這步棋真的走得太對了。

  慌亂中,郡馬也進來了,一般的喜形於色,不過比起郡主,他的性子倒是沉穩實際許多,「家裡都二十幾年沒孩子,都忘了要準備東西。」

  福泰郡主一拍額頭,「是啊,看看我,高興得都糊塗了,徐嬤嬤、齊嬤嬤,準備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了,務必讓盛杏過得舒舒服服。」

  蘇榭想笑,母親一直是喊陸盛杏陸姨娘的,知道她懷了孩子,馬上親切起來,喊了她的名字。

  徐嬤嬤跟齊嬤嬤知道這差事做得好,打賞肯定不少,因此喜洋洋地接下了。

  福泰郡主原本想,既然陸盛杏已經懷孕,孕裝就做上女子款式,但又想到萬一她換上女裝,兒子看了不喜歡又往外跑怎麼辦?聽說光宗借口新妻似虎,不太願意同房……不行,兒子好不容易改正過來,絕對要順著他。

  「衣裳鞋子款式,都看盛杏喜歡就好,我沒這麼多規矩,懂嗎?」

  徐嬤嬤跟齊嬤嬤都打小服侍郡主,大爺什麼狀況自然知道,想著大爺愛男人,這姨娘是仗著假小子的外貌這才得了寵,看來還是得把小子的外貌延續下去才行,衣料就挑黃泥、藏青等沉穩的顏色,披風也別用貂毛那種可愛的東西,改用虎皮披風,料子用好一點,顏色深一點就對,這麼一想,真恨不得陸姨娘最好把鬍子長出來,這可就更男人了。

  陸盛杏跟福泰郡主相處時日不多,但蘇榭卻是對自家母親深刻瞭解,此刻夫妻倆一個懵,一個忍笑到肚子痛。

  「母親。」蘇榭一本正經的說:「既然盛杏已經懷孕,這院子就讓給她靜養,我搬回以前的住處吧。」

  「那可不行!」意識到自己太激動了,福泰郡主又放低音量,「盛杏剛懷上孩子,正需要關心,你得多陪陷她。」

  哼哼,她就知道,兒子肯定想趁機分院而睡,又開始在外頭過夜,國喪時期只禁止男女同房,可沒禁止男男同房啊,就算被抓到,也沒人能說他不是,但她就一個兒子,絕對不能看他走上龍陽路。

  陸盛杏不但能拉攏他同房,現在還有了孩子,不管男娃女娃,光想家裡會有小人兒駕到,就高興得不知道該怎麼說,給她兩座城池都不想換。

  蘇榭一臉無辜,「不過人家不是說有了孩子,還是讓母親一人住就好。」

  「睡隔壁房也就是了,夫妻啊,便是要日日相見感情才能好,我以前懷你的時候,你爹可休貼了,所以我生產時特別順利,產婆也說很少孩子一出生就哭這麼大聲,你姨母當年就是夫妻分院,她每天晚上都悶悶不樂,光瑤足足生了兩天兩夜,生出來小貓一樣,差點養不活,如今盛杏懷上雙生胎,你可得好好陪她,我啊,想當祖母,你讓她不開心,小心我打你。」

  蘇榭裝出愁苦臉,「母親,盛杏既然都有了……」

  「不用再說,我心意已定,柳嬤嬤,回頭讓管事拿鎖把大爺的舊院子封起來,我看你搬到哪裡去。」福泰郡主凶完兒子,瞬間換了一張臉,和顏悅色的對著陸盛杏說:「大爺若是再敢提分住之事,你來跟我說,我拿棍子揍他。」

  陸盛杏只能被動的點點頭,看到蘇榭趁著郡主不注意時,丟給她一個洋洋得意的眼神。

  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沒開舖子的命,郡主明明許了她外出,朱光瑤也已經嫁人,不太可能來找她麻煩,正是她可以大展身手的時候,她居然有孩子了。

  可別說,她一點都不失望,反而很高興,沒想到可以在二十歲以前當娘。

  隨著時間過去,隨著陸盛杏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各式東西都做了起來,小娃兒的衣服魅子,慢慢放滿了給孩子佈置的廂房。

  那個新年,郡主府分外熱鬧,雖然陸盛杏還是穿著不倫不類的男款孕裝,但福泰郡主很高興,喝多了,還唱起歌來,婆子跟丫頭想笑又不敢笑,一個個憋得臉通紅。

  冬去。

  春來。

  小滿,芒種,夏至。

  小暑過後沒幾天,陸盛杏開始肚子疼,痛了一整個晚上之後,終於在黎明產下女兒,接著在日出時分又產下兒子。

  她精神尚可,正在喝著參湯,卻聽得外面一陣喧鬧,又喊大夫,又喊來人的,聲音慌張無比,後來徐嬤嬤才為難地說,郡主知道得了一對「好」字,太興奮,暈了過去了。

  陸盛杏心想,她這婆婆也真是可愛。

  先皇過世一年後,民間已經可以恢復各種禮俗,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京城人多有默契的又等了半年,這才開始婚喪活動。

  路上開始有花轎,有迎親隊伍,一些閉門已久的鋪子又開始做起了生意,也有新鋪子開張,花街重新掛上紅色燈籠,酒褸飯館也有琴娘或者說書人的聲音。

  一日,一輛青帳雙頭馬車來到小市集附近,馬車大,街道窄,倒是不好進去,故在街口就停下來,先下來個神清俊朗的青年,富貴貂裘,顯示出身不凡,他扶下一個明顯女扮男裝的假小子,虎皮披風襯著巴掌大的小臉,看起來十分不搭,兩人又從車中抱下一對小娃兒,一人牽一個,看樣子不過一歲多,天氣冷,孩子裹得跟雪球似的,踏著大紅色的虎頭鞋,在雪地上蹦踏,顯得十分可愛。

  這條街道賣的不過是簡單的吃喝,很少有這樣體面的人出現,因此難免有人多看了幾眼,看著看著,這就討論起來了。

  「這是哪戶人家的大爺跟太太啊,那太太真不像話,平日自己出門男裝就算了,跟夫君出門也男裝算什麼,沒規矩,看來是什麼地主戶了,錢多了,規矩自然就少了。」

  「男裝太太?唉呦,我瞧瞧,那個雙頭馬車這樣威風,黑檀木,金絲緇,沒猜錯應該是福泰郡主府的大爺跟姨娘。」

  「大爺跟姨娘?你是不是說錯啦?」

  「是啊,你不會沒聽過吧?」

  「沒,我才從城南搬過來,要是不勞煩,您給我說說。」

  「好咧,這之前不是……那樣嘛,大戶人家娶妻過程繁瑣,所以很多都先納妾室先生孩子,那個陸姨娘就是這樣入福泰郡主府的,但她本來就是商人之女,自己也有莆子,喜歡在外頭行走,穿男裝方便,習慣了就改不過來咧,所以蘇大爺跟姨娘出門,看起來就是兩個男子一起,這陸姨娘也不知道哪裡合了蘇大爺的眼緣,這麼沒規矩的事情也順著她。」

  「那兩娃子是那個姨娘生的吧?」

  「是啊,你說好不好命?當時不管官家還是民間,都急著過門辦婚事,但真能在這麼短時間懷上的,也沒幾個,她不但懷上了,還是一男一女,郡主跟郡馬都把孩子寵上了天,都說福泰郡王府上現在是兩娃為大,郡主次之,就算兩年後蘇大爺娶正室,正室說不定還要讓陸姨娘三分。」

  「居然是這樣,那她進的那間鋪子,就是娘家的鋪子了?」

  「雖然說是娘家鋪子,但我瞧著像自己的鋪子,陸家可是收租的,沒有開舖子的習慣,這陸姨娘,唉呦,看我這糊塗,你不知道的唄,這陸姨娘可是二度入郡主府啊。」

  「二度?」

  「是啊,蘇家跟陸家的太爺曾經指腹為婚,奈何兩家都只生兒子,只好指上孫子輩,陸大姑娘十五歲便大紅花轎過門,當上蘇大爺的正妻,可是三代變化多大啊,當年是富老爺與窮書生,轉眼變成商戶與官戶,門戶差異這樣大,當然沒婆婆緣,也沒丈夫緣,二年後無子被休。

  「卻沒想到被掃地出門後,陸大小姐意外在其它地方識得蘇大爺,兩人當夫妻時沒見過面,此刻自然不知道對方是誰,彼此有好感,又剛好遇到那事情。」那人避開皇帝駕崩這話,「後來福泰郡主親自上門求娶,上回是祖父指婚,蘇大爺自然不願,這回可算是自己要來的,夫妻感情自然好,連這種小鋪子也陪她來看。」

  「居然還有這段淵源,真是比說書人說的還離奇。」

  「那可不,這鋪子就是陸大姑娘第一次被休回家時,一心搗鼓的,後來因調到那事情,所以耽擱下來,不過最近市街慢慢恢復熱鬧,便讓陸大老爺的姨娘來接手了,算起來這鋪子跟蘇家無關,跟陸大小姐也無關,就是娘家的姨娘開的鋪子,金銀進誰手中不知道,但對蘇大爺的前路肯定沒影響。」

  外頭說得熱鬧,陸盛杏卻是不知道,牽著兒子的小手踏入鋪子,見裡面三五個客人正在挑選,很滿意。

  堪堪替客人包好一疊普洱花餅的申姨娘笑著迎上前,「姑爺,大小姐,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想著雪停出來走走,順便過來看看,鋪子一切可好?」

  「很好,時時有人,卻又不會過分忙碌。」

  鋪子裡有四張桌椅,有人喜歡買回去,有人只需要一個地方吃吃東西,甚至跟朋友說幾句話,這是陸盛杏從琴房學來的——街上很多琴房其實也不只讓人聽曲,還有不少是提供一個雅處,讓男人說說話,所以她的鋪子也依樣畫葫蘆,擺上幾張桌子,除了點心,還提供熱茶,此刻見四張桌子有三張坐了人,覺得很滿意。

  她與蘇榭和一雙兒女在最後一張桌子坐下,丫頭們上了熱茶點心。

  蘇榭見陸盛杏像只小貓似的笑得一臉滿足,忍不住調侃道:「這就高興了?」

  「當然,這可是我的心血呢。」

  「我說要把名下的鋪子給你管又不要。」

  「那不同,我的嗜好又不是當掌櫃,我是喜歡從無到有,你看,鋪子裡這些點心可真的是一個一個慢慢調整味道做出來的,我到現在閉起眼睛,都能想起渥丹院充滿點心香味的時候,每天都在試吃,不過幸好我喜歡,所以也吃不膩。」

  寶姐兒見父母親只顧說話,不理自己,嘴巴一扁,哇哇哭了出來,新哥兒見姊姊哭了,也跟著哭。

  蘇榭連忙哄著抱在懷裡的女兒,「寶姐兒乖,爹爹疼你,乖喔,不哭不哭。」

  陸盛杏也哄起兒子,「新哥兒乖,男孩子呢,不能這樣就哭啊,笑一個給娘看,這樣笑,嘻嘻。」

  新哥兒還掛著兩泡眼淚,見母親嘻嘻笑,也跟著學了起來,嘻嘻。

  看著兒子又笑又哭,陸盛杏覺得好笑,「新哥兒棒棒,嘻嘻嘻。」

  新哥兒童言童語跟著學,一旁睜大眼睛看著的寶姐兒突然也開口,嘻嘻。

  蘇榭忍不住笑出聲,母親總說希望新哥兒跟他一樣,十六歲就能入科考,現在看來,兩個孩子還是比較像母親的,證據就是他念詩詞時,孩子從沒學過,陸盛杏只要嘻嘻哈哈,孩子們肯定很捧場。

  不過他也沒資格說孩子,因為連他自己也想學了,嘻嘻。

  又是兩年過去,京城的官戶終於解禁,可以開始辦婚事,可以開始生小孩,當然,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扶正。

  對於福泰郡主府來說,這自然是最近的頭等大事。

  拜蘇榭這幾年還是動不動想分院而睡、陸盛杏也依然男裝之賜,福泰郡主可是搶准了第一時間要把陸盛杏這姨娘扶正。

  陸盛杏入府三年多,兒子的龍陽之癖已經改正了不少,跟光宗也只是偶爾見面,沒以前那樣黏,雖然已經有兒有女,不過她還是不放心,最好是把陸盛杏扶正了,陸盛杏成了正妻,也能光明正大的管束丈夫,這才是道理。

  如果可以,她很想大大的操辦,但就跟三年多前各家的潦草婚事一樣,這次扶正也是沒什麼客人,別說貼子滿天飛,更大的可能是各家家裡都有姨娘要扶正、通房要正名,或者年紀實在已經到了,趕著娶妻生子的,時間可貴,沒人願意等,乾脆都辦家宴,只請自家人就好。

  福泰郡主雖然有個伯父在當年即位成了她的皇伯父,但依照大黎律法,她的兒子什麼也不是,以身份來說只能算平民,規矩也沒那樣多,請個禮部官員來見證就可以了。

  谷雨,萬物復甦的好日子,福泰郡主就選在這天給陸盛杏扶正。

  雖然不請外人,但郡主府依然裝飾得熱熱鬧鬧,以前只能結綵球,這次則是結上了大紅花球,窗子跟門上也都貼了紅色的雙喜字,府中人知道這個月月銀雙倍,喜洋洋的笑臉藏都藏不住。

  禮部派來的官員朗聲道:「妾室陸氏,入門後孝順長輩,服侍夫君,給蘇家開枝散葉,婦德拔萃,今扶為正妻,是為蘇大奶奶,大奶奶請給公婆行禮。」

  陸盛杏穿著大紅衣裳給郡主跟郡馬磕過頭,再由徐嬤嬤扶起。

  徐嬤嬤滿臉堆笑,「恭喜郡主,恭喜郡馬,得了個好媳婦,恭喜大奶奶。」

  「郡主,郡馬,既然禮成,下官就不耽誤家宴了。」他今日還有兩家扶正要做見證,忙得很,得快點走。

  「王大人辛苦,徐嬤嬤,你送大人出去。」

  聞言,徐嬤嬤連忙讓丫頭拿起匣子。

  王大人知道那匣子裡最少兩隻大元寶,笑得十分真誠,「謝郡主賞賜,下官這就告退了。」

  眼見時間差不多,丫頭婆子很快把菜布起來,以前陸盛杏雖然得寵,但在大廳依然得站著伺候,今日身為大奶奶了,丫頭們便在桌子上多放了一副碗筷。

  陸盛杏對名分不是很希罕,但對於能不能上桌吃飯,這就希罕了,沒當過姨娘都不知道姨娘苦,給看不給吃就算了,還要布菜,簡直虐待。

  福泰郡主想到以後能多一個人管兒子,心情很好,一坐下來就笑著跟陸盛杏說:「你現在已經是蘇大奶奶,以後可得多多管束夫君。」

  「媳婦不敢,但會好好伺候夫君的。」

  蘇榭皺眉,「母親,說什麼管束不管束呢,兒子不是一直都很聽您的話嗎?」

  「你要真這麼聽我的話,我哪來的白頭髮。」

  「娘,您又來了,您哪來的白頭髮。

  自從姨母把自己的白髮歸咎於女兒的不懂事,他娘就開始有樣學樣,但問題是她根本沒有白頭髮。

  蘇榭還沒拿起碗,就問道:「對了娘,我們那城西莊子現在還有人嗎?過去就能住,還是得先派人打掃?」

  福泰郡主不太清楚,看了丈夫一眼。

  郡馬慢條斯理的說道:「你當時陪嫁的陳嬤嬤一家子在那裡吧?」

  「對對對,幾年沒去都忘了,有人在,怎麼,想過去住幾天?」把寶姐兒跟新哥兒留著,他們夫妻去住一陣子倒挺好,那附近風景秀麗,去到那邊就算什麼都不做心情也會好,最好回來就懷上小娃,孫子孫女真是太可愛了,她恨不得多來幾個。

  「等立夏過後吧,這陣子恐怕都會下雨,就算冒雨過去也無法外出,一點也不有趣,表哥說姨母管束得多,我便想著天氣好的時候帶表哥去透透氣。」

  福泰郡主原本聽得笑咪咪,可是聽到最後兩句,忍不住在心裡罵了起來,這朱光宗老是說虎妻可怕,不想待在家,榭兒便被他找出去。

  原本以為孩子出生,這麼可愛的兩團小東西肯定能綁住兒子,沒想到兩人還是藕斷絲連。

  「光宗心情不好,自會找妻子排解,還要你出手?我不管,等天氣變好,你就帶盛杏去那邊住上一陣子,好歹是我個人產業,將來也是要給你的,過去熟悉熟悉。」

  蘇榭心裡暗自高興,表面上卻露出苦笑,「母親,表哥很可憐……」

  「別說了,總之,你不帶盛杏出去走走,我打斷你的腿。」

  蘇榭這時才勉勉強強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城西莊子果然秀麗——這原是敬王妃的嫁妝,後來福泰郡主出嫁時,便給了福泰郡主,算是她的私人產業。

  盛杏第一次到這裡,眼見庭院精緻,花木扶疏,還有一條竹搭廊,上頭結滿葫蘆,初夏結果,葫蘆的香味飄散在空氣中,讓人聞了精神舒爽。

  陸盛杏驚歎,「這裡真美。」

  不是雕樑畫棟的氣派,而是一種詩意,走在院廊中,就像走在詩裡。

  「我一直想帶你來這裡,不過國喪期間出門玩樂,怕對母親跟外祖父的名聲過意不去,這才耽擱到現在,這附近有個靜水湖,我已經備好船隻,我們去游遊湖。」

  也不帶下人,兩人攜手沿著石階而下,走到湖邊,陸盛杏一見那船隻就笑,「這不是……」

  蘇榭一臉得意,「我特意弄過來的。」

  那就是香月湖那邊特有的漁船,兩人第一次見面時,蘇榭擱淺的是這種船,陸盛杏救人的也是這種船。

  船艙中鑽出來一個丫頭,竟是福兒,「見過大爺,見過大奶奶,已經準備好了。」

  蘇榭一伸手,「娘子,請。」

  陸盛杏笑著把手搭上,「謝過夫君。」

  兩人一上船,梢公便盪開槳,朝靜水湖中而去。

  福兒佈置好吃食,就鈷到船尾,把船頭留給兩人。

  蘇榭親自斟茶,「一直沒謝過娘子給我生下兩個可愛的孩子。」

  陸盛杏先舉杯為敬,「一直沒謝過夫君對我如此包容。」

  她是大小姐,但只是商戶的大小姐,很多禮儀都有所欠缺,又愛往外走,鋪子要去,娘家要回,她娘總是不安,說京城像她這樣每個月回娘家的可沒幾個,讓她收斂點,小心失了夫君心意,他卻總說沒關係,兩家住得近,回去一次也只要一天就能來回,岳母就她一個女兒,自然得常回去看看。

  「我說過,就是喜歡你這樣,我不需要繡娘,也不用丫頭,我要的是一個能與我平起平坐的妻子,過去幾年,委屈你了。」

  「不委屈,雖然在大廳上要伺候吃飯,但郡主跟郡馬一直都對我很好,從不立我規矩,也免除天天問安,放眼京城,其它的太太也未必有我舒服,倒是你,要這樣騙郡主到什麼時候?」

  「雖然是天機,但勉強洩露給你聽也無妨。」蘇榭露出壞笑。

  「這可是我跟表哥一起想出來的,我們越相好,母親的標準就越低,表哥是庶子,我是兒子,一樣為難,一樣會被許以比較高的要求,可一旦母親與姨母認為我們彼此有意,那她對我們就只有一個要求,成親生子,所以母親不會一定要求名門淑女,也不會逼我納妾,只要我回家,她就高興了。」

  陸盛杏一面覺得郡主可憐,被自己兒子這樣耍,一面也有點感動,如果不是自己出身太低,蘇榭根本不用使出這招。

  也不得不說,這招非常好用,郡主不但對她好,對她也從不挑剔,寶姐兒雖然是女孩子,一樣備受寵愛。

  鐺——

  遠處傳來敲鐘的聲音。

  陸盛杏稀奇,「這附近有寺廟嗎?」

  「這裡跟昭然寺就是相背的地方,所以晨鐘晚鐘都會傳過來。」

  居然是昭然寺!

  陸盛杏驀然想起自己前生求到的那張凶吉簽,可不就真的應驗了嗎,大凶的前生,化凶為吉的今生。

  話說命運還真是不可思議,第二次出郡主府時,她真沒想過會再回來,而今她與他夫妻恩愛不說,孩子都有了,他為了確保郡主不為難她,還連喜歡男人這種事情都認下,她也不奢求能更好,只希望這樣的平平順順下去,祖母跟母親要長命百歲,她還要看著弟弟出息,把大房扛起,當然,她也要跟蘇榭恩愛下去,寶姐兒跟新哥兒雖然可愛,但她還想繼續生。

  「想什麼,笑成那樣?」

  「沒事。」

  蘇榭對她招招手,「坐過來我身邊。」

  陸盛杏依言靠過去。

  他拿起一隻茶杯給她,接著拿起自己的,跟她手臂互勾,笑道:「當年納妾,我們沒喝交杯酒,此刻名分已定,既然鐘聲震響,神明就在附近,我們就在神明面前喝吧。」

  她心中感動,與他勾著手,在神明見證下,以茶代酒,喝了交杯酒。

  不是夫妾,而是夫妻。

  「夫君!」

  蘇榭一笑,「娘子。」

  湖光山色中,兩人相視一笑。

  前生家人四散,自己也貧病交迫致死,今生為善佈施,避難不為惡,總覺得因為自己不報仇,所以命運給了自己福報,讓她遇到一個可以理解她,並且包容與欣賞她的人,這麼好的夫君,她連想都不敢想,但他卻出現了,還從成親寵她到現在。

  她的奇怪在他眼中都是有趣,她偶爾發脾氣對他來說都是個性,他總說沒關係,再大的事情都說沒關係。

  這幾年帶孩子,沒時間細想,現在孩子不在身邊,突然想起好多事情。

  她的夫君……

  抬起頭,他正對著她笑,陸盛杏心一暖,一切盡在不言中。

  【全書完】


作者: rdj01    時間: 2020-9-13 12:10 PM

【後記】

  十隻香蕉 簡薰

  寫的時候沒注意,順稿時才發現我把「十指相交」寫成了「十隻香蕉」,笑得東倒西歪。

  我寫稿子不太會一直回頭看,反正就是一直寫寫寫,所有的錯字、筆誤,設定矛盾都是最後一起修整,也為了讓腦子淨空,完稿之後一定會停好幾天,才開始著手順稿,然後會發現很多類似十隻香蕉的錯誤……

  當然,卡稿的時候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卡稿真的很難形容,卡住了,「覺得」哪裡怪怪的,但又說不上哪裡不好,那一兩千字得看好多遍,不停的修,不停的調整,這種時候刪除重寫是沒用的,就很像武俠小說中的練功,就是有個關卡必須通過,才能大功告成,卡稿也類似,砍掉重練沒有用,得跟那一兩千字磨到獲得最後的勝利。

  這兩年都在寫古裝稿,已經很習慣讓主角們生活在古代了,但我自己寫的時候,偶而還是會不適應,例如在古代很理所當然的男尊女卑,或者提出七出(吼),這些在古代小說的天經地義,都跟我的內心有某種程度的牴觸,不過小說畢竟是小說,還是希望盡可能貼近那樣的氛圍,所以在這裡小小的說明一下。

  最後,希望大家喜歡這本小說,我們下本書再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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